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文 / 李涼
太湖沿岸的船家,一聽要去西洞庭山,誰都不敢去,給再多船資也不幹。
你娘咧,杜小帥毛了心,乾脆花五百兩銀子,買下了一艘小船,自己划船去總行吧!
老叫化是當仁不讓,也義木容辭,非得陪杜小帥同往不可,偏偏楊心蘭也要做跟屁蟲。
一老二少劃看小船,剛接近矗立湖中的小島,就遙見岸邊有一艘扁舟。
杜小帥不禁振奮道:「你娘!誰說沒人敢來這裡,那兒不是有和要小船嗎!」
當即加了把勁兒,雙槳齊飛,加快速度向岸邊劃去。
老叫化在船尾掌舵,楊心蘭卻閒散地站在船頭,船一近岸,距離尚有兩三丈,她就縱身而起。
由於距離沒想准,她的輕功還不能一躍三丈,以致差了四五尺,「噗通」落在水中,好糗啊!
船上的老少二人再不識相也不敢笑出聲,以免她受窘,來個惱羞成怒。
杜小帥不讓她「專糗於前」,也故意身形一縱,落在她身旁,笑道:「你娘咧!這島上大概是有些鬼門道,先給咱們來個『下船威』啊!」
楊心蘭冷冷一哼,也不理他,屁股一扭,涉水上了岸邊。杜小帥只好聳聳肩,向划船過來的老叫化癟笑一聲,也跟上岸去。
這時天色已大亮,瀰漫的煙霧正逐漸消散。
老少三人上了岸,沒走多遠,就發現昨晚被嚇得靈魂出竅,到現在尚未還魂清醒過來的船夫。
李黑是老江湖,上前蹲下一探鼻息和脈搏,又見船夫兩眼大睜,露出驚恐這情,便判斷道:「這個船家是被嚇昏的!」
楊心蘭驚道:「這麼說,島上真鬧鬼嘍?」
李黑乾笑道:「我可沒說是鬼,人也照樣可以嚇死人啊?」
杜小帥一彈耳朵,弄笑:「咱們把他救醒一問,是人是鬼,就不知道了嗎?」
正待施救,忽聽遠處傳來一聲慘叫,使老少三人不由地一驚,急忙舉目四望,辨別叫聲的方向。
接著又聽慘叫聲連聲,杜小帥急向山峰一指道:「呼叫聲是從那邊來的!快去看看……」
老少三人顧不得救醒那船夫了,馬上趕了過去。
奔近山邊,只見亂石遍佈,已不再聽到那怪叫聲。
三人仗著藝高膽大,又是大白天,那怕妖魔鬼怪,進入山裡不遠,便發現幾個山洞。
杜小帥歪頭想了想,瞄眼:「剛才的慘叫有回聲,很像是從山洞裡發出的……」老叫化已明白他的意思,接道:「那就進去看看!」
杜小帥點了點頭,向楊心蘭道:「楊姑娘,我和老哥哥進去瞧瞧,你就在外面好了。」
楊心蘭毫不領情,跺腳道:「幹嘛呀,當我是膽小鬼!愛說笑!」冷哼一聲,人已向山洞奔去。
杜小帥那能讓她一個人去冒險啊,忙追了過去,緊隨著她來到洞口外。
剛叫了聲:「楊姑娘小心……」
楊心蘭已闖進洞去,但這洞裡只有數尺深,裡面啥也沒有,連隻老鼠或蝙蝠都不見。
杜小帥急忙跟進去,楊心蘭卻已轉身退出,兩個人正好撞作一堆。
這少女不知生那門子的氣,一把推開小伙子,嬌嗔道:「討厭!」
杜小帥心裡亂癟一把的,但也只好陪禮道:「失禮啦!我不是故意的……」
楊心蘭又冷哼一聲,逕自闖進另一個山洞。
杜小帥真是癟透了心,但唯恐她有失,仍然緊隨在後。
那知才到洞口,楊心蘭在洞內發出一聲驚叫:「礙…」小伙子怕發生什麼事,急忙衝了進去,不料又跟楊心蘭撞成一團。
但她這回非但沒有把他推開,更沒罵「討厭!」,反躲進小伙子懷裡,緊緊抱住他叫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杜小帥睜大眼睛,哇塞!地上竟然躺著七個赤裸裸的骷髏!別說是她被嚇得半死,連小伙子也大吃一驚。
老叫化衝進洞來一看,也哇哇大叫:「見鬼啦!這是是啥玩意兒?」
杜小帥猛眨眼,道:「這幾個骷髏,好像是死了……」老叫化訕嘲:「小兄弟,你真愛說笑,骷髏還會有活的?沒聽說過!」
杜小帥嘟著嘴反駁道:「那可說不定,前兩天咱們不是遇見個『活死人』嗎,讓我來看看……」楊心蘭情急叫道:「不要看了,快出去,骷髏有什麼好看的!」
杜小帥輕拍她的肩,惹笑:「別怕……」突然覺得有什麼異樣的感受,使他欲言又止起來。
原來兩個人都成了落湯雞,身上濕漉漉的,這時上身又緊貼在一起。
老叫已上前察看,只聽他雞貓子鬼叫:「怪事!怪事!他們的『老鳥』,怎麼全被人割了?」
杜小帥仍然捨不得放開楊心蘭,擁著她問道:「哦?有這麼鮮的怪事?」
楊心蘭聽得莫名其妙,好奇道:「什麼『老鳥』?」
杜小帥一時可不知怎麼解釋,笑憋著嘴:「就是,就是……就是太監沒有的『那玩意』嘛。」
楊心蘭茫然地呆問道:「太監沒有什麼?」
杜小帥這下子可呆了,不知道這少女是故意裝蒜,還是真的「孤陋寡聞」到這種地步,居然連太監少啥玩玩意都不知道!
