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戰神 文 / 李涼
晴空萬里,蒼穹見藍,忽而傳來幾聲悲切鳥鳴,漸漸逝於祁連山方向,留滯著尾音,纏繞著空靈天地間。
那草原盡頭高崗處,正坐著一位滿臉腮鬍壯漢,他靜靜坐著,兩眼祥和而漫不經心瞧往更遠處投於蒼穹的高峰,偶爾也瞧瞧山崗下離他不遠的馬群。
那些馬大約二十來匹,只只健壯,似是野生,又似那人所養。馬兒自在吃草,看不出一絲被羈束,然而它們總是有意無意往山崗那人瞥瞥眼、仰仰頭,流露出一股無以形容之默契與情感。
那人本是悠閒,然而猝然間心頭一凜,那目光已凝聚成兩道寒芒,閃電般往左後方天空瞧去。
天空雖仍是一片藍,他卻已直立而起,雙手捏得很緊。
淡淡鳥鳴聲已傳來,竟是如此熟悉而扣人心弦。
「鷹兒?!………」
那人聲音已顯低沉而驚心,高挑身軀挺立許多,青舊衣衫無風自動,宛若一尊百戰天神。
鷹兒終於在天際出現,見著那人,它似也驚喜,叫聲更功,一個旋飛老遠地已追向那人,恨不得趕快飛抵他手中,以訴舊情。
「鷹兒?!」
那人看清飛來的真是鷹兒,哪還敢等待,凌空一個飛掠,暴躥十餘丈高,那手輕功恐怕天下少有,只輕輕一彈飛,電光石火般已攬向空中黑鷹,來不及飛落地面已驚叫:「鷹兒,你受傷了?」
鷹兒抿抿嘴角,想說什麼,卻又似乎太過勞累而難以出聲。
但不用它說,那人早已瞧見它左翅肩頭插著一支銀亮短弩,整只翅膀已僵硬,顯然受傷已久,若非它強忍飛行,早就該栽掉地面,一命嗚呼。
那人又驚又急。趕忙將銀弩折斷並抽出,鷹兒雖露呻吟狀,卻也傲然不發出一絲呻吟。
銀弩抽出,那人才飄落地面,他很快又拿出藥物,敷往鷹兒傷口,然而他又發現從傷口流出的鮮血含毒,顯然有毒。
「那銀弩有毒?」
他正用其他方法治療,鷹兒忽爾急切尖叫,振翅欲飛。
那人一愣:「鷹兒你不讓我救?!」
鷹兒趁他一愣之際,飛脫他手中,高空盤旋尖叫。
那人嘴角已抽動,他明白鷹兒意思,喃喃念著:「大哥有難,否則他不會把鷹兒放回來……」
鷹兒聽他已能會意,音調已變,又催促那人趕快前去救人。
那人當饑立斷:「鷹兒,北方十五里,在我住處有藥,你記得去敷!」
鷹兒傳來一陣滿足叫聲,仍忘不了催促。
那人心知耽擱不得,仰天長嘯,聲震千山百岳,劈雷般撼動天地。
嘯聲剛起,那群馬只只又如通了電般,人立而起,狂嘶大喝,拔蹄就奔,轟隆隆直往山崗下一條泥路奔來。
那人向鷹兒招招手:「鷹兒保重!」整個人飛身而起,直往崗崖落去,撲向馬群。
一陣亂蹄,塵埃中,總是一匹黑馬跑得最是快速,而那人也正是跨上這匹千里馬,順著日落方向直奔而去。其餘馬群在後頭趕追不懈,揚起塵煙綿延數十里,終於愈追愈遠而失去黑馬蹤跡,馬群也只好調頭,躲向它們自認為安全的地方。
鷹兒高飛良久,直到那人去得無蹤,它才輕鳴幾聲,搖搖晃晃飛往北方,去尋找那人住處,以能銜藥治傷。
一道塵煙,直往關內奔去,馬兒不停蹄,馬上人更是不能心安,速度對他倆似乎永遠不夠。
雙鷹盟乃是位於長江流域,荊山附近的一個小幫派。全幫上下只有二十來人,只守著多寶灣這個小渡口,做些轉渡生意以餬口。談不上什麼富庶,只能算得上小康,加上幫主銀海淡薄名利,江湖名氣也不大,自也引不起江湖注意,是以十數年來倒也能過得平安無事。
然而,十數年後的今天,卻有人動上了雙鷹盟,而且還明目張膽地換下雙鷹盟旗幟,掛上了五爪的蟠龍圖,分明是把雙鷹盟吃定了——
事實上雙鷹盟被人短短一天之內併吞,在江湖上也沒引起多大震撼,就如大象踩死一隻小螞蟻,誰又會去特別注意?
然而,有一個人卻是例外——
他正是從大漠趕回來,銀海幫主的認養兄弟——銀河。
沒人知道雙鷹盟,為何叫「雙鷹盟」?更沒人知道雙鷹盟除了鷹神銀海之外,還有這麼一位讓人聞風喪膽的人物。
戰神銀河,在大漠早已風聞千百里,一夜之間斬殺漠北七鬼,殺得七鬼刀刃盡斷,還死在自己兵刃下——似乎是自殺。
大狂谷搏戰號稱大漠第一高手的魔眼三邪鍾白邪,鍾白邪能邪人心,邪人眼,邪人眥,和他過招不知怎麼總會被他邪去心智而遭殺害,橫行江湖七十餘載,從未逢敵手,連中原武林都對他頭痛萬分,誰知道卻莫名地被宰了。可想而知,天下武林對於宰掉鍾白邪的高手是如何地好奇和敬畏,甚至傳言大概是神仙吧。
其他諸如大破幽靈幫,血戰天堂谷,力救登羊城,哪一段不是讓人津津樂道?是以關外武林同道才賜他這個外號,真正知道他的人,他的名的卻少之又少。
誰又知道雙鷹盟除了一隻鷹神,還有另一隻猛鷹——戰神?
銀河騎著黑驃馬,連趕三天三夜直奔荊山多寶灣,及至熟悉的古老莊院,心情激動萬分,原來莊前旗幟已換,顯然他已來晚一步。
他咬緊牙關,悶聲不響,抽出一把像彎月卻較直些的短刀,雙腿猛夾馬腹,馬兒長嘶,宛若天雷,轟向莊院,人馬一體直往門扉撞去。
門前守衛似已察覺有人撞來,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只見眼前一花,早已被馬兒踩死蹄下,連唉叫聲都來不及叫,實是死得不明不白。
銀河衝過守衛,策馬又踢木門,砰然一響,木屑紛飛,人馬已闖入內院。眼看十數人慌慌張張圍過來,銀河連看也未看一眼,短刀揮出,有若天空一輪明月旋轉,銀光過處,鏘鏘然又刷刷然。只見得斷刀碎劍挾著血肉亂飛,噴紅了天空,黑驃馬已飛跨過去,十數人一招不到已身首異處、命喪黃泉。
銀河衝向前院,忽見院廳內有人閃動,立即喝聲暴起,飛躥高空,正好接下方才旋飛出去的短刀,一個倒貫,流星隕石般倒沖屋頂,轟叭一響,瓦碎屋裂,他已貫入內廳,短刀一橫,架向一名四旬中年人脖子。
那中年漢子哪敢再動,嚇得一臉蒼白,早已不知魂魄飛向何方。
銀河冷沉道:「你是何人?」
那人好不容易擠出聲音:「在下柳三……」
「何幫何派?」
「霸英堂,第四分堂香主……」
銀河目光一縮:「霸英堂?!」有點不信,尤其是外面旗幟,雖然霸英堂也是以蟠龍為圖,卻是青色,也未長翅膀,更非加上了金色鱗爪。
柳三見他似有驚意,又想及霸英堂雄跨北六省,氣勢早已凌架天下各派,宛若武林之尊,任何人也未敢與其匹敵,自己又有何可懼?想及此,膽子不由大了許多。
他瞄向銀河,見他滿臉腮鬍,雖然眼睛炯炯威凌逼人,卻也只不過二十來歲上下,任他多能混,武功練得再好,就算打從娘胎開始練,又怎能比得上自己堂主高?又怎敢和本堂作對?已然輕視對方。
他冷傲不屑道:「你是何人,膽敢和霸英堂作對?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銀河似乎不願把問題花在此人是否隸屬霸英堂——既然結上梁子,任誰也得拚一拚。
「說,雙鷹盟主人在何處?」
銀河聲音冷漠,柳三卻不甩他,冷笑:「他在哪裡,你管……」
「不著」兩字尚未出口,銀河已劃下短刀,切得他脖子血光暴閃,最少切出七寸長傷口。
柳三掉了魂般尖叫,本已發白的臉,現在變得鐵青,沒想到對方完全不買霸英堂的帳,這刀是白挨了,老命要緊,哪還曳得起來?
