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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魔 女 文 / 黃鷹

    小老人的鞭子一刻也沒停下來,好像他這種身材,這個年紀,使得動這條鞭子已經是令人意外,何況還這樣矯活?

    少女的嬌軀在鞭上不住翻騰,哀呼連聲,歡樂之色卻更濃。

    他的姿態始終是那麼動人,一聲聲哀呼,給人的不是憐惜的感覺,反而令人心蕩神旌。

    小老人卻是咬牙切齒,鞭下得更急。

    輕紗在鞭下裂開,一片片飛碎,少女的胴體逐漸畢露無遺,在血紅的燈光下看來,仍然是那麼潔亮,令人有一種滑不留手,又充滿了彈性的感覺。

    肌膚上縱橫交錯,淡淡的留下了無數道鞭痕,卻只是增加了這具胴體的魅力。

    一顆顆汗珠也在肌膚上冒出來,晶瑩閃亮,少女已開始露出疲態緩緩倒下去。

    小老人的鞭子突然又捲至,纏住了少女的雙腕,再一牽!

    少女櫻嚀一聲,整個身子被吊起來,鞭子一落,正好掛嵌在一條柱子上的一個金鉤上。

    小老人接將鞭子在手的一端往那條柱子一繞,打了一個結。

    少女半身一靠,挨在柱子上,汗流更多,他的腳步仍可以踩在氈子上,婉轉哀啼,更加動人。

    小老人爬在氈子上,好像在沒命的喘氣。

    然後他半身一轉,攤開手腳,仰臥在氈子上,全身都放鬆,眼睛也閉起來。

    看樣子他好像已筋疲力盡,混身都虛脫,又好像已得到極大的滿足。

    沈勝衣看到現在,仍然沒有作聲,張千戶忽然又問:「看下去。」

    柳清風笑接道:「那個小老兒看情形是不會再動的了,再下去,不成我們來繼續?」

    楚烈失笑道:「我們這把老骨頭,那經得這般操勞,還是讓年輕的去吧。」

    沈勝衣竟然道:「很好,反正我也要一舒筋骨。」

    他們看來都不想驚動小老頭與那個少女,語聲並不高。

    那句話出口,沈勝衣緩緩站起了身子,張千戶四人亦蓄勢待發。

    這五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聯手出擊,天下間只怕還沒有什麼人能夠抵擋得住,在他們五人包圍之下,那個小老人可以說插翅難飛。

    卻是在這個時候,事情又有了變化。

    小老人已經閉上的眼睛,在沈勝衣站起身子之後,突然又張來。

    那看來就像是突然受了很大的驚嚇,沈勝衣看在眼內,不由得大惑詫異。

    那個小老人憑什麼知道他們要採取行動?

    連張千戶四人也以為小老人突然張開眼睛,是這個原因。

    可是他們立即發覺並不是這樣。

    那剎那,珠突然一陣亂響,一個人瘋虎也似疾闖進來。

    一個紫衣青年。

    看清楚這個紫衣青年的臉色,非獨沈勝衣,連張千戶四人,都大惑詫異,不覺長身而不是別人,是艾飛雨!

    快劍艾飛雨,南湖上快劍殺人的艾飛雨!

    他的劍在鞘內,可是他眼中的怒火,已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若說怒火也可以燃燒,小老人這時候已經被燒成灰燼。

    小老人已經嚇得從地上飛起來,縮到一條柱子後。

    艾飛雨沒有追前,在那個少女旁邊停下來,怒瞪著那個小老人,雙拳緊握,好像隨時都準備擊出去。

    少女本來風情萬種,這時候亦已被驚惶代替,半張著嘴唇,非獨沒有聲音發出來,而且已好像冰封硬化。

    小老人在柱後伸出半個腦袋,看著艾飛雨,又縮回,神態甚滑稽。

    艾飛雨胸膛起伏,突然一聲怒吼:「滾出來!」

    小老人掩住胸膛,好像一顆心也要給嚇得溜出來。

    他終於走出來。

    艾飛雨霍地手一指,尚未開口,小老人已雙手亂搖。

    看樣子他對於艾飛雨畏懼得很。

    艾飛雨與他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這樣憤怒闖進來?

