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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毒霧隨風蕩 殺手成群來 文 / 黃鷹

    嚴拾生話說到這裡他才知道不妥,卻已經來不及補救了。

    藍天鵬剎那一聲暴喝,手揮處,三條接近透明的銀光疾射向嚴拾生。

    燕十三急喝一聲:「小心——」身形展開,雙袖齊揮,疾捲向那三條銀光。

    江湖上傳說,藍天鵬用一柄斷門刀,招式狠辣,但最厲害的還是一手三暗器,勾魂索命,給射中了,便休想活命,只有死路一條。

    燕十三也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暗器,但一看藍天鵬的出手,便知道嚴拾生很難閃避得開,連忙搶救。

    他的出手不能說不快的了,也有絕對的信心將暗器在射到嚴拾生身上之前拂落,哪知道也就在那剎那,暗器突然一折,轉射向他身上。

    那三條暗器簡直就像是活的,一折正好從燕十三雙袖之下穿過,隨即將燕十三的腰部纏了一個結實。

    燕十三這時候亦已看出那其實是三條索子,只是接近透明,飛射出去,陽光下驟看便令人有一種光的感覺,那當然還包括著光的速度。

    目光銳利如燕十三,陽光下看那三條索子一樣不免產生錯覺,到他發覺是錯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閃避。

    那到底是什麼打造,他仍然看不出來,那剎那一口真氣卻已運在腰間,然後他又發覺他應該立即抽身倒退,如此在那三條銀索末端的鉤子扣上之前他還可以抽身退出去。

    那三條銀索絕無疑問花過相當心思,設計精巧,藍天鵬的動作也是一絕,索端反捲,鉤子立即扣在銀索上,一下子鎖上。

    燕十三發覺上當,索子已然收緊。

    嚴拾生立即撲過來,急問,「索子上可是淬了毒?」

    藍天鵬回答:「沒有,姓藍的頂天立地,怎會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

    嚴拾生道:「江湖上傳說你一手三暗器,中者立斃,難道不是事實?」

    藍天鵬道:「傳說大都是不盡不實,我用的不是暗器,是一條勾魂奪命索。」

    嚴拾生嚷起來:「還說呢,勾魂奪命,一聽便是毒藥暗器的名堂。」

    藍天鵬自顧道:「誰給我這三條索子纏上,便只有跟我拚命的份兒,除了將我殺掉,休想擺脫。」

    說著他手一抬,衣袖褪下,左臂上一個一樣質地的箍子,那三條索子的另一端也就是繫在這個箍子上。

    嚴拾生目光及處,笑道:「將你的左臂斬下來,不也是一樣能夠擺脫?」

    藍天鵬大笑。「要我的命不是比砍掉我的手臂還要容易?」

    嚴拾生亦大笑,突然拔劍,一劍疾斬在那三條索子上,他用的絕無疑問是一柄好劍,出其不意,只要能夠一劍斬斷的東西,應該都可以就此一劍將之斬斷。

    那三條索子卻不是他這柄劍能夠斬斷,迎劍一震,將劍彈開,藍天鵬似乎意料之中,大笑不絕。

    嚴拾生一臉笑容不由僵結。

    「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打造的?」藍天鵬笑問。

    嚴拾生怔怔地問:「到底是什麼東西?」

    「千年鋼母——」藍天鵬眉飛色舞,「當年我冒著生命危險,潛下北海深處,原是要捉傳說中能夠助長功力的玄龜,卻無意找到了一塊鋼母,找高手匠人,烈火七日七夜才能夠將之煉解,你那樣一劍便想將之砍斷,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嚴拾生聽到這裡,回顧燕十三,搖搖頭。「看來我只能夠幫到這裡了。」