銀河再逼問:「你說不說?」
「我……我不知道……」
銀河短刀又揚,柳三嚇得尖叫,滾退牆角,差點嚇出眼淚:「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接到命令前來駐守此地,昨夜才來,到此還不到一天,我什麼都不知道。」
銀河目光犀利刺著他,柳三急忙又道:「也許他在分堂,也許在總堂……大概差不到哪兒去,您可以到分堂去找……」
「分堂在何處?」
「襄陽城西……」
銀河心知他乃小嘍囉,知道事情有限,問不出什麼名堂,還好總算有了對手,只要大哥真的在他們手中,自能要得回來。
他冷道:「傳話你家當家的,如若鷹神全家有損一根汗毛,休怪我血洗霸英堂!」
話方說完,頭也不回,步向廳門,招呼黑驃馬,直放襄陽,準備再救兄長。
柳三見他走遠,驚魂甫定:「世上怎會有這種凶神惡煞?!」感受著銀河霸氣,動也未敢動,直到傷口刺痛鑽心,他才打了個冷顫:「我得趕快回報,免得……」
想及銀河一招不到就把自己十幾名手下殺個精光,要是晚了一步,他殺向襄陽分壇,那還得了?愈想愈是寒心,顧不得仔細裹傷,奪門而出,想把消息傳出去。
然而他傳得再快,也沒銀河那匹黑驃馬跑得快速。
短短三天不到,銀河已勢如破竹,挑了霸英堂七處分堂,仍然找不到銀海蹤跡。
銀河如此挑法,無非是想逼得霸英堂上下知難而退,至少可以先保住大哥性命——可以用來當人質以威脅自己,只要大哥性命安在,一切都仍有希望。
銀河一路北上挑向洛陽分堂,此時出現在分堂的不是分堂主黑面如來洪玄,而是一位二十上下,英氣逼人,臉上掛著一份高傲的白衣書生,他正是霸英堂少堂主向展天。他負手而立,正等著銀河到來,那份悠閒,哪能看得出他是在迎戰高手?直如貓捉老鼠似的,總流露幾分不屑和自信。
銀河也已到來,洛陽城,車水馬龍,不易飆馬,在城外,他已將馬兒放開。
奔馳多天,也該讓它好好休息。
方走近霸英堂分堂,銀河見門扉並未關閉,遂大步行前。
向展天發現有人前來,心中一凜,雖不覺害怕,但對這位連挑七處分堂的高手,他倒是有心會他一會。
銀河跨進門,向展天高傲一笑,說道:「你就是連挑霸英堂七處分堂的野莽夫?」
銀河一身青布衣本已舊粗,再加上幾天奔波,倒和野人無異,不過那股冷森霸氣可未減半分。面對向展天那剮高傲,他根本沒感覺,冷漠道:「交出鷹神銀海,否則這就是第八處。」
向展天冷笑,眼睛本就不大,現在又笑瞇成一線,倒也露出幾許奸狡相。
「你已挑了本堂七處分堂,本堂還未找你要回公道,你反而惡人先告狀,咬起我們來了?」
銀河似已不想多費口舌,一個挺步,就想拆了此處。
向展天沒想到此人如此冷漠,連話也不肯多說,眼看他即將逼近,自己只好迎了過去,冷笑:「憑你也敢跟霸英堂作對?」
扇子不知從何處抽出,直往銀河面門點去,他也想一招分勝負,才能顯出功力不俗,用的正是家學秘功霸天玄功,風隨扇走,盡其威猛地攻向銀河。
銀河面無表情,眼見來者功力不弱,招勢巧妙,一眼已看出此功來歷,似也知此招弱點。
只見得扇尖離自己不及半尺之際,他才出手往扇尖捎去,他如此應招,看在向展天眼中無異是自尋死路,就如肉掌擋向尖刀,哪有不被刺穿的道理?事實上向展天也正想以扇中暗藏尖刀刺向銀河肉掌。
眼看即將得逞,向展天已得意冷笑:「你找死!」
話來說完,說神奇,倒也讓人無法想像,就在掌刀交會之際,銀河右掌快得匪夷所思,本是平掌相向,只見得手掌往下一拉,正好以食中兩指挾住刀尖,輕而易舉化去向展天招式。
向展大大為心驚,沒想到一交手,自己兵刀已受制於人,這無非告訴自己,功力仍差對方一大截,然而他並未這麼想,也不甘心這麼想,直認為自己是一時疏忽。
他腦袋也不笨,反應也不慢,眼看對方夾向自己扇刀,他冷笑一聲:「是你自找的!」手掌再捏,剎時扇中十八把尖刀全然吐刺而出,他想銀河只顧抓住一把,在快速突發下,必定逃不過其他十餘把利刀穿手,就算他放開,利刀更能噴射而出,更夠他受的。
誰知他想的挺美,事實上全不像這麼回事。
銀河指尖猝然感到有東西刺出,心知對方又施詭計,如若自己鬆手,正好著了他的道兒,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只好猛吸真氣震向扇刀。啪然一響,堅逾鋼鐵的利刀竟然被震斷,就連扇子也披震得四分五裂。
嚇得向展天趕忙鬆手,不敢相信地望著散飛開來,掉落地面的爛扇子。
這正是銀河深藏不露的蟠龍一氣,能逼氣成形,無堅不摧,和少林達摩真氣有異曲同工之妙。
向展天看不出來,黑面如來可看出少堂主不是人家對手,一聲喝令,一馬當先已打向銀河。
他掌法渾厚卻未見凌歷,自稱為「如來神掌」,卻非少林寺嫡傳,江湖中人調侃說是「如來鬼學」,是如來又是魔鬼,陰陰陽陽,顫顛倒例,變來變去,變得什麼也不是,不過那股狠勁,若非絕頂高手也甚難應付,是以他才能鎮守洛陽分堂,受到霸英堂的重用。
銀河見他撲來,素聞黑面如來行徑仍屬俠義中人,出手也留了情,以掌還掌迎了過去,轟叭一響,黑面如來被逼退三尺餘,未見受傷。
此時向展天瞧及黑如來能跟銀河戰個六五波,再加上自己,自該能將他給制服,最重要的是一招落敗的怨氣使他難以嚥下。冷笑一聲,也迎掌出擊,旋起一陣腥風,他右掌已泛淡青,快捷抓向銀河背心。
銀河早已感覺背後有人襲來,也知道是向展天。冷漠一笑,頭也不回,斜飄左側,右掌已往向展天切去,動作極為瀟灑和從容。
豈知向展天已冷狂虐笑:「你死定了!」手掌再探,抓不到背心,抓向手腕,甚至一點皮肉也好。
銀河但覺他舉止反常,又聞及淡淡腥風,靈捷的他已感覺不妙,復往其手掌瞧去,雖然向展天出手甚快,而且有意隱瞞泛青手掌,卻仍未逃出銀河眼光,只見得泛青手掌之中掛著五片紅指甲,銀河驚叫:「索命鬼指?!」
他哪還敢用手去擋,趕忙收手,連退數步,想躲過毒指。
「太慢了!」
向展天一聲冷笑,趁銀河掠退之際,抓他不著,只好捏斷中指指甲少許,當暗器射向銀河手掌。
銀河眼看無法避閃,只好抽出短刀,準備指甲射中何處、砍何處。
情急之中,他可不願平白丟了一隻右手或手指,勉強避過要害,硬是讓血紅指甲釘向手掌邊緣。
