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見狀,始要他爬出熱桶,再行打坐驗身。
書生依言打坐於石床,漸漸地,身軀涼焉,氣息亦漸漸調勻,然而心脈部位,仍自溫熱著,他不禁面露失望表情。
葉水心瞧得緊張:「你的毒仍在?」
葉西聞言嗔叫:「怎麼可能!」
欺向書生。雙手又抓又扣,恨不得把他心脈掏出來檢驗一番:「你真的確定那悶熱仍在?
書生實不想刺激他,可是又不能不說實話.只能悶聲點頭。
葉西又自大叫不可能不可能,突然抓出一把利刀,當真要切往書生。
葉水心見狀大驚,急忙攔去:「爺爺,你想幹什麼?」
葉西嗔叫:「挖他心臟出來瞧瞧!」
此言一出。
連書生都嚇著,這不就等於開膛挖心驗屍嗎?
葉水心登時大喝:「爺爺不准亂來,我只帶他來治毒,哪要你動刀挖心?」
葉西忽而哈哈怪笑:「爺爺醫術賽華陀.挖了心,照樣能接回去,他死不了!」
「不行!」
葉水心仍自勁力攔人:「我不要你來這招,換別的方法,否則不治也罷!」
葉西大喝:「不行也得行!」
利刀突然切下。
書生、水心登時驚叫,一人抓刀,一人猛跳開,躲得又急又狼狽,葉西已呵呵謔笑起來:「別急,逃什麼,我只是想取點血化驗看看而已!」
敢情方才舉止,只不過擺擺架勢。
葉水心頓知被耍,登時怒目瞪來,嗔叫:「爺爺敢耍我?」
欺身過去,拳頭猛打,揍得葉西哇哇大叫,落荒而逃。
書生但覺這對祖孫,實是非常人。
尤其葉西,性情果真怪異無比,在這節骨眼裡,竟然還有心情開此玩笑,嚇得自己狼狽逃開。
這可是生平第一次出此大醜,卻無處討顏面,只有自嘲地苦笑了。
他直覺得,呆在此,遲早個被整死,也會被整瘋。
這個毒.還需要解嗎?方纔所受之痛,可比追姑娘苦得太多了。
猶豫中,葉西祖孫倆已返回。
葉水心關懷地說道:「你別怕,我已收拾爺爺,他不敢再耍你,否則我會剃光他頭髮!」
葉西哈哈笑道:「方纔實在氣人,放才來此招,小兄弟還習慣吧?」
書生乾笑:「前輩別來真的就好……」「當然來真的。」
葉西笑道:「只不過取一點血而已,怎麼樣?讓我劃一刀吧?」
書生都已來到地頭,又能說什麼?只好伸手過去,任他宰割了。
葉水心為防有變,立即盯過來,直追著爺爺不准亂來。葉西果然小心如女人繡花,劃得書生不覺疼痛,血液已滲入小杯之中。
連滴十餘滴,葉西始滿意叫夠了,葉水心立即拿出金創粉替他敷傷口,關懷問道:
「疼不疼?」
「還好。」
書生但覺比起方才灌毒的五臟俱焚,要好得太多了。
葉水心道:「這金創藥挺有效,待會兒自可癒合,你餓了吧!折騰了這麼久……我替你準備午餐去。」
說完,要書生坐於石床上,自行前去料理餐食去了。
書生已無胃口,但卻不忍拂去他的美意,只道便菜便飯即可。葉水心甜笑表示知道了,始快快退去。
至於葉西則拿著血液閃至一角,儘是用了無數藥方以探毒性,然而越試越迷糊,一連用去百餘種方法,就是無法試出毒性存在。
「怎麼可能?」
葉西不解:「怎麼都是補品藥性出現?這是什麼毒?」
書生聽而不懂,只能呆坐那兒欣賞葉西種種特殊表情變化。
葉西猛一回頭問道:「你常吃補藥麼?」
「補藥?」
書生一時會意不過來。
葉西道:「能增強功力者也算!」
書生恍然,道:「以前服過靈芝之類,不過已有數年之久……」
「靈芝?」
葉西再次試驗,終於點頭:「果然是靈芝藥性,敢情不是毒物反應……」
百思不解中,復找理由:「莫非毒性仍未滲入血液之中,當然驗之不著……」越想越有可能。
登時把血盤打翻,喝道:「驗血失敗!換別的!」
書生見他快步逼來,心頭登時不安,問道:「前輩還要試驗?」
葉西猛力點頭:「不錯!直到找出解法為止。」
書生暗叫苦:「能不能……」
尚未說完,葉西又喝道:「躺下!」
未等書生反應,幾指戳來,又自把他放倒床上,苦得書生暗叫阿彌陀佛,上蒼保佑了。
葉西果然另有奇招,竟然抓來二十條毒蛇,咬著書生二十根手、腳指.痛得書生差點掉眼淚。
葉西仍不止,還想抓只毒蟲,欲放入書生口中,要它爬入腹腔.吸點什麼東西出來研究。
書生但見血蟲猙獰面目,實難想像它在體內爬行可怖情景,想拒絕,卻因穴道受制喊不出話來,眼看恐怖之事就要上演之際。
葉水心突然走進,忽見如此酷刑,登時喝叫:「爺爺,你瘋了不成?」
葉西仍自興趣沖沖,信心十足:「這次一定行!」當真搶快把毒蟲放入書生嘴巴,嚇得書生全身抽搐,沒命想掙扎,卻是不動。
葉水心唉呀驚叫不好,猛撲過來,欲阻止已是不及,趕忙解開書生穴道。
書生正呃聲怪叫,一口氣直往外衝,還好,仍來得及將毒蟲吐出,留在口中腥臭,仍讓他連連作嘔。
葉西直道可惜啊可惜,抓回毒蟲,實是可借此法不能進行:「不這樣,如何能知毒性呢?」
葉水心斥道:「等你找出毒性,人也被你整死了!」