    沈勝衣目不轉睛,一聲也不發,張千戶四人亦保持沉默,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艾飛雨的手指已因為憤怒不住顫抖:「你說,你這是什麼意思?說!」

    小老人又搖手,又雙手互搓,動作雖然多,卻沒有說話。

    艾飛雨萬聲接道:「你說,若是你不給我一個清楚明白,一個滿意的解釋,我與你沒完沒了。」

    小老人雙手又一陣亂擺。「這不是我的主意。」

    「不是你的是誰的?」艾飛雨咆哮。

    沈勝衣聽到這裡,仍然不明白,卻已聽出了一樣東西。

    這個艾飛雨與他那個好朋友艾飛雨雖然容貌一樣,聲音卻不同。

    這個艾飛雨難道的確不是真的?

    動念未已,小老人已應道:「這些事你應該知道,只有主人才能作主。」

    「胡說!」艾飛雨嘶聲道:「主人親口答應將黛黛送給我,豈會出爾反爾。」

    小老人歎了一口氣,艾飛雨轉向那個少女。「黛黛,你怎麼跟他到來這裡。」

    少女嘴唇顫動,就是說不出來。

    艾飛雨一頓足,轉問小老人:「你快說,是誰指使你這樣做。」

    小老人道:「不是說了?」

    「不會的,主人答應的事情,絕不會更改,一定是什麼人給錢你,要看你這一頓鞭子,你我不到別的人,假傳命令,騙我的黛黛到來。」

    小老人還未答話,艾飛雨已轉向那些圓洞。「你們看夠了沒有,滾出來,不然我要剜了你們的眼睛。」

    從他那兒望上去,所見的只是一個個的圓洞,他當然看不到圓洞後的是什麼人,也所以才會這樣咆哮。

    張千戶笑笑:「我們該下去了。」

    沈勝衣搖手:「看下去!」

    「好」張千戶並不反對。

    這時候,他們已知道那是甚麼回事。

    那個少女叫黛黛,已經許配給艾飛雨,小老人卻找她到來鞭撻,難怪艾飛雨知道了勃然大怒,立即到來大興問罪之師。

    小老人隨即嚷起來。「你怎能這樣對客人!」

    「為什麼不能?」艾飛雨又戟指小老人。「黛黛是我的,誰也不許動。」

    小老人又歎了一口氣:「不錯,黛黛本來是你的……」

    「什麼本來,難道現在不是?」艾飛雨一字一頓。「你說話小心,惹怒我,就不要怪我對你不客氣。」

    小老人一攤手。「我是說老實話,黛黛本來是你的,但現在不是了。」

    艾飛雨沉聲道:「只有一個人可以說這種話,主人!」

    他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從這句話,已可以轉出他於口中那個主人是有所避忌。

    「不錯。」小老人一聳肩,「若不是主人這樣吩咐,我這個奴才,又怎敢說這種話?」

    艾飛雨的面色終於變了。

    張千戶目光落在沈勝衣面上。「他只是一個奴才。」

    沈勝衣沉吟著道:「以常理推測,應該是的。」

    若不是奴才,又怎會孤身犯險?

    張千戶接口道:「這件事看來有些奇怪。」

    沈勝衣點頭,張千戶道:「我實在有些懷疑,到現在為止,我們的一切舉動,都已在那位主人意料之內。」

    秦獨鶴冷冷接道:「到現在你才懷疑嗎?」

    柳清風笑笑插口:「有誰看得出那位主人在打什麼主意?」

    張千戶說道:「現在已經有些眉目的了。」

    沈勝衣一笑:「那位主人既然這樣希望我們看下去,為什麼我們不看下去?」

    楚烈疑惑的看著他們,好像還不大明白,可是,他沒有追問,旁邊那十位司馬仙仙當然都聽得清楚,聽到這裡,她們縱然事先一些也不知情,現在也應該知道,這五個客人實在另有目的。

    但是她們仍然一些反應也沒有,只陪著這五個客人看下去。

    艾飛雨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小老人那麼一說他就沉默了下去,好一會,他才道:「不會的。」

