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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氣煞小搗蛋 文 / 李涼

    老酒鬼清了清喉嚨,繼續說下去:「阿拉老夫認識他,是在他當大同府總捕頭以後的事情,阿拉老夫甘年也是個惆儻不群的怪物,會吟幾首歪詩,也寫得一手鬼書符,更能喝幾缸子老酒。

    身無長物,又故作斯文作書生打扮,仗著學了幾手莊稼把式,一身三腳貓功夫,未免恃才傲物桀狂不馴,好作人間不平鳴。

    自命行俠仗義,路見不平即揮拳相向,『詩酒秀才』楚逸的大名,在武林中也勉強算得上一號人物。

    那時候,對『鐵面慈航』『報應一號』的威名,心裡老覺不服氣,有一次阿拉老夫經過大同府,碰巧遇上外出辦案的『鐵面慈航』。

    阿拉老夫興之所至,攔阻了他的去路,要求印證幾招。

    可是他卻不肯賞臉,一直推說他一身所學已經交付給國家社會,不作爭名之私鬥,是阿拉老夫藉酒裝瘋瞎搞歪纏.硬要他比劃兩招。

    他受不了阿拉老夫的滿口酒臭味,終於隨手點出了三招,問阿拉老夫能不能破解,阿拉老夫心想,阿拉老夫『學究天人』,破解一招半式比喝粥還簡單。

    可是一比劃下去,才知道滿不是那回事,這三招簡直是窮天地造化,阿拉老夫不信邪,苦苦思索破解之法,竟不知道他何時走的。

    到了此時,阿拉老夫才知道自己是井底「吃瓜』(之蛙),但是仍然不死心,從早到晚像個『阿達』似的比手劃腳,達三天三夜之久胸想不出破解的方法,心裡感到非常的沮喪與難過。

    在心神恍館之間疏於注意,竟被罕見的一種劇毒蛇類『朱虺』所咬,這種毒蛇本產於南荒,想不到此地也會有這種毒物。

    阿拉老夫雖立即用封經阻脈之法,但是仍封不住蛇毒侵入內腑,在那山中,呼天不應叫地不靈,阿拉老夫暗道我命休矣……」

    「哇塞!好緊張。後來你死了沒有?」

    「廢話!阿拉老夫要是死了,誰來喝這些猴兒酒?」

    「哇塞!說的也是,你要是死了,我不是活見鬼了嗎?」

    「呸呸呸!你簡直是『小目不可瞧』,『竹子不可叫』(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開口死閉口死,真氣死阿拉老夫了!」

    「哇塞!千萬要保重,要死也得等故事說完以後才死,說到一半就死不說,豈不是吊人胃口嗎?」

    「拜託,你難道不能說些好聽的嗎?」

    老酒鬼人老伯死,挺忌諱這個字眼。

    「哇塞!好吧!我說好聽的,你老酒鬼日喝三千斤老酒,壽高一萬兩千歲,頭如巴斗青面撩牙,四肢著地健壯如牛,打一個滾十萬八千里,伸手捉月探臂撈雲……」

    「哇!你說的是什麼怪物啊?」

    「哇塞!這不是怪物,是一個酒鬼!」少年吃吃笑起來。

    「原來你拐彎抹角在罵阿拉老夫?好哇!你膽子又在生毛了,阿拉老夫看來要動手弄一頓粗飽給你吃了。」

    「哇塞!太棒了,跟你住在山上,實在很難得吃飽,難得你今天大發慈悲要讓我吃飽,千萬不要又是凍肉硬饃饃,來一席活魚三吃可好?」

    「你懂個屁!」老酒鬼三句不離口頭禪,「這是在台灣流行的話兒,請你吃頓粗飽就是要狠狠接你一頓的意思,怎麼樣?阿拉老夫作東,你有沒有胃口?」

    「哇塞!算了算了,我承認打不贏你,還是聽故事的好。」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阿拉老夫又說到哪啦?」

