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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多情總被無情惱 文 / 李涼

    澡堂乃在後院隱密處之一天然溫泉,上官大吉洗來甚是舒服。

    但他惦記冷翠兒,無心泡久,只將一些污血、髒泥洗淨,隨即起身,穿妥冷真兒為他預備的素青衣衫,竟然十分合身。

    雖然另有一瓶金創藥,他卻不敢使用,免得誤中毒藥。

    正穿妥欲離去之際,門外已有人敲門細聲急道:「小竟……」

    上官大吉聞言驚心,這「小竟」之名,自從自己改回正名之後已甚少用,怎會有人再喚。

    「我是珠兒,小竟你在不在?」

    「珠兒?」上官大吉恍然,心下一喜,趕忙推門:「找我有事?」

    果真見及純真漂亮,身著淡粉羅裙的冷珠兒,她東張西望,一臉緊張,但見上官大吉,欣喜急道:「你快跟我來。」

    等不及,她已拉著上官大吉往小巷鑽去。

    上官大吉雖然驚訝,但他甚知珠兒心地善良,必定不會害自己,也就坦然跟她前去。

    三轉二繞,珠兒已拉他躲進一間隱密雅屋。照上官大吉看來,此屋該是珠兒書房,佈置文房四寶之外,另有針繡屏台。

    珠兒還是東張西望,才把房門帶上,急切又道:「你得趕快離開,我爹將對你不利。」

    上官大吉歎笑:「我若走得了,幹嘛還待在這裡。」

    珠兒道:「可是你非走不可,爹志在你武功秘籍,如果你說出來,失去價值之後,他會殺了你的。」

    上官大吉道:「你也認為你爹會做出這種事?」

    珠兒輕歎:「我本是不相信,但這幾天,聽了他們的計劃,唉……反正你趕快走人便是。」

    上官大吉反問:「他們有何計劃?」

    「呃……」珠兒欲言又止。

    然而,上官大吉仍自逼問,珠兒看他問不出來,是不會走人,這才說道:「我爹是利用你同情姊姊心裡,逼你說出武功口訣。」

    「這個,我看得出來……」

    「可是……」珠兒急帶道:「反正你走了,姊姊也會沒事。」

    「真會如此?」

    「本就是……」珠兒欲言又止。

    接著又道:「反正你先開溜,一切事情自會迎刃而解。」

    「可是我武功受制,恐怕逃不出這裡……」

    「你可以先藏在懸崖某處,試著脫逃,就算被逮著,也千萬另說出口訣!」珠兒急道:「時間不多,你就聽我一次,準沒錯。」

    「呃……」

    上官大吉瞧她說得如此真真切切,雖然她仍有難言之隱,但她的確是為自己著想,始敢冒此危險前來。

    既然如此,就躲他一下也好,縱使被抓,大不了回到目前這情景便是了。

    於是,他終於點頭:「我走,可是有關你姊姊……」

    「她沒事!」珠兒欣喜道:「事不宜遲,你從窗口溜出去,先躲居懸崖下邊,當然,別靠近我住處,他們遲早會搜過來的。」

    說著,從桌底下抓出床單撕編而成的繩索,交給他:「我能幫忙你的也只有這些了,你小心了。」

    上官大吉自知時間緊迫,當下接過繩索,道聲謝了,立即爬窗而出。

    懸崖已在望,但他考慮珠兒所言,遂往他處移去,想找個好地點藏身,然而莊院已傳出似乎是冷真兒急叫聲,大概發現人已走失。

    上官大吉無法多作選擇,往崖下探去,找一處長有橫枝及草叢處,先將繩索套在凸崖處,小心翼翼攀往下頭,落身橫枝上之後,再把繩索抖落下來。

    隨又把繩頭套於橫枝暗處,再攀往下邊,藏於草叢裡頭,本是暫且可以安身,他忽又發現下側有個小凹口,大概可能藏身,當下擺盪身形,晃了過去,終於能落身凹口。