正感到不知該笑好,還是該哭,又聽老叫化罵道:「他奶奶的!這幾個傢伙是裝神弄鬼,臉上戴著骷髏面具啊!」
杜小帥眼珠子一轉,急問道:「是死的還是活的?」
老叫化道:「這回不是活死人,是死活人!」
杜小帥一時搞不懂,笑得有些癟:「老哥哥,究竟是死的還是活的呀?」
老叫化哈哈大笑道:「老哥哥自然是活的!」
楊心蘭大翻白眼,訕言:「你問這麼清楚幹嘛,是不是又想做一個『快樂的捐血人』?」
老叫化逗惹:「捐血也白吸,因為他們已經到陰曹地府去做太監啦!」
杜小帥似乎故意要讓楊心蘭害怕,怕了才會躲進他的懷裡,趁機享受這種投懷人抱的滋味,瞄眼:「老哥哥,看出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老叫化道:「照說嘛,『命根子』被削斷,也不致送命,不過,這幾個老小子既未被捆住,穴道好像也未受制,幹嘛脫得精光,任憑別人宰割,這倒新鮮!
沉吟一下,又數了數幾具屍體,突然若有所悟的叫道:「哇塞!他們該不是久已未出現江湖的『骷髏七友』?」
杜小帥根本不知道他門的來歷,乾笑道:「『骷髏七友』?」
老叫化賣弄他的見多識廣道:「小兄弟,不是老哥哥吹牛,這幾個人的來歷,江湖上知道的人可能不多,連我老叫化這麼大把年紀,在他們面前都得算是後生晚輩了。實際上,他們的年嶺跟我差不多,但出道極早,才十幾歲,也就是一甲子之前,『骷髏七友』就在江湖上很有名氣了。只因他們練的是邪門功夫,而且嗜殺成性,不分敵友,看不順眼就殺。所以武林中黑白兩道,都對他們敬鬼神而遠之。
前兩日咱們遇見的『活死人』,『古墓派』就是被他們七人所滅,僅『活死人』一人僥倖負傷逃生,可見他們武功有多高了!」杜小帥搓了搓鼻頭,歎笑:「那麼殺他們的人,武功更高得不可思議嘍?」
老叫化點了點頭道:「唔……看情形……」楊心蘭已不耐煩道:「好啦,好啦,別說了行不行?咱們來這裡是找唐教主母女,管他七友八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嘛!」
老叫化可惹不起她,連聲應道:「是是是,這洞裡鬼氣森森的,咱們快出去吧。」
杜小帥心裡憋笑,故意問道:「你還怕不怕了?」
楊心蘭嘴硬道:「誰說我怕啦?」
杜小帥賊兮兮地謔笑:「不怕我就可以放開手了。」
楊心蘭這才想到,還躲在他懷裡,頓時糗得面紅耳赤,冷冷一哼,推開他就衝出洞去了。
老叫化趁機搶步走到小伙子身旁,輕聲道:「小兄弟,這丫頭心情不好,咱們最好少惹她。」
杜小帥呆頭呆腦地問道:「她為什麼心情不好?」
老叫化瞄眼道:「小兄弟,你是裝糊塗,還是真不明白?」
杜小帥糗笑:「我幹嘛要裝糊塗呀!」
老叫化這才正色道:「小兄弟,你還看不出來嗎,自從那天她知道那個銀哨,是李姑娘給你的……」話還沒有說完,已聽楊心蘭在洞外大聲問道:「你們是不是打算在山洞裡住下不走了?」
老少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視癟笑,趕快出洞,只見楊心蘭把小嘴噘得老高,足可掛個秤錘。
杜小帥居然不會看臉色,還在喋喋不休地呆道:「那艘小船一定是載送什麼人來這個小島上,『骷髏七友』很可能就是被那人所殺。小船還在,表示那人尚未離去……」老叫化突然若有所悟道:「對呀,我怎麼沒有想到,那人很可能就是『活死人』啊!」
杜小帥彈了彈耳朵,道:「哦?那傢伙這麼『神』?」
老叫化道:「據傳聞,三十年前『骷髏七友』突然銷聲匿跡,就是為了『古墓派』被滅後,『活死人』矢志報仇,練成了一門奇功,專門克制那七人,他們才不得不躲起來啊!」