    也不等燕十三答話,他身形突然又一動,連人帶劍疾向藍天鵬倒刺過去。

    藍天鵬斷門刀立即出鞘,「嗆」的一下驚心動魄的出鞘聲響,雪亮的刀鋒便迎向來劍。

    他的動作沒有什麼特別,只是迅速,刀上注滿了內力,嚴拾生內力本來就已不及他,人在半空,內力更難施展出來,刀劍相碰,立時便被震飛出去。

    藍天鵬也沒有追擊,只是按刀站在原地,眼睛也只是看著燕十三。

    燕十三還是立在原地,一面笑容。

    嚴拾生身形凌空一翻,正好落在燕十三身旁,看見那一面笑容,不由又一怔。「你怎樣了,我在努力要為你解除束縛,你卻是一點也不合作。」

    燕十三笑問:「你要我同時撲前去,看機會如何將他擊倒。」

    嚴拾生道:「這個姓藍的出其不意,突施暗算,難道你還要保持英雄作風?」

    燕十三道:「我只是看出他的武功很高,硬拚下去,不難兩敗俱傷。」

    嚴拾生奇怪道:「他的武功真的有那麼高?」

    燕十三道:「你若是不相信,不妨再上前去試試。」

    嚴拾生仗劍移步上前,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又要出手,但結果還是退下,收劍入鞘。

    藍天鵬目光一轉再轉,落在嚴拾生臉上。「你到底看出來了。」

    嚴拾生大搖其頭,道:「誰說我看得出來。」

    藍天鵬接問:「那你怎麼不出手。」

    嚴拾生冷冷道:「我相信燕大哥的判斷,再說,連他也不在乎,為什麼我要在乎?」

    藍天鵬大笑,道:「有道理。」目光轉向燕十三,又道:「姓燕的,果然名不虛傳。」

    燕十三淡然道:「比起練無情,還是有所不如。」

    藍天鵬大笑不絕。「她真是一個女諸葛,早在我動身之前她便告訴我,你一定會看出我的弱點,一定會先用說話激怒我,然後出手。」

    嚴拾生道:「她說過什麼了?」

    藍天鵬道:「他不說你說也是一樣,練大人早就告訴我你們是兩位一體。」

    嚴拾生不由追問道:「她還告訴你什麼?」

    藍天鵬道:「我若是向燕十三出手,以燕十三的身手,將他纏著的機會可能不大,但若是假意向你進攻,燕十三一定會上當。」

    「陰謀詭計,是什麼本領。」

    「這是練大人的神機妙算。」藍天鵬斷門刀虛空疾揮,轉向燕十三。「姓燕的,你要跟我拚命還是跟我上路。」

    燕十三淡然道:「我們之間無仇無怨,為什麼要拚命。」

    「蘭溪、竹瓦、高亭、平湖四個地方,你選擇哪一個?」

    藍天鵬再提出這個問題。

    燕十三反問道:「練大人已然神機妙算,難道沒有告訴你我會選擇哪一個地方嗎?」

    藍天鵬道:「練大人認為你一定會由得我處置。」

    燕十三再問:「你的意思難道不是練大人的意思?」

    藍天鵬點頭,燕十三隨又問:「練大人要你先帶我到什麼地方去?」

    「蘭溪——」藍天鵬接一句:「燕大俠請——」腳步提起,往燕十三走來的方向走去。

    燕十三隻有舉步,嚴拾生急步跟前。「姓燕的,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燕十三歎息一聲。「到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麼主意。」

    嚴拾生道:「以你的聰明身手,難道還想不到應付的辦法?」

    燕十三目光一落。「你沒有看清楚這三條勾魂奪命索?」

    嚴拾生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才道:「這好像是三位一體,相互勾連,卻也不怎樣複雜。」

    燕十三又一聲歎息。「已經夠複雜的了,以姓燕的聰明武功,到現在仍然看不出如何拆解。」

    藍天鵬竟然一直聽著,這時候才插口:「我這索子上的鉤子,是神機子設計打造,要將之拆解,以他說只有一個方法,也許你能夠想出第二個。」

    燕十三一聽神機子的名字心頭便涼了一截,這個人絕無疑問是一個奇才,武林中許多古靈精怪的兵器暗器大都是由他弄出來,說穿了也許真的很簡單,許多人卻是窮半生心力也弄不出其中秘密。

