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回 結 局 文 / 黃鷹
塵土飛揚中,那面照壁塌下了一個大洞。那個大洞中卻出現了三雙手!不同的三雙手,不同的三個人!
沈勝衣!白玉樓!風入松!
照壁。並不怎麼厚,這三人雖然都是以劍稱雄,但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內功修為自亦是非同小可,合三人之力,已足以將這道牆壁摧毀!步煙飛一呆之下,立即發出了一聲歡呼:「沈大哥!」
沈勝衣應聲跨出牆洞,身形一展,如箭般飛射向步煙飛!方重生目光一閃,手中蓄勢待發的鏈子刀立卻脫手斬向沈勝衣。這一刀聲勢更凌厲!沈勝衣左手劍已出鞘,人動劍動,「掙」一聲,封開了方重生斬來的一劍,身形落處,正好站在步煙飛身旁。大法師目光如閃電,落在沈勝衣面上,道:「這位沈施主,應該是假包換的了。」
沈勝衣笑應道:「大法師已發現無雙譜的秘密?」
變化大法師道:「已經發現。」
沈勝衣道:「幸好我們及時趕到。」步煙飛一旁嚷道:「他們要斬下我的右腳!」
沈勝衣笑道:「現在不用害怕了。」步煙飛嬌笑,道:「沈大哥,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能夠及時趕來救我。」沈勝衣道:「來的總算還是時候!」
變化大法師道:「你們是由水路來的?」沈勝衣道:「不錯!」
變化大法師道:「好聰明的人,我們倒是太自信了。」他一面說一面移步走到慕容孤芳的右側,方重生亦同時移動腳步,卻是走向慕容孤芳的左例。
白玉樓笑接道:「要找到那條秘道著實不容易!」慕容孤芳仍坐在原處,這時候面色已恢復正常,笑笑道:「人說白大人對於九宮八卦、五行六合方面亦甚有研究,鐘乳洞中的九宮八卦陣,當然難不倒白大人的了。」白玉樓笑道:「僥倖看得透,沒有被困在陣中。」他說著跨出牆洞,後面緊跟著白冰,這時候,白冰已經將步煙飛那張「臉皮」
剝下,恢復了本來面目。慕容孤芳目光轉落在白冰臉上,道:「這個才是真正的白妹子,也是假包換的了。」
白冰笑應道:「慕容姊姊,騙了你這麼久可真抱歉叼!」慕容孤芳搖頭道:「不要緊,姊姊騙別人這麼多次,上一次當也是應該的。」
艾飛雨緊隨著白冰走出。慕容孤芳目光又轉,道:「這位又是誰?」
艾飛雨道:「就是幾位一直以為的沈勝衣。」慕容孤芳「哦」一聲,道:「高姓?
大名?」
「艾飛雨!」
「快劍艾飛雨?」
艾飛雨微微一怔,道:「想不到姑娘也知道艾某人。」慕容孤芳道:「閣下並不是無名之輩。」艾飛雨由衷地道:「姑娘有今天的成就實在不簡單。」
慕容孤芳笑笑。艾飛雨之後,就是風入松。慕容孤芳笑顧道:「風老先生也來了。」
風入松沒有回答,目光落在方重生臉上,忽然問:「應該怎樣稱呼你?」
方重生一字字道:「獨孤雁!」
風入松再問:「殺段天寶的是你?」獨孤雁道:「是我!」風入松盯著他,道:
「很好!」獨孤雁反問:「如何好?」風入松道:「容你一個全屍!」
獨孤雁冷笑。四個大理武士跟著走了出來,慕容孤芳看在眼內,道:「風老先生,你帶來多少人?」風入松沉聲道:「足以夷平此地!」
慕容孤芳臉色微變,道:「罪魁禍首,應是慕容孤芳一人,風老先生,手下留情!」
白玉樓即時豎起大拇指,道:「好,不愧女中丈夫!」慕容孤芳道:「白大人,用我的性命,能否換全慕容世家子弟的性命?」步煙飛插口道:「這裡的人也都不是很壞的。」