    小老人歎了一口氣。「很多人都有你這個毛病,就是太相信自己的能力,認為自己很重要。」

    艾飛雨冷笑:「你說清楚一些。」

    小老人道:「我跟了主人這麼多年,到現在還看不透他的心意,卻是看懂了一件事。」

    「什麼事?」

    「對他來說,沒有人是真正重要的,以後我不知道,但到目前為止,的確還沒有。」

    艾飛雨突然問:「這到底為什麼?就為了那件事?」

    小老人說道:「你到底還是一個聰明的人。」

    艾飛雨道:「那件事我已經問過他,他也沒有表示反對。」

    「那一定也沒有表示同意。」

    「他是說讓他考慮一下,根據我的經驗,這所謂考慮,也就是同意。」

    「錯了。」小老人拚命的搖頭,考慮就是考慮,怎能混為一談。

    「有例在先。」

    小老人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說那一件事,但你也許不知道,在考慮過之後,主人其實還是答應了的。」

    艾飛雨怔住。

    小老人接問:「你的記性一向都很不錯,當然不會不記得,主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答應你,只是考慮。」

    艾飛雨沉聲道:「若是不答應,怎麼在我第一次採取行動時,不加以阻止?」

    小老人笑了笑。「因為你在主人來說,其實並不重要。」

    艾飛雨怒道:「你說話說清楚。」

    小老人接道:「因為並不重要,所以你的事主人並沒有優先考慮。」

    艾飛雨又怔住。

    小老人仍然是瑟縮的神情,但語聲已逐漸高起來。「想不到你還未得到他的答覆,但私自去採取行動。」

    「怎麼他不阻止?」

    「這只怪主人要關心的人,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而你的行動又快了一些,所以,到他要制止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

    艾飛雨又手緊握,沒有作聲,小老人接道:「主人唯一滿意的就是,你的武功進展很不錯。」

    艾飛雨道:「我每天苦練,也從不敢違背他的意思,所以才有這個成續。」

    「連主人都滿意,你本人當然更滿意的了。」小老人搖搖頭。「若不是如此,你根本也不會闖出這場禍。」

    艾飛雨喃喃地道:「他不是答應過我,一定會讓我還了心願?」

    「主人確是這樣答應過,因為那時候,無論你怎樣做,都是你一人的事情。」

    「這之前,我從未見過他考慮一件事,需要考慮那麼久。」

    「據說那只有三天。」

    「三天,並不是一個很短的時間,那三天之內,我已經三次表示要見他一問結果。」

    「可惜那三天之內,他要見的人實在太多,所以這件事,嚴格說起來」小老人忽然閉上嘴巴。

    「你不敢說主人的不是?」

    「不敢。」小老人笑了笑。

    「那我說」艾飛雨沉著聲音。「嚴格說起來,他應該也要負責。」

    小老人笑笑:「話又得說回來,你也該想想,自己是不是這樣重要。」

    艾飛雨沉默了下去,小老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先前,你一定從來都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艾飛雨絕不否認。小老人接道:「這當然也是主人才能夠讓你有那種認為自己很重要的感覺。」

