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神貂 文 / 李涼
一張臉上長著兩個嘴巴,醜陋而神秘的胖和尚說:「百里奇,你可知道當今武林要算誰的武功最高?」
百里奇在笑,面對千丈高崖滾滾而瀉的飛瀑,他笑地更神秘:「你在考我。」
「考?未必!」和尚喝口酒,更得意地說:「若連你這位號稱能知天下事的百里先生都無法說出答案,考你又有何用?」
瀑布隆隆,好似巨形的大石塊不停從高山陡處往下滾,愈滾愈急,就像已壓在人身上似地,令人喘不過氣來。百里奇淡然一笑。
「沒了和尚沒完又沒了。喝上三口準沒完,管起鬧事包沒了!」
他苦笑:「現在你不但喝酒!又纏上了我,要是我不說,你一定沒完沒了吧?」
沒了和尚得意地直笑,百里奇果然有先見之明。
二話不說,百里奇已掠向山腰,那兒有一新搭起的茅屋。也許離飛瀑較遠,十分清靜,兩人坐定,百里奇拂掠長髯,說道:「我雖知天下事,但有一事我卻十分迷糊。」他將問題說出。
「一個人一個頭,怎麼有兩個嘴巴?」沒了和尚登時眉飛色舞,這是他個人的突出傑作。指向後腦勺,肥厚的頭皮竟然陷出如嘴唇樣的皺紋,似乎刻意雕成,和真的已無多大差別。
百里奇終於明白。輕笑道:「我看你再弄兩個眼晴,將來就有兩張臉了。」
沒了和尚在想,想如何實現這個願望,笑得更甜。
「你問的問題太含糊,我無法回答。」百里奇說。
「怎麼會?」沒了和尚強調,「我在問誰的武功最高……」
百里奇輕笑:「要是兩個人從來沒有交手,怎知誰高誰低?」
沒了和尚更認真道:「能!一定能,我們可以用他的功力去比較,例如功夫高的可以擊碎更硬的石頭,又比如。通過少林陣勢表示其武功高低。」
百里奇含笑道:「你說的也沒錯,只是江湖之大,能人輩出,想要知道誰最高,談何容易。」
沒了和尚神秘一笑:「快了!很快你就會知道。」
百里奇疑惑:「你碰過那個人?」「嗯!誰?」
「不急不急!這就是我要考你的地方。」
百里奇沉思。「柳西絕」「不是。」「春神笑?」
「不是。」「秋月寒?」「也不是。」
百里奇皺眉:「江東柳西絕一身功夫在武林就算排名第二也沒人敢排第一;渭北秋月寒,公孫秋月一生末逢高手,更有那神秘的天南春神笑,武功之高簡直沒人見過,除了他們,連少林掌門無心大師,武當掌門木陽子,都自認功力不如他們三人武林中還有誰敢爭第一?」
「他是不敢稱第一,甚至他也不知道他那身功夫已達到絕頂的地步。」沒了和尚自得道:「而且他還是個年輕小伙子。」再加一句,「將來有可能是我的朋友。」
「年輕小伙子?」百里奇開始沉思,突然地若有所悟:「難道是他?那把小刀?」
「怎麼?你也見過他?」沒了和尚急著問。
百里奇說:「只有一面之緣,在大漠,黃橙橙的沙漠,連野獸都無法生存的沙漠。」
「你說說看!」沒了和尚好奇地問。
「三年前……」百里奇回憶,不禁又巳露精神,「他真是一位難得的奇人……當我碰上他時,他已在沙漠上伏了四夭,沒有水,沒有食物,只靠偶而飛過的禿鷹果腹,忍性和耐力實非常人所能企及。」
「當時他在千啥?」
「我只知道他在獵抓傳說的九翼赤眼狐。」
沒了和尚頻頻點頭:「此狐天生異種,藏匿沙漠,靈狡非常,只要有東西靠近它百丈,馬上就能被它聞出味道而鑽地逃逸,而且數量奇少,十分難找。他獵到了沒有?」
百里奇驚歎不已道:「獵到了,就在我碰上他以後的第三個晚上,赤眼狐離他百餘丈,竟然被他的弓箭射中,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他卻做到了。」
沒了和尚雖很鎮定,但臉色也有點變。
百里奇加強語氣道:「不錯,他真的是用弓箭將獵物射中。用弓箭對付其他獵物可以輕而易舉,但用來對付赤眼狐一定不行。」
不等沒了和尚問,他又解釋道:「老實說那趟沙漠行,我也希望獵到此狐,但想盡辦法都沒用。用陷阱,沾過其它味道的東西逃不過它的鼻子,想追趕,它飛行去度之快,天下無出其上者,尤其它一進入沙漠,除非它願意,任誰也沒辦法將它找出來。弓箭射出,只要稍一流身手,很容易就能躲開,平常人只要挽弓射出,必定會被它發現,根本就射不中。」
「但他卻射中了!」
百里奇讚賞不已:「不錯。這只有一個可能速度!無法想像的速度,連赤眼狐都無法躲避的速度。如果用它來對付天下人,我想不出有誰能逃得了那一箭!」
「既是箭,你又為何說他是小刀?」