楊心蘭撇嘴道:「你們兩個真驢!如果是那『活死人』,憑他那鬼模鬼樣的德性,誰敢用船載他?」
杜小帥憋笑:「說的也是,難道會是唐大姐?這,這不太可能吧……」楊蘭美目一轉道:「那還不簡單,把船家救醒,一問不就知道他載送來的是什麼人了。」
老少二人齊聲道:「對!你娘咧,咱們真是兩隻驢!」
楊心蘭一聽,忍不裝噗嗤」笑了出來,亂得意一把的。
其實這一老一少,是很有默契,故意逗她一笑,否則再無聊也不會罵自己是驢啊!
三人立即出山,直奔湖邊。
那知剛一出山,距離尚在二三十丈外,就遙見一葉扁舟,正飛快地向湖中搖去,從那搖櫓的人背影看出,竟然正是唐雲萍。
杜小帥大聲急叫道:「大姐!大姐……」同時向湖邊飛奔而去。
唐雲萍故意裝作沒聽見,將櫓連連左右搖動,扁舟已離小島愈來愈遠。
杜小帥奔至湖邊一看,他們那艘小船正沉向湖中,大概是船底已被築了個大洞。
唐雲萍為什麼這樣做,難道是怕他們追上她?!
杜小帥一時想不出原因,仍在拉嗓門大叫:「大姐!快回來,是我們礙…」
一老一少已趕到,見狀更是莫名其妙,跳腳不已!
老叫化望著遠去的背影,哭笑不得:「這是怎麼回事,唐教主為什麼不願見咱們?」
杜小帥癟苦:「就算『骷髏七友』是大姐殺的,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她為什麼……」楊心蘭毛火得很:「哼!真沒見過這種人,咱們好心好意來找她們母女,她就算不領情,也不該放咱們鴿子,把咱們困在這島上呀。這下可好了,沒船可回去,咱們就學『魯賓遜』吧!」
杜小帥雖對唐雲萍有種特殊的感情,但事實擺在眼前,使他無法為她爭辯。
只得到那船夫身旁蹲下,取出「心匕」,將手指割破,滴了幾滴墨綠血液在他口中。
龍血果然具有神效,船夫很快就清醒過來,眼還未睜就驚聲大叫:「鬼!鬼……」
杜小帥癟得摑他兩耳光,截口訕笑:「你娘咧,活見你的大頭鬼!睜開眼睛看看,咱們是鬼嗎?」
船夫那敢把眼睛睜開,鬼喊鬼叫:「饒命啊!我跟你們無冤無仇,饒了我一條狗命吧……」杜小帥這下可毛了心,當胸一把將他提起,始喝道:「要命就把你的狗眼睜開!」
船夫嚇得魂不附體,一面連聲求饒,一面硬著頭皮緩緩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已不是昨晚見到的白袍骷髏,而是有張娃娃臉的小伙子。
他不禁驚問道:「你,你不是鬼?」
杜小帥又好氣,又好笑,斥笑:「你娘咧,你才是鬼啦!」
船夫定了定神,見面前尚站了個老叫化,及一個紅衣少女,這才吁了口大氣道:「我的媽呀,真把我嚇死了……那位夫人呢?」
杜小帥心知他指的「夫人」,就是僱船的唐雲萍,憋應道:「她沒事,快告訴我,你們遇上了什麼?『」船夫想起昨晚的遭遇,還嚇得渾身發抖,強自定了下神,才把當時的情形述說一遍。
老少三人聽完,頓時時面面相覷。
他們幾乎已可確定,「骷髏七友」是被唐雲萍所殺。
但她為何用這種別開生面的殺法,又為什麼發現他們來到島上,就忙著逃走,甚至將他門的小船築沉,以防乘船追去?老少三人實在想不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也就不必去傷腦筋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設法離開這個小島,誰也不願留在島上做「魯賓遜」。這可一點也難不倒他們,尤其是杜小帥,有的是「點子」,馬上想到了以木筏渡湖。
