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易 容 文 / 黃鷹
錦宮城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這一次,他若是再出現錯誤,即使他能夠逃出生天,這一生也沒有希望的了。
他的年紀實在太大,已沒有足夠的時間再作同樣的行動。
這一次的行動是否太倉猝?成功的希望又有多大?
一想到這些問題,他的思維又陷入混亂,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恢復平靜。
他倏的一聲歎息,取過身旁几子上放著的那杯酒,仰首一飲而盡,在他的左手將杯放下同時,他的右手多了一柄刀。
一柄長只有七寸,闊也僅拇指左右,看來紙一般輕薄,通體晶瑩碧綠,華麗而妖異的刀。
他將手抬起,攤開,移近面前,撮唇一吹,那柄碧刀便在他的掌心旋轉起來,彷彿真的薄紙一樣被他吹動。
那柄碧刀越轉越快,逐漸化作一個碧綠的光球,在他的掌心上滾轉下來。
他的眼中那剎那也彷彿有碧光射出來,一閃一,與之同時,掌中光球一散,化回一刀。
他的目光同時刀一樣射向珠那邊,冷冷的一聲道:「進來!」
珠應聲掀開,進來的是玉蝶。
錦宮城嘴角笑了笑:「是你?」彷彿有些意外,又彷彿在意料之中。
玉蝶一面上前一面道:「枇杷仍然在吹笛子,就像是玩蛇似的,要仙仙不停扭動!」
錦宮城淡然道:「很多女人不也是給叫做蛇蠍美人?」
玉蝶道:「枇杷大概要使自己能夠完全控制仙仙,也顯得有些緊張。」
錦宮城笑道:「他恨做大監總管,已經恨得要發狂。」
玉蝶道:「有你這樣的主人,這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錦宮城「嗯」的一聲應著,玉蝶接說道:「祖松已醉倒了,醉得就像是一個死人。」
「好酒也必是烈酒,那樣子狂喝,不醉倒才是奇怪。」錦宮城笑問:「你就是來告訴我這些?」
「不是」玉蝶一咬唇:「我真正的來意,我以為你應該明白。」
錦宮城笑道:「因為我現在仍然是魔王。」
玉蝶道:「那豈非也是我跟隨你的主要原因?」
錦宮城凝望著玉蝶,好一會才道:「你真的一些信心也沒有?」
「非獨我,祖松也是的,不同的只是他完全是一個狂人,我還有一些理智。」
錦宮城笑笑:「一個人若沒有幾分狂性也不會終日在泥土裡打滾。」一頓接道:「其實你們是不用害怕他的。」
「可是,誰忍受得住他那種色迷迷的目光。」
「他只是看而已,不能幹什麼。」錦宮城又笑笑:「你難道看不出事成之後,充其量他也只能做一個大監?」
玉蝶淡淡道:「你是一個天生做皇帝的人。」
「這大概是因為最忠心於寡人的都是太監,不能人道。」
玉蝶突然問:「你呢,能不能?」
錦宮城大笑:「若是不能,也不會急著要做皇帝。」
玉蝶再問:「你看我怎樣?」
錦宮城道:「很好。」
玉蝶道:「你還沒有後,我……可以替你……」
錦宮城微喟:「玉蝶,你實在太令寡人難過。」
玉蝶道:「你其實應該明白,這件事成功的希望有多少?」
錦宮城笑道:「要是明白,寡人也不會繼續下去。」
玉蝶搖頭:「你知道,到現在為止,我最佩服你的是那兩件事?」
錦宮城道:「其一,當然是那種天下無雙的魔術。」
玉蝶道:「其次,就是你那種自欺欺人的本領。」
錦宮城歎了一口氣:「就是這句話,寡人已可以誅你九族。」
玉蝶反而笑了。
錦宮城歎著氣接道:「可惜你只是一個人。」
玉蝶笑容一斂,一字字地道:「只要你答應我所求,無論你要我怎樣,我都會答應。」