百里奇道:「他射中赤眼狐時,我也替他高興,想問他出身,遠遠傳來好像是,我叫小刀的聲音,他已消失在大漠之中,叫人無法想像他來自何處,要去何處。後來我想,他以箭就能射中百丈開外的飛狐,那等功力,若用在近距離的飛刀,威力豈不是更嚇人?這把刀又豈能是普通的刀?」
沒了和尚鼓掌不已,「百里奇果然是百里奇,別人不知道的事,你全沾上了,不錯,我所說的正是這把刀。」
「你又見著他了?」
「沒錯!」沒了和尚得意道,「我還要交他這位朋友,把他帶入武林,也好殺殺柳西絕的威風。」
「他……現在在何處?」
「長白山!在獵東西,不過這次獵的不是狐,是貂,雪神貂。」
「他為何全獵些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不知道!也許這是他不同於凡人的地方吧!」
百里奇若有所思,長歎道:「也許江湖上真的需要有這樣一位人物,否則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局面。」
「你是說江湖又會亂了?」
「柳西絕的囂張,不就是一個隱患!」
「好,這趟事我管定了!」
沒了和尚已離去,一路上仍可聽見他自己得意的歌聲。
「沒了和尚又沒了,喝上三口還沒完,管起閒事包沒了」
白雪籠罩著整座長白山,就像這座山是冰塊雕出來似的,晶亮而寒冷。
偶而雪地中凸出一株株罩滿雪片的古松寒杉,映在一望無垠的世界,宛若一朵朵盛開的菇草,蔚為奇觀。
明月初上,淡光輕撒,更將此景蒙上一層淡青,就像洗過晨霧的水彩畫,透出清幽恬靜氣息。
月無聲,雪無聲,松無聲,人也無聲。
遠處一群人影漸漸走近,一腳踩在雪地,就留下一個兩寸深的腳印,向遠處一直延伸。
沒人知道他是從何處來了欲往何處去。
一件深褐色的已縫上幾處補丁的洗得發白的披風,斜披在他身上,滿腮的鬍子,一股流浪天涯的孤伶氣息,隨著沉重的腳步逼了過來。
翻過另一處山頭,林木已多,那人轉頭往左方看去,一座由幾片木材搭成的小屋躲在山腰中。
那人輕輕歎口氣,走向小屋。
點燃了牆邊的小火溝,才有了一絲暖意,那人解下披風,露出一身修長均勻的身體以及一把灰色的長弓。他將弓箭掛向貼著幾張獸皮的牆上,再抖掉披風上的雪花,放在用四根支柱架著的兩片木板上,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床面。或許這就是他的棉被吧?
烤著冰涼的雙手,空洞的目光盯向火花,一切又已平靜下來。
十幾個年頭,怕就這樣過了。
拿出一面似乎是水晶磨成的鏡子,掛在火爐後方,自己的形象已映在鏡裡。
除了胡腮,他還有一副晶亮如星的眼珠,高聳的鼻樑。如果他刮掉鬍子,一定十分出色。
左手不停摸著鬍子,從左臉攏到右臉,從右臉攏到左臉,不知摸了多麼次。忽而右手作刮鬍子狀,沒拿剃刀就慢慢地往臉上刮。
在鏡中看了良久,右手刮鬍姿勢也慢了,他才漸漸恢復先前那副淡漠神情,收起鏡子,用一張白貂皮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一個堅固的木盒,藏於柴堆後面,然後走向右牆,拿出一把指寬斜嘴象雕刻刀的小刀。往那已刻得密密麻麻的牆上再刻一刀,然後自言自語地說:
「都已兩年九個月了……」
他有點感傷地走向牆角小木廚,拿出兩個碗,一雙筷,兩袋東西。
「沒用了……中午又己過去。」
稍微沉思,一雙長得均勻的手微微捏緊,似乎在決定一件事倩。然後躺回床板上,披上那件披風,兩眼不停瞅著屋頂縫隙因生火而融化的水珠。一滴滴慢慢地往下掉。
兩年多,他幾乎天天如此。從水珠中,回憶過去,尋找未來。
遠處傳來淡弱孤零鳥啼聲,他已坐起,另一個早晨巳開始。
搓熱被凍得冰涼的手腳,他很快套上披風,收拾牆上的幾張獸皮,趕著時間似地往山下行去。
昨晚他決定下山一趟,買點必需品。
到達山下數家居住的安門小村,不高的古屋壓在村道兩邊,屋的背後是成堆的茅萆,屋頂、窗門差不多快被爬籐給纏滿了。
有幾條小狗和背著獸皮的北方大漢坐在村道的攤上。
這是皮貨小集市。
年輕人瞧瞧匹處,找到——個落腳地,將幾張獸皮擺在地面,自己則如老僧入定般坐在那兒,眼中一片茫然。連離他不到八尺的攤子也沒瞧一眼。
不大功夫,背後那棟黑壓壓的木牆茅頂小屋,掀開左側黃褐色薄窗,探出一位紮著兩條小辮子的清秀小姑娘正往窗外瞧,目光落在年輕人身上,顯出幾分詫異怎麼有人在我家門前擺攤?