    「哇塞!瞧你的記性,你剛才說到你被毒蛇咬中,快要被五爺爺抓去當駙馬。」

    「哦?對對,這種『朱虺』毒性極烈,眼見阿拉老夫就要束手待斃之時,「鐵面慈航』卻正好辦完公事回程。

    眼見阿拉老夫垂垂待死,立刻不對阿拉老夫的前嫌,情願冒著生命的危險。用口替阿拉老夫吸出毒液,又拚著耗損真無,幫助阿拉老夫徘除餘毒,更不惜使用他家珍藏的千年參王,替阿拉老夫保住了一條『酒』命。

    阿拉老夫感到十分『派勢』(不好意思),自願留在他家為奴三年,以報答救命的大恩,但是被他含笑拒絕了。

    但是阿拉老夫很『鐵齒』,非賴在他家不可,他也無可奈何,反正一賴天下無難事、於是阿拉老夫就在他家賴上了,好好吃幾天安閒飯,喝幾缸逍遙酒。

    他被逼到最後,只得在村中設了書館,叫阿拉老夫去當孩子王誤人子弟,兼賣XY……」

    「哇塞!什麼生意都聽過,沒聽過賣XY這一行。」少年連黃梅調都出籠了。

    「你懂個屁!XY不是中國注音符號,這是英文,也是數學的代號,和學英文數學的老師都是跟阿拉老夫一樣賣XY的同行。」

    「哇喀!好像滿新潮的嘛!」

    「阿拉老夫於是改行吃粉筆灰,改之乎者也的作業啦!工作輕鬆,又有束-可供買酒,生活倒也寫意。

    後來阿拉老夫才知道,他家的經濟情況實在不好,他每月的俸銀,都讓他拿去排難解紛花光了,只靠幾畝薄田的些許收入度日,還得靠太太替人撫紗做手工來補貼呢!