    「沒有我事情就不能成功,我對他的重要,有甚於他的兒子。」

    「主人是這樣說,也因為要讓你知道自己的重要,所以你說要黛黛,他立即將黛黛給你。」

    「這難道不是?」

    「若是沒有需要,主人根本不會找你來,需要用到的人當然都是可以說是重要的。」

    老人笑了笑。「也就是說,每一個替主人做事的人都重要,只不過有輕重而已。」

    艾飛雨冷冷地問:「那……那我到底是……」

    小老人截道:「本來就不很重要,現在就更加不重要了。」

    艾飛雨胸膛不停起伏,但情緒顯然已穩定下來,呆看著小老人好一會,才問道:「主人的意思是要我怎樣?」

    小老人眼珠子一轉:「到現在你還不明白?」

    艾飛雨忽然想起什麼,面色一變,目光轉向那邊牆壁。「在牆壁後的是什麼人?」

    小老人搖頭:「你看似明白,其實還是不明白。」

    艾飛雨面色突然大變,盯著那個小老人。「是主人這樣決定?」

    小老人微一頷首。

    艾飛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未悉他是否知道,黛黛已有了我的孩子?」

    小老人鄭重的道:「黛黛絕不會有孩子的。」

    艾飛雨目光轉落在黛黛面上,黛黛惶恐地望著他,嘴唇哆嗦,面色發白,卻沒有作聲。

    小老人又道:「你已經有了一個孩子,應該心滿意足了。」

    艾飛雨目光霍地轉回,眼角肌肉抽搐,恨恨的盯著那個小老人。

    小老人接道:「主人要我轉告你,孩子絕不會有事,叫你放心去。」

    艾飛雨突然像鬥敗的公雞般垂下頭。

    小老人隨即轉身,招招手:「幾位可以出來了。」

    語聲甫落,五個人就從五個人圓洞飛出來。

    小老人一聲怪叫,縮進了一面屏風之後,他方才好像累得要命,現在渾身氣力像已完全恢復,那一縮之迅速,絕不在離弦箭矢之下。

    艾飛雨的劍同時出鞘,寒光一閃,刺進了黛黛的咽喉內。

    黛黛顯然沒有想到艾飛雨竟然曾向她剌出這一劍,所以臨死的那一剎那,他的眼瞳中只露出詫異的神色。

    艾飛雨緩緩將劍抽出,緩緩道:「你我一場夫妻,是不是應該與我攜手黃泉路上?」

    黛黛當然不會回答。

    艾飛雨隨即緩緩轉過身子,張千戶、柳清風、秦獨鶴、楚烈已包圍在他四周。

    沈勝衣卻是撲向那個小老人,飛鶴般雙袖一展,凌空撲向那面屏風。

    這剎那之間,小老人已經不在屏風之後。

    沈勝衣身形旋即掠下,雙掌抵在屏風不遠那面牆壁之上。

    那之上又是一幅男女交歡的浮雕,天衣無縫,沈勝衣卻清楚看見,浮雕上那剎那出現一道暗門,小老人一滾而進。

    他雙手現在正抵在那道暗門的位置,但一堆再推,都推之不動。

    楚烈那邊正好看見,立時道:「沈老弟,讓我來!」

    語聲甫落人已躍到,他雙掌開碑裂石,要擊碎那面牆壁,絕不是困難,那知道他擊掌還未劈出,浮雕上那個男人的臉龐突然一縮不見,臉洞之內隨即出現了小老人的臉龐。

    「大鬍子等一等!」小老人接一聲怪叫。

    楚烈呵呵大笑,招手道:「那你就乖乖的給我滾出來!」

    小老人卻「咕咕」的笑道:「這面牆壁是鐵鑄的,我只是提醒你小心震痛了雙手,也莫要損壞了這一面浮雕。」

    楚烈搖頭道:「你的話我很懷疑。」

    「真是好人難做。」小老人歎了一口氣。「艾飛雨已交給你們,連多謝也沒有一聲,還要拆屋子啊。」

    楚烈冷笑:「你這個小老頭兒一看就不是好人,饒你不得。」擊掌隨即揮出。

    小老人的臉龐立時消失,卻將浮雕那個男人的臉龐塞回來。

    「轟轟」雨聲,浮雕片片碎裂剝落,後面出現的,果然是一面鐵打的牆壁。

    「果然是鐵打的。」楚烈一呆。

    沈勝衣目光一轉:「聽這聲音,這牆壁相當厚,要弄開它,並不容易。」

    楚烈點頭:「算他命大,我們先料理了那個姓艾的再說。」

    沈勝衣不反對,楚烈急不及待,雙掌一印,震碎了那面屏風,當中走了過去。

    艾飛雨仍站在原地,手中劍低垂,劍尖的血已經滴盡,他沒有作聲,也沒有移動。

    張千戶三人也沒有,只是盯著艾飛雨,楚烈走了過來,反而是他第一個開口:「姓艾的!」

    語聲未已,沈勝衣的身形突然倒射而出,飛射向躍入來的其中一個圓洞口他本是跟在楚烈身後,步向艾飛雨,這一動之突然、之迅速,實在大出人意料之外。

    江南四友齊皆一怔,艾飛雨的劍乘機剌出,刺向張千戶的胸膛!

    這一劍也是非常突然,非常迅速,看情形張千戶實在很難閃停開。

    張千戶也沒有閃,那剎那手中突然多了一個算盤,正迎著來劍!