年輕人也驚愕地瞧向她那甜美的臉蛋兒,急忙收回目光。他以為這間小屋的主人已出門,才會擺在此地,誰知還有人在,也不好意思再擺,趕忙往左移。
「喂……」
小姑娘本也沒有趕人的意思,叫到口的聲音,頓覺得和人家陌生得很,只好咽不回來,不禁又多瞄了年輕人幾眼,神秘地一笑,又去打開一扇窗。
打開門的卻是一位年約六旬,灰衣瘦高的老人。
乍見年輕人及獸皮,反身往街頭望去,攤子一直連到他門口就折了實際上,此地擺攤子擋不擋門面是沒人管的,都是村家小民,今天你賣皮貨,明兒他賣鹽巴,是主顧也是商家!攆個什麼?
只是年輕人很少出來擺。
「小兄弟……」灰衣老人持著白鬍鬚,走上前含笑道:「你賣皮貨。」
年輕人也笑了:「嗯!」「擺在前面沒關係,他們也都如此……」
「謝謝……我……貨不多……我擺這裡就可以了!」
十餘年孤獨生活,使他覺得說幾句客套話都十分拗口,臉也有點紅了。
青衣女子走出來,苗小的身材配上甜美的臉兒,自有一股屬於她自己的神彩。對於年輕人的不安,她也感到好笑。
「你真老實……」老人輕輕一笑:「好吧!隨你,不過下次歡迎你擺在我們門口。」
這句話逗得年輕人不好意思地笑著,「謝謝……」
青衣少女已咯咯笑起來:「爺爺,我們也要開張了!」說話間,眼神老是瞧向年輕人。
不但年輕人多看她幾眼,連附近攤位那個北方大漢也指指點點,笑聲不斷。
老人似乎對年輕人深有好感,不多時已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稀粥。
「小兄弟,我想你可能還沒吃早餐,這碗粥你就喝了如何?」
不善於交際的年輕人,拒絕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光是支唔,乾笑著。
「喝了吧,出門在外,誰都有為難的時候,一碗稀粥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
「謝謝……」
年輕人終於接下那碗粥,自十七歲那年的某個早晨以後,他再也沒有吃過如此可口的佳餚了。
他吃得很慢,每吃一口就想著過去那一件件不如意的事,十餘年的流浪生活,使他有想不完的傷心事。
喝完了,他想把碗洗乾淨再還人家,可是他不知道水井口在哪兒,連獸皮也忘了收,一溜煙奔向村外小溪洗淨再奔何來。
老人以為他失蹤了,正覺得奇怪時,他已奔回。
「老伯,謝謝您……碗我已洗乾淨……」
「哎呀!這小事給小孫干就可以……」老人接過碗,頗有疑問:「咦?西頭好像沒井,你怎麼……」「我是到山腳下小溪洗的。」
「山腳下?」老人驚訝:「你真的到山腳下?」「嗯。」
「就這麼一點兒時間?」
這才多點兒時間,就打了個來回,少說也有四里路,這不成了飛毛腿了嗎?就連號稱輕功夫天下第一的天南春神的騰雲仙步,也不過如此。
年輕人對老人的驚訝,只是淡淡一笑:「在山上住慣了,腳力可能強些了。」
「好!好!想當年我只要跑——半路程就不錯了,你卻氣也不喘地跑個來回,實茌令人羨慕!」
老人將碗交於他孫女,又興趣十足地走出來,他今天是找到抬槓的好對像:「敢問老弟貴姓?」
年輕人猶豫一下,回答:「我複姓公孫,又名小刀。」
「公孫小刀?」老人品味地念著,頻頻點頭:「嗯!光聽這名宇就知道你有出息!」
公孫小刀只是笑笑。
「小老頭姓綠,名叫金福,那是小孫女君兒,早年嘛……還在中原做過生意,現在老了,不中用了!只好住在這裡,得過且過。小兄弟你住哪?怎很少見你到村子裡來。」
「山裡……山道不好走,所以很少出來。」
「哦……」綠金福好像在找話題,但對不善言語的公孫小刀,他說得有些吃力,目光落在獸皮上:「你也作獸皮生意?」
「沒有,只是換點東西而已。」「來!皮貨我看看……」
金福似也想做這筆生意,抓起獸皮不知道懂或不懂,架勢十足地看個沒完。
「好貨色!不知你要賣多少銀子?」「隨便都可以。」
「三兩會不會太便宜?」金福拿的是一件純白貂皮,若在中原至少值五十兩。「不會。」
「好!我要了!君兒也該添件衣服了!再買兩件剛好可以做件小褂子,就十兩好了!」
金福馬上衝屋內叫道:「君兒!拿十兩銀子過來,你爺爺今天給你添衣服!」