瞧那毒蛇還在咬人手指,他一生氣,全部扯掉,毒蛇想反噬,他就想殺死。
葉西見狀大驚,直喝殺不得,貴重得很,欺身過來,終把二十條毒蛇抓回,忍著被咬疼痛,也不忍傷蛇,愛若性命地裝回籠中。
他始敢面對孫子.責聲道:「這些都是七彩、五金之蛇,名貴得很,你怎可隨便殺他們?」
葉水心斥道:「治不好,通通都該殺!」
大有為了書生翻臉之態。
葉西似懼孫子發威,聞言,語氣已軟:「我不是治不好,只是仍未找到毒源而已!」
葉水心斥道:「等你找到,人也完了!」
葉西稍窘.喃喃點頭道:「讓我再想想.再想想!會是什麼毒啊?這麼難纏?」
葉水心走向書生,道:「別理他,我們走!」
始把書生拖離要命地方。
走向外洞之後,山風吹來?凜凜生寒,書生心神稍微清醒,苦笑道:「你爺爺對毒,真有一套啊……」
葉水心窘笑道:「他就是喜歡試東試西,不過,他真的有心替你解毒,別多說,坐下來,我替你退出指尖蛇毒!」
不等書生回答,葉水心立即將他按坐於地,小心翼翼壓手指,甚至以嘴吸出蛇毒污血。
書生唯有苦笑不斷以回應他,畢竟這段遭遇實讓人哭笑不得。
葉水心待把毒血逼出之後,隨又敷些清涼解藥,並倒出一些白色乳液,要書生漱口,以消除口中毒蟲之腥味:「現在覺得如何?」
書生淡笑:「好多了……」
葉水心心頭稍安:「那,我們吃午餐吧?」
書生乾笑:「現在並不餓……」
被葉西如此整,任誰也沒胃口再吃飯。
葉水心道:「那你喝點兒湯吧?」
不等書生回答.他已轉向左側石桌,那裡早已備席酒菜,他舀了一碗肉骨湯,送來給書生飲用。
書生難拂美意,只好飲它入腹,味道不錯,喝完後,身心舒服許多。他待要言謝之際。
葉西又自興沖沖跑了出來,呵呵笑道:「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
瞧他那種邪笑,讓人感受出他的辦法似乎不怎麼正當。
書生聽來刺耳,暗自叫糟。
葉水心斥道:「什麼辦法?爺爺再亂來,我可要翻臉了!」
葉西笑道:「不會不會,這次一定成功。」
葉水心道:「說說看。」
「呃……」
葉西笑道:「就是利用無影洛神水讓他服下,解去心脈之毒,再用毒蟲將毒給吸出!」
葉水心但聞洛神水這天下第一毒,臉色不由一變:「爺爺你瘋了不成?你不是說洛神水解藥已經用完?你還敢讓他服下?」
葉西笑道:「話是不錯,但依我經驗,他身上之毒,必也是頑強之毒,除了洛神水之外,恐怕已無藥可克。
「至於解藥嘛……呵呵,雖是用完,但總有時間配出,他頂多只是多昏迷幾天,何況毒蟲似乎有吸此毒本領……俄保證他死不掉便是……」
葉水心聞言斥道:「不行,你根本是拿它當試驗品,我不准!」
葉西苦求:「就只這次,難道你不想解他身上毒?」「不行不行不行!」
葉水心嗔斥:「不准你再試他!」
葉西苦聲道:「那把他丟到毒蟲穴中,讓毒蟲吸毒如何?這叫自然療法,說不定有效……」
「不行!可惡」
葉水心嗔斥:「虧你想得出來,可惡可惡可惡爺爺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沒用!連無名小輩之毒都解不了!」
葉西聞言.眉頭不由一皺,頓時感傷一歎:「或許爺爺真的老了……」走向石桌,抓起酒罈,開始喝悶酒。
書生瞧他剎間光彩盡失,於心不忍,低聲道:「你爺爺也盡了力,不要再逼他……」
葉水心嗔道:「就是氣他胡來……」亦是不忍見爺爺如此,聲音放軟,道:「爺爺,難道連他身中何毒都查不出麼?」
葉西搖頭:「一點也查不出來……」
葉水心道:「這麼說,他是沒救了?」
葉西道:「除非等他毒性發作,或可驗出……」
「那豈不是要他的命!」
「如果在這裡,爺爺自信還能控制。」
「要是不行.他豈非完蛋了」
葉西一時苦歎:「是誰的毒藥這麼厲害?……唉……是誰?」
忽又有所驚愕:「對呀!是誰?誰下的毒?」轉問書生;「誰下的毒?哪個傢伙這麼厲害?」
他想,若能得知誰下之毒。或能猜出某種解毒方法,目光不由再亮。
書生坦聲說道:「一個女的,叫水夫人。」
「水夫人?」
葉西沉思:「水夫人是誰?武林中似乎沒這號人物……」
葉水心道:「是一個妖媚婦人,大約三四十歲,很讓人受不了!她還說,連你都沒辦法解此毒!」
葉西兩眼更凸:「她早知道我?」
「不但知道,而且根本不把爺爺放在眼裡!」
「可惡!她敢!」
「她當然不敢!」
葉水心道:「她只是靠著八位哥哥撐腰,否則她哪敢這麼囂張!」
「八個哥哥?」
葉西心神一凜:「你是說,他們一共九個人?八男一女?」目光更縮。
葉水心疑惑道:「爺爺猜出他們是誰?」
葉西反問:「那八人長得何模樣?」
葉水心道:「蒙了面,不過武功奇高,我看得出,他們全是同一門派,施展功夫大同小異!」