白玉樓點點頭,道:「這個老夫也知道。」轉顧風入松,道:「風兄的意思如何?」
風入松道:「小弟只想殺一個人!」
獨孤雁冷笑,道:「只怕你殺不了!」
風入松按劍道:「殺得了固要殺,殺不了也要殺!」獨孤雁道:「我明白你的話,殺我並不是你的主意,你只是一個奴才!」風入松寒著臉,道:「現在就是有命令下來不可殺,我也非殺你不可了。」獨孤雁縱聲大笑,橫擋在慕容孤芳面前,道:「你們既然只是要殺我一人,那還不容易?」
風入松冷冷地道:「是我!並不是我們!」獨孤雁目光轉向沈勝衣,道:「姓沈的是名俠!」
「白玉樓有君子之稱!」獨孤雁目光最後落在艾飛雨的面上,「姓艾的也是一個俠客,他們難道聯手殺害一個女孩子?」
沈勝衣、白玉樓他們尚未有說話,慕容孤芳已應道:「你錯了!」獨孤雁一怔。慕容孤芳道:「他們不會殺害我,只會將我抓起來。」
獨孤雁脫口問道:「為什麼?」慕容孤芳道:「兩個原因我是紅梅盜,白玉樓也是一個奴才!」
白玉樓淡然應道:「隨你怎樣說,白玉樓無愧於心!」
慕容孤芳忽然道:「好一個君子,卻懂得改頭換面那種技倆!」
白玉樓道:「白某人但求無愧於心就是了。」慕容孤芳道:「君子可以欺其方,看來你也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君子。」白玉樓道:「做君子本來就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君子。」
慕容孤芳冷笑不語。變化大法師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然道:「小姐你……」慕容孤芳道:「大法師,你不說我也明白,你是要我逃?」變化大法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慕容孤芳道:「大法師難道看不出大勢已去,要逃出萬花谷比登天還難?」變化大法師搖頭,道:「貧僧一直在傾耳細聽,秘道中並無他人,風老頭的話不足信,而且,事實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他們哪來那麼多的船隻?」
慕容孤芳道:「就是這些人,已經夠我們應付。」
說話間,白玉樓等已走至沈勝衣那邊,一字兒排開。他們一共十個人,武功卻分成三級,那四個大理武士是一級,步煙飛、白冰艾飛雨又是一級,沈勝衣、白玉樓風入松是最高的一級!就是這一級三個人的確已經夠慕容孤芳三人應付的了。
變化大法師道:「貧僧雖然打不過他們,將他們截下,卻絕對不成問題。」這些話,只有慕容孤芳一個人聽到。慕容孤芳歎息道:「大法師……」變化大法師道:「士為知己者死!」
白玉樓看得真切,道:「大法師連傳音入密的本領也練成了。」
變化大法師道:「彫蟲小技,何足掛齒。」
沈勝衣插口道:「大法師縱然不說出聲,我們也想得到。」
變化大法師合什道:「施主本來就是一個很聰明很聰明的人。」
沈勝衣歎息道:「大法師這個時候也該醒悟了。」變化大法師道:「可惜大法師也是一個人。」
風入松道:「人又如何?」變化大法師道:「不能忘恩負義。」
風入松道:「很好!」轉對獨孤雁,道:「他們都有種,你這個小子雖然與他們走在一起,卻是沒種得很。」獨孤雁軒眉,道:「姓風的,你可敢與我單獨決一死戰?」
風入松傲然道:「有何不敢?」方重生一揮刀,道:「我們到外面去!」