    劍刺在算盤上,發出「叮」的一聲,這個算盤竟然是鐵打的。

    張千戶一笑:「你我錯對象了!」

    艾飛雨眼角的肌肉一下抽搐。「我是我錯了,我應該穩記你叫做精打細算!」

    張千戶又是一笑,楚烈霍地轉過頭來。「這到底什麼回事?」

    張千戶還未回答,艾飛雨已道:「我其實應該向這個人出手。」

    楚烈大笑:「向我?來!」

    艾飛雨冷冷道:「方纔那一劍我若是向你出手,現在你即使不死也已重傷!」

    楚烈悶哼一聲:「哪有這麼容易!」

    艾飛雨道:「宰一頭豬,就是這麼容易!」

    楚烈面色一變道:「你說誰是豬!」

    「你雖然不是豬模樣,人頭裡載的卻是個豬腦!」艾飛雨劍指楚烈。

    楚烈怒吼一聲,雙掌一盤,艾飛雨又道:「到現在我相信你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楚烈一怔。

    艾飛雨接道:「哪有這麼笨的人?」

    圓洞那邊,這時候已傳來了兵器交擊聲,楚烈聽得清楚,又是一怔。

    張千戶即時道:「我這個兄弟不是笨,只是脾氣暴躁一些,他若是能夠冷靜下來,早已知道是什麼回事。」

    艾飛雨只是冷笑。

    柳清風忽然道:「老大,我過去助他一臂之力。」

    張千戶道:「他應該應付得來。」

    「好,那就先料理了姓艾的!」柳清風抽出長劍。

    楚烈倏的叫起來:「這地方的四壁莫非全都是鐵打的?」

    張千戶笑道:「顯然就是了,我們若是全都給困在這兒,就算殺了姓艾的,只怕也凶多吉少。」

    楚烈一豎大拇指:「小沈真的是一個聰明兒童。」

    「他是的。」張千戶拈鬚微笑。

    楚烈目光轉落在艾飛雨面上。「我是人頭豬腦,你也不見得聰明到那裡。」

    秦獨鶴梨木杖一揚:「所以他才會變成魚餌,落在我們四條大魚面前。」

    陣「張千戶笑笑:「現在餌我們是吞走了,卻沒有上釣。」手一揚,鐵算盤」叮噹」一聲響。

    圓洞那邊亦「叮噹」不絕,卻是兵器交擊聲!

    沈勝衣身形之迅速,當真是有如離弦箭矢,非獨迅速,而且準確,正射那個圓洞。

    他的右手更敏捷,人在半空才拔創出鞘,先射進圓洞的卻就是那支劍。

    圓洞後與他們離開前並沒有多大不同,只是地面上已多了兩條鐵軌,四個白衣人正推著一塊鐵板奔來,那十個司馬仙仙的手中也各自多了一支劍。

    那些劍寬才二指,看來很鋒利,一展開,便發出毒蛇抖動般的颯颯聲,也毒蛇一樣狠辣,一齊向沈勝衣刺來!

    單就是應付這十支劍已經不容易,何況還身在半空,沈勝衣也沒有怎樣應付,他的身形實在太快了,劍還未刺到,他便已於劍尖中射過,眼看一頭就要撞在牆壁上,他那箭矢也似的飛射的身子倏的鬆弛,竟就貼著牆壁滑下來!

    他的內功絕無疑問已經練到收發自如的地步!

    那十個司馬仙仙的動作也不慢,劍立時回刺,一齊飛刺向沈勝衣。

    她們一動,沈勝衣亦動了,貼著牆壁的身子突然彈出,間不容髮的剎那從兩支劍當中穿過,撲向那推動鐵板的四個白衣人。

    那塊鐵板非獨寬敞,而且很厚,但底下裝著活輪,所以四個白衣人推來並不怎樣吃力。

    鐵板已經將大部份的圓洞堵住,四個白衣人方待再推,已睹見沈勝衣撲來。

    人到劍到,劍未到,劍氣已經迫人眉睫。

    四個白衣人一聲暴喝,雙手一翻,各多了一柄鋒刃,旋轉著向沈勝衣攻來。

    他們面上都蒙著白布,只露出一雙眼睛,力道雖然輕重不一,招式卻是相同。

    沈勝衣一聲輕嘯,劍繼續刺前,一劍突變八劍,正迎上八刀,一聲「叮噹」聲響,竟將那人柄鋒刃完全震開。

    劍聲竟未絕,繼續攻前去!