錦宮城又笑了:「造物有時實在很不公平,女人只以身體就能換到她所需。」
「你是答應了?」
錦宮城沒有回覆,一揚那柄碧刀,道:「你看上了這柄刀?」
玉蝶沒有否認,毫不猶疑的點頭,錦宮城接道:「這柄刀雖名貴,但絕非天下無雙。」
玉蝶道:「只要你告訴我,我定能找到一個能夠弄出這樣的一柄刀的匠人」錦宮城頷首:「能夠有一柄好刀固然理想,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玉蝶道:「這當然……」
錦宮城一揚碧刀截道:「這其實只是一柄很普通的刀,要將它變成一柄魔刀,必須有一雙魔手,要擁有一雙魔手,就必須懂得魔術。」
「我來正是學魔術。」
錦宮城笑問:「你決定了?無論我提出什麼條件?」
玉蝶一咬唇:「決定了。」
錦宮城悠然站起身子,道:「隨我來。」舉步往後陛緩慢走下。
玉蝶目光落在錦宮城如銀的白髮上,露出極其複雜的表情,那只是剎那,自舉步追前去。
錦宮城一直都沒有回頭,彷彿胸有成竹,又彷彿什麼也不在乎。
小小的殿堂之後,就是錦宮城的寢宮,也極其華麗甚有帝王的氣派。
錦宮城在龍椅上坐下後,目光落在玉蝶的身上,開口第一句就是:「將衣服脫下。」
玉蝶雖然是意料之中,但仍然一怔,也毫無不猶疑的將衣服脫下來,一件不留。
她豐滿晶瑩的胴體,完全展露在錦宮城面前,雖然再沒有任何動作,但仍然充滿了誘惑。
他的面上也沒有任何表情,泥塑木雕般,只等待錦宮城下一個命令。
錦宮城瞬也不瞬的盯著玉蝶赤裸的胴體,鬚髮也似都抖動起來,隨即道:「過來」
玉蝶即走了過去,錦宮城下一個命令卻是大出她意料之外,竟是命令她:「跪下」她仍然服從的跪下去,錦宮城笑起來,卻一絲淫邪的意味也沒有。
玉蝶只是看著錦宮城,沒有作聲,無論錦宮城拿她怎樣,她也準備接受了。
錦宮城笑了一會,道:「寡人沒有看錯,你真的是那一種女人。」
「那一種?」玉蝶冷冷的反問。
錦宮城道:「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不惜犧牲一切。」
一頓又道:「尚三娘雖然很不錯,比起你還是有一大段距離。」
玉蝶傲然挺起了胸脯:「她不是已大老了?」
「不錯」錦宮城笑笑,「所以寡人一直都無意收她為徒弟。」
玉蝶一怔,錦宮城笑接道:「不全是因為她大老,還因為她欠缺你這種魔性,沒有這種魔性又怎能夠修煉那種魔術?」
玉蝶心頭一動脫口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隨即拜倒,一連三拜。
錦宮城大笑,接受了玉蝶三拜。
這實在是一個很妖異的景象,若有人在這個時候看見,不難會以為他們都是瘋子。
錦宮城的神態亦事實顯得有些瘋狂,好一會才收住了笑聲,道:「你起來。」
在玉蝶站起身子同時,錦宮城亦站起身子,繞著玉蝶一面蹁步,一面問:「什麼是易容術,你可知道?」
「知道一二。」玉蝶沒有動,眼睛直視。
錦宮城緩緩道:「一般所謂易容術,其實應該叫做變裝術,假髮,假須,不同的衣服,將一個人變成不同的另一個人。這種所謂易容術,簡直就是小孩子的玩意,也是最低下的一種。」
玉蝶道:「我們這一種又如何?」
「肯定是目前最高超的一種,一經易空,完全就是另一個人,本人與之同時在人間消失,一勞永逸,絕無麻煩,任何時候都可以過著正常的生活,而且更可以美變成完美,這當然也很重要。」
玉蝶不能不同意。