好在島上樹木甚多,可以就地取材。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已合力做好一個木筏,帶著那船夫一齊離開了小島。
木筏在前山靠岸,船夫一眼就發現,他的那艘扁舟早已泊在岸邊。甭說啦,唐雲萍也是由此登岸的。
杜小帥原想替唐雲萍,代為賠船夫幾百兩銀子的,現在不用啦,賞他五十兩銀子,早已樂得他若不是有耳朵擋著,嘴都咧到腦後啦!千謝萬謝,尤其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使他撿回了一條命!近幾日,江湖中不知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到處人心惶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彷彿世界末日即將來臨似的。
這是溧淋水縣城,正午時分。
最熱鬧的東大街上,只見最著名的「春風得意樓」酒樓門前,有十幾個黃發碧眼高鼻子的外國傳教士,身穿白色罩衫,前面用紅色與著「世界末日近了」,背後是「信主始得永生」,在那裡向來往行人分發傳單。
路人對這種洋玩意,似乎不太感興趣。倒是圍了不少兒童在看熱鬧,覺得挺新鮮的,而且可以分到糖果呢!
這時,突見走來七八個黑衣壯漢,他們似乎不覺得外來的「洋和尚」會唸經,也不認為外國月亮比較圓,反而看不順眼這些洋傳教士,連聲招呼都不打,上前就拳打腳踢。
洋傳教士涵養極深,秉承「耶酥精神」,壯漢打在他左臉,他還把右臉送上去捱打。踢他一腳,就把屁股蹺起半天高擺了姿式,好讓壯漢把他一腳踹個狗吃屎。
黑衣壯漢一個個窮凶極惡,又打又罵,一點也沒有被他們感動。行人圍觀下,強行扒下洋傳教士的白色罩衫,把他們全都攆走,然後將罩衫穿在自己身上,一齊狂笑起來,有夠囂張的。
一個江湖人物打扮的中年從酒樓走出,臉紅紅的,酒氣薰天,大概灌了不少。
他見這些黑衣壯漢目中無人,氣焰萬丈,也有些看不順眼。仗著幾分酒意,上前喝問道:「喂!你們信的是什麼『主』?」
一名黑衣壯漢道:「咱們信的是『幫主』!老小子,世界末日近了,信『主』始得永生啊!」
中年不屑道:「你們是什麼幫?」
黑衣壯漢拽樣道:「『一統幫』!」
中年猛然一驚,酒意頓時全消,連屁都不敢再放一個,就拔腳狂奔而去。
黑衣壯漢們齊聲狂笑,相借走進了酒樓。
酒樓上的一隅,這一桌坐了個老叫化,及一個小伙子和紅衣少女。他們正在聚精會神地偷……不,是不小心聽著鄰桌幾個江湖人物輕聲交主談。
其中一人神色凝重道:「聽說九大門派都接到了『生死帖』,十一月十三日在濛濛谷以武相會,看情形『一統幫』這回是要大幹了。」
另一人憤聲道:「他奶奶的!我只聽說武林帖,還沒聽什麼『生死帖』,搞什麼名堂!」
另一個道:「這就表示順我者生,逆我者死啊!」
一個年輕氣盛的怒道:「媽的!他們也太狂了,連武林九大門派都不放在眼裡。如果是我,就不理他們,看他『一統幫』又能怎樣?不信他們能咬了我的鳥去!」
除了最先發言的那人之外,其他人均附和道:「對!根本不必甩他們!」
那人比較老成恃重,憂心忡忡道:「他們既然公然向九大門派挑釁,想必是有恃無恐,除非……」正說之間,樓梯響起一陣沉重腳步聲,「咚咚咚」地走上七八個黑衣壯漢,身上仍然穿著前後寫有紅字的白色罩衫。
樓上已有七八座,酒客中包括那老少三人在內,大部分在進來時,便見過那些當街傳教的洋人,已是見怪不怪。只是大家都奇怪了,這幾個黑衣壯漢也傳起教來啦?