    「為什麼我要花這個心思。」所以燕十三隻有這樣說。

    藍天鵬聽說又大笑起來。

    嚴拾生亦步亦趨,忍不住又道:「由現在開始,你不是什麼也要跟他一起?」

    燕十三看了他一眼。「我跟他的關係與你跟我的當然還要親密得多。」

    嚴拾生笑了。「之前你一直覺得我這個人討厭,現在你總算知道其實還不太討厭的了。」

    燕十三轉問藍天鵬:「姓練的有沒有告訴你,什麼時候才可以解除束縛?」

    藍天鵬道:「到事情水落石出。」

    燕十三忽又問:「你不是曾經要跟我一決高下?」

    「這是以前的事,現在我雖然還有這個心意,總得服從練大人的命令。」藍天鵬說來恭恭敬敬的。

    「看來我要擺脫這個束縛,只有將你殺掉這個辦法了。」燕十三無可奈何的。

    藍天鵬笑應:「練大人說你絕不會這樣做,我也不怕死。」

    對這樣的一個人,燕十三還有什麼話說,也所以看見嚴拾生他心裡便有氣。

    嚴拾生好像已猜到燕十三的心思,腳步早已緩下來,與燕十三保持相當距離。

    蘭溪是一個小鎮,雖然並非地處要衝,但因為周圍都有市鎮相連,平日也頗多人來往,長街上店舖甚多,甚為熱鬧。

    燕十三、藍天鵬進入蘭溪正是行人往來最多的時候,才入鎮,燕十三最少便已發現十二個捕快混在人群中。

    他們雖然都換上平民裝束,有三個甚至偽裝成小販,可是那種神態,燕十三還是一眼便看出來。

    那些捕快看見燕十三、藍天鵬都裝作漠不相識,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們以為這樣做最適當,哪知道,卻是最愚蠢的一種做法。

    好像藍天鵬、燕十三這樣的兩個人不就是這樣走在一起,且必定惹人注目,再加上一個裝束神態能力都與燕十三一樣的嚴拾生,除非是瞎子,否則不多看兩眼才奇怪。

    練青霞也一樣一眼便看出哪一個是捕快。

    那些捕快她並非全部認識,卻也是由於他們對燕十三三人的態度,立即分辨出來。

    她心中歎息,對於那些捕快,她原就不敢太苛求,但距離她的要求,還是有一段距離。

    唯一令她安慰的卻也是那些捕快既然如此著跡,施放毒氣的人也必然會發覺,不敢明目張膽採取行動,蘭溪最低限度暫時不會遭受毒氣侵襲。

    監視竹瓦、平湖、高亭三個地方的捕快若是也這樣,施放毒氣的人是否就會選擇其他的地方?