    他心頭稍安,趕忙抖落繩索,藏於凹洞內側,自己也盤坐下來,準備熬過這陣風險,待武功恢復之後,再找機會脫身不遲。

    對於自家內功心法,突破冷醉陶禁制,他甚有信心。

    盤坐中,不時聞得山莊那頭傳來聲音。

    「怎麼會呢!才洗個澡,人就不見了?」是冷醉陶的聲音:「你確定他曾在此洗澡,沒有誤!」

    冷真兒道:「我親自送他來,我只不過是去吩咐廚子弄些吃的,也好照爹交代安撫他,誰知一返回,他就不見了。」

    冷醉陶轉問項尚飛、華陀婆婆,還有各護院武師:「你們也沒有看到他走脫?亦或發現有人接近他?」

    眾人異口同聲表示沒有。

    冷醉陶道:「會不會是珠兒?可是她不會武功,根本解不開他穴道。」當機立斷道:「不管如何,他一定還沒有離開此處,大家全力搜去,務必搜遍每寸地方。」

    一聲令下,眾人立即展開行動。

    冷醉陶則親自前往珠兒書房。

    珠兒故作不知:「爹,你來此作啥?」

    冷醉陶道:「上官大吉脫逃了,你可知道?」

    珠兒搖頭:「我從來沒碰過他。」

    冷醉陶凝視女兒,似想瞧出真假,珠兒已習慣,裝做不去想,自不會露出痕跡。

    冷醉陶瞧了幾眼,猜測不出,只好放棄,道:「你若見著有任何動靜,記得立即要通知。」

    「我知道。」

    冷醉陶這才轉身離去,突又閃入暗處,偷瞧女兒舉止,但覺她並無任何突出舉動,始甘心離去。

    珠兒仍是繡她的花卉,對週遭發生之事一概不管,心頭卻惦記著上官大吉的安危,別被發現了才好。

    如此搜索半個時辰,幾乎把整座宅院都翻過來,仍不見上官大吉蹤影。

    冷醉陶不禁嗔怒:「可惡的小癟三,被我捉到,非抽你筋、剝你的皮不可。」猛又喝令:「四周懸崖看看,他是否藏在下邊。」

    眾人得令,四散搜查。

    上官大吉聞聲,不敢再盤坐,趕忙站立而起,躲得更靠牆壁,免得衣衫不,小心被風吹掠,身形乍現而曝光。

    他才靜立沒多久,上頭已傳來項尚飛聲音:「龜孫,還不出來。」猛地舉掌往下邊樹叢打去。

    叭然一響,樹動枝搖,帶出滾滾石塊下落,迫得上官大吉趕忙閉氣以待,免得露出痕跡。

    冷真兒道:「你如此嚇他,他豈肯出來。」

    項尚飛冷笑道:「最好別出來,等門主發火,下達格殺令,我再來收拾也還不慢。」

    上官大吉聞言暗斥:「我就算被逮,也要拿你交換條件。」

    冷真兒懶得理他,道:「這裡沒人,到別處看看吧。」

    項尚飛這才冷笑走人,冷真兒則探了崖下幾眼,始離去。

    上官大吉暗暗噓氣,終於躲過一劫,正待鬆懈下來,忽又想及冷醉陶陰險萬分,莫要故意嚷鬧一陣,而離去時,偷偷地又摸過來。仍是提起精神,以應付可能之變。

    果然,就在項尚飛怒喝聲逝去大約盞茶功夫之後,忽又傳來淡淡聲音:「爹,他真是逃走了?」

    聲音甚低沉,只分辨得出是個女的。

    冷醉陶道:「照理來說,不可能,可是他邪得很,不能以常理估算。」

    那女人聲音道:「外面野狼並未喊叫,我想,他還在附近。」

    冷醉陶道:「可惜卻不知躲在哪兒?」

    那女子道:「爹覺得,是否還要用苦肉計?我騙他出來。」

    上官大吉心頭一愣,心想,她會是誰?幹嘛施展苦肉計,自己必會出現?可惜聲音甚弱,無法分辨。

    說話聲音漸漸逝去,兩人似乎已走遠。

    上官大吉卻滿心疑惑,到底那女子是誰?怎會想到以苦肉計逼迫自己現身?