指甲嵌肉,嗤的一聲,已冒紅煙,銀河老實不客氣將肉給切下兩三分。看似很少,不過拿手掌來比,恐怕有五分之一吧,痛得他眉頭緊鎖。
那片肉尚未落在地上,早已化成紅煙。
銀河顧不得襄傷,掠身側飛,躲開紅煙,再一個反躥,快逾電光石火倒劈向展天,冷森道:「好毒的傢伙,留你不得!」
一掌劈出,直把正在得意的向展天劈出丈餘遠,撞在牆頭,鮮血狂噴,看來傷得不輕。
銀河並未罷手,箭步一跨,又想劈死他。
黑面如來怎能讓少堂主命喪於此,奮不顧身已撲攔過去:「休要傷我少堂主。」
銀河見他撞來,掌勁一推,輕而易舉將他逼退,去勢未停,仍舊欺往向展天。
向展天嚇得面無血色,後退無門,就算有門可走,他也無力可逃,第一次他感覺到死亡的恐懼,竟然是如此可怕。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廳內傳來聲音:「要鷹神命,就快住手。」
此語一出,果然震住銀河,他再如何疾惡如仇,也不敢把大哥性命拿來開玩笑。
他止住了手,轉眼往廳門瞧去。
那人坐在輪椅上,長像和向展天差不多,只是比較清瘦,也比較斯文,尤其眼睛閃爍晶亮,似乎充滿了智慧,他乃霸英堂堂主向封侯的殘廢兒子,向展天的弟弟向展文。
銀河見他身坐輪椅,心神一凜,對於身心殘缺者,他總是多一分關愛,然而此時敵我對立,他不得不冷眼相向。
「你是誰?」銀河問。
向展文冷靜道:「他是我哥哥。」指向向展天。
銀河點頭:「原來是霸英堂少堂主。」凝目瞧了過去:「照你所說,鷹神真的在你們手中了?」
向展文冷道:「在不在,在下一來不會武功,二來又未涉足幫中事,自是不能知曉。我卻知道你若殺了我哥哥,很有可能我爹也會殺了鷹神,我是說如果鷹神在本幫手中的話。」
銀河早已明白過來,冷道:「我本不想殺他,可惜他練了百年前毒害武林的魔女索命紅娘的鬼指,若這武功再留在世上,會有多少人遭殃?」
向展文搖頭:「我不懂武功,我也不能看著你殺害我哥哥,你若有智慧,你就暫時先放我哥哥一馬,有什麼事,到我爹那裡說好嗎?」
銀河心想,找人家小孩而不找大人,傳出江湖也未免掛不住面子,縱使向展天練了毒功,也得等他老子來了再說。
他道:「見你爹可以,不過你哥哥得留在我身邊當人質。」
向展天聞言怒道:「放屁!本少爺豈能任由你擺佈……」話未說完,又牽動傷勢,鮮血湧向咽喉,他硬把鮮血給逼了回去。
銀河並未理他,冷道:「你爹在何方,我立刻去見他!」
對著向展文講話,左手彈出指勁,已點倒向展天,省得他廢話亂說。
向展文欲言又止,隨即說道:「我哥哥傷勢頗重,恐怕無法讓你扣著奔波。倒不如你等在這裡,我派人去把我爹找來,如何?」
銀河冷道:「隨你,最好也把鷹神一起帶來,否則後果未必是好的結局。」
向展文點頭:「我會把你的話傳到。」
隨即轉向黑面如來:「洪堂主就麻煩你走一趟吧。我行動不便。」
黑面如來急道:「不行,要是屬下離去,留下少賞主……」
向展文截口道:「放心,要是他想出手,你我現在還有命在?你快去快叫,別誤了我哥哥傷勢才好。」
黑面如來想想也只好遵照向展文的意思:「屬下這就趕去。」
轉向銀河:「冤有頭,債有主,希望你別找小孩出氣才好!」
銀河冷道:「我如此,也希望你們如此!」
黑面如來見及銀河英氣凜然,實非凶神惡煞之流,也不知為何會跟他為敵?否則必能交談一番,何等快哉?他暗自一歎,不自覺地對銀河拱拱手,已掠身而去。
銀河心頭亦是一歎,畢竟世間有許多無奈之事無法避免。
目光送走黑面如來,也不瞧在場所有人一眼,抓著向展天走往廳院左側走廊,將向展天靠向牆角,自己也坐了下來,檢視一下右手傷口,還好血已結疤,不再滲流,再動動手指,甚滿意這刀削得恰到好處,未傷及筋骨,若再戰個三天三夜也該無大礙才對。儘管如此,他還是拿出金創藥塗向傷口,一陣清涼傳來,痛楚也減輕了許多。
想及方才中毒那幕,心有餘悸,不知向展天從哪學來這門功夫,凝眼瞧向他手掌,雖有點青,卻未像方纔那般青,倒是有點像淤血,至於指甲早已褪了血紅,轉為淡淡紫白,哪還像方才要命的血紅?然而他中指那段少了一截的指甲可假不了,更加讓銀河相信他練了這門毒功。
銀河搜尋著記憶,想勾出百年前有關索命紅娘的事跡,卻也一直無法想起她如何將此毒功流落武林,又被向展天所獲得。
想著,想著,忽然他覺得有人逼近,轉眼瞧去。
向展文手拿一瓶藥物,推著輪椅一步步轉滑而來,他懇求道:「容我替哥哥治傷可好?」
銀河瞧瞧他,該是同情心使然,已點頭:「你治吧!」
橫出身子,讓向展文過去,自己找塊空地已打坐起來。這些天奔波也夠他勞累,趁此時休息一下也未嘗不是好事。
向展文不懂武功,說是治傷,也只不過將瓶中藥丸餵人向展天口中而已。餵服完畢,目光已轉向閉目打坐的銀河,眼中流露出幾許興奮和好奇,隨即一閃而逝。
他默默地瞧著銀河,見他滿臉腮鬍,幾乎將臉龐給掩去,但那深而濃的眉頭,高挺聳拔的鼻尖,隱隱泛出英氣,那股氣息,就如一頭蟄伏的猛獸,隨時會爆發出一種讓人無法抵擋的魔力。
他瞧了又瞧,銀河老早已知道他在瞧自己,只是他瞧的實在太久,心頭警惕油然而生,也張眼瞄往向展文,目光談不上犀利,他實在不願對一個殘缺之人施予眼色。
儘管如此,也把向展文瞧得臉紅。他急忙道:「對不起,您英氣過人,在下不禁流連……」
銀河見無異樣,又把眼皮闔上,反正眼睛長在他臉上,他愛瞧誰就瞧誰,誰也管不著。
向展文見他沒反應,心神定了不少,沉靜半晌,又問:「大俠你跟鷹神是何關係?……」
銀河睜眼瞧他,隨後又閉上,似已懶得回答。
「我記得雙鷹盟除了鷹神一家人,並無其他人……」
「大俠你方纔所用的那招……我是說你用以震斷我哥哥手中扇刀的那功夫可叫做『蟠龍一氣』?否則又是何種功夫?……」
「大俠……您是屬於何門何派?……」
向展文有意無意地隔一段時間即問一些問題,可惜銀河好像老僧入定,一句話也未回答,問得他甚是沒趣。
從正午直到深夜,銀河一動未動,倒是問累的向展文給哥哥加上毯子之後已回房休息。
此時銀河才睜開眼睛,心想這位弟弟倒是有心人,從白天打探到晚上,也不嫌累?