    練青霞的心情難免有些矛盾,她其實是希望施放毒氣的人就以這個地方為下一個對象,從而找到頭緒,抽絲剝繭,一網成擒。

    這當然也必須付出相當代價,說不定是整個市鎮與監視的捕快的性命。

    最理想當然是毒氣施放之前便已察覺,及時制止,這她只有寄望燕十三,在燕十三到來之前她已經帶著幾個精明的手下周圍找過了多遍,並無發現。

    江湖人看江湖人是否不一樣?練青霞並不知道。

    這時候她正在一間酒樓上,憑欄而坐,燕十三三人進入市鎮,她遙遠便看見。

    燕十三也很快便發現練青霞的所在,好像練青霞那種裝束的女孩子到底不多。

    在他的眼中,那簡直就已是一團烈火,一接近便不難被灼傷。

    他漫不經意的看一眼再看一眼,看到了練青霞眼中的笑意,不由得苦笑,到這個時候他不能不承認低估了這個女孩子,低估了官府的力量。

    若沒有官府支持,練青霞又怎能夠這麼容易支配藍天鵬的行動。

    藍天鵬自顧前行,顯然沒有發覺練青霞,卻發覺了一個賣菜的少女。

    「你看——」他突然停下腳步。「那像不像綵鳳。」

    燕十三循指望去,歎了一口氣。「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說的那個綵鳳。」

    「就是那樣子,只是沒有那麼矮,眉毛也沒有那麼粗,鼻子也沒有那麼大,還有眼睛……」

    燕十三截道:「那其實並不太像。」

    藍天鵬繼續說下去:「眼睛也是小一點,腰應該也沒有這麼粗。」

    他看得目不轉睛,燕十三的視線的目光卻已轉向另一邊。

    幾個小孩子正捧著一個圓球從那邊小巷跑出來,那個圓球陽光下圓渾光亮得出奇,無論怎樣看也不像是屬於那些小孩子的東西。

    那些小孩子未出小巷已開始爭奪,出了小巷,爭奪得更厲害,旁邊一個大人看著,叫著走前去要阻止。

    燕十三突然一陣不祥的感覺,每當危險迫近的時候,這種感覺便會湧現。

    「別動——」他脫口叫出來。

    也就在這剎那,那個圓球已脫出那些小孩子掌握,陽光下一顆珍珠似也凌空翻滾,摔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一股瑰麗的血紅色的煙霧緊接湧現,迅速擴散開來,首當其衝的幾個人突然失聲慘叫,也只是一聲慘叫便倒向地上。

    有兩個小孩子更就是連一聲慘叫也沒有便窒息。

    那股血紅色的煙霧繼續奔馬也似四方八面擴散,慘叫聲此起彼落。

    燕十三看著不由心寒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種毒氣,之前他還懷疑這種毒氣的厲害,現在已不由他不相信。

    他知道要搶救這個市鎮的人命是絕沒有可能的事,那種煙霧擴散得實在太迅速了。

    練青霞看在眼內,也很明白,急喝一聲:「快走——」探手挾住了左右兩個小孩子,身形拔起,翻過了欄干,疾掠了出去。

    藍天鵬這時候卻高呼一聲:「綵鳳——」反向這股血紅色的煙霧掠去。

    那個少女正在血紅色的煙霧籠罩下,在藍天鵬的眼中看來卻更像綵鳳了。

    他的腦袋也實在已有些問題。

    與他掠前同時,燕十三也被牽曳著往前衝,一入血紅色的煙霧,那便沒有希望的了。

    嚴拾生看在眼內,不由驚呼,燕十三運一口真氣,雙腳釘在地上,他就是釘穩在地上,藍天鵬牽之不動,又有什麼作用?那股血紅色的煙霧已迅速迫近。

    藍天鵬一牽不動,身形一頓,立即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吼,全身的內力緊接運行起來,左臂一振,強牽著燕十三往前行。

    練青霞在飛簷上居高臨下,看得清楚,高呼:「放開燕十三,藍天鵬。」

    藍天鵬應聲混身一震,回應一聲:「是,練大人!」右手斷門刀急揮,竟然將自己的左臂硬硬斬下來,身形同時脫兔也似衝入那股血紅色的煙霧中,一把才扶起那個他看來像綵鳳的少女,已忍不住嗆咳起來,同時一陣窒息的感覺。

    然後他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目光及處,只見左臂斷口的地方肌肉迅速消蝕,鮮血化成了一縷縷白煙,不住的飛散。

