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文 / 黃鷹
長相思,在長安。
「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寫盡了古長安的雄壯蒼涼,但想到「長相思,在長安」,則難免令人感到一陣纏綿悱惻。
很遠很遠的年代以前,先民從四面八方進入這座古都,都要經過一番艱難的跋涉,千山萬水,萬水千山。經過周、秦、漢、唐歷朝的建設,長安恢閎擴展,更加雄偉,只是,這一塊絕大的關中平原,這一片「千山回抱黃金峙,八水交瀅碧玉流」的錦繡山河,終於由於內亂的頻仍,外患的侵擾,淪為殺人流血的戰場,城闕如故,山川依然而文物幾乎盡毀。
試讀杜甫遠客夔府懷念長安的「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異昔時」的名句,可以想像這座古都的滄桑。
常護花香芸龍飛一行在黎明時分抵達,殘月曉風中
經過霸橋。古老的長橋靜靜地臥在波心,沒有啼鳥,天才拂曉,一彎殘月掛在碧藍而澄清的天際,晨風吹拂,柳枝搖曳。
這柳枝幾十年來曾繫住了離愁,又澆濡了清淚,多少送別的人們在這裡悵望雲天而依依不捨,渭城朝雨使柳色更清新,然而西去陽關便故交零落,不論是天倫的離合或友朋的聚散,這柳枝是象徵著恩情和道義,魂和夢,心和影,雖然隔別了長安而永恆地契合,流浪到天涯海角,飛越過關山萬重也罷,這拱橋柳枝便是遊子歸思的浮標,終古蕩漾著人間的理想。
常護花他們卻是另一種心情,他們當然不是為遊玩而來。一行是十八人,都作客商裝束。
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三百多個御用殺手分從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身份進去,他們這樣做,當然是避免驚動司馬縱橫等人。
他們已經推測到司馬縱橫下一步的行動,及何以要利用歐陽絕,只希望及時能夠制止。
這推測說來簡單,事實耗用的人力物力,難以想像,只有他們能夠耗得出。
行動方面他們可以說非常迅速,但到底被動,而主動的一方,無論如何都搶在他們之前。
在他們進入長安城同時,事情又已有了變化。
漢唐以來,長安的寺院很多,有佛教的,也有回教的清真寺。
那座清真寺在化覺巷內,只要在附近經過都不難發現。牆是短牆,牆內木牌坊高聳,非常觸目。
那座木牌坊雕鏤精巧,上刻「敕賜禮拜寺」五字,兩旁小字因為年久風蝕,加上「蒙塵」,剝落模糊,已不可辨。
寺院正門也有「敕賜禮拜寺」匾額,再入中門有閣,閣後有亭,額曰:「一真」,旁書:「建文元年四月兵部尚書鐵鉉重修。」
再後即大禮拜堂,堂前階上左方有「清官石」一座,石上鐵釘纍纍,據說為官者至寺中,以鐵釘嵌石內,廉者則立入,貪者則否,故稱之為「清官石」,一名「定官石」。
禮拜堂莊嚴又華麗,壁畫鮮明,承塵所繪的花卉圖案秀麗非常,中有圖形,繪成阿拉伯文的圖案字。
壁後護牆板上左右有二板,俱刻圖形,既怪且異,四壁皆阿拉伯文,讚美:「萬物非主,惟有真主,穆罕默德,乃主欽使」的主要教義。
堂前左廡下,有唐天寶元年所撰的創建清真寺碑石一塊,禪坐已破,臣置廡下,中有破縫。碑高達五尺,陰刻文:「天寶年建古剎碑。」
據說,回教徒稱該教入中國之始,都是以此碑為依據。
禮拜堂內這時候還沒有人,寺院中各處亦是一片清冷,一隻老鴉棲在碑石上,也不知道受了什麼驚嚇,突然叫一聲,振翼驚飛起來。
一點寒光即時飛越長空,打在那隻老鴉上,從眼睛穿過。
暗器這樣迅速已經罕見,準確到這個地步更加少有。