    會是珠兒?

    不可能啊!若非她協助,自己根本躲不了這地方,她若想出賣,大可告訴冷醉陶便是,幹嘛要耍此苦肉計?簡直是多此一舉。

    會是冷翠兒?

    那也不可能,她冒死把自己救出天狼山,雖然又受困於狼群之中,她卻奮不顧身救人,而搞得自己全身是傷,現在恐怕被囚於地牢之中,哪還有時間扮演苦肉計?

    會是另有其人?

    就像飄雨,亦或月兒公主等,自己所關心之人,前來扮演苦肉計?

    他不禁暗自解嘲,越想越離譜,飄雨要是間諜,殺了他,他都不肯相信。

    唯一的可能,該是由冷真兒假裝冷翠兒或珠兒,暗地裡騙出自己吧?

    他越想越覺得此事極有可能,不禁冷笑直斥這對父女手段雖陰,可惜已被拆穿唉。

    他且拭目以待,看看把戲到底如何耍?

    漸漸地,日光從東山移向高空,復又往西斜去。

    上官大吉幾乎已藏身半日之久,肚子開始咕嚕叫餓,他卻得等到了晚上,看看是否有機會脫逃。

    在此之間,他已聞及四處偶爾傳來女人急切、哀憐叫聲。

    如若他未聽及那段話,必定會以為是冷翠兒受到迫害,然而此時,他只不過認為是對方苦肉計的一種罷了。

    那聲音大約響過三處,忽而從珠兒書房左側那頭再次傳來。

    淡淡地,卻是焦切、緊張、悲沉:「大吉……你聽到了嘛?我是翠兒……我逃出來了……」

    上官大吉一愣,這的確是冷翠兒的聲音,心頭不由怦怦乍跳,甚想出聲喚人,隨又想及那可能是冷真兒假裝,始又忍了下來。

    他暗斥:「想釣我上鉤,沒那麼容易。」

    冷翠兒聲音又傳來:「大吉……你在麼?我趁他們在搜捕你的空檔,逃了出來,他們已往外頭搜去,你若在下邊,給我信號,我要跟你一起走……呃……」似乎牽動傷勢,沉沉呻吟起來。

    上官大吉暗斥:「裝得好像啊!我才不上當。」

    冷翠兒在哀聲輕歎,間斷地叫喊著。

    忽又聞門窗開啟聲,珠兒聲音傳來:「大姊,你在幹嘛!」

    冷翠兒聞言,驚聲直噓:「你別出聲,姊已改邪歸正,準備逃離爹的掌握。」

    上官大吉聞她說話,直覺她就是冷翠兒,尤其是珠兒叫聲,她豈會認錯姊姊?除非冷真兒連相貌都變成冷翠兒,否則珠兒豈會不認得?

    可是冷翠兒不可能背叛自己啊!