葉西不禁顯出忌諱神情:「難道是他們?水夫人就是水玲政?一定是!否則豈會不把老夫放在眼裡……沒想到他們失蹤多年,現又重現江湖了?」
越想越悶似的,猛灌烈酒。
葉水心自也聽出狀況,問道:「爺爺,他們到底是誰?」
葉西歎聲道:「不要多問!不要惹他們!水夫人的毒,我解不了,你請回吧!」
他有若鬥敗公雞,轉頭就要入內。
葉水心立即攔向他,急叫;「爺爺你說個明白,不能治也就算了,難道連讓我知道敵人是誰也不成嗎?」
葉西輕歎:「還是別知道的好……只是,他們為何會找上他呢?」
書生正猶豫該不該說。
葉水心已搶口說道:「還不是因為他身上有一對玉扳指,對方一看上眼就胡來。」
葉西頓時怔顫:「玉扳指?你手上戴扳指?快拿出來讓我瞧瞧!」
他三兩步逼向書生。
書生眼看是瞞不了,遂道:「方纔換了衣服,放在床邊……」
葉水心道:「我去拿!」
葉西則兩眼直瞪書生,似想找出什麼秘密似的,問道:「那扳指,你如何得來?」
書生道:「有人拿來當,我買下來的……」
「誰當給你?那人是誰?」
「不清楚。」
書生道:「只知和前輩一樣年齡吧……」
葉西還待發問,葉水心已抓出一對漢玉扳指奔出。
葉西急忙搶過來,仔細又仔細瞧得目不轉睛,隨又驚喜說道:「果然就是這對!看來天下又有得亂了!」
豪情似想大發,卻又忌諱良多地收斂下來。
葉水心道:「爺爺知道那人?」
葉西道:「當然,以後你碰上他,聽他的準沒錯!」
他把扳指交還書生,道:「你能碰上他,也是有緣.其他如何,將是你的造化,老夫管不了許多,至於你身上的毒,我也無能為力,你且走吧!」
他似乎不願多談,就要避去。
「爺爺!」
葉水心哪肯,又要攔人。
葉西直搖頭:「局勢如此,逼我無用……」
葉水心道:「至少爺爺該說出如何解毒吧!你明明已知下毒之人是誰,一定知道解藥,對不對?」
葉西道:「解藥在她身上,爺爺如何能得知?不過天山雪蓮或干年靈芝應可解此毒?
你們去吧!千萬記住,那九個人惹不得,能躲就躲吧!」
說完,當真推開孫子,逕自進入一洞,砰然把石門關上,再也不肯多談。
葉水心自知爺爺關上石門用意,喚了幾聲無效之後,只好作罷,啼啼罵道:「什麼水夫人,竟然這麼囂張,連爺爺都不想碰她,怕事!」
書生苦笑道:「他們本就非凡人,我看我還是乖乖辦事好了,免得招惹麻煩。」
葉水心笑道:「爺爺不是說過了嗎?還有千年靈芝可解,你大可不必擔心!」
書生苦笑:「這靈藥可遇不可求,而且遠水救不了近火……」
葉水心道:「你不也要到關外?順路求藥便是.只要暫時順著水夫人,該沒事才對。」
無計可施之下,書生只好如此計劃了。
反正已毋需再遭受那種奇異解毒之法,書生心情較開朗。
於是兩人匆匆過食後,又談及如何前去騙取凌纖兒口訣一事。
「不知凌纖兒長得是何模樣?」
葉水心喃喃自語。
書生道:「我看你扮成女人去騙她,可能較為容易些。」
「我?」
葉水心不禁想笑:「我全心全力要當男人,你卻叫我扮女人?不行!豈能叫我犧牲色相!」
書生笑道:「你本來就很像女人,不必做什麼犧牲都像。」
「去你的!」
葉水心嗔斥過後,本想揍人,但手方抬高,又不忍落下,只好作罷:「不准你再提我像女人一事,真讓人受不了!」
雖想裝成大男人氣概,但嗔目瞪眼之間.仍自十足女人味,何況還自動自發收起桌上碗盤,這倒是非男人所甘心做之事。
不禁瞧得書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他怎生來有這些女人舉止,動作?莫非是從小幻想,而習慣於當女人的結果?
書生皺眉直笑,若非自己驗明正身,否則實在不敢相信他就是男人啊!
葉水心並未發覺洗碗盤乃是女人工作,自也洗得起勁,直到全部洗完,才回到洞中,要書生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裡,另求靈藥去了。
此時葉西才又現身,並不多談有關水夫人以及玉扳指∼事,只交代孫子碰上他們,盡量避開。
至於玉扳指主人出現,代為問好一聲便是。
葉水心自是答應,隨後帶領書生拜別,踏著冰雪,漸漸離去。
葉西則自向天輕歎:「怎麼這些人全現形了?……看來江湖又要掀起大風浪啦……」
洞外雪花開始紛飛,片片飄落,全然不知世間疾苦事,仍自如此瀟灑自得。
漫天風沙,向四野吹拂散去.蓋得行旅路人滿嘴砂石,沒頭沒瞼的。
出了雁門關向東而去,愈見荒涼,在通向斷腸谷的大道上,路人少得可憐。
陽春三月,本是江南繁花似錦時節。在這荒野,卻只見淒涼風色,彷彿天地間的寂寞,都籠罩在此。
突然,一陣得得蹄聲傳來。
就見一輛馬車,緩緩向東行來,馬車的車廂四周,皆用搞套裹緊,窗子則掛著棉布簾子,密密將車內情景封閉著。
車座上的車伕,蓋著一頂大皮帽,身材頗魁梧,雖然風沙吹得滿頭滿瞼,仍可看出年紀已不小。
總有五十來歲吧!