烏鴉又發出一聲怪叫,曳著一縷鮮血墮下來,雙翼狂拍,掀起了一團砂塵。
這一團砂塵靜止之後,周圍又回復一片死寂。
二十丈外的一座高塔上,那些人都看在眼內,但都沒有一個說話,只是露出驚訝之色。
那些人大都是回教徒裝束,腰掛彎刀,也絕無疑問,那是真正的回教徒,這絕不難從他們的裝束外形看出來,一般人絕難裝得那麼像。
他們其實一共只有七個人,六個是回教徒,一個卻是一般漢人。
那是個年青漢子,相貌清秀,有如女子,膚色亦非常白暫,光滑如白玉,現在卻給繩子縛在一條柱子上。
六個回教徒都是中年人,每一個都很魁梧,目光有如鷹隼,盯著那邊的碑石。
居高臨下,憑窗外望,他們當然都看得很清楚,卻是在那枚暗器出現之後才知道有那枚暗器的出現,細顧暗器來處,卻看不見有人,目光隨即回到碑石上。
一個聲音也就在這時候響起來:「那只是要試試我們的反應。」
語聲甫落,一個人幽靈般從柱子後轉出來,那個人有如竹竿般,比那六個回教徒幾乎都瘦上一半,目光卻遠比他們凌厲。他也是回教徒裝束,衣白如雪,唇上兩撮鬍子,既濃且黑,一道血痕也似的朱線由眉心直畫至鼻樑,看來是那麼怪異。
一個回教徒隨即問:「那到底是什麼暗器?」
「機簧暗器,用不著大驚小怪。」幽靈般的人轉向柱子上捆著的漢子:「賀升,你那個頭兒用的是什麼機簧暗器。」
賀升只冷冷的看了幽靈般的人一眼。
幽靈般的人一掌舉起,緩緩印在賀升的右耳上,賀升立時一陣耳鳴心跳,血氣翻騰,脫口道:「宗薩巴,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只是提醒你合作。」
賀升道:「他什麼暗器都有……」
宗薩巴笑笑道:「我只是問在機簧方面。」
賀升搖頭道:「我不知道有什麼機簧暗器。」
「仙仙也許會知道。」宗薩巴又笑笑,這種笑容令人不寒而慄。
賀升叫出來。「你答應過只要我合作,絕不會傷害仙仙。」
「那你為什麼不合作?」
「我是真的不知道。」賀升大搖其頭:「火孤不錯是
出手如火。性烈如火,但也是人如其號,兼備狐狸也似的狡猾,怎會讓別人知道他那許多秘密。」
宗薩巴看著賀升,道:「你知道欺騙我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賀升苦笑道:「我現在落在你的手上,你要拿我怎樣便怎樣的了。」
宗薩巴道:「你最好也不要忘記,仙仙的性命也是在我手上,只要……」
賀升搖頭道:「這種話你已經說了很多次的了,而你亦已經很清楚仙仙對我的重要。」
宗薩巴道:「我只是有些懷疑你的記性。」
賀升歎了一口氣:「鬼劍宗薩巴也是個名人,想不到竟是如此……」
宗薩巴笑截道:「現在你既然清楚我做的是什麼買賣,怎麼還有這種說話?」
賀升無言,宗薩巴接問:「你大概也知道回教徒要遵守的教條。」
賀升道:「我只是知道,什麼教也好,大多數的教徒都是說一套做一套。」
宗薩巴又笑了,這個回人雖然一張冷面龐,笑起來也不會好看,卻是很喜歡笑,也所以,只要稍為接近他的人都不難發覺他的笑並不是友善的表示。
這個回人在長安附近一帶也的確是一個名人,據說沒有人能夠在他的劍下走得過三劍,也沒有人見過他的劍。
一個人能夠在異地立足已經不容易.還能夠闖出名堂來更就不簡單,在一般人的眼中他與一般江湖人並沒有分別,其實他做什麼買賣也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江湖人未知道他的底細的都很想知道,那最低限度可以知道如何來防範,來應付這個人,而無論知道他的底細與否的江湖人最想知道的還是他的劍。
死在他手下的人身上都留下劍傷,以傷口來看,那應該是一柄普通的劍。
可是那柄劍到底藏在什麼地方?