    又把此人推想成冷真兒化妝而成,她要騙自己,不化妝怎行。

    冷珠兒仍莫名其妙地道:「大姊好好的,幹嘛逃離爹的掌握?」

    話未說完,冷翠兒已斥道:「沒你的事,我看是你故意放走他,現在又來攪局的吧!」

    冷珠兒聞言,冷哼一聲,猛把門窗甩得砰然大響,以示抗議,躲在裡頭生悶氣。

    「什麼改邪歸正,我看你明明就是有意騙人出來!」冷珠兒嘮叨地說。

    她似乎有意示警上官大吉,才故意大甩窗子。

    上官大吉自也聽得清清楚楚,心頭不由狐疑,冷翠兒說珠兒故意放走自己,口氣大有責備之意,如若她是冷真兒化身,自無話說,可是珠兒想暗示自己什麼。

    心思尚未想通,忽又有聲音傳來:「姊,珠兒在鬧什麼?」

    冷翠兒低聲道;「你去監視她,別再打岔。」

    「我來辦即可!」那人已推門進入珠兒書房。

    上官大吉卻愣住了,方纔那聲音,分明是冷真兒沒錯,否則她又怎會叫冷翠兒姊姊?又怎會推門進入冷珠兒書房。

    這分明表示上頭必定有三人,而那三人必定是冷家三姐妹,翠兒、珠兒、真兒。

    既然如此,那麼,那位哀哀輕叫的,分明是冷翠兒沒錯了。

    上官大吉全身抽搐,簡直不敢想下去,卻又緊扣心肉,叫人刺痛難挨。

    如若她真是冷翠兒,如若她真是方纔那位說過要用苦肉計的冷翠兒,這一切未免太可怕了,而且計劃得天衣無縫。

    他已意識到,這完全是件奇巧無比的計謀。

    打從冷翠兒投懷送抱開始,計謀已經展開。

    冷翠兒的情,冷翠兒的愛,完完全全只不過是為了套自己武功口訣的一種手法而已,而自己竟不知不覺中被騙得暈頭轉向,且還把她當成救命恩人,情急之中,還不斷護著她,不讓她受委屈。

    天啊,這會是一個什麼世界?

    上官大吉越想越激動,這事實,簡直叫他無法接受,再也顧不得身處險境,非得先搞清此事,甚至拆穿冷翠兒謊言。

    他突然尖聲大叫,聲如霹靂,震得回音不絕,震得冷氏姊妹詫愣當場。

    完全沒有想到上官大吉會相距如此之近,一切似乎已被聽去,就連冷珠兒亦愣住,沒想到上官大吉會喝吼自露行蹤。

    上官大吉猛地拋出繩索,捲住橫枝,攀爬而上,復又捲繩於崖頂,很快爬往崖邊,然後將繩布拋落深淵以滅蹤。

    他臉色冷森,直往冷翠兒行來。

    不知怎麼,冷翠兒卻懼於觸他眼光,她甚至往後退縮,不知如何面對眼前這位似是而非的情人。

    上官大吉冷森道:「你方纔所說的全是真的?」

    「你已經聽到了……」

    「回答我!」上官大吉怒喝:「我不想被耍一輩子。」

    冷翠兒被喝,突然升起驕氣,暗道:「我本就在耍手段,幹嘛怕了他?」當下深深吸氣,冷眼反瞪:「不錯,全是真的!」

    上官大吉冷道:「你投懷送抱,只不過是進行陰謀的開始?」

    「不錯!」

    「為什麼要犧牲自己?」

    「因為除了這樣,已無法騙出你所有口訣。」

    「所以你就犧牲肉體,和我糾纏,你明明知道我會抗拒,才敢如此?」

    「不錯,你不是個隨便的男人,何況,當時你還挨了項尚飛兩頓揍,哪會有心情非禮我!」

    上官大吉哭笑不得,卻更恨項尚飛及冷真兒:「原來他揍我,也是其中計劃的一部分了。」

    「不錯!」

    「就連你丟籃子,引來華陀婆婆,亦是計劃的一部分,目的只不過製造假相,故意引來你爹追殺,然後匆忙中,你故意撞人天狼谷,好讓惡狼困死我,你則趁機受傷,逼得我沒辦法,只好盡心盡力想恢復功力,然後你利用幫忙解穴時,再套我口訣,我根本不會起疑,自是有問必答了。」