黑衣壯漢們走上樓來,眼光一掃,突然發現坐在一隅的那一老二少。
為首的暗自一怔,急向隨在身後的壯漢一施眼色,待那傢伙轉身匆匆下樓而去,他們才若無其事地,逕自選了張空桌坐下,召來夥計,點了些酒菜。
那一桌的老少三人看在眼裡,彼此互瞄一眼,心中暗笑,似已看出這批黑衣壯漢的來路。
小伙子故意提高嗓門,模仿鄰桌那人方纔的語氣道:「聽說九大門派都接到了『生死帖』,十一月十三日在濛濛谷以武相會,看情形『一統幫』這回是要大幹了!」
老叫化很有默契,也學另一人憤聲道:「他奶奶的!我聽聽說武林帖,還沒聽過什麼『生死帖』,搞什麼名堂!」
小伙子捉笑:「這就表示順我者生,逆我者死啊!」
老叫化又學那年輕氣盛的怒道:「媽的!他們也太狂了,連武林九大門派都不看在眼裡。如果是我,就不甩他們,看他們『一統幫』又能怎樣?不信他們能咬了我的鳥……」話還沒說完,突然「哎喲」叫了起來。
小伙子不知桌下另有文章,原來紅衣少女嫌老叫化說話太粗,用力在他腳背上狠狠踩了一腳,痛得他失聲叫了起來,還以為他表演逼真,唱做俱佳吶。
他不由地弄笑:「老哥哥,你真的被咬了?」
老叫化瞥了紅衣少女一眼,只得報以苦笑,不敢搭腔,以免再禍從口出,痛在腳上。
鄰桌的那幾人,聽出這一老一少的「對口相聲」,分明是把他們剛才說的那番話「重播」一次。
更看出剛來的幾個黑衣壯漢,與傳說中的「一統幫」人物裝束一模一樣,顯然老少二人的對話,是故意衝著他們說的。
這些江湖人物一看苗頭不對,趕緊起身離座,結了帳匆匆離去。其他一些膽小怕事的酒客,也紛紛溜之大吉,片刻間,酒樓上的人已走了大半。
但那幾個黑衣壯漢,居然若無其事,酒菜一上桌,就自顧自大吃大喝起來。
小伙子存心要找碴兒,睨眼黠笑:「老哥哥,怎麼回事?好像來了瘟神似的,把客人嚇得都開溜啦!」
老叫化一面大碗喝酒,一面笑道:「小兄弟,你真沒學問,咱們剛才進來時,酒樓外那些洋鬼子,不是高呼『神愛世人』嗎?瘟神也是神,神自然愛咱們這些『世人』,怎麼可能把人嚇跑。我看啦,八成是見了倒霉鬼,怕沾上霉氣,所以才趕快溜之大吉埃」小伙子一搭一唱,惹笑:「咱們就不伯沾上霉氣嗎?」
老叫化道:「愛說笑!咱們是專找倒霉鬼的,遇上了咱們,那就霉上加霉,衰上加衰了!」
儘管老少二人嘻笑怒罵,指著和尚罵禿驢,幾個黑衣壯漢還真能沉得住氣,硬是有聽沒有到,只當耳邊風,始終無動於衷。小伙子眼看挑不起火來:正準備硬幹算了,忽聽一陣急促腳步聲響雨起,奔上來個家僕打扮的漢子。
幾個黑衣壯漢一見這漢子到來,立即起身離座,勿匆結帳而去。
這漢子眼光一掃,便走到老少三人桌前,向小伙子很有禮貌地雙手抱拳問道:
「請問可是杜少爺?」
小伙子眼皮一翻,撇嘴道:「不錯,我姓杜,但不是少爺!」
這漢子忙從懷中取出一份黃色名帖,雙手恭恭敬敬遞向前道:「杜少爺請過目!」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小伙子只好勉為其難的接過名帖,瞟了一眼,念道:
「西門飛鳳……」老叫化驚問道:「是『黃花閨女』西門飛鳳?」
這漢子恭應道:「正是敝主人!」
小伙子茫然問道:「老哥哥,你認識這個人?」
老叫化笑道:「我不認識,但她是你那位老相好的姐姐。」
小伙子搔了搔頭髮,乾笑道:「別鬧了,我那來的什麼老相好!西門……難道他是西門小郎?「老叫化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那小子!」
小伙子想起數月前,那夜在太平縣城的「留香院」裡為了「楊弟」跟西門小郎爭酒女起衝突,出手廢了那小子的武功。