風入松道:「這裡不是很好!」他劍擊鋼棚,道:「這些鋼棚將慕容世家的子弟擋在小樓外,我們大可以不為他們來分心。」
獨孤雁冷笑道:「你那些朋友卻都在棚內。」風入松道:「你放心,他們是絕不會出手助我。」
獨孤雁道:「是麼?」風入松回顧沈勝衣白玉樓,道:「幾位若當我風某人是朋友,在風某人倒下之前,請勿出手!」
白玉樓道:「風兄……」風入松道:「生死有命,白兄不必為我擔心!」白玉樓無言歎息。
風入松劍一引:「那邊請!」橫移一步,這一步竟遠及一丈!獨孤雁一抖鏈子刀,躍了過去。
變化大法師即時猛一聲暴喝,道:「小姐,快走!」他右手同時往慕容孤芳的肩膀一推,慕容孤芳一聲:「大法師珍重!」借力使力,如箭般向那邊牆洞射去!風入松即時轉首,一聲冷笑,手一揮,袖中小劍「嗤」的從袖中射出,飛射向慕容孤芳!變化大法師目睹劍勢,面色一變「霍」—聲衣袖急拂,向那支小劍捲去!裂帛聲響,那支小劍非獨沒有被捲飛,而且穿過變化大法師的衣袖,繼續射向慕容孤芳,只不過,本來是射向慕容孤芳的後心,給變化大法師的衣袖這一卷,已變了射向慕容孤芳的腿。
慕容孤芳一心逃命,也一心以為變化大法師一定可以替她將敵人的任何攻擊截下,所以完全沒有防備,到她聽得破空聲響接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閃避的了。那支小劍「奪」地射進了她的右腳小腿,一陣劇痛直刺入她的心房!她驚呼著倒在牆洞內,也幸虧那支小劍勁力已弱,否則就是這一劍,已足將她的腳斬斷!她一倒即起,掙扎著繼續向洞內走進去,鮮血已染紅了她的裙腳,在地下留下了一條血路。
靠近那邊的四個大理武士看見,立即舉刀奔過去。他們才奔到牆洞之前,眼前一花,變化大法師已擋在他們的面前。他一聲佛號,接道:「我佛慈悲,請恕弟子今天大開殺戒了!」
語聲未已,兩把長刀斬下,變化大法師霹靂一聲獅子吼,左衣袖一拂,捲飛了一把長刀,再搶在另外一刀之前,上掌拍在那個持刀武士的胸腔之上!「叭」一聲巨響,那個大理武士被擊得口吐鮮血,倒飛了出去!那眨眼之間,又是兩刀斬下,變化大法師大喝:「滾!」雙掌又搶在刀前,一掌把一把刀的刀鋒拍開,另一掌印在另一個武士的持刀右臂之上!那個武士的右臂「擊」地齊肘兩斷,人亦被震得飛開!變化大法師雙掌一錯,方待追擊,「不得傷人!」暴喝聲入耳,一支劍已閃電股刺過來!
是白玉樓的劍!變化大法師雙袖立起,刀一樣迎前,「啪啪」聲響中,以雙袖接下了白玉樓的十三劍急刺!白玉樓大喝道:「好和尚!」長劍再急刺十三劍!變化大法師道:「叫法師!」三個字一出口,又已雙袖再接白玉樓十三劍!白玉樓冷笑,劍一引,只一劍刺出!這一劍才動,他渾身衣衫已自無風飛舞,變化大法師看在眼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掌疾迎了上去。「叭」一聲,白玉樓的劍竟被他拍在雙掌之內,他雙掌一拍即開,「格」一聲,白玉樓那支劍斷成節!
白玉樓臉色一變,斷劍「星河倒掛」,橫截變化大法師跟著拍前的雙掌!變化大法師雙掌一錯,「叭」一聲,竟然又將白玉樓那支斷劍夾住!這判斷何等準確,這膽量何等驚人!白玉樓一著失錯,心神大亂,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那剎那之間,變化大法師雙腳突然離地,鴛鴦連環疾踢了出去!好一個白玉樓,當機立斷,棄劍、翻身,往後倒飛!變化大法師雙腳一踢即收,雙掌一開,斷劍在雙掌中飛出,追射白玉樓!