君兒似乎早就聽見他們對話,應聲:「好的。」已拿出銀子,親手交與公孫小刀,含笑而又愛不擇手地抱起軟貂皮,走入屋內時仍不時探出頭來瞄向公孫小刀,笑不絕口。
金福想,生意也做了,可以聊聊天了。於是又問東問西。
「你一個人在山上?」「是的。」「家人呢?」
公孫小刀有點淡漠:「還有一位母親在中原。」
「那你……」
「我娘要我尋藥。」公孫小刀感傷道:「她身體不怎麼好。」
金福也感受一份哀戚:「藥……找到了嗎?」
「還沒。」「山裡有?」「有,但不好找。」
「什麼藥?說不定……」「是傳說中的雪神貂。」
金福差點噎著了,愕然道:「雪中之神,飛行千里,鑽地無痕,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的雪神貂?」
「就是它。」
金福搔頭傻笑:「這…-我可能沒辦法幫你找了!」
公孫小刀笑了一聲:「它並不好找。」
「你找了多久?」
「兩年又九個月。」
金福咋舌,又有誰能有此耐性去尋找那種傳說中的東西?
「山中真的有雪神貂嗎?」
「有,我見過。」
金福噓口氣,「有就好,我是怕你徒勞無功……」
「多謝老伯……」公孫小刀感激地說。
此時村頭人群忽然起了騷動,不知何時已來了數匹快馬,疾速跑了過來。
為首的彪形大漢故意勒住韁繩,馬匹人立而起,神氣十足。
「統統不許動!聽大爺發落……」
一聲大吼,眾人騷動。敢情來者是一夥強盜。
金福見狀已心生畏俱:「小兄弟……你……強盜來了!」
他本想要他躲入屋內,但覺得人家器宇軒昂,不像凡夫,一時也將話縮回。
公孫小刀也想離去,然而受人恩惠,不好立刻就走。
「我不是來打劫,我是來我人,沒事給我安分一點!」
大漢騎在馬上吼著,威勢非凡。
此話一出,本該讓村民安心才是,誰知忽有兩名壯漢手提長刀,砍向那幾名騎士,一時打得難分難解。
公孫小刀見狀已放心,問:「大伯……你認得他們。」
金福驚叫道:「不認得,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老夫躲都不及,怎會認得?」
打鬥一直在村頭進行,公孫小刀覺得這夥人不是衝著金福一家來的,便道:「老伯,我想我該回去了……」
「這麼快!」
公孫小刀含笑點點頭,「我有點事,你能不能賣點鹽給我?」
金福不但給他鹽,還送他許多醬味。公孫小刀十分感動,把剩下的皮貨也留下,提著小包往村外走去。
然而,此時又有幾匹馬奔來,旋風般包抄居民,領頭者正是長白雙鬼之一的黑無常巴谷。
他見到有人敢抵抗,二話不說,喝道:「給我燒掉此村!」
喝聲震天,公孫小刀已聞,暗道一聲:「不好!」又折回頭。
巴谷指揮下,嘍囉點燃火把,就往村屋丟去。綠金福的房子也沒躲得掉。
火把丟入屋內,金福和君兒驚惶逃出,巴谷一見君兒便目露邪光,淫笑不止:「好個標緻小妞!」
策馬奔前,一手就想抓起君兒。
「救命啊……」君兒急呼。
眼見就快落入巴谷手中,尚差數十丈的公孫小刀見狀,不假思索,右手一抄,折斷樹枝,猛往巴谷射去。
誰也無法想像樹枝有多快,只一閃,巴谷已栽下馬來,樹枝己插到他的右手臂上。
再一箭步騰身,公孫小刀已掠身而至,扶起滾落地面的君兒。
此舉登時驚住所有在場的人。
「好身手!好功夫!」
不知何時,生有兩張嘴巴的沒了和尚,已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不停地瞧向公孫小刀,讚不絕口。
公孫小刀替綠金福撿回火把,以免屋子被燒,轉向巴谷,淡淡道:「你為何欺負弱女。」
「呸!你是誰?敢管大爺的事?」巴谷怒目而罵:「長白雙鬼豈是好惹,給我拿下!」
他下了令,但沒人敢動,都是俱怕公孫小刀飛枝傷人。
「媽的!老婆丟了也輪不到你到處打家劫舍!」沒了和尚夾向兩人中央,笑罵不已:
「巴老二,今天你還是認栽吧!一個回合不到,就傷在人家手中,你有什麼能耐?回家吃奶去吧!丟人現眼!」
巴谷臉上一陣青紅,怒罵:「我就不信這個邪!」話未說完,長刀已刺出。
沒了和尚急忙閃向公孫小刀後方。公孫小刀一伸手,又將巴谷長刀拈住,稍一用力,己將長刀折斷為二。