錦宮城接道:「眼太細,鼻太低,嘴太大,要將之變大,變高,變小,在我們這種易容術來說,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們甚至可以將很多相貌不大相同的人變成完全相同的人,換句話說,也就是可以將一個人化身千面。」
「正如那些司馬仙仙」「不錯,」錦宮城接問:「你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正要請師父指點。」
「人所以相貌不同,可以說完全是因為骨肉的各異,所以要改變容貌,先必須改變骨肉,其中當然又以骨最為麻煩,要將骨削薄或加厚,必須將肌肉割開而且要把握得恰到好處,偶一不慎,不難前功盡廢,若是骨骼中本來就差不多,那就簡單了。」
「那只需改變外形。」
「不錯,」錦宮城手落在玉蝶赤裸的身子上,「肥瘦可以由食物多寡來控制,即如你,若是不讓你移動,不停的要你吃肥肉,絕不難要你變成祖松那種身材,相反,若是將祖松囚起來,每次只給他小量的食水養命,亦不難使之變成皮包骨。」
「這個不難懂。」玉蝶笑了笑。
錦宮城亦笑笑:「眉毛可以拔掉,隨意改變,眼型可以利用肌肉的切割縫合改易,鼻子要隆起來,只需加進一些東西在內,口型亦可以利用切割的技術,牙齒的多寡與位置,對於面型同樣的有影響。」手一掠,撫在玉蝶脖子上,「至於聲音,往往由於肌肉的多寡影響,咽喉內的兩片軟骨影響更大,但沒有必要,還是不要更改的好。」
「為什麼?」玉蝶每一件事情都希望弄清楚。
「到現在為止,這種技術還沒有成功,變雖然變了,大都是變得比較難聽。」
「聽師父這樣說,並不困難。」
錦宮城笑道:「因為只是說,要實踐,非獨要刻苦,要經驗,而且要靈活,能夠有名師指點,當然是事半功倍。」
玉蝶道:「師父能否將是次行動押後,讓徒兒有足夠的時間親領教益。」
錦宮城搖頭,玉蝶不由歎了一口氣。
「你無須歎氣!」錦宮城笑笑,「這些年來,師父每有所得,都詳細記載下來,再加上你祖師的一卷秘訣,還有師父的講解,有三個時辰,應該足夠了。」
「只怕徒兒太愚蠢……」
「好像你這樣聰明的女孩子真還不多。」錦宮城生了回去,「師父學習這門技術的時候,年已過四十,有今日的成績,完全是刻苦,你還年輕,將來的成就,只有在師父之上。」
玉蝶道:「希望如此。」
錦宮城接道:「師父曾經將所有的人分成百三十六型,原是準備每一型的人都找幾個,授以武功也以備隨時將之改易成某人,加以利用,這個心願,看來要你來完成了。」
玉蝶接問道:「師父還要徒兒怎樣做,只管吩咐……」
錦宮城笑著截口道:「你喜歡怎樣做就怎樣做,師父絕對相信,無論你做什麼,都絕不會大令師父失望。」
玉蝶笑了,那種笑容不寒而慄。
錦宮城看在眼內,亦打了一個寒噤,面上卻露出了極之安慰的表情,他知道,這一次是選對了繼承人了。
玉蝶若是完全成功,那時天下將會引起怎樣的動亂。一想到這裡,錦宮城便不禁由心底笑出來,他名副其實,是一個魔王,玉蝶也絕無疑問,是天生的魔女,他們之所以成為師徒,當然是因為這一股魔性的連繫。
錦宮城笑著道:「由現在開始,你要一口氣看罷十三條卷軸,師父也會不停的說,有什麼不明白你要把握這三個時辰問清楚,然後你準備動身離開這裡,選擇你認為適合的地方,將這門易容術發揚光大。」
玉蝶道:「現在這件事……」
「已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師父到底有多少分把握?」
「一分也沒有。」錦宮城竟然這樣回答,這才是他心裡的真話。
「那師父何不離開,假以時日再……」
「這件事已拖得太久,再拖下去就變得很沒有意思了。」錦宮城一聲長歎,這片刻之間,竟然像老了十年有多。