這把年紀還為人策馬當車伕,真是夠辛苦的,當真是為生活所通,混日飯吃嗎?
馬車不停奔馳著,財近晌午,經過數個小村落,都不見車伕停馬休憩。
但在一座樹林前,車伕突然一揚鞭。
「霍」地一聲,馬車停了下來。
也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得一陣急騾馬蹄聲,向前奔來。
只一瞬間,便有十幾匹馬馳近。
那十幾匹駿馬,一到了近前,便一字排開。
那些駿馬,揚鬃踢蹄,頗為高傲。
那車伕抬起頭來,一臉漠然,冷冰冰地瞄過去,淡聲道:「十二匹馬。」
只見那十二匹駿馬,一齊向前踏來,步伐整齊,來到了離馬車只有丈許處。
馬上七名大漢,全是黑色勁服,非常帥氣,腰際皆佩著一柄晶光四射的厚背薄刃大砍刀。
那十二匹馬來到了近前,正中那人在馬上一拱手道:「來的可是凌姑娘?」
那車伕冷冷地道;「天下姓凌的姑娘多著,不知你們要找的是誰?」
那大漢的面色一沉,一臉癟樣。
但隨即又浮上了一絲奸笑,道:「自然是自蘇州東來,人稱江南劍客,凌大俠之女了。」
車伕冷芒乍現。道:「不錯,我們小姐的父親,正是江南劍客凌嘯雲。」
那大漢一聽得那車伕如此說法,不由一臉呆樣。
因為架車的乃是下人。
那江南劍客,在大江南北大有名聲,本來乃是蘇州城內,一十四家縹局的總鏢頭,凡是他押的縹,不論是多麼貴重的物品,黑白兩道武林中人,都得賣一個面子。
但是,區區一個車伕,卻敢直呼姓名,也太沒大沒小了?
當下,那大漢笑得很奸,道:「真有氣魄,既是凌姑娘。敝莊尹莊主.請凌姑娘前去歇息,呆些日子再走。」
車伕冷笑連連,道:「原來是來請人的,不知你們尹莊主如何稱呼?」
那大漢一昂胸,道:「鄉下人閃一邊去,你和你小姐一說,便知道了咱們尹莊主,便是金刀斷魂尹天。」
車伕笑聲更冷,道:「這名字可怪得很啊!金刀斷魂?被人家一刀隨便就斷魂的人,怎麼還能請人到他莊上去呆幾天呢?也太離譜了吧!」
那車伕雖然是在自言自語。
但是聲音卻是十分響亮,那十二大漢聽了,臉色一變再變,都變得很生氣。
這的確是他們從來也沒有經歷過的事。
因為那金刀斷魂不但本身武功造詣極高.而且,武林中人,若是過了雁門關再要向東行的,都不敢大囂張。
那全不僅為了不敢招惹尹天,而是知道金刀斷魂尹天實際上乃是極東燕山絕頂,羅剎門總壇中職位極高,僅次羅剎門主之兩大護法的使者。
他之所以不住在燕山羅剎門總壇,而在雁門關與燕山之間居住,便是為了監視過往武林人物。
羅剎門乃梵語,謂食人之鬼神,有暴惡可畏之意。
傳說中,男羅剎雖俱神通,但奇醜無比.女羅剎不但神通驚人,且美貌無以,令人又愛又怕。
由此即知:「羅剎門」中人才輩出,令人不敢輕侮。
而武林中人,即使惹得起金刀斷魂尹天,也不敢和羅剎門結怨。
乃因如今之門主,有夠勇的,將門裡不傳之秘的神功全部練成,而且還創一套新武功,沒人敢去意地。
不料,這個小小車大,竟敢惹金刀斷魂尹天,等於就是不把門主放在眼裡,真夠這十二名大漢癟心的。
只聽得正中那人,一聲怒叱,一提韁繩,那駿馬猛地踏前二步.那莊丁也一伸手.待要向車伕賞個五百。
看那車伕的模樣,一臉呆樣,似乎不懂躲避。
但是那莊丁摑到一半,卻突然收住了掌勢,道:「看在凌姑娘面上,暫且記下這一掌。」
車伕弄嘲道:「多謝!多謝!」
那莊丁一副窘樣,道:「那你趕著車子,跟在我們後面走吧!」
車伕道:「你們那金刀斷魂」
那大漢瞪眼截口:「如何?」
車伕淡然,道:「和咱們小姐非親非故,請她去歇息,必然不懷好意,不去,不去!」
那大漢叱聲:「胡說,咱們尹莊主,誰不知道,乃是羅剎門使者,怎會不懷好意?」
車伕道:「不去了,我們小姐也不喜歡見外人的!」
那大漢實是忍不下去了,一聲大喝,道:「我們是請凌姑娘,你囉嗦什麼?」
他一面說,一面手臂一長,五指如鉤,便向那車伕背上抓來。
那車伕「啊」地一聲,便已被大漢抓中,急得大叫大嚷道:「幹什麼,有強盜哇!