    他實在奇怪為什麼竟然沒有疼痛的感覺,眼前隨即一片血紅,也就在這一片血紅中結束了他的生命,但他的嘴角卻仍然留著笑容,也許就因為這個綵鳳倒在他懷中。

    燕十三歎息聲中倒退,與他倒退同時,那個箍子亦從藍天鵬的左臂脫出來。

    神機子的設計事實很精巧,只要藍天鵬將左臂的肌肉完全放鬆,那個箍子的機括便會彈開,連帶那三條索子末端的鉤鎖亦會同時鬆開。

    藍天鵬那剎那卻哪裡還有心情將肌肉放鬆,他倒是言而有信,沒有違抗練青霞的命令,用一種更簡單有效的方法將燕十三放開。

    燕十三隻有歎息,手抓著那三條索子,一揮將最近的一個小孩子纏著,拖到自己身旁,這片刻耽誤,那股血紅色的煙霧已非常迫近,他挾著那個小孩子,身形迅急的倒掠。

    與他的身形移動同時,氣流亦移動,血紅色的煙霧緊隨著移動,追在燕十三身後。

    燕十三的身形移動得越快,那股血紅色的煙霧亦追隨著越快,如蛆附骨,如影隨形。

    燕十三看在眼內,感覺到那種毒氣惡毒,身形放盡,來到了一幅空地前,目光及處,身形幾乎與目光同樣迅速,飛投向空地當中的那個小井。

    清寒的井水迅速掩蓋了他的身子,他探手封住了那個小孩子的三處穴道,就抱著那個小孩子青蛙也似蹲伏在井底。

    他的眼睛透過井水往上望去,隱約仍然看見一抹血紅色的煙霧在水井的上空飄浮。

    井水雖然冰寒,還不致令他有寒冷的感覺,他現在的心底卻彷彿已冰封。

    過了多久他不知道,一直到他的眼睛看到了清澈的天空,再過了半個時辰他才從井底冒起來。

    出了水面,他的眼睛看得很清楚,天空的確一片清澈,已沒有那種血紅色,他又等了片刻才挾著那個小孩子脫出水面,一條壁虎也似往上游竄上去。

    他的內力運行全身,閉住了呼吸,出了井口。一個身子便飛鳥般拔起,以「梯雲縱」的輕功身法,迅速掠上了旁邊的一幢屋子的屋脊。

    居高臨下,他完全看不到那種血紅色,卻也看不見青蔥的綠葉。

    鎮中所有的綠葉俱已枯萎,他絕對肯定並不是因為已時近黃昏的影響,縱然在夕照之下,綠葉也絕不會變成那種顏色的。

    已經三個多時辰了,這個蘭溪鎮會變成怎樣子?燕十三越過屋脊,總算看清楚。

    沒有生命的東西都沒有變動,人畜俱都已化成白骨,有些還沒有化盡的,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看。

    燕十三終於躍落地面,一路走來,心驚動魄,一股恐怖的感覺,襲上心頭。

    到現在他總算知道什麼叫做恐怖。

    藍天鵬當然也不會例外,來到了他那具白骨前面,燕十三才停下腳步,探手拍開了那個小孩子的穴道。

    那個小孩子「哇」的哭出來,與之同時,燕十三聽到了另外兩個小孩子的哭聲,循聲望去,便看見練青霞帶著兩個小孩子從那邊走來。

    燕十三等到練青霞停下腳步才問:「只剩下他們三個了?」

    練青霞苦笑:「那種毒氣擴散得實在太迅速。」

    燕十三歎息:「幸好顏色那麼鮮明,否則我們只怕亦難逃此劫。」

    練青霞目光一轉,道:「你那個好朋友呢?」

    燕十三轉望向那邊街角。「他應該死不了的。」

    嚴拾生也就從那邊轉出來,一面搖頭一面道:「好厲害的毒氣,幸好這個市鎮內不止一個水井。」一頓,笑顧燕十三。「也幸好我的模仿性強,目光又銳利。」

    燕十三道:「你現在居然還能夠笑出來,連我也佩服了。」

    嚴拾生大搖其頭。「我其實要哭的,可是心裡發寒,怎也哭不出來,只好這樣笑。」

    他的笑容其實並不好看,一頓又接道:「我也想救人,可是身手不好,那些毒氣來得又實在太快。」

    練青霞垂下頭。「其實我應該先行撤退這裡的百姓的。」

    燕十三道:「他們既然是以人畜為試驗對象,解救得這個地方,解救不了別個地方。」

    練青霞搖著頭。「我已經吩咐小心防範,叫那些捕快留意出入的人了。」

    她原是氣焰迫人,但目睹如此慘象,也不由氣焰盡消,燕十三不難明白她的感受,歎息道:「毒氣由那些小孩子那樣玩出來,又有哪一個意料得到,那樣的一個圓球,並不難拿進來,隨便一放,總有人會發現,也總會弄碎的。」