藏得太秘密,不容易在剎那間拔出來,應付敵人或擊殺敵人,高手過招,勝負往往就決定於一剎那。
倒在他劍下的不少是高手。
他的裝束與一般回教徒並沒有分別,也沒有其他什麼裝飾,身上若是帶著劍,應該不難發現到的,追隨他左右的人,用的也全都是彎刀。
江湖人稱呼他為「鬼劍」,並非驚於他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因是不知道他的劍在哪裡。
曾經有人企圖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迫他拔劍,可惜這個人根本連迫他出劍的資格也都沒有,甚至連他的手下也打不過,這成了一個笑話。
有本領迫他用劍的人當然不會冒這個險,任何人成了名,都會珍惜羽毛,最重要的是,他們並沒有必勝的把握,不想死得不清不楚。
他們當然也不知道「鬼劍」宗薩巴是一個集團的首領,宗薩巴也甚少與他的手下同時出現,甚至他那些手下一直都保持神秘的身份。
這個集團所以能夠一直生存到現在,仇家雖然多,始終都能夠避免攻擊,當然有他們的一套,而他們也絕少同時做一件事。
也許可以解釋是他們從來沒有遇過太強的對手,而調動得宜,必須宗薩巴才能夠解決的就讓他去做,從來不會以一群人去代替。
現在顯然他們要應付一個強敵,非獨聚在一起,連宗薩巴也出動。
這個強敵也絕無疑問就是火孤,給他們縛在柱子上的賀升絕無疑問就是火狐的人。
賀升顯然也不簡單,所以才敢對宗薩巴那樣說話,而所以合作,只為了一個叫做仙仙的女人。
火狐身份的神秘也顯然絕不在宗薩巴之下,賀升雖然是他的得力手下,但對他的事知道得也並不多。
對這個火狐,宗薩巴也顯然是深存顧忌。
火狐的名氣事實在宗薩巴之上,這個人比宗薩巴更神秘,甚至姓什麼也沒有人知道,所以叫火狐,正如賀升所說的,只因為這個人性烈如火,出手如火,卻兼備狐狸一樣的狡猾。
說來也實在奇怪,一個人性烈如火當然出手如火,但這種人也應該胸無城府才是,與「狡猾」這兩個字應該完全牽不上關係。
狡猾的人通常都比較深沉,絕少會一股火氣的去找對頭算賬,但事實,誰與火狐結怨,無論他如何不容易應付,火狐的報復也很迅速到來,完全是火霹靂的性子,報復的行動也非常激烈火爆,卻是非常有計劃,一擊便正中要害,若是不中,立即便離開,從來沒有人能夠將之截下。
而他第二次的行動緊接便會到來,不中緊接便是第三次,就像這個人早已經擬好了連串報復的計劃,看透了對方的所有弱點。
這應該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心思縝密而靈活,這樣的一個人會不會是個霹靂火?
性情這樣的江湖人似乎就只有一個火狐,江湖上早已出了名的難纏。
以宗薩巴的行事作風,應該不會去惹這個人,但是他現在卻惹了,還抓住了火狐的一個得力助手,到底是什麼事情誘使他冒這個險。
寺院在老鴉墮地後便再沒有其他事發生,一片死寂到現在。
宗薩巴往塔下看一眼,又問道:「你約了他在這個時辰?」
賀升歎息道:「他人雖然還沒有出現,暗器不就是巳出現了。」
宗薩巴道:「我是懷疑你將時間說錯,引起他的懷疑。」
賀升道:「會不會是你的手下藏不好?又會不會你們假扮成我送東西進來的人露出了破綻?」
宗薩巴冷笑:「也許我們一行人進來的時候已引起了他的注意。」
賀升道:「你們雖然是回教徒裝束,但有沒有武功並不難瞧出來。」
宗薩巴道:「這一切都與你沒有關係的了。」
賀升搖頭道:「聞名不如見面,鬼劍在江湖上的傳說,是何等精明的人。」
宗薩巴沒有作聲,他明白自己的確是緊張了一些,難道就只是因為對手是火狐?他一再要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做不到。
也就在這個時候,殿堂那邊突然竄出了一個人,跟著第二個。
那都是回教徒裝束,手執彎刀,一現身,立即向塔這邊張口大叫:「小心!」
他們都是宗薩巴的人,藏身的地方也經過宗薩巴小心選擇,秘密而不會妨礙出擊,宗薩巴吩咐過他們,必須接到暗號才出擊,現在他們卻非獨違命,而且還大聲呼叫。
宗薩巴目光及處,已知道事情有變化,身形一動,閃回柱子後。
一條火紅色的人影正在這時候壁虎也似沿著塔壁游竄上來。
火紅色原是非常奪目,這個人在接近這座塔之前,竟然沒有人感覺。
他的頭上亦罩著火紅色的布袋,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明亮而靈活,瞳孔深處,藏著尖針也似尖銳的殺氣。
塔壁直而滑,是回教寺院的塔,有異於中土一般,紅衣人的身形卻竟然那麼迅速。他的雙手小臂上各縛著一支銅管,才在第一層的窗外冒出來,也不見怎樣作勢,銅管內便射出了一支支梭子也似的暗器,那與一般的梭子不同的只是體積方面,從銅管內射出來比一般的弩箭還要強勁。
第一層的窗內藏著四個回教徒裝束的漢子,兩個首當其衝,一個正中眉心,一個正中咽喉。
正中眉心的那枚梭子沒入大半,咽喉的那枚更就從頸穿出!