他瞧向週遭守衛,自嘲似的露了露笑意,從口袋抓出了硬的槓子頭,一口口啃食它,慢慢磨咬著,倒有一股面香傳來,在大漠十數年,他早已習慣以此果腹。
直到第二天午時,霸英堂當家向封侯和老二焦三絕、老三童震山才跟著黑面如來風塵僕僕趕來。
向封侯年約六旬,身材魁梧而有點發胖,頭髮灰白而稀疏,本是國字臉,此時也因發胖而變成較圓臉形,不見腮鬍,只是兩條灰白眉毛要比常人長約四五分,神情仍算祥和。
焦三絕年齡和向封侯差不多,身材則矮了七寸,也瘦了許多,不過他仍是一頭黑髮,留有短髭,倒有點文人風範,一手三絕劍更是天下少有敵手。
童震山較為年輕,五十上下,身材更壯,有若一頭蠻牛,和黑面如來一樣是個光頭,一身橫練金鐘罩鐵布衫,刀槍不入,看似有點憨相,卻粗中有細,只是脾氣較為暴躁。
方進入分堂,童震山聲如洪雷已大吼:「何人膽敢動霸英堂,看老夫如何踩扁你!」
聲音未落,他已發現走廊正立身而起的銀河,哈哈狂笑,人也撲將過去。
「三堂主……」
向封侯、焦三絕異口同聲想阻止,卻已過慢,只好快步掠前以攔人。
豈知銀河似也不願弱了威風,見及來人如小山般撞來,立即迎掌推去。他見來人用的全是硬功,自己也不必多耍花招,一掌已推向童震山。
轟然一響,童震山沒想到銀河功力如此之高,已被震飛,倒飛而退。
這一接觸,不但童震山吃驚,連向封侯和焦三絕也愣在當場。
普天之下想一招震退童震山的人,恐怕不會超過十個,而眼前就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兩人心頭一凜,若處理不好,恐怕霸英堂將有劫難了。
焦三絕之所謂三絕,除了三絕劍和醫術之外,另一項則為絕智,霸英堂之所以屹立江湖數十年不倒,要屬他運籌帷幄的功勞最大。當機立斷,他立即出手迎敵,想試出來者身份,以便有所對策。
刺出短劍,三歸一,一連三,劍連劍,綿延不斷盡將銀河裹入劍影中。
銀河但覺劍鋒逼人,不甚好惹,躲閃數招後,猝然抽出短刀,凌空躥起,引帶焦三絕劍勢上飛,隨即又刺出七七四十九刀,刀刀點向三把劍尖,就在最後一刀刺出之際,銀河短刀已出手,直如流光瀉電,撞得短劍偏飛,空門已露。
銀河又將短刀吸回,搗向兩把短劍,只見得火光乍閃,叮叮鏘鏘,兩人身形先是被劍光火光包圍,隨後炸開。
只聞得焦三絕一陣驚叫:「流光幻影劍法?!」
焦三絕飄落地面,驚訝地瞧著還在空中飄浮,慢慢落下的銀河,心情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他立即又追問:「流光劍仙是你什麼人?!」
銀河飄落地面,呼吸有點加速,和焦三絕這種武林高手過招,不勞點心力那是騙人的。他淡淡道:「流光劍仙和我相差近三百年,他會是我的什麼人?」
焦三絕一愣,傳言三百年前有位劍仙,能使劍化成流光,殺人於百丈開外,而他只殺了當時幾名魔頭,就如流光般消失。有人說他已退隱山林,有人說他已得道成仙,就如流光般消逝無蹤,是以好事者才取個流光劍仙外號來加強繪聲繪影效果。
雖是傳說,但當時幾名魔頭的死卻是千真萬確,而且全是一劍穿過眉心,連血痕都不留,那只有在極快的的劍法——像光電一樣快速,一閃之下通過腦袋,才能讓血液來不及滲出就已死亡。
不錯,這是三百年前似有似無的傳言,和銀河可能搭不上關係,但是方才銀河所用招式,簡直和流光一無兩樣,那又作何解釋?
「我是說你可得到流光劍仙遺留凡間的秘笈或是……其他有關東西……」
銀河冷道:「武功始之人們所創,流光劍法不也是流光劍仙所創,你的三絕劍不也是溶合了武當兩儀劍法,峨嵋太清劍法,和慕容七劍,天台絕命刀所創出來的?」
焦三絕沒想到這個隱藏內心數十年的秘密,卻被銀河一口道破,心頭更是驚駭,此人是誰?竟然知道自己武功來歷?
愈是驚心,他外表愈是冷靜:「你是誰?既然非流光劍仙的劍招,方纔你用的又可是『流光幻影』?」
銀河冷道:「我的招式一向沒名沒姓,只知道用來迎敵,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焦三絕心知問不出名堂,以自己武功,恐怕很難取勝,又想不出當今武林何時有了這麼一位年輕高手。心頭一亂,不禁瞧往向封侯及剛從地面滾爬起來,滿臉怒容的童震山。
向封侯也以詢問眼光投往焦三絕,他知道焦三絕一向比他足智多謀,有了他的意見,自己處理事情自是容易多了,然而這次他卻難得瞧見焦三絕露出如此迷惘眼神。
兩人思緒未定,童震山再次往前撲,大吼:「你想打俺?那是夢想,俺就是不怕打!」
根本不閃不避,大搖大擺撞了過去。
銀河也不含糊,左手推往童震山撞來的腦袋,旋即又倒推出去。
童震山是掉往地面,他卻哈哈大笑:「你上當了。」藉著反彈力道,又如皮球般彈了回來,不知多少高手栽在他這招上頭。
銀河倒也中了計,沒想到這人還練了一身棉花體,可反彈力道,而且力道推得愈大,反彈更快速,自己方才用勁不小。被他這麼一彈,又在驚詫中,腰際被抱個正著,眼看童震山雙手業已扣起,真力如千山百岳湧來,逼得他臉腮泛紅,不得已,他猛吸真氣,又用上了蟠龍一氣,肚皮一鼓,硬是將童震山雙手給震落。
童震山但覺手臂疼痛,唉叫兩聲,趕忙跳開。
銀河額頭冒汗,足踝也陷入地面三寸,顯然用去不少真力。
這絕活焦三絕可瞧得很清楚,驚詫道:「蟠龍一氣?蟠龍真人是你什麼人?」
銀河冷道:「這並不重要,你們該知道我的來意!」
他實在不願意把時間耗在口舌上。
此時廳門已現出向展文,他瞧往焦三絕,說道:「二叔,他是為雙鷹盟鷹神銀海而來,他兩餐都吃槓子頭,衣衫裝扮也不像中原武林的人。」
說這些,無非是想幫助焦三絕猜出銀河來歷。
焦三絕被他提醒,果然特別注意銀河打扮,暗自說道:「槓子頭……非中原裝扮……難道會是關外大漢……這跟鷹神銀海有何干係?……雙鷹盟……雙鷹,一隻鷹神,那另外一隻呢?……」
想至此,復又瞧往銀河,臉色不由大變:「你就是戰神銀河?!」
此語一出,不只是焦三絕臉色大變,連向封候、向展文、童震山也都怔愣地瞧著這位關外人人聞風喪膽的絕頂高手。
尤其是向展文更是喃喃不能自制:「怎麼會?怎麼會,雙鷹盟怎麼會多了這只鷹?……」
銀河淡然道:「不錯,我叫銀河!你們不該惹我雙鷹盟,我雙鷹盟與你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向當家你也忍了數十年,為何在此老年才發了失心瘋,攔人財路,斷人後根,這對你並沒多大好處。」
向封侯臉色鐵青:「我向封侯豈會斷人後根?!這豈是我向封侯的為人?」
混跡江湖數十年,向封侯雖然未做到俠義滿天下,卻也守住一個「義」字,是以霸英堂才能屹立北六省,直到現在仍能相安無事。這些傳言銀河並非不知,只是線索一直朝著霸英堂,他不得不做此想法。
銀河冷道:「可惜雙鷹盟那小莊院早已換上了你家旗號,還派駐霸英堂手下,這又做何解釋?」
向封侯驚詫:「真有此事?!」
銀河懶得多說,從懷中拿出前日從大哥莊院摘下的旗幟,丟給向封侯,要他看個清楚。