不禁向那漢子問道:「我又不認識你家主人,送這名貼來給我幹嘛,打知名度啊?」
這漢子陪著笑臉道:「敝主人久仰杜少爺俠名,聽說杜少爺在江南一帶邀游,曾派出不少人各處打聽,希望能邀杜少爺光臨『黃花島』一遊,可惜始終不知杜少爺的俠蹤,方才得到消息……」小伙子謔笑:「哦?你拉消息還真快!」其實他怎會不知道,必是剛才一名黑衣壯漢,趕去通風報信的。
不料這漢子上前一步,輕聲道:「杜少爺不要誤會,敝主人跟『一統幫』毫無瓜葛。」
小伙子睨眼斜笑,憋想:「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這漢子倒是會察言觀色,又彎下腰道:「剛才那幾個穿黑衣的傢伙,都是『一統幫』的爪牙,見了小的就趕快溜走,可見他們對敝主人還是有些顧忌的啊!」
小伙子嘲惹:「那是他們家的事,干我屁事!你家主人邀我去什麼黃花島白花島,還得看我高不高興去吶!」
這漢子連連點頭道:「是是是,賞不賞臉,全看杜少爺了。不過,如果杜少爺不去,恐怕有兩位杜少爺的朋友會很失望……」
小伙子瞇著眼睛問道:「我的朋友?」
這漢子道:「也許他們是亂蓋,但他們說是杜少爺的好友,交情還很深吶。」
小伙子突然想到了唐雲萍母女,急問道:「你說的他們是誰?」
這漢子賣關子道:「抱歉,恕小的不便奉告,因為他們說要給杜少俠一個意外的驚喜……」小伙子與老叫化交換了一下眼色,又瞄了紅衣少女一眼,見她並未阻止,便道:「好吧,你先下去等著,咱們喝完酒就走!」
這漢子喜出望外,恭應一聲,便先行下樓。
小伙子並不是真想喝酒,只是把這漢子支開,好向老叫化請教。弄笑道:
「老哥哥,西門小郎的姐姐,怎麼起了個『黃花閨女』的名號?真鮮?」
老叫化捉笑:「本來她的外號叫『七嫁夫人』,因為黃山西門世家這位『老處女』,據說美艷絕倫,猶在昔日江湖三大美女之上,可惜命薄如紙,從小算命的說她命犯七煞,注定了要嫁七次。果然長大後,第一嫁嫁在四川,剛拜完天進洞房,新郎就好端端地突然暴斃。後來又連嫁了五嫁,都是還未行周公之札,新郎就翹了,第七嫁嫁到江南,結果新郎還是難逃一死,所以至今西門飛鳳還是『原封貨』。江湖中人稱她『七嫁夫人』的,都被她殺了,這才改稱『黃花閨女』,表示她至今還是『老處女』埃」小伙子嘻皮笑臉道:「那她不是成了掃把星投胎,天生的剋夫命哪,真叫我聽了小生怕怕哦!」
老叫化笑了笑,正色道:「不過,江湖上也有人傳說,那七個新郎,都是死在她老子九天飛狐西門彩華的手裡!」
始終保護沉默,一副淑女狀的紅衣少女瞄眼:「既然那女人是個掃把星,咱們何必去她那裡!」
小伙子笑瞇瞇地道:「她命中注定七嫁,已經剋死了七個丈夫,霉遠也該走完了。況且,咱們三人之中,也沒人想做她的第八任丈夫啊!」
紅衣少女道:「那你是決心要去見她嘍?」
小伙子點頭道:「剛才那人說的兩個朋友,也許就唐雲萍大姐和她女兒呀。」
紅衣少女心想:「你廢了西門小郎的武功,這個梁子已經結大了。除非這個什麼『黃花閨女』的還不知道,否則,咱們三個真是送上門去,又有得樂子玩啦!」
雖然老叫化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他卻支持小伙子,認為剛才那漢子不可能亂蓋,因為西門飛鳳絕不會知道,他們三人正在找尋唐雲萍母女。
他們很民主,少數服從多數,既然小伙子和老叫化都贊成去,紅衣少女只好捨命陪「呆子」了。「三人已去心去吃喝,召來夥計結帳,才知那漢子下樓時已經付過帳啦!
——很上道!
下得樓來,走出酒樓外,只見門口已經停了輛四匹健馬拖的華麗馬車,可見「黃花閨女」很夠氣派。尤其車前插著一面黃旗,正面繡著一隻展翅飛翔的金鳳,更是威風!