    他的夫人井不是江湖人,一向身體虛弱,經常靠著藥缸過日子,生活更是捉襟見肘,實在沒有能力養阿拉老夫這種酒鬼。

    其實用來救阿拉老夫的那株千年老參王,本來是一個受過他大恩的江湖人所贈,用意在替他的夫人補補身子。

    他本來堅持不肯接受,後來還是在被要求半買半送的情況下,才勉強接受下來,但也典當了他太太大部分的陪嫁金飾,才勉強湊足了數目。

    他本想替夫人好好的補一補,想不到竟讓阿拉老夫這個酒鬼啼哩呼略的吃下了肚,真是糟蹋了這種罕見的靈藥,阿拉老夫真慚愧死了。

    更難得的是,他們一家全都毫無怨言,在阿拉老夫毒未離體仍未痊癒的期間,每個人都噓寒問暖慇勤探問,照顧得無微不至,比家人還親熱。

    阿拉老夫有感於他們一家的隆情高誼,在村裡安頓下來,每月的束-,全部交給他家,希望能略盡一點心意。

    有空的時候,憑著這身武藝,上山去打獵以供買酒之用,後來,河拉老夫才知道又搞錯了。」

    他們把阿拉老夫交給他們的少量金錢,原封不動的儲存起來,希望阿抗老夫能夠付房燒鍋,好在村中長住下去,結束酒鬼的生涯,實在令阿拉老夫感動異常。」

    少年默默在聽,一言不發。

    老酒鬼說著說著又覺得十分單調乏味,沒有少年在耳邊喳呼喳呼又不習慣起來:「小子,你有在聽嗎?」

    「哇塞!有啊!我在聽呀!」

    「對阿拉老夫這個故事,你感動不感動?」

    「哇塞!我一直在這裡聽,一點也『不敢動』。」

    「你……你是鐵石心腸?竟對這麼感人肺腑賺人熱淚的故事一點也不感動?」

    「哇塞!我沒說不感動,只是不敢動。」

    「什麼跟什麼呀?又是感動又是不感動,這就奇怪了,怎麼喝酒的是阿拉老夫,醉鬼的卻是你?」

    「哇塞!臭老酒鬼.自己醉得一塌糊塗居然還倒打一釘耙說我醉了,豈有此理!」

    「你懂何屁!人說酒醉心頭定,眾人皆醉我獨醒,意思就是阿拉老夫喝酒讓大家去醉,只有阿拉老夫仍然清醒,所以『千軍扛進一杯酒,牲陽光一個人』……」

    「哇塞!好啦好啦!別再吟你的歪詩了,故事繼續演下去吧!後來你有沒有變成『外人』?」

    「什麼外人?」

    「哇塞!人家都稱太太為『內人』,當人家先生自然就變成『外人』了。」

    真是謬論!

    老酒鬼卻大為讚賞啤:「不錯不錯,聯想力頗為豐富,內人的先生叫外人,賤內的先生叫見外,從內海流到外海,內助的先生常外住……」

    「哇塞!別再掰了,故事繼續發展下去吧!」

    老酒鬼又喝了兩口酒,才繼續道:「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並不因為我一時狂妄自大而鄙視阿拉老夫,以他名震天下的聲望而折筇下交,平常都是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像手足一般的親蜜。

    以上就是阿拉老夫跟他建立交情的經過,所以阿拉老夫永遠記得他的寬厚、仁愛、偉大。

    其實有這種想法的人,又何只阿拉老夫一個,整個村子裡的人,不,應該說是上大同府裡的人。都對他有同樣的尊敬與推崇。

    他那個村子裡所住的,都跟他有密切的關係,有他結交的江湖好漢,也有他從戎時並肩轉戰的袍澤,也有他所收的年輕弟子,他們每個人都有兩把刷子……」

    「哇塞!我明白了,原來他們是油漆匠!」少年又打諢啦!

    「你懂個屁!連這句話也不懂,兩把刷子的意思就是兩把刷子,也就是他們都有兩手絕活的意思。」

    「哇塞!原來他們是有兩隻手的『義士』?」

    「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算得上武林高手,因為『鐵面慈航』紀違浩昔年以『報應一號』行走江湖時,行事失之於剛烈,所以也得罪不少的黑道仇家。

    這些黑道大豪無一不是成名多年高手中的高手,他們也曾揚言要不擇手段的報仇,但他卻不以為意,村裡的其他人,可不像他那麼樂觀,居安思危,也是人之常情。

    他們散居在村中各處,是經過特別設計安排的,隱隱以他家為主,採取保護措施,平日大家各安生計,若有事情發生,立刻可以動員馳援。

    他們對外自稱三十六友,個個都是千錘百煉的老江湖,而且忠肝義膽義薄雲天。

    他們其實不只三十六人,因為有些人並不住在大同府,但是在村中一定經常保持三十六個人以上,他們互相輪值,以維護村中的安全。

    這些人的出身來歷,恐怕『鐵面慈航』本人都搞不清底細,但是他信任他們,他就是這樣,永遠相信別人,從來不會懷疑明友。

    他就是太相信人了,俗語說: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把所有認識的人都當成好朋友,這些點頭之交的朋友裡,就難免良莠互見參差不一了。

    也就免不了一些別具用心之徒穿插其間了。

    那年,他的獨子才二十歲,他那個寶貝似的兒子,雖繼承了『鐵面慈航』的魁偉身材,骨子裡也遺傳了母系的虛弱。

    他愛子心切,曾使用高貴的靈藥為兒子培元固本,企圖改變兒子的體質,但是後天的培養,仍無法完全改變先天的缺憾

    「哇塞!對了。」少年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他家替你存錢討老婆,後來你沒有沒走進戀愛的墳墓?」