    練青霞道:「他們也未免太目中無人,目無王法。」

    「好像蘭溪、高亭、平湖、竹瓦這樣有如在各地的市鎮實在不多,看情形那些人是急著要證明什麼,明知道官府嚴密監視,一樣採取行動。」

    練青霞仰首向天。「他們到底還要證明什麼?這還不夠厲害?」

    燕十三嘟囔道:「其中必然還有需要改善的地方。可是這對我們來說並無影響,我們要做的還是在他們採取下一步行動之前將他們找出來。」

    練青霞欣然說道:「你到底願意幫忙了。」

    燕十三道:「我本來就在調查這事,卻是如非目睹,怎也想不到這麼厲害。」

    練青霞接問:「你調查到現在到底有什麼收穫?」

    「之前肯定絕對不會比你多,其中相信也沒有多大分別,否則我不會南下到這附近。」燕十三面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不過現在我們總算可以找到一條真真正正的線索了。」

    練青霞目光一落。「就是那些小孩子玩的圓球。」

    那個圓球已經碎成一片片,殘陽下閃動著一種雖然光潔卻令人有一種妖異感覺的光芒。

    燕十三移步上前,俯首拾起了其中一片,那邊嚴拾生已嚷叫了起來,「小心有毒。」

    練青霞瞟了他一眼。「要是毒還存在,我們早已經倒下了。」一頓接問燕十三:「是什麼造的?看來好像是瓷土。」

    燕十三頷首。「有關這個瓷球的來歷,相信官府很快便會有一個答案。」

    「這件事交給我好了。」練青霞也拾起了一片,看著道:「這瓷片厚薄均勻,絕無疑問是出於高手匠人。」

    嚴拾生道:「誰也看得出來,高手匠人那麼多,你能否告訴我們到底是出於哪一個的手。」

    練青霞淡然道:「我若是能夠告訴你,現在還待在這裡?還不去抓人?」

    嚴拾生轉問燕十三。「以你的見識也看不出來?」不等燕十三回答,又接道:「我就是只懂得說廢話,你若是看得出也不會待在這裡,也不會叫拿到官府去。」

    燕十三沒有理會,沉吟著道:「能夠弄出這樣的一個瓷球的人相信也不多,這應該是一條很好的線索,只看我們能否穩穩的抓住。」

    毒藥見風即散,毫無跡象可尋,盛載毒藥的瓷球幸而並沒有隨著消散,這當然也就是要將毒藥盛在瓷球裡的主要原因,也因而成為追尋的線索。

    製造瓷器的高手以官府的記載已經很多,不為官府所知道的,當然也不少,燕十三最初也以為不會有很多人能夠弄出那樣的一個瓷球,但仔細研究之後卻發覺那其實並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只要工具優良,動作純熟,再配合上等的瓷土,適當的火候。

    幸而每一種瓷土都有它的特性,反覆研究下來,終於能夠確定瓷土的產地。

    燕十三、練青霞趕到景德鎮。

    景德鎮的瓷器天下知名,高手匠人雲集,但無論如何也不像製造毒藥的地方,這是官府方面的結論,畢竟是太熱鬧,不容易保守秘密,但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是可能,不也是更加安全?