    四個白衣人身形立即一分,將沈勝衣包圍起來,那十個司馬仙仙亦欺上。

    沈勝衣目光一掃。「這是飛魚塘的弟子?」

    四個白衣人一聲冷笑,鋒刃飛旋,卻不離手,四面齊上,攻擊的部位無一相同,但卻都是致命之處。

    沈勝衣倒踩七星,閃六刀,接兩刀,身形再一旋,竟然就脫出四個白衣人的包圍。

    四個白衣人雖然看不見面上的表情變化,顯然都為之一怔。

    兩個司馬仙仙迅速補上,雙劍交剪,迎向沈勝衣的咽喉,沈勝衣的劍已隱在肘後,這剎那突然又擋在面前,「叮」的二劍交剪,沈勝衣身形藉力拔起,從兩人的頭上翻過,一揚手,封住了兩人的穴道。

    其餘的刀與劍同時進來,沈勝衣這一個翻身,立時都令他們完全停下。

    沈勝衣雙手再一揚,將那兩個司馬仙仙送到椅上,突然問:「你們之中,誰能夠作主?」

    沒有人回答他,刀與劍一齊向他攻來,飛旋的刀,刁讚的劍,沈勝衣一劍接住了十六件兵器,立時一陣珠走玉盤也似的叮噹聲。

    那四個白衣人毫不畏縮,八個司馬仙仙也一樣,她們眼睛據說都不大好,但是在這個陰暗的環境出手卻是那麼的準確。

    鐵板遮去了大部份的圓洞,也等於截斷了大部份的光線。

    血紅的燈光仍如血,卻變得像瘀血一樣!

    沈勝衣已習慣這種燈光,後背往鐵板一靠,更少了後顧之憂,可是他並非固定在一個位置,身形迅速的左右移動,攻來的刀劍不是被他閃開便是擊在鐵板上,他的劍反而甚少攻出,但一攻出必予對方的極大的威脅。

    那些司馬仙仙與蒙面的白衣人只是進攻,既不退縮,也不說話。

    沈勝衣也知道從他們口中問不出什麼來,心念一轉,決定速戰速決!

    他再閃三劍,身形一欺,劍搶入空門,竟然就以劍尖封住了一個司馬仙仙的穴道。

    這個司馬仙仙一倒下,沈勝衣便是從他身旁衝過,劍一挑,擋開旁來一刀一劍,身形倒旋而回,劍再封開一刀,一沉,柄撞在那個白衣人的腰間穴道上。

    那個白衣人悶哼一聲,倒了下去,沈勝衣半身一矮,劈手奪過了他左手的刀,以刀封開了右手的攻勢,左手劍接二劍,還五劍,又點倒了兩個司馬仙仙,刀接作暗器用,從刀勢破綻中飛進,刀背橫撞在那個白衣人的小腹上,刀柄再一轉撞上胸膛,連擊中兩處穴道,不由那個白衣人不倒下去。

    沈勝衣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

    張千戶鐵算盤一揚便停下,忽然問:「高姓?」

    「艾」艾飛雨的劍同時剌出!

    張千戶鐵算盤連接三劍,旁來一杖,接下了第四劍。

    秦獨鶴回杖直追艾飛雨面門,艾飛雨第五劍尚未剌出,杖已攻到,不由一步倒退。

    「你絕不是艾飛雨!」秦獨鶴冷冷接問:「到底是誰?」

    「是你的老祖宗!」艾飛雨劍一貼杖身,疾迫了過來,劍刺向秦獨鶴咽喉。

    秦獨鶴一枚架開,柳清風的劍旋即刺到,看似隨隨便便的一劍,竟然將艾飛雨的劍勢封死。

    柳清風接道:「你若是他的老祖宗,便該姓秦了,可惜我們與姓艾秦的,好像都沒有結怨。」

    秦獨鶴冷冷接道:「我看你還是直說出來的好,你殺了我們那麼多人,我們已經有足夠的理由置你於死地。」

    楚烈道:「不錯!所以你最好還是告訴我們你真正的身份,那說不定我們或者會看在你先人的面上,饒你這條命。」

    艾飛雨冷笑:「你們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仁慈?」

    楚烈捋鬚道:「我們江南四友一向恩怨分明,也從不枉殺無辜。」

    艾飛雨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楚烈瞧著他,柳清風秦獨鶴張千戶都沒有作聲,而張千戶更彷彿已陷入沉思之中。