巴谷臉色在變,自己武功在江湖中不算絕頂也算一流,今日如此下場,對手武功豈非駭人聽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楞在當場。
沒了和尚笑道:「回去吧!沒老婆再娶一個不就得了!看你現在多丟人!堂堂天鷹座下掛牌高手,人家放屁都比你強多了!」
巴谷臉色由驚駭轉為怨怒:「這筆帳,咱們以後再算!」
說著已跳上馬鞍,準備離去。
「站住!」沒了和尚喝道。
巴谷愣了一下,沒策動馬匹。
沒了和尚道:「記住了!別再來此村找麻煩,有事衝著我沒了和尚就是。」
「沒了和尚!」此語一出,巴谷部下起了騷動,對沒了和尚的沒完沒了作風他們雖不曾見過,但也有所聞:「走!」
巴谷已氣憤離去,連在手臂上的樹枝也沒拔下,眾嘍囉也跟著離去。
綠金福此時才噓出口氣:「好險!」轉向公孫小刀,感激道:「多虧小老弟出手相助,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公孫小刀一笑:「他們不該欺負人的!你們受傷了沒有?」
他目光落在君兒身上。
君兒甩甩左手,感激道:「謝謝你替我解危。」
公孫小刀仍以笑回答。
「我想我該回去了。你們多保重!」
不善交際的他,已動身離開人群。
綠金福想留下都不知如何開口,畢竟只見過一次面,君兒更不用說,女孩兒家只有目迎目送的份兒。
然而沒了和尚可沒顧忌,他是個吃四方之人,他已追上。
「小刀兒!等等啊!老衲……貧僧是來找你的!」
公孫小刀似乎有意避開他,走得更快。
足足追過一座山頭,四處茫茫皆白雪。沒了和尚說了不少好話,公孫小刀一點也沒聽進去。
「小刀兒!我是來跟你交朋友,幫你捉那什麼貂的!」
公孫小刀聞言頓時愣了一下,但突然跑步如飛,急向深雪中飛馳而去。竟然足印過處,不留痕跡。
「小刀兒!小刀兒你等等啊!」
沒了和尚急追,但追不到十里路,早已將人追丟,他不信邪,再追,看到的卻仍是一片白雪。
他苦笑道:「這把刀子果然非凡。」
他下定決心,非找到此人不可。
公孫小刀回到住處,已是黃昏,他未休息,放好東西,抓著牆上弓箭,邁步走向雪山中。去尋找那雪神貂。
等他再次回到此地,已是三天後的一個深夜,當他進到屋時,發現木屋裡變了樣,隱隱地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潛進木屋,突地踢開門扉……
「是你!」
不知何時。沒了和尚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被他這麼一踢,也蹦了起來。
「哇喔!嚇死我了!」沒了和尚拍拍胸口。輕笑道:「你這個人真是神出鬼沒,很難找,足足花了我三天時間,夠累的了。」
公孫小刀起初也感驚訝,但立時沉默地靠向火爐,加點枯枝,不再說話。
他在想,人已找來趕也無用,而且方圓百里也無棲身之所,不如過不明天再說,他若還不走,自己再找個地方搭屋就是。
「嗨!小刀……老弟!」沒了和尚試著跟他說話:「天寒地凍,你一個人常年累月地住在山裡,不覺得寂寞嗎?」
公孫小刀沒反應,挑著爐中火花,火花飛亮如天上星星。
沒了和尚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
「其實,我是專程來找你作朋友的!」
「我想你的身手一定能打敗所有對手,再加上我……」
「我還可以幫你捉雪神貂!」
至少說了一百多句,只有這句起了作用。
公孫小刀目光突現光彩,轉問他:「你……你怎知我在捉雪神貂?」
他本想說:「你能幫我忙?」但覺得不妥,只好臨時改口。
有了回話,沒了和尚就高論開了:「我當然知道了,因方我想知道的事,我就能知道。」
「有一次我看過你射箭,就猜想出你可可能要獵雪神貂。何況有位百里先生,也看過你獵走赤眼狐。」
公孫小刀沒搭腔。他又說,「我是真心的要幫你,雖然老僧我有時嘴裡亂說,但交你這朋友?我可不含糊!」
公孫小刀感傷一歎,哺哺念著:「交朋友……」
從他習武開始就不知何者能成為朋友,十七年後的今天,他又何當敢接受?