有強盜……」
他第二下呼叫,還沒有出口,那大漢斥聲連連,手臂一振,已經將他從車座上面,直提了下來,往地上一放。
那車伕便坐在地,又叫道:「老骨頭散了,你們這是做什麼?」
那大漢喝道:「滾開,不然送你上西天去!」
車伕龜縮樣爬起身來:「大王,你們千萬別難為小姐,我們身邊,沒有銀子。」
大漢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尹家莊中,銀子成山,你要多少就取多少,我要你的銀子幹嘛?」
他一面說,一面一揮手,蹄聲得得,其餘十一人,一起策馬向前,已倏然將那馬車,圍在中心。
然後,十二人一齊跌下馬來,那大漢一個箭步,來到車前,道;「凌姑娘,敝莊尹莊主,請凌姑娘去呆幾日,尚請凌姑娘賞面,不要推……」
那大漢下面一個「辭」字,尚未出口。
突然之際,在呼呼的風聲之中,響起了幾股銳利之極的嘶空之聲。
而那幾響嘶空之聲才一傳入耳中,十二人只一呆間,各自的脅下,已然一麻:「咕咚」「咕咚」全擺平在地了。
那車伕叫道:「不好了,真是活見鬼,這十二人中了邪哩!」
他一面說,一面奔向前來,忙爬上了車座,揮動馬鞭,蹄聲很得,那馬車又向前駛去。那十二名大漢,倒在地上.無法出聲,眼睜睜地望著車子去了。
車子趕出了半里許,回頭望去,那座樹林早已隱沒在風砂之中。
只見車窗開處,探出一顆漂亮的腦袋。
那少女十七、八歲,美絕塵寰,點漆般黑靈靈的眼睛,小巧而直挺的瑤鼻,櫻桃嘴、瓜子臉,再加上如凝脂般完美的玉膚。
她輕喊著:「丁叔叔,丁叔叔!」
車伕回過頭來:「什麼事?」
少女便是凌纖兒,笑道:「剛才那十二個人真討厭,硬要留住人家,幸虧你本領大,把他們全擺平了。」車伕笑了一下。
但是突然又歎了一口氣!
凌纖兒活靈靈美目一轉,道:「丁叔叔,是不是再向前去,又會有人阻路?」
車伕點了點頭一伸手,將頭上的大皮帽拉得更低些,幾乎連整張面都遮住了。
他沉聲道:「風太大,你別露出臉來。前面那姓尹的,十分難對付,就算我們過得了這一關,再向前去,一過斷腸谷,便有無常二鬼,再向前去,便是羅剎門的勢力範圍。
「可能崑崙派人由西趕來,打橫截擊,而在我們的身後,武當、峨嵋、少林各大派,以及五台、華山各派,都有高手在跟蹤……」
他講到此處,面色突趨嚴肅,聲音也顯得沉重至極:「小纖兒,萬一我難以保護你,你落入人家的手中時,該要怎樣,你記得麼?」凌纖兒望著車伕,笑容隱現,本是快樂模樣。
但是,車伕的最後一句話一出口,她面上便一陣黯然:「我知道。」車伕道:「你再說一遍!」
凌纖兒一揚手,拔出頭上所插之髮簪,道:「這髮簪上有一種毒藥,遇水便產生毒素,我如果落在人家的手中,只要那麼一含」
她一面說,一面便將發管,送到口邊去。
車伕斥聲:「別當是好玩,離遠一點兒!」
凌纖兒笑的甚苦:「我知道,丁叔叔,若非逼不得已,我是不會真含它的。」說著,她便將髮簪插回頭上。
車伕苦著臉道:「近來危機四伏,恐怕前路堪虞。」
凌纖兒故意笑道:「有丁叔叔保護我,我應該很安全才是。」
車伕都快苦出汁來,道:「小纖兒,咱們也不必自欺欺人,前幾天,少林三老,一齊攔道,若不是他們一時未認出我的身份,恐怕樂子當時就逗不完了,而我的身份,終究會叫人認出來的,好漢難敵人多,小纖兒,到時你就得小心了!」
他一面說,一面揮出馬鞭,凌纖兒歎了一口氣,縮回頭去,車伕又趕著車子,向前面去。
又向前走出了三四里。
只聽得又是一陣馬蹄聲,疾傳而至。
又是十二個黑衣勁裝大漢,一齊迎了上來,大車前勒住了馬匹。
正中一人,迎向前來,道:「咦,尹莊主以武林中極高禮數,來接凌姑娘,我們第一撥十二位弟兄,竟未遇到麼?」
車伕淡聲道:「遇是遇到了,但是他們講著話,忽然中邪,就擺平了。」
那大漢一臉菜色,一拍手掌,立時有兩人應聲向前。
那大漢道:「去看一看,發生了什麼事?」
那兩名大漢,忙趕去了。
大漢道:「凌姑娘旅途勞頓.敝莊尹莊主.以武林中迎客最高禮數.請凌姑娘前去。」
那車伕本是武林中一流高手。
剛才,他在樹前,一手同時發出十二枚暗器的那種手法,武林中會的人,都可以用手指頭數。
此際為了保護凌纖兒,他才喬裝為車伕的。
他下馬道:「這件事,我們小姐已知道了……」
他正在說著,又是十二匹的駿馬,旋風也似,帶起老高的塵頭捲到。
那十二匹駿馬,才一停下,車伕就拎緊了心神。
因為。這一批來的十二人,俱都在四十上下年紀,態度軒昂,氣度非凡,和以前兩批馬上大漢,絕不相同。
他們腰間,雖也一樣繫著厚背薄刃刀。
但是身上的勁裝.卻是紅色的。
這十二人,一望便知武功有相當的造詣。
十二人一到,那正和車伕交談的大漢,便上前向正中一人,講了幾句悄悄話。
那人厲聲道:「真的假的?」
手一揮,連同他自己在內十二匹駿馬,又一齊向前,疾馳而出。
一時之間
馬來馬往,蹄聲震地,風沙蔽天。
就在那十二匹馬疾馳而出之際。
蕩起的黃沙,將車子和另外數人,一齊遮住。也就在此際!