白玉樓沒有閃避,因為他已經看見沈勝衣一劍從旁飛來。他相信沈勝衣的判斷!沈勝衣果然沒有今他失望,一劍將斷劍挑飛!白玉樓身形落下,道:「兄弟,你小心這個和尚!」
沈勝衣道:「兄弟的武功與這位大法師相差其實並不遠!白玉樓苦笑。沈勝衣接道:
「只是白兄少與人交手,輸得只是在經驗方面。」
白玉樓道:「也許是的。」變化大法師接道:「確實是!」他大笑接道:「粉侯到底是粉侯,雖然有一身好武功,經驗實在少得可憐。」
沈勝衣道:「大法師身為出家人,經驗卻是如此豐富。」變化大法師道:「非豐富不可。」沈勝衣道:「為什麼?」變化大法師道:「貧僧精研易容術,不容師門,師兄弟要清理門戶,不動手也不成。」
沈勝衣道:「你所以投靠幕容孤芳,大概是因為她支持你研究易容術了。」
變化大法道:「難怪。」變化大法師「霍霍」突然虛聲兩掌,道:「沈施主快劍名震江湖,今日有幸相逢,貧僧非要見識一下不可了。」
白玉樓冷笑道:「不見識也不成!」變化大法師「哈哈」一聲,猛一長身,一拳迎面向沈勝衣擊過去!拳動風生,拳未到,輕風已經撲面!沈勝衣左手劍一劃,裂帛一聲,將拳風劃斷!變化大法師立即收拳,道:「好厲害的劍氣!」
沈勝衣道:「大法師的拳風一樣驚人1」一頓忽問道:「若是沈某人沒有走眼,這該是少林無影神拳!」變化大法師面色微變,道:「好眼力!」
沈勝衣道:「少林名門大派……」變化大法師接道:「少廢話!」腳步一動,身形陡前,「雙龍出海」,雙拳疾聲向沈勝衣胸膛!擊出的時候,只是兩拳,擊到了一半,兩拳已變成十六拳,左八右八,分擊沈勝衣胸膛十八處要穴!掌快輕猛,變式的迅速,實在是沈勝衣生平僅見!他沒有退讓,劍一引,十六劍刺出,分截十六拳,劍風「嘶嘶」
地作響,將拳勢一一劃斷!
變化大法師輕喝一聲:「左手快劍果然名不虛傳!」整個身子陡然拔起來,翻滾左半空!他的拳腳同時展開,左七右八十五拳,左八右七十五腳!那剎那之間,他簡直就像是一隻渾身佈滿了尖刺的刺蝟,凌空滾動著,猛攻向沈勝衣!沈勝衣衣劍更快,那剎那人劍合成一體,亦彷彿變成了一隻刺蝟!
破空聲亂響,突然拳腳一斂,劍影亦一散,變化大法師凌空落地,沈勝衣倒退三尺,劍隱在肘後!變化大法師前胸左右雙肩衣衫之上,裂開十數道縫子,沈勝衣雙袖胸襟俱裂。旁觀眾人雖然並不是全部都看得出其中的變化,但現在看見兩人這種情形,亦已想像得到那剎那接觸的凶險!
沈勝衣第一個開口,道:「大法師好快的拳腳!」
變化大法師沉聲道:「沈施主好快的左手劍術?」語聲再一沉,突喝道:「再接這一腳!」一屈左腳,突然間一彈躍起,右腳飛踢沈勝衣!沈勝衣臨敵經驗的豐富,竟然看不出這一腳的變化!這一腳的奇詭迅速,更就難以言喻。沈勝衣當機立斷,抽身急退,倒踩七星步,一剎那七閃!變化大法師這一腳終於落空,但是在沈勝衣閃避範圍之內的所有東西,都已被他這一腳完全踢碎!,
白玉樓聳然得容,脫口道:「觀音足!」變化大法師應道:「正是!」仍然單一腳立地,猛可一旋,一股旋風也似欺向沈勝衣服,屈指同時五彈!沈勝衣道:「達摩指!」
長劍急劃,嘶嘶聲中,指勢被他劃斷。變化大法師道:「好!」拳收回袖,雙袖交剪,「呼呼」捲出,其急如風,其勢如剪,其利如刀!「流雲袖!」沈勝衣劍擊擲來雙袖,一面道:「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大法師學會的可真不少哇!」
變化大法師冷笑,右手從袖中伸出,並指疾聲了出去!他的左袖如刀,右指如劍,刀劍齊施,此消波長,迅速攻前。