    冷翠兒縱使城府深臉皮厚,陰謀被說得如此清楚,亦自窘紅臉面,她強自鎮定地點頭,想裝出毫不在乎模樣。

    上官大吉冷道:「後來你套得差不多,始又引導我逃向飛雲瀑布,那本是你跟你爹約妥的地方,也好讓我人彀,受到逮捕,你似又使出苦肉計,想迫得我說出最後口訣?」

    冷翠兒冷道:「可惜功敗垂成,節骨眼裡,你卻跑了,而且,我的秘密也被你拆穿,你一定很恨我,對不對?」

    「那還用說!」上官大吉不怒反笑:「不過你為了這陰謀,敢犧牲肉體迷惑我,接上來又犧牲性命和狼群博鬥,你就不怕真的被我非禮,亦或是真的喪生狼口?」

    冷翠兒不禁臉紅道:「我是從第一次見面,你想咬我……咬我胸脯時,覺得好玩,才訂下此計,當時只知想挑逗你,沒想到其他副作用……」

    此時想起來,竟然窘心,且蕩漾心頭,似乎對這男人,竟然有了異樣感覺,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冷翠兒極力吸氣,又道:「至於對付狼群,雖然可怕,但傷點皮肉,不礙事,若情況出現危急,我爹會隨時趕來救人的。」