只聽得那車伕叫道:「啊呀!這是幹嘛?好嚇人啊!」
他叫聲未畢,便聽到「咕咚」、「咕咚」之聲,不斷有人從馬上跌了下來。
車伕卻大叫道:「強盜來了,快逃啊!」
他一面叫著.一面便趕著車子衝出了黃沙。
回頭看時,只見黃沙漸漸低了下去。
那幾個人已一齊由馬上倒栽了下來。
車伕連連加鞭,馬車向前疾馳而出。
不一會兒。
前面便出現了一條岔道,車伕一提著繩,馬車向那岔道轉了過去。
轉入岔道之後,馬車越駛越快。
轉眼之間。
馬車便馳出了七八里。
但是倏忽之間,只聽得馬蹄聲自四面八方面來,一共有二十一匹駿馬,已一齊疾馳而至,將車子團團圍住。
那二十一匹駿馬,全是紅色勁裝,只有一個老者,白髯飄胸,身上卻是一件寬大的灰布長袍。
眾人一將車子圍住,那老者便道:「凌姑娘留步。」
車伕道:「咱們小姐有點兒不舒服,不能見客,各位大爺見諒。」
那老者道:「若是不舒服麼,那更該到尹家莊去,歇息數日!」
車伕道:「少來這套,不必了!」
那老者的目光,十分凌厲,冷電般射在車伕身上。
正在此際,又是一騎飛至,來到老者面前。
馬上黑衣大漢、翻身下馬,恭身而立,道:「幾十位弟兄,已將方圓數十里查遍了,絕無他人!」
老者哈哈一笑:「這個我早已料到了,一位武林高手,就在咱們眼前。」
其餘眾人,都是一臉茫然。
那老者伸手向車伕一指,道:「閣下真人不露相。一定是武林隱者,江湖異人啊。」
他講到此處,面色陡地一沉,有夠嚴肅的,厲聲又道:「但閣下如此對付尹家莊的莊丁,再要裝下去,就不像了!」
車伕弄訕不已:「誰,你說誰?」
那老者哈哈笑著,倏地自馬上,長身而起。
而他的身子,一離開馬鞍之後,斜斜拔上,竟如一頭怪鳥也似,向車伕疾抓而出。
也就在此際!
只聽得那車伕身子一昂,發出了哈哈連笑聲。
那一下笑聲,宏亮深遠之極,與尋常的笑聲,完全不同。
只見那老者雖然躍在半空。
但是一聽到那一下笑聲,面色卻為之陡地一變。
他本來身子是向前疾撲而出的。
但也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只見他前撲之勢,陡地止住,身子竟在半空之中,一個迴旋,反向後面,退了回來。
顯然他的輕功,不是普通的好。
而當他身形落地之際,只見那車伕一掀皮帽,已經露出了臉面來。
只見他面上,風霜歲月,至少也有五十幾歲,雙眼之中精芒四射。
他冷眼瞄向那老者:「多年前一會之後,至今未見,原來你競躲在此處,果然博聞強記,認出我來。」
剛才,那老者頤指氣使,威風得很。
但這時候,他卻困窘非常。
乾咳了幾聲,通:「在下實是萬萬想不到竟是丁老兄。」
車伕一聲斷喝道:「你叫我什麼?」
那老者忙改口:「想不到竟會是丁大俠。」
他講話之際,神態極是恭道,有拍馬屁之嫌。
另外那二十來個人,見了老者這種情形,全看呆了眼。
但是那老者卻一揚手,道:「咱們走,回莊中去稟報莊主再說!」
他這裡一面說,一面飛身上馬,一提馬韁,首先向前馳去。
其餘人,也一齊跟在後面,只有兩個年紀比較輕的人,似乎不服氣,故意落後了幾步,相互望了一眼。
突然一個轉身,自馬上躍了下來,手揚處,手中的大砍刀,映日閃晃目光,各自發出一刀,向車伕砍去!
那兩刀,的確是有幾分架式,而他們兩刀,才一發出,便聽得那老者在老遠叫道:
「別去送死!」可是,當那老者發出警告之際,那兩人早已攻了出去。
只見車伕「哼」地一聲,手腕略沉,手中的馬鞭,疾揚了起來,向那兩柄厚背大砍刀疾迎了上去。
剎時間。
只見細細的馬鞭,和兩把大砍刀相交,只聽得極其輕微的「啪啪」兩聲過處,那兩柄大砍刀,疾揚了起來「叭叭」兩聲,刀背反砸在那兩人的額角之上。
只聽得那兩人,各自慘叫了一聲,額上鮮血,如泉湧出,手中大砍刀,也跌在地上,兩人轉身就逃。
然而,他們的傷勢過重,只不過逃了幾步,身子一晃,便已跌倒。
這時候,他們都已知對方厲害.再留下去,真是送死!