向封侯接過旗幟,張開一瞧,眉頭皺了皺:「雖然和本堂青龍圖差不多,它卻勾了金……」再瞧及兩隻龍爪抓著鑲金「霸英」兩字,嘴角又抽了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怒眼轉向向展文:「你說,你跟你哥哥老是說要換旗幟,這是不是你們搞出來的花樣?」
向展文懼聲道:「那圖案是我和大哥設計的沒錯,可是沒爹的允許,孩兒豈敢亂用,恐怕另有誤會。」
「你哥哥呢?」向封侯搜尋目光掃向四處。
向展文指向牆角:「他在那裡,已被扣為人質。」
銀河凌空一指點往向展天,替他解了穴道,向展天方自悠悠醒了過來。
向封侯已大喝:「天兒你在玩什麼花樣?從實給我說來!」旗幟用力抖個沒完。
向展天悚然一震,聰明的他已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急忙說道:「爹,孩兒沒用那旗幟,分明是有人栽贓嫁禍。」
向封侯冷峻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向展天扭動酸痛疲憊身子,靠著牆爬起,拱手道:「孩兒不敢胡言。」
向封候露出滿意眼神,表情仍冷峻:「你要是做出對不起武林同道之事,我向封候也就沒了你這個兒子!」
向展天默默點頭,暗中又怨恨地瞟了銀河一眼。
向封侯則拱手朝往銀河:「小兄弟,此事恐怕是誤會……」
銀河冷道:「你的人駐守雙鷹盟,這又作何解釋?」
焦三絕立即答道:「此事本門必定查明,給銀大俠有個交代,只是令大哥並未在本門手中,如此纏鬥似乎無此必要,若是中了某人奸計,對你我更是損失……」
銀河自知事情並非無此可能,可是大哥生死未卜,就此斷了線,豈不更令人焦急。
「霸英堂也有仇家?」銀河問。
焦三絕拱手道:「混跡江湖,多多少少都無法做得盡合人意,難免有些得罪同道,尤其是南七省的三江門,大有北侵本堂之意,紛爭難免就多了些。」
向封侯道:「小兄弟,給老夫一個面子,半月時間,老夫必定給你一個交代。」
以一派掌門之尊,許諾予人,可說是給足了對方面子,銀河自知江湖規矩,拱手道:「只要動雙鷹盟的不是你霸英堂,自是好說話,在下也為挑去貴派七處分舵道歉。」
向封候見銀河如此豪邁,心情為之一爽,哈哈暢笑:「說哪兒話,誤會在我,又豈能接受道歉,還好是名震大漠的戰神挑去,本堂也未必覺得沒面子,反而沾了光,這可讓本堂名聲更響震武林呢!」
童震山也哈哈大笑:「對,事出誤會,打來真是過癮,改天等令兄找到之後,老夫還想請教幾招,方才輸得有點癟,小兄弟你可真行!」
銀河拱手含笑:「三當家過獎了,方才為了義兄,不得不拚命,勝得也是辛苫。」
笑聲中似乎化去不少怨隙,倒是向展天臉色陰晴不定,似乎十分不安。
向展文則不停注視銀河,總想多揣測些銀河的一切。
銀河忽而想起一事,拱手道:「大當家可曾聽過索命紅娘?」
話聲一出,眾人皆驚,尤其是向展天,臉色又變得鐵青,事情又指向自己了。
向封侯驚道:「三十年前的魔女?!小兄弟你為何突然說到她?」
銀河抬起受傷右手,道:「這塊肉是中了索命鬼指才削去的。」
向封侯更是吃驚:「誰會這武功?!」
焦三絕急道:「索命紅娘沒死?!」
銀河指向向展天:「索命紅娘有沒有死,在下不得而知,倒是這武功是你兒子耍出來的,我還以為大當家早就知道此事。」
向封侯驚怒之下,整張臉已漲紅:「天兒你當真練了這功夫?!」
那模樣好像一張嘴就要把人吞了,嚇得向展天吶吶不能成聲,「我」個沒完。好不容易才迸出聲音:「爹,我沒練那功夫……」
「沒練?沒練那邪功,憑你也傷得了戰神?」向封侯大步欺前,舉掌就想劈。
焦三絕急忙攔住他:「大哥,問清楚再說。」
向封侯是被攔住,怒氣卻不減:「有何好說?練了那邪功,只會用來害人,不除去他,難道要讓天下武林指責老夫不是?」
向展天嚇得躲往牆角,差點屁滾尿流,他爹未必會殺他,但廢他武功恐怕是做得出來。
童震山也攔上去:「大哥你可只有一個有用的兒子,不問清楚,你不怕後悔一輩子?」
也許這話對一個半身不遂的向展文刺激甚大,他聞及此言,身軀不由得抽搐,雙手似中羊癲瘋般痙攣,但誰又會注意到他呢?
他很快恢復平靜,似乎已習慣於接受現實的殘酷,說道:「大哥沒練什麼『索命鬼指』,他只是在手掌、指甲裡加了毒,偽裝成這功夫罷了。」
這話又讓在場人震驚,所有動作都停頓了下來,全然瞧往向展文,似想再聽清楚些。
向展文平靜如初:「大哥真的沒練邪功,他只是用上了毒,爹您叫二叔去檢查一番就能明白了。」
焦三絕素以醫術稱絕,聞言已點頭:「大哥,小弟這就為少堂主檢查,免得出錯。」
不等向封侯回答,他已步往向展天。
向展天先是躲避,終究還是讓焦三絕檢驗。
焦三絕先是把脈,再抽銀針驗血,眾人屏息以待,院中一片沉靜。
隨著焦三絕和向展天兩人表情變化而砰跳著心,只有銀河仍老僧入定,因為這問題結果是如何,對他來說並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該是如何找回哥哥一家人。
焦三絕表情先是驚訝,然後恢復喜悅才收手,回身拱手:「大哥您放心,少堂主並沒練那邪功,正如二少堂主所說,用上了毒而已。」
此話一出,向展天終於噓口大氣,冷汗也在此時湧冒而出。
向封侯雖然放下了心中千斤巨石,表情仍冷峻萬分:「就算未練此邪功,用上下三流毒物,有失霸英堂面子,你給我過來!」
吼著要向展天過來,看他縮懼一角,忍不住又想跨前教訓他。
焦三絕怕他懲罰過重,又加以阻止:「大哥,小孩難免出錯,為了好奇,總會玩些花樣,何況在情急之下,用來保身亦無不可,帶回去教訓便是,千萬別太過衝動。」
向展文道:「爹,大哥是為了保命才如此做,他並不想用此毒殺人。」
向封侯怒意稍退,叱道:「技不如人,死有餘辜,回家禁閉三個月不准外出,若再用毒,小心我砍你雙手!」
向展天吶吶回答:「是。」瞧都不敢瞧他爹一眼。
向封侯叱了幾句,才轉向銀河,拱手歉聲道:「小犬無知,讓您傷於毒物之下,實是得罪萬分。」
銀河抱拳回禮:「兩兵對陣,在於防範,在下疏忽,怪不得誰,倒是令公子若非練了索命鬼指,在下也不便加以追究。此事有向當家一句話,銀某也不願失之於禮,半月再來討個音信,就此告辭了!」
再次拱手,他已邁步往前門行去,既然此處找不到銀海,又礙於向封侯情面,只好過了半月再說。何況敵我關係仍在,攀交情大可不必。
目送銀河出門,眾人感觸良多,向封侯心知,就算擄去銀海不是霸英堂干的,恐怕此次劫難也是難以避免的了。
他馬上傳令下去,要所有分舵打探有關雙鷹盟蛛絲馬跡,以便給銀河一個交代。
面對銀河如此年輕高手,他似乎覺得自己已老了許多。再瞧瞧兩個兒子,不禁搖頭,尤其是展天,竟然用了毒?!該好好教導,免得他走入歧途。
向展天則充滿了怨恨目光,看樣子他似乎已恨死銀河,卻不知他想如何報復。
向展文和哥哥似有同仇敵之心,可惜他半身不遂,已無用武之地,不過他表情總是如此寧靜和深沉。
寒風徐來,落葉輕飛,秋意漸濃。
銀河回到荊山雙鷹盟,雖然霸英堂人手已撤走,被殺的屍體也已清理不見,然而打鬥痕跡仍在,而且十分凌亂,尤其正廳屋頂那個大洞可是自己砸的,要是大哥回來,怎好讓他瞧及如此狼狽的家園?