    上官大吉道:「他一直在旁邊監視?」

    「應該是……不過……」

    冷翠兒道:「狼群並沒有反應,他應該在數里開外,畢竟我這倆下,還可抵擋一陣,危急再喊,爹仍可從容趕來救人。」

    她忽而想到什麼,輕歎一聲:「你走吧!我實在不想再耍你,畢竟……」不知是愛心頓生,亦或是心軟:「畢竟你也捨命救過我,我不能無情無義。」

    上官大吉一愣:「你當真?」實在不敢相信,如此心機深沉的女子,突然會說出這番話來。

    冷翠兒還來不及表示,冷真兒已從書房跳出來,喝道:「姊你怎可心軟,他是本門大敵,放之不得啊。」

    忽又有聲音傳來,原來是冷醉陶已現身,他淡笑道:「誰說放不得,只要少俠能好好合作,老夫保證你能安全下山。」

    他身後已行來華陀婆婆和項尚飛,一副逮著死囚似的得意笑著。

    上官大吉心知已走不脫,為今之計只有周旋到底了。

    他道:「如何合作?」

    冷醉陶笑道:「其實也不難,只要少俠說出太極十八斬秘功口訣,我就放人。」

    上官大吉道:「這些,我全說給你女兒聽了,你問她自該明白的。」

    「哦!」冷醉陶轉瞧冷翠兒,「你已全部知道?」

    冷翠兒已不大想理此事似的,冷聲道:「我知道的已全部說出去。」

    「那就表示尚未完全。」冷醉陶道:「尤其那招八方歸流,少俠想必知之甚詳了?」

    「你說呢?」上官大吉不大願意說出此招。

    項尚飛冷笑道:「最好給我乖乖說出,否則……」

    「否則如何?憑你也想恐嚇我?」上官大吉冷笑道:「冷門主,要我說出此招可以,但唯一的條件就是讓我揍他幾回。」

    冷醉陶一愣,道:「他曾揍你?」

    上官大吉訕笑,道:「揍得順手爽心得很,他挺會利用時間,一邊替我送飯,一邊偷偷揍我,還說什麼照三餐揍,你這是待客之道嗎?」

    冷醉陶臉色頓變,瞪向項尚飛:「真有此事?」

    項尚飛急道:「他胡說八道。」

    上官大吉道:「欺騙,罪加一等,難道要我顯示傷處嗎?」說完,拉開後肩,露出多處瘀青傷勢:「這些都是,必要時,還有更嚴重的。」

    項尚飛更是急心:「胡扯,那明明不是我所傷……」

    忽而說溜了嘴,趕忙想轉語氣。

    上官大吉卻逮著了機會,冷笑道:「你傷得是在骨子裡對不對,這種卑鄙小人,連當梟雄資格都沒有,我最是不屑。」

    項尚飛怒道:「你敢含血噴人,我先劈了你。」怒不可遏之下,一掌就欲劈來。

    冷醉陶突然喝道:「放肆。」

    「門主……」

    「不必多說了。」冷醉陶道:「還不快賠禮。」

    項尚飛臉色頓變:「門主……」

    「要我親自動手嗎?」

    「是……」

    項尚飛臉色鐵青,雖是滿肚子怨恨,卻無處可洩,更不敢抗命,百般不願地走向上官大吉,準備道歉。

    冷翠兒若在往時,必定會出言相護,可是她此時吃錯了藥似的,對項尚飛竟無感覺,甚且對上官大吉能報此仇而感到幾許喜悅。

    她當然不再出面求情,兩眼睜得大大的,想看上官大吉到底如何報仇。

    項尚飛及近七尺處,拱手為禮:「前次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上官大吉冷道:「如此心不甘情不願的言語,是向誰道歉?你以為我是誰?可憐蟲是嗎?」

    項尚飛怒目欲噴火,再次拱手道歉,此次語氣溫和許多,有了道歉模樣。

    上官大吉還是冷笑道:「把我揍成這樣,就說這麼一句道歉即能了事,天底下有這麼便宜之事。」

    「你?」

    「我怎樣?」上官大吉冷笑,「要我原諒很簡單,自摑十個巴掌,若要我幫忙下手也可以。」

    「你當真?」

    「不錯,不報此仇,暫不甘休。」

    項尚飛咬牙協齒,冷醉陶已喝來:「尚飛,無故毆打貴客,已是不該,叫你道歉,你還不服嗎?」

    「弟子不敢。」

    項尚飛雙目更是噴火,心下突然一橫,猛地甩打自己耳光,叭叭作響,紅痕立現,甩得甚是用力。

    上官大吉數著四五六七八九,及至第十個之際,他突然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第十個,我自己來!」

    但見項尚飛伸手摑向自己左臉,上官大吉則伸手猛摑其右臉,叭地一響,脆若拍板,那臉頰突現五條紅痕,項尚飛更是嘴角掛血痕,怒容滿面蹬著仇人,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上官大吉還了這巴掌,心情突然大開,哈哈大笑道:「好個項總管,如此甘心認錯,實叫人心靈感動,好吧,前帳就此一筆勾消,誰也不欠誰,咱可以不記前嫌,重新開始了。」