    艾飛雨大笑不絕,連眼淚也好像給笑得掉下來。

    楚烈終於忍不住,一聲斷喝道:「你在笑什麼?」

    艾飛雨大笑著道:「難得聽到一句那麼有趣的話,姓艾的怎能不笑?」

    張千戶淡然道:「你若是真的姓艾,我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值得你這樣大笑的事情。」

    艾飛雨反問道:「那你說,我該姓什麼?」

    「孫」張千戶目光盯穩在艾飛雨臉上。

    柳清風、秦獨鶴目光一轉,又從張千戶面上移回,花白的雙眉卻已皺起來。

    楚烈轉問:「姓孫姓艾,那有什麼關係?」

    語聲一落,他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一怔,脫口道:「老大,你是說……」

    沈勝衣接道:「他應該是孫奇的後人無疑。」

    「孫奇?斷魂刀孫奇?」楚烈大叫起來。

    張千戶歎息一聲:「若說我們四人這一生中,也曾共同做過一件大家覺得遺憾的事情,相信就只有那一件了。」

    楚烈竟點頭,張千戶目光一遠。「二十多年了,孫奇若是有兒子,應該就是與這位朋友接近。」

    楚烈接問艾飛雨:「你真的姓孫?」

    艾飛雨冷冷的道:「不錯,我真的姓孫,名天成。」

    「孫天成?」張千戶轉問:「孫奇到底是你的什麼人?」

    「你看呢?」孫天成反問。

    「從你這樣替他報仇,與他應該就是骨肉之親,但以我們所查悉,孫奇固然有一個兒子孫天成,卻已經在滿歲之際染病身亡。」

    秦獨鶴接上話。「每一個人都是這樣說,連孫奇的妻子也不例外。」

    柳清風亦說道:「這個善良的婦人不像說謊,提到孫家繼後無人,更就痛哭失聲。」

    楚烈迫視孫天成,道:「所有人都說謊,沒這個道理。」

    柳清風接道:「朋友與我們既有過節,何不說分明,又何必冒認孫奇後人?」

    楚烈忽然道:「也許他是孫奇的養子,或……」

    孫天成冷截道:「到這個地步,你們以為還會說謊?」

    張千戶四人不能不同意這句話。楚烈嘟喃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柳清風沉吟道:「看來問題應該就是出在孫奇的身上。」

    張千戶微一頷首:「在我的記憶中孫奇這個人疑心很重,誰也不相信,難道竟然是擔心絕後,先將兒子送到別處,對別人卻說已經病逝?」

    孫天成冷笑一聲,道:「精打細算果然是名不虛傳。」

    張千戶微喟:「想不到他連自己的妻子也不相信。」

    孫天成道:「你應該算得到我不是只有一個母親。」

    張千戶沉吟了一會,道:「聽說孫奇有一個妻子曾因為難產而死,其實沒有死?那個也才是你的生母。」

    孫天成冷冷道:「還幸家父預先秘密作好了安排,否則我們也活不到現在。」

    張千戶搖搖頭。「你以為我們會殺你們母子?」

    孫天成道:「斬草除根,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我們豈是這種人。」

    孫天成冷笑:「要不是,為什麼當時千方直計追尋所有與家父有關係的人?」

    張千戶歎了一口氣:「這是誤會。」

    孫天成截口道:「不是,你們那是為了趕盡殺絕,免遺後患。」

    楚烈怒道:「胡說,我們江南四友豈是這樣的人?」

    孫天成道:「表面上看來的確不是,沽名釣譽之輩,孫某人見得並不少。」

    楚烈方待說什麼,張千戶已接上話:「孫朋友,我們當時之所以找尋令尊的後人,只為了那其中有些誤會,以致錯殺了令尊,希望找到他的後人,予以補償。」

    孫天成大笑:「好啊,你們到底都承認,殺錯了人。」

    張千戶道:「事情的發生,孫朋友當然已經很清楚。」

    孫天成戟指張千戶,道:「你們的一個弟子卓傑開了一間鏢局,一夜被人尋仇,上下所有人等,無一倖免,而事發之前,卓傑曾與家父發生爭執,家父揚言要將卓傑的鏢局夷為平地。」