他開始整理復原工作,以他身手,不及一天即能完成,剩下的該是等待。
他想不清,除了霸英堂,還有誰會動雙鷹盟的主意?因為以大哥溫和個性,根本不可能和人結仇。
但事實上大哥全家卻確確實實地全部失蹤,甚至可以說是未經過打鬥就已完全被擄,因為除了自己砸壞的東西外,他再也找不出其他損壞了。
然而未打鬥,黑鷹怎會中箭,而且是特製的銀弩,這又會是誰慣用的兵刃?可見黑鷹是經過一番戰鬥。
但此處為何沒有打鬥呢?該不會另有他處吧?
還好黑鷹未死,等它飛回來,也許能找出一些線索。
這也是銀河如此輕易答應向封侯的原因。因為他相信黑鷹會再回來,屆時就可跟隨它到某個重要地點,那將是事情的另一轉機。
果然——
銀河回家不到三天,黑鷹已匆匆趕回。
前後七天時間,若非過度勞累,銀河的靈藥幾乎將它傷勢治好。
鷹兒找到地頭,空中盤旋一趟,輕嗚兩聲,銀河已欣喜步出門院,向它招手:「鷹兒你終於回來了?快下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好了多少?」
鷹兒喜悅輕鳴,飛身直下,停在銀河肩頭,親暱地廝磨銀河臉頸。
銀河攬它上手,仔細展開翅膀,笑道:「看你,翅毛都掉了不少,這可是名副其實的落翅仔!」
鷹兒也高叫兩聲,表示抗議。
此鷹並非大如鵬鳥的大鷹,而是比鷹更猛,屬於鷂的另一靈種,身如鴿子般大小,飛行比鷹快上數倍,爪利而尖,足與刀鋒相比擬。尤其此鷂兩眼為紅色,不但飛行百里高空仍能瞧清地面一切,甚至躲在草叢泥堆的小鼠也未能逃過它眼力而被追捕。尤其它具有夜視之能,夜間行動更是靈敏。
這些皆不足吸引銀河的地方,吸引他的,是此鳥的蛋。因為這鳥是他小時從大漠一處玄怪沙堆中尋得。鳥蛋並非圓而尖,而是像冬瓜般彎而長,還點滿紅斑,紅斑長了細毛,細毛會蠕動,蛋也就會走路了。若非那麼怪,他也不會花了一年時間把它孵出來。直到現在,感情仍膩得不可分,甚至也替此鳥取了「小毛蛋」綽號,叫起來就更親密了。
他一直希望能找到另一隻這種怪鳥,讓它倆配種,再生個奇怪的蛋,他可以好好研究,畢竟那紅斑毛蛋帶給他太多美好的童年回憶。
然而他曾偷偷問一些對鳥類有研究者,有的根本未見過,無從說起,有的則說此鳥名日「天堂鳥」,五百年才能一見,雄的則為黑羽毛,雌者紅羽毛。雌雄交合後,兩鳥雙雙飛去,只留下陰陽雙卵。陽者產於極冷地,陰者產於極熱地。陰者產雄鳥,陽者生雌鳥。先是成長,百年後方會尋偶。也即是此鳥要配種,恐怕得等百年以後了。
銀河對此一說將信將疑,他不知能否活上百年?不過他想有機會再去找另一顆冬瓜蛋,也好回味一番童年。
銀河審視鷹兒傷勢,但覺無無礙,始放了心,隨後問道:「你可知我大哥被抓向何方?」
鷹兒搖頭。
銀河想了想又問:「你沒跟大哥一起……戰鬥?」
鷹兒先是點頭,隨後又搖頭。
銀河道:「先是在一起,後來又分開了?」
鷹兒點頭並叫了幾聲。
銀河道:「然後你打不過人家,只好逃到我那裡去?」
鷹兒叫得有點尷尬,不過還是承認了。
銀河輕撫它腦袋,輕笑道:「世上還有你打不贏,連逃都逃不掉的暗器?」
鷹兒無奈地叫著,畢竟它也算栽了個大觔斗。
銀河可非完全挖苦它,而是覺得對手發出銀弩,能將鷹兒射中,那種速度不可謂不快。因為他素知鷹兒能耐,普通暗器豈能傷它?可見對手武功必定了得,或是那弓弩非凡品,自己要是碰上了,可得小心應付才是。
銀河問道:「你最後在何處戰鬥?」
鷹兒叫苦,腦袋直往北方指去,還想振翅帶銀河飛去。
銀河已鬆手讓它高飛,並問:「那裡可有大哥或是我的小侄?」
鷹兒茫然叫著,表示不怎麼清楚。
銀河覺得現在問也是白問,倒不如趕去再說,隨後示意鷹兒帶路,直往北方追去。
他倆專找捷徑而行,以銀河輕功,除非深崖斷峰,何處能難倒他。及至深夜,奔行將近數百里,掠過十數座山頭,來到一處隱密陰森林區。
鷹兒飛尋一下,已找到打鬥位置,銀河趕忙欺前,也只能在林中找到一些斷刃血跡而已,而且樹木枝葉折的不多,顯然打鬥並不激烈。
銀河揶榆笑道:「小毛蛋,我看你是一招不到就中了人家道兒,才在那裡死拚活纏吧?」
鷹兒叫得有點睏,看樣子是承認了,不過它也大費周章,在樹林東奔西竄,躲躲藏藏,啾啾叫著,聲音有點不甘。
銀河笑道:「我知道你被暗算的冤枉,不過這觔斗是栽的實在。還好你是逃掉了,否則你的骨頭都找不到羅,一定被烤來吃了。」
鷹兒又再鬼叫,表示若找到那名暗算者,一定要給他好看。
猝然,銀河有所警覺:「有動靜?!」
人、鳥立即靜聲。銀河已掠往左側山林,鷹兒立即追上。
銀河掠過百丈,發現人影閃動,衣衫寬大而飄,似是白色羅裙,該是女的。
他急忙追近,那女人卻閃靠山腰,唰地已失了蹤跡,銀河判斷必定遁入某個洞穴之中。
此時鷹兒趕來卻叫個不停,似乎顯得十分激動。
銀河趕忙捏住它嘴巴,低聲道:「你想死啦,叫那麼大聲?不怕人家又射你一支毒箭?」
鷹兒趕忙閉口,但不到三秒鐘又叫起來。
銀河無奈:「我知道你要告訴我很重要的事情-但現在沒有比的到那女的更重要,你就靜一靜,在外頭守候,裡邊山洞飛得不怎麼過癮,不適合你的飛行技術。我去去就來,記住給我看好外頭,別亂叫、亂闖。」