玉蝶沒有再說話,錦宮城接從腰帶上解下十三條鑰匙,道:「這些鑰匙上都有編號,你拿去,到那邊照壁上自左而右,自上而下,插進照壁上刻著的十三個天魔女的肚臍上。」
玉蝶將鑰匙接下,錦宮城又道:「那些卷軸就放在暗門之內,去」玉蝶應聲走過去,赤裸的身子移動間更誘惑。
錦宮城以目相送,眼瞳中卻一絲淫邪之色也沒有,他現在的心中也只是想著怎樣將魔術完全傳授給玉蝶,讓王蝶以之大亂天下。
這件事在他的心目中,比他要做皇帝,竟然還重要。
也許對做皇帝這一件事,他已經真的絕望,可是他仍然要做下去。
這也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希望,就因為有這個希望,他才能夠活到現在。
夜幕已低垂,燈亦已亮起,但即使白天,這條地道也必須燈光照明。
差不多一里長的地道,由錦宮城那座室內宮殿直通往白玉樓的府邸下,出口本來是決定在後院的花木中,臨時又加長了數丈,變了在白冰居住的那座小樓之下。
地道在地面下四丈,既為了安全,也為了不想挖掘時的聲響驚動地面上的人。
地面上的聲響當然也傳不到這兒來,整個地道異常的靜寂,這種靜寂簡直已接近死亡。
錦宮城也有一種正步向幽冥的感覺。
他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甚至心跳聲,所有的聲音聽來都是那麼詭異。
地道可容四個人並肩走過,但祖松仍然是在錦宮城之前,掌燈引路。
錦宮城背負雙手,悠然走著,神態異常的平靜,心境也一樣。
地道每隔數丈放著一盞長明燈,卻並不明亮,這主要是因為地道到現在仍只有一個進出口,燈燃點太多,對於呼吸總有些影響。
錦宮城走著,忽然道:「這一點你也考慮到,難得!」
他說的正是那些燈,祖松也竟然知道,笑應道:「這條地道若弄得不舒服,你以為吃虧的是那一個?」
錦宮城淡笑道:「一定不是寡人,這條地道寡人最多走一次,舒服與否,都不會大在乎。」
「我卻每天都要在這條地道之內蹲上幾個時辰,若是不弄得舒舒服服,未免太對自己不起。」
錦宮城道:「你是一個從來也不願太吃虧的人。」
「有時也會例外的。」祖松歎了一口氣:「正如這一次,到現在為止,我發覺仍然沒有得到太大的好處。」
錦宮城凝望著祖松:「這一次與你這之前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同!」
「不錯。」祖松笑笑:「這之前我無論做什麼都是先算好了利益才動手。」
「這一次,你若是成功了,利益遠在你這之前所做的在何一件事之上,也根本不能夠計算。」
「相反,若是失敗了,非獨什麼都會得不到,而且一定會賠上性命!」
「這是賭博。」
祖松不能不承認:「只有賭博才會有這種結果。」
「這也許已是最後的一注,你現在要退出還來得及。」錦宮城好像滿不在乎。
祖松忽問道:「你以為我會不會退出呢?」
「不會。」錦宮城說得很肯定。
祖松歎息著嘟喃道:「也許你不相信,我絕不是一個賭徒,甚至從來沒有進過賭場。」
「據說每一個人天生多少都有一種賭徒的性格。」
「相信是的,否則我大概不會賭得這樣凶。」祖松一頓,又問:「以你看,我們是否還有成功的希望。我是要聽老實話的。」
錦宮城笑起來:「若是沒有,你以為寡人現在還會走在這條地道之上?」
祖松道:「你走在這之上,也許就因為你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任何人都不會沒有路可走,就是所有路都走盡了,還有一條路。」