雖是跌倒在地,仍是向前爬去,爬到了馬邊,勉力翻身上馬而去。
黃沙之上,留下了他們所淌下的兩道血痕,頗是觸目驚心。
那兩人逃走之後,只見車簾掀處,凌纖兒又探出頭來,拍手道:「真爽心!」
車伕苦癟笑著:「爽心是很爽心,但是那老賊已認出了我,尹天必然親來阻攔!」
凌纖兒卻滿面皆是欣羨之色,道:「丁叔叔,原來你的名頭如此響亮,遠在這等荒涼的地方,也有人聞名色變!」
車伕一聲長嘯:「小纖兒,武林鐵膽震九州丁沖,若是有人不知道,那人一定不是混江湖的。」
而事實上,他倒也不是自吹自擂。
武林中不知道丁沖之人,或許有,但若連鐵膽震九州都未曾聽說過,那就混假的了。
他一手「八方風雨」的獨門暗器,簡直令人防不勝防,一出手可打出數十顆鐵膽,這一手就夠瞧的,讓人防不勝防。
但儘管如此,他在一講完之後,卻又歎了一口氣。
凌纖兒道:「丁叔叔,別擔心,找來幫你。」
丁沖不禁笑道:「你這點本領,幫得了我什麼?」
凌纖兒不依道:「丁叔叔,反正我落在他人手中……」
她講到了此處,神色也不免黯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不再講下去。
丁沖沉聲道:「小纖兒,你放心,我與令尊的交情,如此深厚,你就像我自己的女兒一樣,我拼著這一身老骨頭,也要讓你到達目的地的!」
凌纖兒望著丁沖,一臉感激。
丁沖道;「反正我本來面目已被他們認出.那老賊定然稟報尹天,我們還是向大路走吧!」
凌纖兒道:「丁叔叔,那老賊是誰?」
丁沖道:「他乃黑道有名高手,又以記憶超人著稱,沒想到他竟也投入羅剎門了,人稱鬼智多范伸。」
凌纖兒點了點頭,道:「我也曾聽得爹說起過這人的名字。」
原本說得好好的,但凌纖兒一提到「爹」,便眼眶一紅,忙縮頭回到車廂中,還隱約傳出哭聲。
丁沖的面色,也變得十分沉重,只聽得他長歎一聲,馬鞭一揮,馬車從岔道處退了出來.
不一會兒,便到了正道之上。才一到了大道之上不久。
突然,聽得馬蹄聲響處。
只見四匹馬馳束,每匹馬上的騎者手中,都持著一面柳青色的大旗,而旗上各繞著一個大字,按順序瞧去,乃是金刀斷魂四字。
那四匹馬來到了近前,一齊站住。
而風過處,那四面旗子,嘩啦啦地直響,挺威風的。
丁沖再仔細瞄去。見那四面旗子的旗桿,都有手臂粗細,七八尺長,一望而知是鎳鐵打成的。
光是這條旗桿,也有百來斤上下,這四人的臂力,算是相當驚人。
丁沖冷冷地望著四個人。
不一會兒。
又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過處,但見五匹駿馬馳來,馬上五名大漢,一樣各持大旗,一樣鎳鐵旗桿。
旗上所繡,卻是「羅剎門使者」五字。
一時之間。
九面大旗,迎風招展,氣勢更見磅礡。
凌纖兒偷偷地推開了車窗,向外面望來,見了九個大漢,一股嚴肅。
她突然做了一個鬼臉,雙手齊揚。
只見九絲黃光,除了才發出時閃了一閃之外,立即隱沒,輕微的嘶空之聲,也被風聲遮去。
馬上持旗的那九個大漢,絲毫未覺已有暗器向他們射來。
等到他們各自覺得「笑腰穴」中,突然一陣酸麻,再想要運氣抵禦時,哪裡還來得及?各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而發聲一笑,人便發軟,力道也聚不起來,他們這九個人手中的鎳鐵旗桿,每根重九十六斤,身子一軟,哪裡還握得穩。
只聽得砰砰之聲不絕,九面大旗,東倒西歪,跌在地上。
也就在此際。
又是十來騎馬,飛馳而至!
那十來騎,全是矯健黃騾馬,正中一匹,黃得極致,一望而知,這匹馬不是凡品。
在那匹黃馬之旁,乃是鬼智多范伸。
而那匹黃馬上,則騎著一個貌相十分威嚴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貌相威武堂皇,排場又如此之大,實在很拉風。
但是這時候。
那九個大漢,有的還在笑不停,有的下馬去拾旗子.亂成了一團,七歪八倒,真叫人癟透了心!
那貌相極是威武的中年人,一見這等狼狽情形,濃眉一皺,但是卻隨即一聲長笑:
「娃兒們學藝不精,反倒叫丁大俠見笑了!」
丁沖淡聲道:「小意思。」
那中年人面色陡地一沉,道:「但丁大俠名滿天下,卻戲弄幾個莊丁,也太遜了!」
丁沖更加淡然道:「你別高興得太早,那不是我出的手!」
那中年人雙眉一盛,道:「原來是凌姑娘下的手,在下正要請凌姑娘到敝莊去歇息歇息。」
他講到此處,猛地一聲斷喝,道:「還不快滾!」
那九人連旗子也顧不得抬,連滾而爬,沒命逃了開去。
丁沖冷眼直瞄,一直未曾離開過那中年人的身上。
這時,只聽得他冷然道:「閣下如此大牌,便是尹莊主了。」
中年人一拱手,道:「正是。」
丁沖道:「不知請凌姑娘到貴莊去,是閣下一人的主意,還是門主之意?」
尹天一挑眉毛:「是我—人之意又如何?」
丁沖笑的更冷,道:「若是閣下一人主意時,還是放手吧,不要說區區在下,少林、武當等派,便跟在後面,一個尹家莊,可惹得起麼?」
尹天抽翹嘴角,道:「未必惹不起!」
丁沖道:「好,那麼在各派之人未到之前,讓在下先領教一下金刀斷魂的刀法。」
尹天淡笑,道:「丁大俠不要太心急.難道事情竟沒有商量的餘地麼?」
丁沖斬釘截鐵,道:「沒有!」
尹天笑聲又起,道:「如果在下志在必得,一面向閣下領教,一面命人強請凌姑娘到尹家莊去,那又如何?」
丁沖面無表情,道:「凌姑娘死志極其堅決,若是你強請,她立即吞毒自盡,你害人而不利己,一點兒搞頭也沒有。」
尹天面色微變,笑的甚干,道:「那只好讓尹家莊上下,先見識一下閣下的絕技了,但如果萬一閣下輸了,是否到敝莊?」
丁沖道:「到時再說如何?」
尹天道:「好,丁大俠信用十足,必不致令人失望!」
尹天一面說,一面手在鞍上一按,雙足一挺,整個人已凌空而起,衣抉飄飄,身法甚是輕靈。
而他拔高丈許,雙臂一振,一挽腰間,一柄長有四尺,共有十七枚金盃的大砍刀,已掣在手中。
直到他拔刀在手,身形方始落地!