不等鷹兒有任何反應,他已閃入暗處。他之所以不帶鷹兒同行,並非它在山洞飛不動,而是它此時過於反常,嘴巴叫個不停,要是緊要關頭叫出聲音,一切不就完了?只好先撇下它再說。
鷹兒想追已是不及,只好莫可奈何地守在樹上,嘴巴仍是喃喃念個不停,責怪銀河不解「人」意。
銀河閃入山腰,發現有石洞痕跡,卻被石門封住,但他很容易已將石門推開,並未發現另外還有機關,方自入內。
裡邊漆黑一片,但對銀河來說並無多大困難,稍加運功,眼泛青茫,自有夜視之能,也瞧清這是條天然通道,不知通往何方?小心翼翼地,他已往前摸索。
約走數十丈,發現淡淡火光傳來,他心知地頭到了,而且相信對方必定以為甩脫自己而未再躲藏,是以更加小心潛往裡邊。
燈火漸強,裡邊不再是小通道,而是較寬敞的石室,一素白羅衫女子正靠在牆頭一角,拿著一盞油燈不時往通道探瞧。她顯然仍為方才被追之事心存悸意,想瞧個清楚對方是否有再追來。
銀河視力特別好,又是暗處往明處瞧,老遠早已看清此女面貌。
年約二十七八,介於少女與女人之間,面貌姣好,一襲長髮顯得清新,但面龐卻化了妝,尤其是兩片唇塗得血紅,瞧起來嫵媚性感多了,身材也不差,高挑而豐滿,十足美人胚。
銀河心想荒郊野外,孤女獨處,必有問題,而且看她如此大露身軀地在探察敵蹤,還點了燈,一點也沒江湖經驗,該不是利害角色才對,是以已往前行。
「姑娘,在下想請教……」
話聲未落,人已現於石室。
那姑娘猝然瞧及有人闖進來,尖叫一聲,油燈落地,已往石壁撞去。
「姑娘!」
銀河心知那牆必有暗門,未管油燈落地,一片漆黑,他已撞往石牆,幾乎是同時和那女子一同遁人石牆。
那女子飛奔逃命。
銀河在後頭追得並不急,叫道:「姑娘,在下並非壞人……」
方說出口,他已覺得有點傻,又有哪個壞人會說自己壞?何況現在情境,那姑娘哪還相信有好人存在?逃得更是沒命。
銀河當機立斷,決心先制住那女子再說,是以加足腳勁飛掠追去。
乍然淡光暴現,已追出山洞,現出一座小莊院,那女子急忙穿窗人內,銀河也不客氣,照穿不誤。
驀然卡嗒一聲,窗牖全然合上,顯然銀河已著了道兒。
他趕忙想破窗而出,為時已慢,那窗竟是堅鐵所造,一時想突破並不容易。
他苦笑:「沒想到這女子還是有兩下子,剛笑過鷹兒栽觔斗,自己卻馬上就跟進。」
自嘲地笑了幾聲,還是得找出破屋方法。
方想找尋,燈光已傳來,前窗立著那女子,提著燈照向銀河,她冷道:「妖人你也敢找到這裡?看我如何困死你!」
話聲清甜媚耳,看不出惡毒相。
銀河皺皺眉頭:「在下為尋人而來,並非為姑娘而來,還請姑娘放了在下。」
姑娘冷道:「你找誰?」
銀河道:「雙鷹盟鷹神銀海。」
姑娘聞言臉色大變:「還說不是找我?你死定了!」
二話不說,不但將油燈丟人屋內,還丟人大堆沽了油脂的布條,霎時引來大火,存一心將銀河燒死。
銀河急叫:「姑娘你別誤會,我和銀海是兄弟,是同一路子的。」
說話問仍不停發掌撲火。
姑娘冷笑:「鬼才相信!」丟得更勤:「有活跟閻王爺說去。」
縱使銀河武功高強,撲火撲得快,姑娘眼看丟進去效果不大,改由外頭燒進來,照樣可以把他燒死。
這下銀河可就沒轍了。
他不停撲火,不停喊叫,可惜聲音即將破火舌呼嚎所吞沒。
眼看救火已是不行,他不得不施展無堅不摧的蟠龍一氣以破困而出。雙手立即拜疊,運起真氣,只見得白氣佈滿全身,一聲龍吟已衝向屋瓦,不管屋頂是否有天羅地網,銅牆鐵壁,他也得試試,若是失敗了,他只好命喪於此。
就在他飛起同時,外邊忽爾傳來吆喝聲:「燒不得!」
一條黑影電射而至,手中丟出東西直射火勢熊熊屋瓦,他則欺向白衣姑娘。
姑娘見及有人撲來,先是一愣,而後大駭,哪敢再放火,拔腿即逃,往莊院廂房遁去。
黑衣人眼看姑娘逃開,又顧及火勢,是以未再追趕,調頭準備救人。
此時銀河已破瓦而出,宛若天神般衝向高空,碎裂瓦片則炸向四方,好似元宵煙火,煞是好看。
而黑衣人丟出之彈丸東西也已炸開,一層白雨罩向烈火,真如水火不容,立時將熊熊烈火給澆熄,換來陣陣濃煙。
銀河除了些許衣角被火燒及,可謂全身而退,暗呼僥倖。他也感激有人趕來搭救,正想致謝,那人已準備抽身。
「這位英雄……」
銀河身在空中,只能瞧及那人背面,這一叫,那人轉頭,卻蒙著臉,看不清面目,他感到驚訝。
那人似乎甚怕被銀河留住,已倒掠出莊院,傳下話來:「令兄可能在五行山鬼谷洞,告辭了。」
他閃的甚快,銀河凌空旋身想反追,但追及一處屋頂,還是停下來,心想對方有意躲閃自己,若強行追上,難免弄得難堪,何況對方有恩於自己,自不該再為難他,他避不見面,必有苦衷,又何苦逼人?
輕輕飄落地面,他要想的事情可多了。
眼前這個黑衣人是誰?為何趕來救人,又避不見面?還留下線索以能找到大哥。
還有那白衣女子又是誰?為何躲在此?聽及自己乃為尋找大哥而來,立即火冒三丈,不惜想把自己燒死?如此看來,她似乎和大哥是同路,而且還關係匪淺。
自己和大哥相處十數年,為何未曾見過她?聽他提起此女人?難道是最近幾年才認識的?
一些問題解不開,銀河只好苦笑,只有等再度碰上了這兩人再尋求答案。
倒是黑衣人留話大哥可能在五行山鬼谷洞,不知是真是假?