「是死路」祖松冷笑:「也許這一條就是死路。」
錦宮城淡淡接道:「你總不能否認,一分希望,也是希望。」
「希望這不是告訴我,這件事現在只有一分的希望。」祖松一聲歎息。
錦宮城只是笑笑,祖松也沒有再問,腳步不停。
前行不遠,一陣奇怪的聲音突然傳來,靜寂中聽來就像幽冥魂的呼喚。
「蛇?」錦宮城竟然聽得出來。
「是我挖地道的時候挖出來的。」祖松燈一抬手,照亮了前面不遠牆壁上一個洞,一條七色斑攔的大蛇正盤踞在那裡。
「怎麼你不將他拿掉了?」錦宮城有些詫異。
「我是希望能夠從他的身上多悟出一些有用的道理。」祖松的回答更奇怪。
「這是說,你已經悟到不少了?」
祖松走近去,一伸手,那條大蛇馴服的沿著他的手游竄到他的身上,接應道:「這是條毒蛇,他的牙卻已給我拿掉,一條蛇是否有毒,只看他的外形便能夠知道,一個人是否子毒念,表面上,卻很難瞧得出來。」
「所以人比蛇更毒?」
「然而卻只有怕蛇的人,卻沒有怕人的人,即便他早已知道那個人的可怕。」
「不錯」錦宮城笑得有些陰險。「等到他知道的時候,往往都已經太遲了。」
「所以蛇比人可愛。」祖松輕撫著那條蛇,道:「我實在很想變成一條蛇。」
錦宮城「哦」的一聲。
祖松道:「那最低限度,每一年的冬天我都不需要動心思。」
錦宮城捋鬚道:「這其實不算是一個問題,只要你夏天多化些心思,賺夠了足夠的金錢,盡可以冬眠。」
「可惜我這個人一向都懶得要命。」祖松漢了一口氣。「只要過得了今天,我便已拋下,絕不會連明天也打點。」
錦宮城微笑:「這說來,你的確最好變成一條蛇,可惜我雖然有一雙魔手,一柄魔刀,只能將人改變成另一個人,不能將人改變成另一種東西。」
「實在可惜得很。」祖松又歎了一口氣。
那條大蛇繼續在他的身上遊走,燈光下更顯得恐怖。
錦宮城並沒有說錯,這個祖松雖不是瘋子,卻絕無疑問是一個狂人。
也只有狂人,才會參與錦宮城的這個計劃。
暗巷中一片陰林,燈光照不到這裡,若不是還有些月光照出來,只怕伸手也難見五指。
即使這樣,對司馬仙仙也不會有影響,她現在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完全受制於一枝笛子,隨著笛聲而移動。
吹笛的是枇杷,興奮得就像是一個剛從大人手中接到了糖果的小孩子,雙手十指在笛孔上靈活的跳動,撮唇吹出一陣陣妖異的笛聲來。
笛聲不怎樣響亮,且異常飄忽,稍遠一些,不留心,根本聽不到。
他一步一跳的走在司馬仙仙的前面,看似走得很快,但事實只及他平時一半的速度,他雙腳短小步幅本來就不堅,現在當然更小得可憐,所以跟在他身後的司馬仙仙移動得來異常之怪異,驟看來,根本就不像在移動,若不是風吹衣袂,甚至一些動感也沒有。
一個極動,一個彷彿不動,一個極美,一個雖不是極醜,卻是個小孩子身材的小老人,這走在一起,本來就已是有些怪異,這樣走,當然更加怪異了。
小巷中可沒有人,而走過這條小巷,再前行不遠,就是白玉樓府邸的後院。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
月冷淒清,已接近子時,周圍一片靜寂。
白府後門兩燈高懸,沒有人看守,高牆之內,亦是靜寂一片。
笛聲吹過,司馬仙仙幽靈般親至,飄到了高牆下。
枇杷已沒有手舞足蹈,而且有如一截林木也似蹲在高牆陰影中,幽然吹著笛。
司馬仙仙的動作反而快了起來,一縷輕煙也似接住上飄,貼著牆頭飄進了高牆之內。
他的輕功本來沒有這麼好,笛聲、藥物卻將他的潛力也激發出來。
枇杷看著她翻過高牆,才站起身子,身形一拔,右手一探,五指竟插進牆壁內,借刀再一拔,終於翻過了高牆。