    項尚飛兩眼充血,冷哼一聲,甩頭即走,本想離去,可是又礙於命令,只好留下。

    華陀婆婆見狀,甚是不平:「小子你別太過分。」

    上官大吉冷道:「他揍我時,你怎不說他太過分,難道你也想惹我生氣,嘗嘗鐵板燒滋味?」

    冷醉陶此時只為秘籍,怕華陀婆婆又惹他發飆,自己難做人,於是說道:「是尚飛不該私自用刑,怨不了別人。」

    華陀婆婆暗暗冷哼,不再多言。

    上官大吉滿意直笑,道:「我的秘籍豈是人人能聽,門主是要支開他們,還是你我借一步說話?」

    冷醉陶心念一轉,道:「婆婆,你們暫且避於一旁,待我問他便是。」

    華陀婆婆雖不願,但留下更無好處,只好跟項尚飛再次退去。

    上官大吉則瞄向冷真兒、冷翠兒,邪笑道:「你們難道不退嗎?」

    冷真兒斥道:「廢話,我們留在這裡,自能指責你是否在說謊。」

    上官大吉瞄向冷翠兒,道:「她能,你恐怕不能,我看你還是走吧。」

    「你……」

    「我是善意勸告。」

    冷真兒還想發飆,冷醉陶道:「真兒,你也下去,和珠兒準備晚餐,也好招待貴賓。」

    「爹!」

    冷珠兒已探出窗口:「走吧,別礙了爹好事。」她已知上官大吉無法脫身,唯一能做的,大概是送他一頓飽飯了。

    冷真兒無法再找借口留下,只好跟著妹妹走人。

    冷翠兒卻覺得後悔,留在這裡當見證,但這何嘗不是突顯自己陰險行徑。

    她本不在乎,可是,現在卻覺得很在乎,顯得不自在。

    冷醉陶道:「一切如少俠所願,你可願意說出了?」

    上官大吉心想,自己口訣幾乎都已告訴冷翠兒,已沒什麼好隱瞞,遂一五一十說得清清楚楚了。

    冷醉陶武學研究已有數十年功力,且對太極十八斬似乎頗有研究,只要聞及一,自能會其三,如此邊聽邊模擬演練之下,竟然頻頻點頭,笑容漸露。

    憑他經驗、自信,已知上官大吉所言是真,倒也未再問翠兒隻字片語。

    三人就此耗在武學研究之上,大有廢寢忘食之態。

    直到珠兒前來喚人,冷醉陶始請上官大吉上桌進餐,並以美酒相敬。上官大吉來者不拒,吃得逍遙自在。

    飯後,冷醉陶特別帶他前往後院露台,一處叫「陶生坪」地頭,也好徹夜解秘語。

    此坪取名「陶生」,為是冷醉陶捏制陶器處所,平常不肯讓人進入,此次破例,可見他對上官大吉之重視。

    上官大吉方來此地,對週遭許許多多陶器甚是好奇,冷醉陶亦花時間解說,倒讓上官大吉聽得頗有收穫。

    當然,在解說陶經之後,冷醉陶又自追問武學,上官大吉已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步,倒讓冷醉陶頗為感動。

    竟然也開始指點上官大吉要如何練此武功,方能事半功倍,上官大吉聽得猛點頭,受益匪淺。

    直到三更,一套太極秘功已切磋得差不多。

    上官大吉開始喊累,冷醉陶覺得他甚合作,也不想為難,立即請他到上房休息,自己則住在他隔壁,一方面防止他有脫逃之舉,一方面也可防止項尚飛暗中再來報仇。

    上官大吉的確想過脫逃之計,可是自己武功未復,外頭又有惡狼遍處,本就不易,此時冷醉陶又住在隔壁,幾乎已是無計可施了。

    看來只有好好睡它一覺,待明天起來……

    他忽然想到明天事。

    冷醉陶是否在得到全部口訣時,殺了自己?

    答案是十分肯定。

    那麼,最重要口訣,一定不能說了。

    可是不說,他會用刑嗎?

    這些都有可能。

    不管如何,他得想辦法離開這鬼地方才行。

    一夜,幾乎都在想對策,直到五更天始睡去。

    清晨,又被冷醉陶叫醒,準備盥洗、吃早餐,然後又是研究武學。

    兩人還是在陶生坪切磋一陣。

    上官大吉道:「我知道的,幾乎都已說出,就這些啦!」

    冷醉陶淡笑道:「話是不錯,但少俠還忘了最重要一句口訣。」

    「有嗎?」

    「當然有,是刺在月仙娘娘身上那句。」

    上官大吉一愣:「你也知道?」

    「天下事,老夫幾乎無所不知。」

    上官大吉想想,華陀婆婆已探知此秘密,自可能告訴冷醉陶,他知道,也非奇事,遂淡然一笑:「沒想到門主神通廣大,佩服佩服。」

    冷醉陶笑道:「少俠可願告知?」

    上官大吉道:「本就願意,可是……」

    冷醉陶道:「有難處麼?」

    「是有一點。」上官大吉道:「門主該知道,我若說了,已一無所有,所以,想跟你換個條件。」

    「你不相信我?」

    「這不是相不相信問題,而是我得尋求讓自己安心的問題。」

    冷醉陶當然知道他用意,淡然一笑道:「好吧,你說,只要範圍許可,我一定答應。」

    上官大吉道:「很簡單,放我離開天狼山,我就把一切秘密告訴你。」

    冷醉陶目光一縮:「可是你要是開溜,我豈非損失太大了。」

    「我會每隔十里路,拋下一句口訣,一共四句,頂多也只不過五十里路,你要有心放人,我自可走脫,你要是存心置我於死地,照樣可以把我抓回來。」

    「怎會,老夫怎想置你於死地?」冷醉陶失聲一笑:「少俠多慮了,好吧,就照你所說,免得你疑神疑鬼,壞了你我的交情。」

    正如上官大吉所言,五十里,他很快可以追上,付出代價不大,何樂不為。

    上官大吉可也有如意算盤,當下感激一笑:「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而且馬上進行,免得中途有礙手分子攔截。」