「不管如何,我得趕去瞧瞧。」
他覺得黑衣人沒有害他必要,否則也不必趕來救人,既然有恩,就更該相信他了。
整整衣衫,順著回路退去,鷹兒早已等得發慌,見及銀河,立即飛向前叫個沒完。
銀河歎聲道:「全完了,到了五行山再說吧!」
不願誤了時問,他已先掠往五行山方向,鷹兒心知事情有了眉目,也默然跟在後頭,尋往目的地。
名為五行山鬼谷洞,除了道路較為難行外,可說風光明媚,景色宜人,尤其滿山紅楓,隨著秋氣化紅,更是引人遐思。
銀河匆忙趕往此山,見此情景,不禁也嘖嘖稱美,目光留連難收。
行至一處半壁楓紅,忽而聞及女子吟唱聲傳出:
「左也楓紅,右也楓紅,紅透心思化情濃;來也飄飛,去也飄飛,飛向天際何時歸?……」
音靈聲美,悅耳非常。
銀河驚心:「哪來女人吟唱聲?該不會又是那女人吧?」
荒林地區出現女人,自是非比尋常,他得瞧個究竟,說不定有線索可尋。
意定身動,他已潛往發聲處。
那楓葉林株株粗如大腿,卻高十餘丈,兩邊排散千百株,中間有意無意留著幾尺寬的蜿蜒小徑,偶爾從滿地紅楓落葉可看得出墊高的石階,可見此小徑是經過人工設計整理的。
初秋斜陽從楓林竄射,條條金光銀線劃掃,宛若彩屏,迎著韻律般片片紅楓飄飛,真個是佳景天成。
一妙齡女子正踩著踢踏步,手挽楓葉,婆娑起舞,舞姿宛似柔紗迎輕風,又輕又柔又美。
「紅葉滿天飛飛飛,我心寄情該予誰?依本多情誰人知?何忍佳人守空閨?……」
音調時而俏皮,時而感傷,雖只是隨便吟唱作樂,卻也多多少少吐露少女情懷。
更絕的是,當她吟完「守空閨」三字,乍見銀河凌空輕飄而降。
那女子怔愣當場:「你是?」還以為見了鬼,但仔細一看,是個大男人。這下可比見鬼更讓她來得困窘尷尬,暗道一聲「羞死人了」,粉臉已紅,拔腿即奔。
銀河雖然聽及她在吟詩,但為了急於見她,也未仔細聽清楚,否則他會選擇較恰當時機出現,此時見及女子奔逃,他也追前。
「姑娘,在下有事相問……」
那姑娘愈奔愈急,眼看無法甩掉銀河,倏然心一橫,頓住雙足,強壓心頭窘困,鎮定地轉身,冷道:「你在找我?」仍感覺出兩片嫩腮仍熱熱地。
銀河此時才瞧清這她娘年約十七八,眉清目秀,果然美絕天下,尤其那神韻,嬌柔中含帶英氣,自該屬她獨有之氣質,銀河不禁為她容貌給吸引。
那女子被他瞧得困窘,叱道:「你是准?膽敢如此瞧本姑娘?」
銀河頓覺失態,還好他留了大把鬍子,掩去不少窘困,淡聲道:「在下銀河,冒犯姑娘,請多見諒。」
那姑娘此時反而以好奇眼光反瞧銀河:「銀河?天上的銀河?」
「正是……」
那姑娘又上下瞄了銀河幾眼,說道:「銀河綵帶,暗夜生光,晶晶閃閃是多麼詩情畫意,你卻穿得群體邋邋遢遢,年紀輕輕還留一大把掃帚胡,還好意思自稱銀河?」
銀河可說得乾澀窘困不已,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人品頭論足,對方還是一位絕世美女,心頭實在不是滋味。
他乾笑道:「沒辦法,你要怪,去怪我爹,名字是他取的。」
那姑娘也嬌笑起來,隨即又覺失態,趕忙斂起笑聲,瞄眼道:「你爹要是知道你現在變得如此模樣,我看他也後悔替你取了這個名字。」
銀河抽抽嘴角,癟聲道:「也許吧,可惜後悔也來不及啦。」
那女子終於還是笑出聲音,露出小小酒窩,更足迷人。瞄向銀河鬍子,冷道:「鬍子剃了,情況可能會好些,你為什麼不剃鬍子?」
銀河摸摸鬍子,的確有點長:「因為,因為最近太忙了……」
「看你邋哩邋遢,還有什麼好忙?」那女子瞄眼道:「是不是忙著去送死?」
「不,是忙著去救人。」
那女子驚問:「你要上救誰?」
「我大哥。」銀河隨後將黑衣人告知此處可能尋得下落之事大略說了一遍。
那女子咯咯一笑:「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偷窺狂,專躲在暗處做壞事。」
銀河乾笑兩聲,還是追問哥哥下落要緊:「請問姑娘可知此處有個鬼谷洞?或是曾見過類似擄人之事?」
那女子道:「擄人,我倒沒見過,鬼谷洞倒是在前方不及十里,可惜是私人地方。」
銀河道:「不管是誰,我都得闖它一闖。」
「要是我的呢?」那女子瞄著眼,倒想看看銀河作何反應?
銀河皺眉,心想該不會那麼巧吧?正思索如何回答,那姑娘已呵呵輕笑:「放心,就算是我的,看到你這邋遢鬼闖進來。我還是會躲得遠遠的。」
銀河只能苦笑。
那姑娘輕輕撫掠長髮,整理一下淡青羅裙:「地頭就在左側,轉過這座楓林就到了,是我帶你去,還是你自己找?」
銀河一時拿不定主意,要是自己找,可能會多花時間,若是讓她帶路。要是打起來,難免替她帶來麻煩。
不等他開口。那姑娘已說道:「沒什麼好想,跟我來吧!」
轉身已快步奔入林中。
銀河只好跟著。
天空鷹兒也緊緊跟著兩人上空,只隔十餘里,它老早就瞧見一塊嵌在山谷內側巖壁的石碑,只是它不敢再自作聰明,免得壞了大事。
那姑娘奔入谷口,遠遠指向裡頭洞口石碑,題有斗大草書「鬼谷洞」三字,道:「地頭就在那裡,自己去吧,我可不想生事!」
銀河見及地頭,心情一陣衝動,立即拱手道謝,趕忙往洞口潛去。
那姑娘遠遠瞧著銀河背影良久,似乎又覺得什麼不妥,已快步追前,還叫聲「喂」聲音足壓低了,卻足以傳遠。
也許叫得太大聲,銀河趕忙回頭想制止她。
就在此時,洞口探出一顆腦袋,驟見銀河,大為吃驚:「怎會是你!」趕忙縮頭即逃。
然而他快,銀河眼神更快,一閃眼已瞧見那人,驚詫道:「是向展天?!」趕忙追了過去。
那人正是數天前被銀河在洛陽擊傷的向展天,他為何又躲在此洞中?
銀河追得甚急,竄入洞中不到百丈,眼前又是一亮,原來此山洞只是橫在谷中前半段,通過之後,又恢復兩邊高聳山谷,深不見底,四處卻種滿了櫻花,三月未到,它卻盛開,與外頭初秋楓葉景色大相逕庭。
銀河輕功高過向展天甚多,再追兩三里櫻花林稀鬆多了,離向展天已不及十丈,他冷道:「向展天你不必跑了。」
名字一被叫出,向展天也當真不必跑了,兩腳定住,轉身回頭,前次傷勢似未能痊癒,臉色仍見蒼白,含恨眼神瞪向銀河:「你追我,所為何來?是不是想算你我過節。」
一身傲骨,他也不肯弱了名頭。
銀河道:「過節早在你爹面前解去,有也只是你找我算,可惜你早該禁閉,為何又到此地來?」
向展天冷道:「你又為何到此?」
「我來尋找大哥,自是要來。」
「你怎會找到此地?」
「有人相告。」
「誰?」
銀河瞄他一眼,似責怪他問得太多,似還是說了:「一名黑衣蒙面人。」
向展天目光一閃:「他說到此就可找到鷹神?」
「不錯。」
向展天哈哈大笑:「你不必找了,此處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銀河冷道:「可惜有你。」
向展天黠笑:「說你也不信,我也是聽那黑農蒙面人傳話才找到此地,可惜翻遍了鬼谷澗每一寸都找不到,你也不必白費苦心了。」
銀河冷道:「你的話很難讓人相信。」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霸英堂脫不了干係,若非向封侯一口攬了下來,他還是會找霸英堂要人,此時又見及向展天,他自有理由再懷疑。
向展天胸有成竹道:「信與不信,那是你的事,不過你該知道跟你一起來的那女孩是我妹妹。」
銀河驚訝道:「青衣姑娘是你妹妹?」
向展天自得冷笑:「不錯,她叫向音茹,是我跟她一同尋到此洞的。」
銀河茫然了,若向展天是和他妹妹一起來此,恐怕他說的話八九是真實的了,但是黑衣蒙面人為何要說及此洞呢?
他追問:「你當真也是見到黑衣蒙面人才趕來?」
向展天點頭:「不錯。」
「他似乎無此必要,因為他救過我。」
向展天目光一閃:「也許他真的沒騙你,只是我們晚來一步。」
他從胸口拿出一塊銅牌,裡邊刻有山水圖,背面題有「三江」兩字。
「這銅牌是在洞口找到的。」向展天將銅牌丟給銀河。
銀河接過手,很快已看出此牌來歷:「三江門?他們真的淌進此事?!」
向展天點頭:「恐怕是了。」又道:「霸英堂已許下半月之約,對你已示負責,你何妨前往三江門探個究竟?」
銀河對他並無好感,心想霸英堂已許下諾言,若無直接證據,自不便拿向展天問罪,此時只有趕一趟三江門,好歹也得查個清楚。
是以不再理會向展天,長嘯一聲,喚知鷹兒,也不再穿掠櫻花林,橫掠山峰,取捷徑趕往長江流域。
向展天見及銀河逝去,露出奸邪笑容:「有朝一日你會栽在我手中,而且會死得很慘!」
說完哈哈狂笑,宛若一代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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