司馬仙仙靜立在摘下花木陰影中,一動也都不動,一直等到枇杷身形落下,笛聲再起,才往前飄出去。枇杷也就在那剎那放下笛子,詛咒也似說了一句話:「殺掉那些擋著路的人,任何人!」
司馬仙仙沒有回答,臉上也沒有任何變化,幽靈般飄出,飄向那邊走廊。
枇杷以目相送,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笛子幾近無聲的吹動,吹向司馬仙仙的去向。
司馬仙仙飄到走廊上,一張臉仍然是木無表情,只是眼瞳中已殺機畢露。
走廊上每隔十來丈就懸著一盞長明燈,不太亮,夜露在燈光中淒迷,有如網著一重重的薄紗。
風吹過,薄紗般的煙霧飄飛,司馬仙仙人在薄申迷離,更像幽靈,那張臉在燈光下亦變得全無血色,一片死白。飄前十丈,兩個侍衛從轉角暗影中閃出,雙刃一架擋住去路。
一個侍衛接喝道:「什麼人?」
司馬仙仙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一道寒光突然從袖中射出,射向說話那個侍衛的咽喉。
那是一支軟劍,長途三尺,再加上臂長,司馬仙仙人雖在五尺之外,探手一劍,便刺入那個侍衛的咽喉內。一吐一吞,「哧」的一聲異響中,鮮血箭射,那個侍衛仰天倒下。
另一個侍衛大怒,一面揮刀撲前,一面放聲叫起來:「捉刺客!」
這三個字出口,他的頭就飛上半天,司馬仙仙無聲飄過,在刀還未刺下之前,已然一劍將那個侍衛的頭顱斬飛。她雖然已迷失了本性,武功並沒有喪失,反應而且是那麼敏捷。
那個頭顱還未落下,她已然飄前十丈,走廊南面花木叢中突然亮起一片燈光。
十數盞孔明燈一下子亮起來,燈光集中封在司馬仙仙的臉上。
司馬仙仙身形不由一頓,黛眉一皺,偏過臉。
十數個侍衛擁著孔明燈緊接從花木叢中撲出,迅速將司馬仙仙包圍起來。
夜空中同時風聲急響,張千戶手抓算盤,從花木上掠過,飛落在走廊之上。
「司馬仙仙」張千戶看清楚來人,脫口一聲。
司馬仙仙人劍應聲射出,射向張千戶旁邊,兩個侍衛大喝聲中,振刀急阻!
張千戶脫口又一聲:「退下。」
語聲未落,那兩個侍衛已中劍倒下,司馬仙仙那支劍有如毒蛇般飛進他們的脖子,詭異而迅速。
司馬仙仙的身手亦有如毒蛇般游竄向前,軟劍颼一抖,刺向迎來的另一個侍衛,那個侍衛舉刀方欲擋格,張千戶已然掠至,算盤一橫,「叮」的接住了那一劍!
那一劍竟然有七個變化之多,張千戶算盤旋轉,將劍的變化完全接下!
司馬仙仙劍再變,往前搶攻,但都被張千戶擋下來,她窈窕的嬌軀突然縱上了欄邊一株芭蕉上!
張千戶的反應也不慢,橫裡一跨,算盤一橫,又檔在司馬仙仙之前。
司馬仙仙身形在芭蕉葉上迅速變化,芭蕉葉雖然柔軟,他的身子卻有如飛絮一樣輕盈。
張千戶一樣立足於芭蕉葉上,連接司馬仙仙七七四十九劍,腳下芭蕉葉已被削斷,輕嘯一聲,倒翻出去,司馬仙仙人劍緊追,急如電閃。
張千戶伏地一滾,劍裂衣而過,他身形一長,算盤一擺,已然將劍封開。
司馬仙仙半身一轉,又欺回來,劍再取張千戶咽喉一連十三劍,一劍急一劍!
張千戶算盤疾轉,接下這十三劍,已被迫退了半丈。
「住手!」霹靂一聲暴喝,即時劃空傳來。
一個錦衣高冠的人接從花徑上御風飛來,正是白玉樓。
司馬仙仙竟然給這一喝喝住,張千戶本來可以乘此機會將司馬仙仙擊倒,但見她給喝停,反而下不了手。白玉樓也就在一丈外停下,上下打量了司馬仙仙一遍,突然問道:「你到底是誰?」
司馬仙仙毫無反應,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