「對啊!活在世上,應該有個知心的朋友,我來找你,就是要找忘年之交!你覺得如何?」
公孫小刀瞧向他那張老來頑童的裝扮鬼臉,多少有點笑意,但想起往事,心又沉重起來。
「我還要尋找藥……」
除了治好他娘的病,其它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沒關係!你儘管去尋找,甚至我還可以幫你找!現在不方便,就等你找到藥材以後,我們再交朋友!」
沒了和尚腦子轉得快,他認著只要在一起混久了,不就成了朋友,至於形式,有沒有都差不多。
公孫小刀又不說話了。
「你剛才回來,是否找到了雪神貂的藏身之地了?」沒了和尚很快將話題引開。
「找是找到,但是沒完全把握!」公孫小刀道,「昨天還被它溜走。」
「它躲掉了你的箭?」
「我沒射,箭只能射一次,如果不中,至少幾個年頭它不會再走出地面。昨天我只是想再靠近些,它就馬上鑽入雪堆裡。」
「那該如何才能用箭?距離遠不遠?」
「百丈之內我有把握,只是這貂個頭大小,又是白色,行動尤其快捷,我想,拉箭的破空聲,一定足夠讓它鑽入雪中,所以往往不敢射箭。」
沒了和尚罵道:「這小畜生還真難纏!」罵了一陣,他又問:「你的想法,是要怎樣才有把握?」
公孫小刀道:「讓它飛起來,只要離地三尺就可以了。」
「聽說它飛行速度比流星還快。」
公孫小刀很有信心地說:「我有把握。」
「有把握就好。」沒了和尚又問:「它通常在何種情況下才會飛?」
「不一定,有時一時興起就亂穿,不過它都在絕谷中才會如此,那是它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果真不好惹。」
公孫小刀興致很高:「但有一種情況,它一定會飛起來。」
「什麼情況?」
「雪崩!」公孫小刀解釋道:「只要山雪崩塌,它為了逃開,一定會飛向山頂以免被活埋,這也是我唯一的機會。」
沒了和尚道:「你現在就等雪崩?」
公孫小刀點頭,不久他又道,「其實雪崩是可以製造的。」
這就是他需要幫手的地方。
「怎麼製造?你要我用吼?」
「不成,誰可以用吼叫聲震動雪山?那樣同時也會驚動雪神貂,它就知道是人所造成,它不會飛往山頂,只會隨著崩雪跑,想射它就更難了。」
「依你的意思呢?」
公孫小刀十分認真地說:「我想過好久,除了天然雪崩和下雪外,其它都不會奏效,下雪自然是不可能,只有使它自然崩塌了。」
「既是自然,何來使它之有?」
這問題不怎麼好懂,公孫小刀馬上解釋:「所謂自然雪崩,就是在崩塌之前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們只在山頂動手腳就可以了。」
「用一種無色,尤其要無味的強烈溶液,倒在山頂,讓他浸濕冰塊,等到分割到一定時候必會崩塌,由此就可以引起雪崩。」
「這方法很好,但那溶液……」
「我想好了,流沙散。」
流沙散白色透明如水,沾上既蝕,與硫酸性能相同。
「好!就這麼辦,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再兩天好了,我必須找到流沙散!」
不必兩夭,一天時間,公孫小刀已從山下小鎮找回流沙散,兩人趁夜又趕往雪神貂藏身處。
越往深山,山蜂越高,直至一處山蜂如劍,一根根如桂林石鐘乳般的雌伏雪地中。
「遠沒……這些山蜂少說也有百年沒人來過……一上一下,至少花上半天時間!」
「哇呀……」公孫小刀指前面山峰,「過了這些山峰,前面有一處馬蹄斷崖,它就躲在崖谷中。」
「媽的!這小畜生真會找地方……」沒了和尚見這峰中散出不少蒙霧,已感到此地必然是天然奇陣,弄個不好,恐怕就進得去出不來。
公孫小刀很熟練地領著他,有時走前五步,就得斜退過丈餘,曲曲折折,弄得沒了直咋舌。