沈勝衣左手仿如沒有腕骨也似,劍在他的左手中,飛輪般轉動,拒左袖,封右指,雙腳同時急踩七星步,閃下盤踢來的鴛鴦連環腿。百招未過,在他們周圍兩丈的所有東西經已化成粉碎。旁觀眾人不由自主的倒退,衣衫仍然被激得獵獵作響。
變化大法師額上汗珠開始滾落,沈勝衣的衣衫亦已被汗水濕透!變化大法師拳變掌,掌代指,指又變回拳,功勢一次比一次凌厲。沈勝衣一劍千鋒。劍勢亦一次比一次的迅速。眾人面皆變色,卻一聲也都不敢發,唯恐影響沈勝衣的心情,分散沈勝衣的注意。
「現在這一戰,你我勝負以你看如何?」激戰中,變化大法師突然這樣問沈勝衣。
沈勝衣道:「武功你勝我,經驗卻是我在你之上,這一戰,無論是誰敗,勝的一方也必須付出相當代階。」
變化點頭,道:「貧僧死不足惜!」沈勝衣道:「能夠死在大法師這種高手的面前,沈某人亦死而無憾。」
變化大法師道:「你尚年青,年青有為。」沈勝衣道:「生死由命,又豈是人力所能夠挽回?」
變化大法師大笑:「好!視死如歸,好漢子!」笑語聲一落,拳腳袖齊施,功勢更猛烈。沈勝衣人劍飛閃,掠上樓中那張八仙桌,那只是剎那,轟一聲,八仙桌在變化大法師拳下碎裂,沈勝衣桌碎之前,人已經躍下,凌空一劍,刺向變化大法師的胸膛。變化大法師反應之快,出手之快,實在出沈勝衣的意料之外。
間不容髮之間,他雙掌猛如閃電也以一翻一拍,將沈勝衣那支劍拍在雙掌之間。沈勝衣不由脫口一聲:「好!」這一個「好」字出口,兩聲慘叫突然劃空傳來,閃電也似的一道劍光,同時從樓外飛進!
劍光迅急而輝煌。
風入松小劍方從袖中飛出,刀光便已在眼前閃現!獨孤雁把握機會,一刀斬向風入松咽喉。風入松右手長劍一抹,叮的將飛刺過來一刀震飛,冷笑道:「只是這一刀,還要不了我的命!」
獨孤雁刀收倒發,電光火石間,又連刺三刀!風入松立原地,從容以劍挑飛,又說道:「這樣子的武功也敢與老夫較量?」
獨孤雁悶哼一聲,道:「這樣的武功,卻已經足夠將段天寶斬殺刀下。」一頓接道:
「徒弟不過如是,師父未必怎樣高明!」
風入道:「你口才不錯,可惜老大向來不喜歡與別人鬥口。」語聲一落,人劍驟起,九九八十一劍連綿劃出,織成了一道劍網,撒向獨孤雁。獨孤雁鏈子刀飛舞,接連三十六刀急斬,但都斬在劍網上,被震了回來。風入松劍勢不停,腳步不停,緩步向獨孤雁斬過去!獨孤雁斬一刀,不由退一步,到他突然醒悟風入松的用意,人已經被迫入死角,後背已接近鋼柵。
「不好!」他暗呼一聲,回身揮刀,錚錚錚三聲,擋住他退路那道鋼柵的鋼枝已被他刺斷了三條來。他身形一矮,立即從鋼柵鐵口竄出!風入松十七劍幾乎同時刺在那道鋼柵上。
獨孤雁衣衫下擺亦被劍削去。風入松十七劍,回劍一引,亦將旁邊三條鋼柵削斷,欺身迫出。獨孤雁—竄半丈,頭也未回,反手已一刀飛斬回去,正斬向從鋼柵缺口追出的風入松。可惜他的刀雖快,風入松的劍更快,劍往面前一抹,便已將來刀震開去!獨孤雁收刀,身形再展動,突破出小樓,落在一座假山上。風入松人劍如閃電劃破長空,緊迫不捨。
獨孤雁假山上刀勢再展開,凌空十八斬!風入松人劍半空中連成了一道直線,劍尖嗡嗡的不停震動,震出了漫天劍芒,獨孤雁十八刀竟然不能夠將他的來勢截下來。獨孤雁看在眼內,心頭駭然,他早就已知道風入松武功高強,但高到這個地步,實在他意料之外。他的第十九刀尚未斬出,風入松已踏足假山,一劍當胸刺到。那剎那之間,獨孤雁最少已想到三種方法,四種招式避擋這一劍,可是他一種方法一種招式也沒有用,竟然就以胸膛迎向刺來的利劍。
「奪」的利劍穿心,獨孤雁一聲慘呼,風入松幾乎同時也發出了一聲慘呼來!獨孤雁的彎刀已同時反削入他左肋下的要害。