    「阿拉老夫要是有燒鍋的還會成為『太空人』嗎?」

    「哇塞!想不到你也是高科技的人才呀?」

    「阿拉老夫是說『太太』位置『空』著的『人』。」

    「哇塞!原來如此。」

    「所以,他那寶樣的兒子,只能繼承他六七成的武功而已,但是在江湖上來說,已屬一流高手,能夠勝過他的人也不多見。

    他的兒子十七歲開始行道江湖,歷三年後始返家,並與武林三女俠之一的『紫衣龍女』方麗青結為連理。

    他們小夫妻倆可是只羨鴛鴦不羨仙,『功夫』用得很勤,一連兩年一胎一個,連生了兩個胖娃娃.一家倒也其樂融融。

    而這時「鐵面慈航』紀遠浩紀老英雄,一來年紀大了,二來官場應酬難以應付,突生倦難之意,想安安閒閒的回家抱孫子啦!

    於是向府尹告退,並薦子以代,從此退隱林下,當閒雲野鶴去了。

    可是他卻不是一個閒得住的人,天天窩在家裡抱蛋,可快把他給逼瘋了,於是便與阿拉老夫友三五好友,遍訪名山大澤,道游四海三江,四處尋幽探勝去了。

    有一次,咱們游於黃山,無意中在一絕頂危崖的山洞中,找到了四百年前武林怪傑『屠龍尊者』晚年修真的洞府。

    洞中存有寶劍一口及手稿數頁,這幾頁的手稿是『屠龍尊者』的手遮無疑,扇頁上還有註明,說明這幾頁手稿是他晚年所參悟的一種內功心法。

    但是卻還沒有達到完善的境界,但卻因為天命將終人壽有限,無法衝破最後難關,心雖有餘而力卻不足,希望後世有緣者能繼續鑽研以期於大成而造福社會。

    並警告說這種武功極為霸道,心意不誠者不可妄練,否則後悔莫及,寶劍一口,用以相酬云云。

    『鐵面慈航』本來是不屑一顧,是阿拉老夫多事,認為這種稀世功夫,若落在肖小手中,恐怕遺害武林不淺。

    因為這是前輩奇人花盡最後陽元鑽研,其內容必有驚人的發現,要是為非作歹之徒拿去練成絕世神功,豈不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嗎?其心何忍?

    阿拉老夫對他的性格十分瞭解,經此『大義凜然』的說明,只得無奈的帶下山來。

    回到大同府的家中,立刻把這件事情向大家宣佈,以表示他無意私自擁有這幾頁武功手稿,並宣稱歡迎大家共同來鑽研。

    他這種做法,在他來說是表示大公無私的磊落襟懷,但是也可能是造成毀家悲劇的原因之一吧!

    一般武林人物對於武功秘級及神刃之類的興趣一向十分濃厚,為了一冊秘笈或一口名劍,鬧得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的殺劫。

    這類事情可說是不勝枚舉,人心不足蛇吞象,人性至貪至婪自古皆然,恐怕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哇塞!你說故事就說故事,幹嘛又要大發議論,聽得人家都要打瞌睡了,拜託,我還得去練功呢!」

    「你懂個屁!阿拉老夫要不說得嚕嗦些,叫後世的武俠小說作者如何拿長篇大論去騙槁費?真是少知識。沒見識!」

    「哇塞!好吧!為了不阻擋替我們武林人物吹牛的武俠小說作者的財路,你就繼續哇啦哇啦下去吧!」

    他打個哈欠,再伸個懶腰:「我只擔心讀者看得眼冒金花,大歎這本小說像諸葛亮出師表的最後一句:不知所云。」

    「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阿拉老夫也是不得已的,上回我又說到哪啦?哦!對了,說到那幾頁手稿,我們幾個人花了兩個多月的時光,才把它給整理出來。