血怒激,那兩個回教徒仰天倒下,紅衣人一躍而入。機簧一響,又射倒一個,最後一個彎刀疾揮,從旁欺上,一刀斬向脖子。
紅衣人身形一倒,一隻狸貓也似凌空翻過,彎刀雖然快,追不上紅衣人的身形,到他落下的時候,一條鋼線已勒住了那個回教徒的脖子,一勒即鬆開,那個回教徒卻已氣絕身亡。
紅衣人隨即一支箭也似竄上樓梯,竄上第二層,他
的動作固然迅速,所穿的鞋子也顯然構造特殊,一些聲響也沒有發出來。
第二層的回教徒也有四個,他們實在想不到紅衣人竟然會這麼快,用這種方式衝上來,措手不及,一個當先挨了一枚梭子,倒仆地上。
紅衣人隨即翻身,凌空未落,又是兩枚暗器射出,射倒了一個回教徒,另一個揮刀擋開,紅衣人已一隻狸貓也似竄至,一掌切斷了他的咽喉。
最後的一個彎刀未斬出,暗器先射出,衣人暗器中身形騰挪,連閃八枚暗器,他閃避的動作非常奇怪,也非常敏捷,八枚暗器閃過,已到了那個回教徒身前,刀未斬到他的身上,他的肘已撞上那個回教徒的胸瞠,只撞得那個回教徒凌空飛起,穿窗疾跌了出去,一口鮮血同時噴出,在半空中飛灑。
紅衣人同時身形落下,閃到了一條柱子後,一個回教徒幾乎同時從上一層的樓梯衝下來,彎刀一團刀花滾動裹著身子。
紅衣人靜候柱後,一動也都不動。
那個回教徒滾身而起,仍然不見紅衣人,不由一怔,刀花亦散,一枚梭子即時奪隙而入,射進了他的咽喉,一穿而過。紅衣人緊接「鯉魚倒穿波」,穿窗而出,一條飛魚也似緊接從第三層的窗口竄進去。
第三層也是四個回教徒,剩下的三個已埋伏在樓梯左右,原以為紅衣人會從樓梯衝上來,哪知道這一次紅衣人竟然是穿窗而入,一驚回頭,梭子也似的暗器已射至。
那種暗器的迅速相信已到了機簧暗器的極限,三個回教徒聽得破空聲響,要閃避封擋,已經來不及,他們都是宗薩巴一手訓練出來,素質肯定是沒有問題,經過嚴格的訓練,身手夠敏捷不在話下,卻就是追不上那種暗器的速度!