果然,經過山峰,前處己出現半圓形狀的斷崖,像要把兩人包圍起來一般。
說它是斷崖,那是指從崖頂往下看,現在公孫小刀立於一座峰頂瞧去,那片斷崖就如墓碑橫在前面,森涼幽靜。
公孫小刀十分仔細往崖下瞧去,若非眼力極佳,定然無法見著因光線被四處高峰擋住,又罩上深霧的峰底景物。
沒了和尚瞧了老半天,一點收穫也沒有。
公孫小刀沒多大把握,直到他算過方位再搜尋,才看見靠崖角處有東西在動。
這動,也只是雪花稍微往上噴,確是貂鼠之類的東酉,在雪裡玩耍而已。
沒了和尚看不到,只有問:「它在哪兒?」
「在雪中,好像在玩耍。」
「你確定是它。」
「除了它,沒有動物在深崖中來去自如。」公孫小刀接著說道:「我們再等著看。」
果然不久,雪中已穿出一個拳頭大,接著一條松鼠似尾巴的純白老鼠。
公孫小刀這才放心:「不錯,就是它。」
他轉向崖頂,指向左前方一處高峰:「你就在那裡下手……還是一起去好!」
他怕沒了和尚經驗不足,此次他志在必得,不能有任何差錯。
兩人直向崖頂,頂面視野較寬,但邊峰凸凹不平,崖峰就如瀑布狀,已有不少冰棒。
公孫小刀選好離崖邊七八丈遠的地方道:「就這裡!分三段,前面六尺處撒白散,再來三丈,然後是七丈左右。」
他用三處,如若一處不行,也還有另兩處可以引起雪崩,當然,數量分配得當,仍可造成同時崩塌。
此處稍微凸出崖面,只要擻成弧狀,就可以切開連成一片的冰塊。
「你撒完之後,就往後,越後面越好!我不知道雪崩面積有多大。」
「沒問題!」沒了和尚精神十足,道:「現在就撒如何?」
他想撒完也好跟他到別處去,看他如何捉捕獵物。
「不行!」公孫小刀道:「撒下去若太早崩塌,找來不及應付!若沒效,你還要再弄一遍,必要時還得躲開冰塊,我在那邊山頂後方。」
他指向右邊前方那座山峰,「撒卞去後,我會到你那裡,你在撒,你若要看就找一處能見著崖面的地方就可以了,我在趕它飛向崖面時,再殺它。」
「為什麼要趕上崖面?它一飛起來……」
「它一飛起來,一方面距離不怎麼夠,最主要的,是那時正好雪崩,就算射中,它也會掉落在滾雪中,而被埋住,想找就更難了!」
「好哩!都依你!」
兩人各自行動。
沒了和尚拿出不幾包白色粉末,依計劃行事。
公孫小刀攀向另一座山頂,也已經挽弓拉箭。
兩刻鐘以後,沒了和尚撒了粉末,粉末沾地,立時侵蝕,直往下陷,不知是藥性強,還是沾上溶水成液,速度十分快捷。
沒了和尚見狀,也加快速度,撒完三道藥線,趕忙躲向後方。
公孫小刀目不轉睛地盯著崖底雪神貂,深怕他一個沒注意,讓它逃走。
撒藥不到半個時辰,突然冰塊往下掉,至少有千斤重,等它第一次撞擊冰壁,冰塊如炸藥開花,四分五裂地射開,宛若元宵燈火。
與此同時,一聲地動山搖的爆裂聲響起,震得整座雪山搖晃不已。
聲音過處,又有數處雪崩,如萬馬奔騰般直向山崖,氣勢之壯,簡直可以吞掉整個宇宙。
雪神貂也驚覺,不知是詭計之下,它已飛向山頂,宛如流星,刻出一道晶瑩白線,直衝而上。
公孫小刀沒想到雪崩會有如此之劇烈,震得他無法穩定身子,眼看獵物已現,不得已,硬是咬緊牙根,雙腿插入雪中,想穩住身子但仍效果不好。
白光已將行向山頂,當機立斷,他不得不騰空而起,擺脫地動山搖,拉開硬弓,電也似的射向目標。
如果說雪神貂是流墾,那麼他的箭是專門射毀流星的飛彈。
天空只見兩道光線,合在一起,最後落向山頂。
次時公孫小刀已騰身而起,飛出落腳之地,從山峰直往下滾。
地仍動,地仍搖。
足是過了兩刻鐘,大地方靜下來。
深不可測的崖底,差不多快埋平了。
沒了和尚走出崖面,正緊張地找尋公孫小刀下落,四處高叫。
不多時,公孫小刀從雪堆中走出來,好像被埋不止早第一次,他已懂得如何在這種情況下保住自己,看起來傷得不重。
他關心的是否射中獵物,飛身奔向山頂。
山頂,沒了和尚早已拾起一箭穿心的白貂,他沒心欣賞,真到公孫小刀走上來,他才放心的將白貂交給他:「成了。」