    首先阿拉老夫自告奮勇,興致勃勃的按照口訣行功,但是總是不得其法窒礙不通,阿拉老夫不信邪……」

    「哇塞!你不姓邪你姓什麼?」

    「你管阿拉老夫姓什麼,你乖乖的聽著,阿拉老夫不信邪,勉強運全身功力硬衝,結果頓時丹田劇痛如絞,大吃一驚之下,連忙散去功力,但也已經傷勢不輕,大病了一個多月才逐漸痊癒。

    後來我們再三研究修改,依然是氣行至丹田大家,立即倒竄逆行,縱使能練成絕世神功,也必」『生機』盡毀人道全失。

    為了保全傳宗接代的命根子,大家相戒不敢再練了,以免變成雄風盡失的『閹雞』了。

    本來大家想留之無用,乾脆燒掉以免後人誤練,但又覺得有些可惜,便把深鎖畫櫃內,說不定哪天心血來潮突然貫通也不一定,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沒理會。」

    老酒鬼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而且老眼中隱泛淚光,聲調也低沉了下來:「事情發生的那一天,阿拉老夫永遠都會記得,可能到下輩子都難以磨滅。

    那天,陰差陽錯,阿拉老夫因採辦一些物品而離開,等到得到警訊趕回,全村已經化為火海屠場。

    人來人往的儘是鄰近村落趕來救火的壯丁,入侵的敵人,早已在混亂中逃得無影無蹤,這時已是半夜。

    阿拉老夫發瘋似的狂搜全村,不但不見一個敵蹤,而且也發覺全村竟無一活口!

    這真是慘絕人表的大屠殺啊!

    這是令人髮指人神共憤慘無人道的屠村滅門行為,看得阿拉老夫心如刀割。

    但見村中屍體處處血跡殷然,不禁目眥皆裂!

    阿拉老夫不死心,再仔細搜尋一遍,才在屋後隱秘的草叢裡,發現了這位一代大豪『鐵面茲航』紀遠浩。

    當時他也只剩下一氣游絲,阿拉老夫雖耗費內力盡力救治,但他已是內腑盡碎氣散功消而還魂乏術了。

    他只能憑一口未絕之氣,斷斷續續的說出經過,其他並無一字遺言,就含恨撒手塵寰,一代奇快,竟落得如此下場,真是蒼天無眼天道無憑啊!

    每次回憶到這一位可敬可佩的人物,總是讓阿拉老夫泣血椎心而肝腸寸斷……」

    老酒鬼老淚撲籟籟的往下掉,語調哽咽。

    少年也深受感動,坐著不敢動。

    「根據『鐵面慈航』臨終斷斷續續的言詞裡,可以推測當時的情況。

    當天跟平時並沒有兩樣,毫無異常現象。

    晚餐還興高采烈的特地為他唯一的女徒,也是江湖三女俠之一『修羅玉女』姚紅始行道歸來而接風。

    席間談些武林見聞其樂融融,不覺多喝了幾杯,帶七分醉意就寢。

    三更時分,突然被一陣喊殺聲驚醒,連忙披衣起床,想看看究竟,才發覺全身酸軟無力骨軟筋酥,連站立都很困難。

    這是一個練武人不可能有的現象,分明是已經中了傳聞中散功軟骨奇毒!

    等他匆匆連滾帶爬奔出後門舉目一看,不由得氣往上衝,目眥為之盡裂,咬碎了滿口的鋼牙!

    但見村中老幼婦孺,呼號奔逃,包括三十六友中人在內,全部舉動遲緩站立不牢,一個個紛紛倒臥血泊之中。

    分明也是中了毒藥暗算,除了偶而有零零星星的兵刃交擊外,只聽得殺聲震天,慘呼哀號之音,令人心為之碎。

    一個本來十分堅強的村莊,竟變得毫無抵抗之力,實在太意外了,一個個面露憤怒,驚恐的神色。

    眼見斷肢飛拋血流五步,呼爹叫娘之聲,令鐵石為之動容,木人也會淚盈雙眸。

    兩百多名武林一流高手,竟然逐屋放火,四處追殺那些毫無抵抗力的人,如同一群餓狼,爪牙兼施的撲殺幾隻羔羊,這是失去武林道義,喪盡武人品德的禽獸行為,殘殺老弱無辜,更是天人共債。