丁沖見了,暗讚在心,心中憋想:難怪此人在東北道上,享有如此盛名,看他身手如此,倒真有兩把刷子!
當下,他身形微晃.如同輕煙一樣,自車廂之上,落了下來,道:「尹莊主一上來便持刀在手,莫非要逼在下亮劍麼?」
尹天道:「正想見識一番!」
丁沖道:「好!」
他也不脫去身上的舊衣,只是伸手一探,手腕翻處,便聽得「霍」地一聲響,晶光閃晃,他手中已多了一柄劍。
從他那兵刃出手時的情形來看,應是圍在腰間的軟劍。
但是一出手之手,那支軟劍已揮勁抖直。
軟劍長有三尺六寸,寶光隱隱,顯然是精鋼所鑄,並非凡品。
尹天向丁沖的軟劍望了一眼。
大砍刀一斜,金環「嗆卿」有聲,道:「丁大俠請!」
他身形突然一斜,大砍刀幻成一道晶虹,一刀已然劈出。
那一招,去勢十分平和,主要的目的,乃是試探對方的反應。
丁沖身形不動,只是將軟劍橫胸而置。
他坐在馬車座上之際,一臉挫相,十足是一個受盡滄桑的老馬車伕。
但這時候,他兵刃出手,強敵當前,雖然站著不動,卻是神威凜凜,不可一世!
尹天一見自己的一招,已經使到了七分,對方身形,仍在不動,真氣運轉,將內力由足底傳出,整個人足不離地,突然向前滑出了尺許。
而在他滑出尺許之際,手腕一翻,嗆卿卿一陣響處,大砍刀也已變招。
只見晶光閃耀,大砍刀夾著雷霆萬鈞之勢,和驚心動魄「當當」之聲,向丁沖的左肩,疾砍了下來。
丁沖見這一刀的來勢,如此之強,也不敢掉以輕心,他們不還手,只是身形一擰,如一般輕煙也似.陡地向外,移出了七八尺。
尹天久聞鐵膽震九州丁沖的盛名,一見丁沖退出,有些心怯,倒也不敢追趕,立即收刀凝立,喝道:「為何不還手?」
丁沖淡笑:「好刀法,但若是我還起手來,你恐怕會掛綵,我看你還是回尹家莊去吧!」
尹天聽了,道:「若是丁大俠和凌姑娘肯賞面,在下自然立即回莊。」
丁沖毛火得很,道:「你執迷不悟麼?」
尹天一躍向前,大砍刀橫擺:「霍」地一刀的,又已攻出,刀身幻成了匹練也似的一道晶虹,向丁沖擺腰捲到!
丁沖老神在在,手腕一沉,他手中的軟劍,陡地向上,揚了起來,向著大砍刀,直迎了上去。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鏗」他一聲響,兩件兵刃,已然相交!
這兩件兵刃一經相交,尹天的心中,便是一驚!
因為,當他的大砍刀,一碰到丁沖的軟劍之際,只覺得一股大力,湧了過來,大砍刀竟為之向上,揚起了半尺。
光是這一點,已可證明,丁沖的內功,比尹天有看頭!
尹天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一覺出不妙,立即待要收刀後退。但也就在此際。只聽得丁沖又發出了一聲驚心動魄的冷哼,身形陡地向前,欺出了半尺,手臂向前一伸間。
只聽得「哧」地一聲響,和尹天的一聲驚呼,兩人的身子,迅速由合而分。
兩人分開之後,只見尹天面上神色,癟到極點,而他胸前的衣服,卻已有了一道尺許長的裂縫,那道裂縫。層層破裂,連貼身內衣。也一網打盡。
但是他胸口,卻又沒有傷痕。
丁衝將軟劍收起,淡然道:「勝負已分,尹莊主可以適可而止吧!」
剛才,尹天只覺得胸前,閃過了一絲涼涼的感覺。
他自然知道那是對方的兵刃,已經攻到了自己的胸前,並且還碰到了自己的肌膚。
在那一瞬間。
他還以為今天非掛綵不可!
但是.當他立即後退之際,卻發現只是衣服破裂,根本未曾受傷。
顯然,丁沖早已手下留情,且武功造詣在尹天之上。
尹天看出情況,不敢逞強,只能甘拜下風。
丁沖話一說完。
尹天便道:「丁大俠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佩服之極!」
丁沖道:「何必客氣,尹莊主請回。」
尹天一擺手:「丁大俠請上路。」
丁沖見尹天為人,實在很「上路」,非常意外地道:「尹莊主既然盛意招待,我和凌姑娘在回程之際,便要真來打擾!」尹天歡笑道:「歡迎之至。」
丁沖一面說,一面向馬車走去。
他到了馬車面前,車窗一掀,凌纖兒又露出頭來,欣笑不已,低聲道:「丁叔本領大!」
丁沖卻笑得甚苦,沒有出聲。
雖然勝了尹天,但是知道再向前去,困難是成幾何計算,自己受了老友之托,不能順利完成所托,還是個大問號哩!
他心中想著,眉頭一皺,歎了一口氣,一躍而起,坐上車座。
正當他坐在車座之上,舉起馬鞭,準備繼續趕路之際.忽然自遠處傳來一縷清亮的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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