獨孤雁可以閃避封擋,而竟然不作任何閃避封擋,這實在在風入松意料之外,他方自一怔,刀已經削入。風入松有生以來,從來沒有嘗試過這種痛苦!鮮血怒激,染紅了他一身錦衣,他怒瞪著獨孤雁道:「你瘋了!」
獨孤雁大笑,道:「我既然打不過你,總得想個辦法來與你同歸於盡。」他本就是一個殺手之中的殺手,要與一個人同歸於盡,當然無論時間分寸各方面都會拿捏得恰到好處!風入松武功雖然高強,深處禁宮,江湖經驗到底比不上獨孤雁,最要命的卻是他心高氣傲,根本就瞧不起獨孤雁。他當然也想不到,武功是一回事,殺人又是一回事,獨孤雁武功雖則不如他,在殺人方面,卻遠比他高明。現在他總算知道,可惜卻已經太遲。
鮮血在奔流,他的生命也開始消逝。獨孤雁當然沒有風入松支持得那麼久.笑語聲一落。他人亦倒。風入松卻就在這個時候往上拔起來,隨著他身形的拔起,手中劍從獨孤雁的心胸拔出。劍出,血亦出,如箭般射出獨孤雁的胸膛,他身形再一矮,從假山上滾落。刀亦從風入松左肋下脫出,風入松凌空一拔丈八,右手猛一揮。劍脫手飛回,劍光閃電般劃過長空,飛入小樓中,飛向變化大法師。
這一劍的威力同樣驚人!
變化大法師雙掌才將沈勝衣那支劍夾住,風入松那支劍已飛至。他眼旁瞥風劍到,卻已經無從閃避。若是鬆手,沈勝衣那支劍必穿胸而過,雖然沈勝衣無意殺他,在這種情形之下,亦無法控制那支劍去勢的。那只是電光火石的剎那,變化大法師心念甫轉,已感覺到那一劍的寒氣。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慘笑,也就在這剎那,他感覺一陣鑽心的痛苦!一陣前所未有的痛苦!風入松那支劍從他的左肋穿入,穿透了他的心臟。他的雙掌不由自主一鬆,沈勝衣那支劍勢如破竹,直入胸膛:
沈勝衣立即收劍,三寸劍尖仍然刺入變化大法師胸膛之內。三寸未足致命,致命的是風入松那一劍!沈勝衣脫口呼道:「大法師!」
變化大法師無言倒下,倒在血泊中。沈勝衣歎了一口氣,身形倒掠,穿過鋼柵的缺口,飛掠向小樓之外,一面大呼:「風老前輩。」
「在這裡!」風入松居然還能夠應聲,他半跪在那座假山的後面,一手扶著假山,面如金紙。沈勝衣落在風入松的身旁,一把扶住風入松的右臂,道:「老前輩……」
風入松接口問道:「我那飛劍一擊怎樣了?」沈勝衣道:「飛入了變化大法師的心臟!」風入松一笑,道:「很好。」……笑意未逝,語聲已斷,眼簾垂下,頭也側過一旁。
沈勝衣又歎了一口氣。白玉樓這時候又凌空掠下,一面急問道:「怎樣了。」沈勝衣搖頭,雙手將風入松的屍體抱了起來。白玉樓歎息一聲,道:「真可惜!」
除了這三個字,亦已無話可說。沈勝衣抱著風入松的屍體,向小樓掠回。白玉樓即時道:「我們去找慕容孤芳。」
沈勝衣道:「她也許已走遠。」白玉樓道:「傷了腳,諒她也走不了多遠。」一頓握拳道:「我生平最恨就是這種臨危不顧屑下,獨自去逃命的人。」沈勝衣道:「也許她是另有目的。」
白玉樓道:「何以見得?」沈勝衣道:「看來她不像是那樣的人。」
白玉樓冷笑。沈勝衣接道:「若是我沒有推測錯誤,相信我們快就會找到她,而且說不定,會令我們很意外。」
沈勝衣的推測並沒有錯誤。慕容孤芳雖然並沒有留在牆洞之後,卻有一條血路留在那邊的地上。他們跟著那條血路,很快又看見了慕容孤芳。還看見十多樣天下無雙的奇珍異寶。
血路將他們引到慕容孤芳那個藏寶密室。密室的石門並沒有關上,血路伸入室內。
沈勝衣他們跟進室內,就看見慕容孤芳盤膝坐在一副玻璃棺材前面。
白玉樓目光一落,苦笑道:「沈老弟,果然不出你所料。」沈勝衣腳步停下,道:
「像她這種人是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種失敗的,大勢已去,她又怎會忍辱偷生?」