    親眼見到自己的親人、好友、子弟們,呼爹喚子聲聲如泣,一個個的倒下,倒在自己一手辛勤建立的家園裡,鮮血灑滿自己熱愛的土地上。

    而自己卻全身無力行動維艱,無法阻止這種瘋狂暴行,眼睜睜的看著這種令人血脈賀張、慘絕人表、目眥盡裂的滔天大惡,不禁心如刀割逆血上衝,連吐數口鮮血,而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

    此時又突然發覺一股勁風及體,來不及反應即應聲飛掉入草叢之中而人事不醒。

    直到阿拉老夫救醒他為止,這中間是否還發生其他的事,他也不知道了!」

    老酒鬼面容扭曲淚如泉湧,語不成聲。

    少年也是滿臉淚痕,雙拳緊握咬牙切齒。

    「火被救熄後,由於『鐵面慈航』傷勢極為嚴重,五內俱碎經脈全斷,任是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

    在阿拉老夫替他檢查傷勢時,發現他背後的掌傷,其色赤紅,並有擴散的現象,會造成這種傷痕的功夫,在武林中並不多見,但也不是很少。

    像赤陽掌、血手印、烈火神功等等,都有可能,另外南疆的桃花瘴毒掌也有可能。

    但是據阿拉老夫所知,『鐵面慈航』跟這些人一向素無瓜葛,何以會受這種功夫的攻擊,頗令人費解。

    在那時,阿拉老夫也無法推斷,只好先辦善後事宜,以後再想辦法進八江湖探尋仇蹤,這事也急不來。

    而此時,突然一陣兒哭,嚇了阿拉老夫一跳,阿拉老夫意外的在廚房一角,發現了十幾個村中婦女,竟然人疊人的死在一堆,而屍堆裡面卻有小兒啼哭之聲。

    阿拉老夫趕忙七手八腳的搬開屍體,救出那個渾身沾滿血跡的小孩,仔細一看,這小孩竟然就是一代奇快『鐵面慈航』的長孫!

    這個孩子的命可真大,除了股後有一處皮肉之傷外,其他部位全然無損!」

    少年聽到這裡,突然坐立不安起來,手撫右股後的一道傷疤,有些毛骨悚然起來:「哇塞!老酒鬼,你……你說的……可是……可是……」

    「別插嘴!天大的事也得在地面上解決,好好聽阿拉老夫說完。」

    老酒鬼也忘了喝酒,繼續說道:「這個孩子只是被壓在下面太久了,以致臉色蒼白呼吸略現急促而已,而壓在這孩子身上的屍體,赫然正是他的母親和祖母。

    據阿拉老夫的推測,大概是在大批敵人入侵後,這位身為人母的江湖三女俠之一,也發覺中了散功之毒,為了不願落入敵手而橫遭凌辱,同時也為了替紀家保存一脈香煙,冒險將嬌兒刺上一刀,然後橫刀自盡,將鮮血染滿孩子一身,然後以身體壓住,企圖滿過敵人的耳目。

    而她的婆婆,也可能發覺這種情況,竟然也做同樣的犧牲加以掩護,她們的節烈與愛心,將永留人間典範。

    其他的屍體,大概是村中其他的婦女,因大禍起於蕭牆變生肘腋,本想趕來避難,想不到竟然一同死節,她們雖不過是一些村婦,但志節卻是可歌可泣。

    在這麼多人的掩護下,這個孩子終於死裡逃生,逃過了這一場浩劫!

    這一發現,無疑的重新燃起阿拉老夫的希望,阿拉老夫在『鐵面慈航』紀老哥的靈前立下了重誓,必盡有生之年,把孩子調教成一代武林高手,以繼承『報應一號』的威名。

    如果這孩子的資質不堪造就,或者個性不堪塑造,阿拉老夫願意攜之遠赴關外以避仇蹤,同時永不言武事!