    嚴拾生卻是相反意見,認為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沒有再跟著他們,一個人跑到其他的地方調查。

    他什麼也沒有說,對燕十三招招手,笑了笑,轉身便離開。

    練青霞看在眼內,奇怪道:「他在笑什麼?」

    「笑我們沒有他的聰明,往這個方向走一定一點收穫也沒有。」燕十三當然很明白嚴拾生的心意。

    「那他為什麼不跟我們說?」

    「他很清楚我的脾氣,決定了的事絕少會更改。」

    練青霞一笑。「跟著你那麼多年不清楚才奇怪。」

    燕十三搖搖頭。「幸好他還曉得應該在什麼時候出現,還不太討厭。」

    練青霞接問道:「你看他的推測怎麼樣?」

    燕十三道:「跟著我這麼多年,多少總學會一點。」

    「那他應該跟著我們走才是。」

    燕十三道:「有時他誤打誤撞,也會另外找出什麼頭緒來的。」

    「只是有時。」練青霞微喟。「他難道不知道?」

    燕十三笑了。「難道你還看不出,這個人也是很固執的。」

    「說到固執還是你比較固執。」練青霞盯著燕十三,相處下來,她已很清楚燕十三的性子,即使還未清楚,好像她這個脾氣,也一樣會什麼都說的。

    燕十三應道:「你不是也一樣?」

    練青霞道:「所以我們都走在這條長街上。」

    燕十三悠然道:「要離開現在已經來不及的了,所以有時候我也不能不承認,姓嚴的運氣實在很不錯。」

    話還未說完,長街兩側的瓦面上便冒出了一個個黑衣大漢。

    以燕十三、練青霞的耳目敏銳,當然很早便已發覺長街上設下埋伏,他們卻並不在乎。

    可是那些黑衣大漢現身,燕十三便後悔了,嘟囔道:「我們其實應該聽聽姓嚴的。」

    練青霞一怔。「你害怕?」

    「這種麻煩無論什麼人都害怕的。」燕十三目光一轉,搖搖頭。

    練青霞忍不住問:「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燕十三道:「他們都叫做烏鴉。」

    練青霞又是一怔,道:「他們就是烏鴉。」

    燕十三接道:「一群殺手,只要有錢給他們,他們便會替你做任何事。」

    練青霞道:「據說他們成千上萬,殺之不盡。」

    燕十三歎息。「他們原是一個窮苦的部族,據說賺錢是為了買東西送回去養妻活兒。」

    練青霞點頭。「我也聽過這個傳說,難道除了殺人之外,他們便沒有其他謀生的本領?」

    「據說是的。」

    「除了殺掉他們,還有什麼更好的應付辦法?」練青霞目光一轉,輕輕歎了一口氣。

    燕十三道:「以我所知便沒有了。」

    練青霞道:「那我們便殺光他們。」

    燕十三道:「不清楚他們的底細倒還罷了,既然清楚,倒下不了手。」

    練青霞喃喃道:「那麼我們離開也不是辦法,總會再遇上的。」

    燕十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人說你心狠手辣,刀下無情。」

    「那是對該殺的人。」練青霞手落在刀柄上。「這群烏鴉,其實全都是殺人兇手。」

    燕十三沉聲道:「應該說是殺人工具,罪魁禍首是金錢。」

    練青霞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最好不要殺他們?」

    燕十三道:「對付他們應該有其他的辦法的。」

    說話間,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黑衣漢子,已經從前面長街轉角走出來,穿的雖然是一樣的衣衫,看來總覺得有些與眾不同。

    練青霞目光及處,道:「這大概就是他們的頭兒了。」

    語聲甫落,那個中年漢子便道:「真正的烏鴉只有一個。」

    「就是你?」練青霞試探著問。

    「不錯,我也就是他們的頭兒。」烏鴉沉著聲。「初入中原的時候我並不知道烏鴉在中原被視為一種不吉祥的鳥類,報凶不報喜,只覺得發音聽來很舒服,毫不猶疑的以烏鴉為名。」

    「關於你們的傳說,都是真的?」練青霞再問。

    「大都是真的。」烏鴉目光左右一掃。「只是並不是你們所以為的成千上萬,殺之不盡。」

    燕十三插口道:「這些年下來,你們已死了不少人了,錢也已經賺得差不多,為什麼還不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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