破空聲,暗器入體聲,血濺聲,慘叫聲。人刀墮地聲此起彼落,三個回教徒立即便變成了三具屍體。
宗薩巴聽到那些聲音,清楚知道手下傷亡的情形,本已蒼白的一張臉更加白了,連一絲血色也消失。
「小心四面窗戶,準備暗器侍候!」他揮手,身子從柱後閃出到了樓梯旁邊。
那六個回教徒應聲散開,四個各據一窗,還有兩個居中接應,那兩個都是立在賀升身旁,火狐無論從那個方向進來,要施放暗器,看見賀升,難免有所避忌,那就是無機可乘,要將暗器避開應該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這當然只是他們的意念。
他們是在第五層,火狐闖到第三層,距離他們已經很接近的了。
塔高共七層,每一層都有宗薩巴的手下,這樣做,目的在擾亂敵方的注意,使之不能夠肯定賀升給關在哪一層,經過連番迫問,宗薩巴已能夠肯定賀升是火狐的一個得力手下,火狐若是知道賀升被抓住,一定會到來救人。
即使暫時不救人,那樣東西火狐也必定會拿回去,所以他們才等在這裡。
宗薩巴也是估計火狐應該依照計劃到這兒拿東西,自己的計劃進行得很秘密,火狐暫時應該不知道賀升已落在自己手上,除非賀升與火狐之間還有甚麼聯繫,隱瞞著沒有說出來,會使火狐立即驚覺。
賀升應該不會,甚至可以說不敢說謊,宗薩巴相信自己那一套應該非常有效,但他卻也不敢輕視火狐,動員所有的屬下來做這一件事,每一個可能甚至都考慮到才會有種種措施。
棲止在碑石上那隻老鴉被殺,宗薩巴已經知道火狐看出是一個陷阱,也當然不會太在乎他是怎樣看,只是盤算如何發揮陷阱的威力。
火狐的出現卻還是在他意料之外,聽到慘叫聲由第一層至第二層,由第二層至第三層,他不由緊張起來。
這種速度固然是驚人,他那些手下也絕不是省油燈。
更令他意外的卻是火狐跟著的行動。
火狐不是從第三層繼續往上闖,不是從第四層的樓梯衝上來,也不是從窗外突然間闖進,竟然是從第五層與第六層之間的樓梯衝下。
他的身手實在太敏捷,擊殺了第三層四個回教徒,隨即穿窗躍出去,毫無聲息的連上兩層,突然從第六層的窗戶竄入。
守在第六層的四個回教徒當真是想不到火狐這麼快殺進來,不由都一怔,兵器暗器還都沒有出手,火狐若是趁這個機會擊殺他們,當真是易如反掌,他卻沒有這樣做,而他這樣闖進來的目的也不是在對付他們。
角度、速度、距離他算得非常準確,才竄入,腳尖觸地,身形便飛魚也似從樓梯躍下,目光及處,臂縛的銅普暗器連串射出,集中射向宗薩巴!
宗薩巴的反應也不算慢的了,才發覺有異,身形便轉,一道寒光隨即從衣袖內飛出來。
那是一柄軟劍,與一般的劍並沒有多大分別,他卻能藏在袖內,而且能夠如此迅速的施展。
他的劍迅速到幾乎與目光同時到達,只可惜那些暗器在他的劍與目光到達之前,已經射到了他身上!
宗薩巴的身上立即穿了幾個血洞,除了那射在骨上的,其他都射穿了他的身子,鮮血箭也似一股股激射,迅速濕透了他的衣衫,使他成了一個血人。
那剎那宗薩巴並沒有疼痛的感覺,驚懼的感覺將疼的感覺蓋住。
近這十年來他幾乎已完全沒有受過傷,而即使受傷都是出於意外,也不會怎樣嚴重,能夠同時或者迅速的將敵人解決。
好像現在這種意外在他來說還是第一次,也所以他才能夠活到現在。
這種意外一次已足以致命。
宗薩巴沒有喪命,他雖然躲不開那些暗器,那剎那仍能夠將要害讓開,不太多,只是寸許,這寸許距離已能夠讓他將性命保住。
他的身形並沒有因此靜止或者散亂,順勢一倒貼地疾滾了出去,連串暗器同時射在他方才存身的地上,大半沒進地面。
宗薩巴雙手同時用力抓在地上,身形借刀再迅速的竄前,就像是一條狗!
那六個他的手下左右已齊上,最接近的一個揮刀斬下,這一刀雖然傷不了火狐,也總算將火狐的暗器暫時截下來。
火狐偏身讓開,暗器又射出,那種暗器絕無疑問花過一番心血,形狀完全為增加速度而設計,不太好看,卻絕對實用。
暗器每七枚為一組,嵌在一支比較小,也只有兩寸長短的銅管內,縛在火狐雙臂的銅管只是一個發射裝置,內藏強力的機簧。
七枚暗器射光,那支小簧管便會彈出來,火狐只要將另一支小管納進去,便能夠繼續發射,另七枚暗器,更換的步驟非常簡單,以火狐身手的敏捷,絕對能夠在眨眼間完成。
那七枚暗器可以一枚枚發射,亦可七枚同時發射,視乎情形而定,而火狐也絕無疑問,已能夠完全控制這種暗器,得心應手。雖然是意外,連宗薩巴那種高手也傷在這種暗器之下,便可以想像這種暗器的厲害。
宗薩巴才撲到那面牆壁之前,那面牆壁便出現了一道暗門,他一滾而入,暗門便落下,七枚暗器緊接打在那之上。
這座塔的結構無疑頗別緻,竟然容許夾壁的存在,難得的是在塔內外都瞧不出來。
當然只要細心觀察還是瞧得出來的。
塔外形是圓的,塔內呈方形,火狐也許已留意這一點,但夾壁暗門的出現還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沒有追過去,好像他這種好手當然知道什麼事應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也儘管意外,他的動作並沒有停下,跳躍間,暗器射出,射倒了兩個撲向賀升的回教徒,一個回教徒的刀已擱在賀升的脖子上,但無論他要殺賀升還是要以賀升要挾火狐,但已來不及。
火狐沒有去解捆著賀升的繩子,暗器連續射出,將所有的回教徒射殺,然後一支箭也似竄到一個窗子的旁邊,探頭往外望去。
連聲慘叫由窗外傳來.