那漢子已在車旁恭候,一見老少三人走出,忙不迭拉開車門,恭恭敬敬請他們登車,才跳上前面車主坐,跟趕車的黃衣壯漢坐在一起,揚鞭飛馳而去。
一出城南,便朝西南方向風騁電馳疾行。
車內的老少三人,這一輩子別說是乘坐,就連見都未見過這樣豪華的馬車。
在他們的心目中,皇帝的鑾車,大概也不過如此吧?最難得的是,在如此快速的奔馳中,坐在車內竟一點也覺顛簸和震動。
車的構造也與眾不同,通常車門是在後面,正面和兩邊是座位,成為一個「凹」字形。而這輛車的門卻開在西側,座位設在車廂內的前後,乘客可以面對面。
杜小帥和李黑坐在後面,前面的座位讓給楊心蘭獨坐。三個人心裡各想各的,車在沉默中飛馳……憋了老半天,杜小帥呵呵惹笑:「我看你們好像很無聊的樣子,講個笑話給你們聽好不好?」
楊心蘭和老叫化,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很好,沒有反對就表示贊成。」
杜小帥乾笑著:「有一回,我下河裡去抓魚,發現兩個大姑娘正在河裡洗澡,她們脫得光溜溜的……」他正說得眉飛色舞,嘴角全是口水時,楊心蘭開口啦:「拜託,帥哥,你確定你在講笑話嗎?不是催眠曲吧!」
說著,她還有意無意的瞟著老叫化。
杜小帥笑得有點癟,順著她的眼光看向老叫化,這不看還好,看了之後,就不只是笑得有點癟,而是大癟特癟啦!
老叫化真有夠「捧潮的,竟然已經開始打瞌睡,還說夢話呢。「怎麼這樣吵,難道馬車上竟然有蚊子叫?「杜小帥幾乎一個響頭敲過去,手伸到一半,想到終究他是老哥,就讓他一點,這麼一猶豫,手在半空中晃著,真有夠滑稽的。
楊心蘭瞄眼:「帥哥,你的手怎麼了,抽筋啦?」
杜小帥窘苦道:「沒有啦……我,我在練拳,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開始比手劃腳,裝模作樣。憋想:「你娘咧,真是衰中之衰,講笑話還給人當傻瓜!」
癟得他有夠不爽的。
又馳出十里路程,馬車突然一個緊急剎車,使楊心蘭身不由己,整個身了向前一衝,正好衝進杜小帥懷裡,被他一把抱了個正著。
好死不死的,她的嘴唇撞上了小伙子的嘴唇。
不過,這種親嘴可「刺激」哪,兩人都撞出了牙血,而小伙子的血卻是墨綠色的,實在沒什麼情調可言。
老叫化向車窗外一探頭,已見到了二三十名黑衣壯漢,騎跨在馬上擋住了去路。
就聽趕車的怒喝道:「他奶奶的!瞎了你們的狗眼,同看見這面黃花島的飛鳳黃旗嗎?」
為首的黑衣壯漢振聲道:「咱們無意為難你們,只要留下車上那三個人!?
車把式身旁那漢子,霍地站起道:「他們是黃花島的客人,休得無禮!」
為首的黑衣漢子仗著人多勢眾,有恃無恐道:「咱們是各為其主,弓總管既然不講交情,那就怪不得咱們了!」
車內的杜小帥剛想把楊心蘭扶起,就聽弓總管一聲疾中「衝!」馬車立即又向前衝去。
楊心蘭剛羞紅了臉轉過身,尚未衣回座,便身不由己地向後一倒,又倒進了小伙子的懷裡。
杜小帥倒不是存心吃豆腐,而是出於自然反應,雙臂一張將她抱祝但剛才楊心蘭是面對面撲來,那一抱是兩手抱住她背後,這回是整個嬌軀倒進他懷裡,兩手正好按在她的雙峰上哪!