「嗯!」
公孫小刀激動地打了個冷戰,趕忙接過奄奄一息的白雪貂,突然又覺得它十分可憐,不停地撫著它背毛。
沒了和尚見狀,安慰道:「只有生命,命太虛,誰是形,未見是形,因果輪迴,說不定它前生欠你娘的債,今生是來報答的。」
公孫小刀讚歎不已,「傳言果真不假,此丹聽說可解毒。」
沒了和尚歎道:「希望它能治好你娘的病!」
物已獵到,他不再停留,埋了神貂,兩人已隨步往回路行去。
到達木屋,公孫小刀歸心似箭,一刻都不願停留,收拾一些衣物,便要趕回中原。
這正合了沒了的心意,且他幫忙獵得雪神丹以後,公孫小刀對他很是感恩,話也顯得較多。
臨行前,他不忘去拜訪綠金福祖孫。
然而
安邀村,再也不存在,只有一堆灰煙、廢墟,整個村子被燒了個精光。
「天殺的巴谷!」沒了一罵出口:「一點良心也沒有!」
公孫小刀覺得胃在收縮,想嘔,還有一般殘灰味道,他聞的卻是血淋淋的屠殺味。
走向記億中金福的房屋,想從中尋找他們是否己遇難的證物,但翻動許久,除了灰炭以外,再也無法找出其他像樣的東西。
「大師……」公孫小刀茫然道:「你說那位巴谷是什麼長白二鬼?」
他沒闖過江湖,對於江湖的名號十分陌生。
「沒錯,他們已投靠天鷹教麾下。」沒了道:「別再叫我大師,我們都已是朋友,叫我酒沒了或者醉鬼、酒缸!都可以,只要沾上酒字,就足以代表我。」
公孫小刀沒回答,沉默地立在該處。
沒了和他相處數日,己知道他個性不會和人爭吵,只會靜靜地聽人說話,如此一來倒把沒了拱托成油腔滑調了。
「老弟別介意,我就是話多些了。」沒了有些歉意道:「你要問我,如何可以找到他們對不對?」
公孫小刀點點頭。
「有點問題,天鷹教剛成立不久,還沒生根,目前在王屋山一帶,也許會逃走,我向你保證,如果那傢伙捉走他們祖孫倆,我一定負責將人要回來。」沒了說得滿有把握。
「謝謝你。」公孫小刀感激地說。
「客氣。」沒了道:「好朋友,不必說那麼多。對了,我去找人以後,將來要到哪裡去找你?你娘住在何處?」
「我家在風翔城西青河村後的一家小房子,那裡有棵椿樹。」
「鳳翔城……」沒了念了兩句、突然驚愕地往公孫小刀瞧去:「你說的是渭北的風翔?」
「嗯。」
「你也姓公孫?」
「嗯。」
「那……」沒了起了毛,「渭北秋月寒,號稱武林三大高手之一的公孫秋月,兩大世家的公孫世家和你是什麼關係?」
公孫小刀輕歎道:「我娘是公孫老爺的女僕,我在老爺家出生,後來我爹死了,公孫老爺賜我們母子姓,所以才姓公孫,我本姓春,我六歲就搬出來了。」
「哦……」沒了有些失望,但隨即又信心十足地說:「沒關係!英雄不怕出身低,管他什麼渭北秋月寒,江東柳西絕,我對你是信心不改,你一定是第一把高手。」
公孫小刀只是淡漠一笑,他根本就不瞭解高手是何含意,他只想平平安安地過他這平凡的一生。
沒了和尚也不願再耽誤時間,立時告辭:「我走啦!最晚一個月,我一定會去找你,再見!」
他走了,臨走扔出一句含有笑聲的話:「幫朋友辦事,夠來勁的!」
公孫小刀送走他,也舉步朝中原出發。
鳳翔城,公孫府,富可敵國,若說天下有兩位富翁,一位就是公孫,另一位則是姑蘇慕容。
天上神仙府,地上公孫府,純白丈八尺高的大理石牆,塊塊雕有奇花異獸,殷紅琉璃瓦宛若透明的紅玉,托在月宮寶殿中,讓人不敢相信世上會有此建築物。
然而最令人讚頌的不是公孫世家的財勢,不是宅第的豪華,而是公孫府的武功。
「秋月寒,路不歸。」
公孫秋月的劍起了寒意,有路,你也回不去了。
若和公孫秋月為敵,那只是死路一條。
公孫秋月雄立江湖數十年,還沒吃過敗仗。
十五年以來,每三年一次和世交的慕容府例行比武,公孫秋月已連續戰勝慕容天。
現在比武的日子又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