    這是第二段慘案發生的前因後果。」

    老酒鬼一面拭去老淚,一面歎氣。

    少年十分激動,全身因而顫抖不停:「哇塞!老……你說的倖存逃過一劫的孩子是不是就是我?是不是……」

    老酒鬼厲聲叱道:「臭小子,你窮緊張什麼,是不是你,事情都過去十幾年了,你在這裡窮嚷嚷有個屁用,凡事先謀定而後動,窮吼就能改變既成的事實嗎?」

    「哇塞!事不關己不勞心,你當然……」少年本想反駁,但又覺不妥。

    「什麼事不關己?阿拉老夫是親身經歷之人,難道會不關心?你這是什麼意思?」老酒鬼怒聲責問。

    「哇塞!我……」

    「你還想說理嗎?」

    「哇塞!我……」

    老酒鬼深深的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世上任何事,既然已經發生了,逝者已矣而來者可追,如今不是為死去的人悲傷的時候了,應當化悲拗為力量,要讓死去的人死得安心,死得瞑目,才是當務之急。」

    少年默默垂首受教,並長吸了一口氣,以平復過於激動的心情,他已經可以猜出,這一定是他的故事了。

    「阿拉老夫於是在善後事情告一段落後,帶著這個孩子遠走他鄉,在一個阿拉老夫昔年無意中發覺的地方,一片渺無人跡的山谷中,盡心盡力加以栽培,並捏造了擄人為質的虛構故事來激勵他,增加了他練武的決心……」

    老酒鬼果然證實了少年的猜想,雖然是在意料之中,但是這個事實的衝擊力太大了,對少年來說,仍如巨雷轟頂,難以承受。

    「小子你……」

    老酒鬼突然發覺少年搖搖欲倒,雙目直視如癡如呆,上牙緊咬下唇,咬得鮮血淋漓卻毫無痛苦的表情,臉色蒼白如臘。

    老酒鬼久走江湖,不但見多識廣,而且博學多聞,知道這是悲拗過度,真氣走岔的失魂現象。

    若不及時加以抒解,輕則神元走失,成為平凡的白癡,或氣走失,成為終生的疫病鬼,或成為重傷,重則精氣神齊斷而命喪當場。

    老酒鬼哪敢怠慢,立即運指如飛,連點少年週身三十六大穴,一掌拍向少年頂門「百會」穴,同時運起神功大喝一聲:「癡兒!醒來!」

    這一聲大喝,貫入老酒鬼數十年性命交修的神功,比佛門獅子吼不退多讓,直入醒醐貫頂玉露滴心,震得谷中回聲如雷鳴,頂峰積雪籟籟而落。

    少年終於神魂入竅,哇的一聲,張口吐出一團瘀血,放聲大哭起來。

    這十餘年來,任憑老酒鬼如何刺激、折磨、侮辱,甚至鞭打,始終為了家人的「安全」

    而隱忍於心,沒掉半滴眼淚。

    而今天,終於像決堤的江河,撲在老酒鬼的身上放聲哭了個肝腸寸斷哀哀欲絕。

    「孩子,哭吧!」

    老酒鬼輕撫少年的頭髮,有無限的憐愛:「孩子,哭吧!哭過了後,你仍得堅強起來,人生的道路,原本就崎嶇不平。

    所有的坎坷,都要靠自己去填平,所有的創傷,也要靠自己去癒合,唯有真正的勇者,才能面對環境的挑戰而無憂無懼。

    令祖『鐵面慈航』紀遠浩,一生中不知經歷了多少生死關頭,從九死一生斧鉞了身,也以坦然對之,他是一條鐵漢,你不可弱了他的名頭。」

    說著說著自己竟也忍不住再度悲從中來而老淚縱橫——

    幻想時代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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