火狐一望身子立即閃到窗旁,那邊賀升已忍不住高呼:「我在這裡——」
火狐一聲冷笑,以腳挑起了一柄彎刀,向賀升那邊踢過去。
彎刀一轉急落,削斷了捆著賀升的繩子,火狐一個身子同時移動,掠向另一邊的窗子。
居高臨下,他看得很清楚,一群黑衣人正在從四面八方衝進來,在寺內展開了一場大屠殺。
那些回教徒一個個給從藏身的地方趕出,一個個倒下。
他們都有一身很不錯的武功,臨敵的經驗也非常豐富,可是黑衣人的數目都是數倍於他們,前後夾攻,兵器暗器齊施,既狠且毒。
火狐雖然並不是全都知道,但給他知道的回教徒都是藏身得很好,卻竟然那麼容易給趕出,可見黑衣人方面早有準備,才能夠一擊即中。
不過片刻,屍橫遍地,那些回教徒旋即踏著屍體向高塔迫近。
賀升這時候已掙扎解開繩子來到窗前,看在眼內,脫口問:「那些到底又是什麼人?」
火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身形一動閃到另一面窗旁,賀升一面跟上去,一面說道:「我不能不說,他們的手段……」
火狐冷冷的應道:「沒有人怪你,你也用不著解釋什麼。」
賀升道:「這都是事實。」
「沒有人說不是。」
「那我們現在怎樣離開?」
火狐道:「那些人應該不會傷害你的,你也應該還有利用的價值,可以不必為離開這個問題而擔心。」
賀升一怔道:「可是我……」
火狐道:「只要你還能夠活下去,我總會有辦法將你救出來」
賀升急問道:「那現在……」
火狐道:「你若是也能夠像我這樣離開,我當然絕不會反對的。」語聲一落,目光一閃,身子突然離弦箭矢也以穿窗而出。
對窗十丈左右有一株參天古樹,火狐的輕功就是怎樣好也難以凌空跨越十丈,可是他人在半空中,機簧聲響,一條繩鉤便從銅管裡射出,正射在那株古樹上,才鉤住,火狐便抓著繩子繼續飛蕩前去。
到他蕩到那邊古樹,距離地面一丈也不到,三個黑衣人正由那邊殺奔過來,一見便揮刀斬去。
刀未至,暗器已然自火狐另一邊的銅管射出,射進了當先撲至那個黑衣人的啕瞠,一穿而過!
那個黑衣人一個身子亦被撞出了數尺,仰天倒下,當場喪命。火狐一個身子接往上拔起,手足並用,再藉繩子的幫助,眨眼間已爬上了數丈,其餘兩個黑衣人衝近揮刀便斬,可是追不上火狐的身形,他們的暗器隨即出手,也一樣追不上,火狐也只是倒射回一枚暗器,卻正中一個黑衣人的腦袋。
那個黑衣人慘叫著身子一轉,倒仆地上,最後一個黑衣人身子慌忙往樹幹上一伏。
火狐沒有再發射暗器,繼續往上爬,迅速消失在濃密的枝葉中。
賀升在高塔那邊只看得魄動心驚,莫說他沒有繩鉤,就是有,也沒有火狐這種身手膽量。
那片刻他的思想幾乎完全空白,然後頹然坐倒在地上,一派聽天由命的樣子,事實他亦不知道如何是好。
黑衣人繼續迫近,就像是一隻隻黑色的蜘蛛,向蛛網當中靠攏。
宗薩巴的手下仍然在拚命,但強弱懸殊,終於還是被完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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