    張千戶道:「事實上他亦似乎有這個打算,在事發之前,到處去招集黑道上的朋友。」

    孫天成道:「那其實是聲東擊西之計」家父當時只是要劫奪一路暗鏢。」

    「可是他叫來那些朋友卻是真的以為他有那個打算,又不知鏢局底細,在鎮上買醉之際,遇上卓傑,看見他武功並不怎樣高,於是在附近設下埋伏,擊殺了卓傑,夤夜衝殺進那鏢局。」

    秦獨鶴接道:「不錯,這或許並非孫奇本意,但若沒有他那番說話,那些人也就根本不會這樣做。」

    孫天成冷笑道:「稍為有腦筋的人在看見卓傑的武功之後,也應該立刻想到其中必有蹊蹺。」

    秦獨鶴淡淡的道:「他們若是有腦筋,也不會奉孫奇為頭兒。」

    楚烈道:「孫奇卻根本就不相信他們,否則,一早將劫奪暗鏢計劃公開,根本就沒有這件事發生。」

    孫天成道:「對一些這樣沒腦筋的人透露計劃,你以為成功的機會有多少?」

    秦獨鶴道:「不管怎樣,卓傑一家的性命都是壞在孫奇的說話上,我們找他算賬,其實並沒有任何不對。」

    楚烈道:「我們還留下老弱婦孺,這比起他們的雞犬不留,已是仁慈得多。」

    孫大成沉聲喝道:「你們卻是知道了家父並沒有殺過一個卓家的人之後,還要追查他的後人的下落。」

    張千戶淡然道:「你知道我們這樣做,其實是要替他的後人安排以後的生活,也算得彌補我們那一次行動的錯失。」

    孫天成放聲大笑:「你們也承認是做錯了。」

    楚烈斷喝道:「事情是我堅持要做的,但現在我也不認為是錯誤,卓傑一家的慘遭屠殺,孫奇是罪魁禍首,不是他要藉與卓傑的衝突,引開別人的注意,好得劫奪那一趟暗鏢……」

    孫天成截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孫家上下是死在你們五人的手上。」

    張千戶搖頭:「我們殺的都是有份參與那一次屠殺的,孫奇也許是死得有些冤枉,但無論如何,對於孫家的婦孺,我們非但沒有遷怒,而且都盡力予以照顧!」

    孫天成冷笑:「大寨被燒為平地,所有的人都不知所蹤,這難道不是事實?」

    「強盜窩當然是要燒掉,寨中的老幼婦孺被遷到長平坊,這件事你只要到長平坊一間,便有一個明白。」

    孫天成盯著張千戶:「你說的都是事實,我那個母親現在仍在世?」

    張千戶道:「你可以隨我們到長平坊走一趟。」

    孫天成沉默了下去。

    張千戶淡然一笑:「江湖的傳說雖然很多,都不足置信,但我們江南四友果真如此心狠手辣,日子大概也不會過得這麼安穩。」

    孫天成一字字的道:「不管怎樣,家父枉死在你們手上,這件事可是不假。」

    楚烈道:「這種人就是不死在我們手上也要死在別人手上,絕活不到今天!」

    孫天成自顧接道:「那我的為父報仇,也是不會錯的了。」

    張千戶緩緩道:「只是冤有頭,債有主,要報仇你應找我們,不應殺無辜。」

    孫天成一仰首:「已經殺了。」

    楚烈厲聲道:「那你就償命來!」

    孫天成的劍立即向楚烈剌出,楚烈已經在等著他的劍刺來,雙掌一合一開,一股勁風劈出,孫天成一身衫被激得獵獵作響,倒退了回去。

    楚烈大笑:「憑你現在的本領要殺我,還差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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