慕容孤芳目光正落在沈勝衣的臉上,道:「明白我的人,相信就只有你一個了。」
沈勝衣劍入鞘,歎息道:「成敗不足以論英雄,對於姑娘的成就,沈某人衷心佩服。」
慕容孤芳道:「能夠有你這種對手,我雖死何憾?」
沈勝衣只有歎息。慕容孤芳目光一轉,忽然笑道:「白大人,你可知已輸了給我?」
白玉樓苦笑道:「我賭紅梅盜是一個男人,紅梅盜卻是姑娘,當然輸了。」慕容孤芳道:「可惜我雖然贏了你在京中那幢莊院,卻連一天也沒有機會住下。」白玉樓道:
「實在可惜得很。」慕容孤芳回顧沈勝衣,道:「我以十九樣天下無雙的珍寶,賭你與紅梅盜的輸贏,當然就是我輸了。」
沈勝衣無言。慕容孤芳笑接道:「可惜你雖贏了我,那十九樣珍寶你卻也無福消受。」她目光轉落在那些珍寶之上,道:「就正如那雙碧玉瓜,你當然得送回皇宮。」
兩側的紫檀木架上,放著十八樣無雙的珍寶。拳大的明珠,高逾六尺的血玉鳳凰,刻著三百三十五個美麗仙人,環樓玉宇,精巧之極的碧玉瓜……」
白玉樓目光從那些珍寶之上掃過,道:「這裡只有十八樣珍寶。」慕容孤芳道:
「還有一樣就放在我身後這副玻璃棺材內。」
玻璃棺材內只有一個人,一個非常英俊的青年人。白玉樓目光一落,一怔道:「一個人?」
「而且是死人!」慕容孤芳道:「已死了多年。」
白玉樓追問道:「是誰?」
「潘安。」慕容孤芳道:「可不是那個潘安,他可以說是一個天下無雙的男人,我原是準備找一個天下無雙的女人與他配對成雙。」白玉樓脫口道:「冰兒?」慕容孤芳笑顧白冰,道:「現在當然不能夠了。」
白冰聽說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慕容孤芳笑接道:「看來還是由我伴著他算了。」
沈勝衣忍不住問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丈夫!」
沈勝衣怔住。慕容孤芳道:「這一樣珍寶,沈公子當然不忍心不留下來伴著我?」
沈勝衣不假思索道:「當然。」
慕容孤芳笑道:「多謝。」沈勝衣搖頭未語,慕容孤芳話已接上,道:「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說多謝,卻也是最後的一次了。」
沈勝衣終於道:「卻之不恭。」
慕容孤芳轉向白玉樓,道:「我最後還想知道一件事情。」白玉樓替她說出來,「無雙譜到底是什麼東西?」慕容孤芳重複道:「到底是什麼東西?」白玉樓道:「就是記載如何製造我給你那個盒子之內所盛的那種東西的方法。」
「那種東西又叫做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到現在我還沒有想到一個貼切的名字。」
慕容孤芳歎息道:「我本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譬如:你哪兒得來的無雙譜等等,但現在,我再多說什麼,你們只怕就會懷疑我貪生畏死的了。」她又再一聲歎息,頭一仰,枕在那副玻璃棺材上,一縷黑血即時從她的嘴角淌下!
白玉樓脫口道:「毒藥!」
慕容孤芳眼簾垂下,眼角流下了兩行淚。艾飛雨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不作聲。步煙飛、白冰這兩個女孩子的眼睛看來竟然已濕了。
沈勝衣仰首不語,心頭忽然感覺到一種難言的疲倦。
一種前所未有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