楊心蘭又癟又窘,來不及掙脫,已聽得慘叫聲連起。
老叫化從車窗看得清清楚楚,只見擋住去路的那批黑衣壯漢,已有多人翻身落馬。
原來這輛豪華馬車的車頂和兩側,均裝有機關,弓總管一扳機括。無數特製小箭,便如飛蝗般疾射而出。
黑衣壯漢們仗人多勢眾,原想以武力將車攔截下來,不料車上會射出飛箭,頓時被攻了個措手不及。
慘叫聲中,黑衣壯漢們一片驚亂,被馬車衝散,風騁電馳而去。
就這一陣亂箭,黑衣壯漢已傷忘過半,其他的仍不罷休,撥轉馬頭就急起直追。
眼看已追近,那知車後又射出一蓬小箭,為首的壯漢首當其衝,被射中的翻身落馬。
其他的人驚怒交加,但已群龍無首,不敢再追,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馬車去遠。
老叫化只顧看車外的「表演」,忽聽「啪」地一聲脆響,好像誰捱了一耳光。
等他回轉頭來,只見杜小帥一臉糗相,楊心蘭已滿臉癟窘地坐回座位,一時也看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事內又陷入了沉默。
長鞭飛揚,在空中發出「啪噠、啪噠」之聲,馬車在飛馳……當車速逐漸慢下來,已可望見石臼湖了。
這個湖不大,又稱作丹陽湖,與固城湖相通。跟太湖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馬車到了湖邊停下,從車窗看去,只見湖邊泊著一艘裝飾成綵鳳的黃色華麗畫舫,真稱得上美輪美奐。
弓總管跳下車,一面恭恭敬敬打開車門,一面歉然道:「三位受驚了。」
老少三人下了車,弓總管又作了個手勢道:「請!」
杜小帥也懶得多問,偕同老叫化和楊心蘭由跳板上了畫舫,發現船上早有八名黃衣壯漢在候。
弓總管一上船,恭恭敬敬請三人入艙,兩名壯漢抽回跳板,船便向湖心緩緩駛去。
這時老少三人已可見到,湖心的一片沙洲上,矗立著一座雄偉壯觀的莊院。
老叫化雖見多識廣,但記憶或印象中,似乎從未聽過「黃花島」這麼個地方。
可能整個湖是私產,西門飛鳳的第七任丈夫死後,由她繼承夫家產業,自行命名的吧。
她既被稱為「黃花閨女」,湖中的沙洲,自然可命名為「黃花島」了。
莊院遠看只覺它雄偉壯觀,佔地極廣,距離近了才能看出,比起皇宮也毫不遜色!
西門飛鳳這娘們真能擺譜,岸邊早已命數十名男女在恭迎,他們一律穿黃色衣衫,啊哈!還真像是「擺隊迎天霸」。從湖邊的浮台,直達汪院大門前,是一座九曲回橋,每一根矮柱和欄杆,均漆得金碧輝煌,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大概皇帝也比不上她這樣「騷包」哦!
老少三人一上岸,便由數十名黃衣男女前呼後擁,浩浩蕩蕩走上九曲橋,直趨莊院。
莊院大門口,又分列著二十名黃衣壯漢,連腰間掛的刀鞘都漆成黃色。
顯然,這娘們不但在炫耀她的財富更要展示「黃花島」的實力!進了莊院大門,通過大院,再經過一道高達一丈七八的宮庭門,又穿過一個內院,才到達富麗堂皇的大廳。
廳內又走出十六名黃色宮裝少女恭迎,前呼後擁的男女便到此止,留在院內,不敢擅自入廳,只由弓總管搶步上前,恭請老少三人進內。
弓總管剛招呼他們坐定,便界從裡面的拱門走出兩人。
杜小帥和老叫化張大眼睛一看,不禁大感意外,想不到他們竟是陰陽雙劍!
韓森和雷行二人:合稱陰陽雙劍,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氣的人物。看他們這身打扮,看來是玩完了,竟然投靠了黃花島。他們怎會如此沒志氣,居然當了人家的奴才?
杜小帥和老叫化乍見之下,猛揉眼睛,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兩個年輕人,就是他們在錢塘江畔結識的陰陽雙劍!
他們倒是神色自若,覺得這是燒款代志(小事一件),雙雙上前一抱拳,齊聲招呼:「杜兄、李老前輩,想不到會在這兒見到咱們吧?」
杜小帥捉笑:「確實想不到!」
老叫化卻倚老賣老,毫不保留地糗道:「你們這兩個小子搞什麼?怎麼愈混愈回去,跑到這兒來混啦!」
陰陽雙劍乾窘直笑,似有難言之隱,瞄了在旁的弓總管一眼,想說什麼又不敢說,只好輕歎了一聲。
杜小帥轉向弓總管問道:「你說的兩位朋友,就是他們兩個?」
弓總管奸笑:「小的沒有亂蓋吧!」
杜小帥不禁癟笑不已,弓總管是沒騙他,這兩個人確實是他的朋友,但他以為是唐雲萍母女,想不到是他們,心裡的那份失望,夠嗆的了!
正在這時,忽聽一陣環珮叮咚,從左邊的拱門,走出一位身穿黃色宮裝,頭戴鳳冠,面罩黃紗的少婦,身後隨著七名身著黃色勁裝的佩劍少女。
這少婦一走出,真有一代女皇武則天臨朝的架勢,不僅是弓總管和陰陽雙劍,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擺出一副卑躬屈膝的可憐相。連一向自傲倔強的楊心蘭,也不自覺地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