    「好,老夫現就帶你出去。」

    冷醉陶當真說做就做,立即扣住上官大吉手腕,喝地一聲,飛身屋頂,直若騰雲駕霧般,兩腳踩空似地,飛掠而去。

    幾個起落,偌大宅院已過,他再吸氣,喝地一聲,人飛百丈,縱過底下懸崖,落於對面樹林,依稀可聞狼嚎傳出。

    他卻自信滿滿踩著枝葉,飛鳥投林般直往山下掠去。

    及至半山腰,狼群更多,它們本欲追逐,但眼睛一花,人已走失,它們大概習慣於冷醉陶如此高超功夫,自知吃不到肉,也懶得追逐。

    若遇到狼群過多時,又無樹枝可攀,冷醉陶乾脆踩著狼頭,有若蜻蜓點水般,一縱而去。

    如此輕功,瞧得上官大吉歎為觀止,難怪他敢住在天狼山,果真是梟雄一位。

    冷醉陶很快穿掠天狼山,落於外圍,他始將上官大吉放下,淡笑道:「現在,少俠可以放心了吧!」

    上官大吉頷首道:「門主倒是守信,我當然不能失信,口訣一定給,只是就此給了,我哪走得了十里路?所以還請門主找個有懸崖地方如何?」

    「有懸崖?」冷醉陶納悶:「你想攀崖而去?」

    「只好如此了,否則,我實在想不出方法。」

    「這很危險。」

    「我有把握。」

    「好吧,只要你有自信,老夫也不便說什麼。」

    冷醉陶於是又帶著他,四處轉轉,終於找到了一處大約七八百丈高崖。

    上官大吉往下瞧瞧,但覺滿意,欣笑道:「老實說,我哪會笨到往下跳,我是早有用意的。」

    他突然從口袋抓出一顆白色東西扔下去。

    冷醉陶但覺有異:「那是什麼東西?」

    「口訣!」

    「口訣?」

    上官大吉笑道:「不錯,我把口訣寫在紙上,然後包住石頭往下丟,你現在去找,自能找到。」

    「如果找不著呢?」冷醉陶暗恨他耍此手段,卻不便發作。

    上官大吉道:「放心,找不著,看了第二口訣,自會聯想,不過,你還是找到了,會好些,咱們十里後見。」

    說完,招招手,趕忙離去。

    「少俠……」冷醉陶還想留人,但心念一閃,算了,道:「保重。」

    他不再追人,身形一掠,直縱崖下。

    上官大吉但見冷醉陶竟然不是繞道下崖,那豈非縮短時間太多,哪敢再停留,拔腿即奔,且不斷嘯出聲音。

    「銀魂啊,快來啊,否則準沒命了。」

    原來他設出此計,完全靠寶馬銀魂幫忙,否則必定一敗塗地,而銀魂之事,似乎只有華陀婆婆知道,故而他把其他人全支開,為的是爭取這逃命一刻。

    他瘋狂奔馳兩三里路,已是滿頭大汗之際,忽聞左山嘶出馬音,他猛地狂喜:「終於來了,快過來啊!」

    話聲未完,銀光一閃,寶馬飛奔而來。

    上官大吉二話不說,趕忙縱身而上,再世為人般喝著:「奔啊,有多快就多快。」

    銀魂得令之後,自是極力而奔,直若追風,百丈一縱即過,眨眼間穿高峰,已抵小山林了。

    上官大吉但覺十里已到,伸手往樹上接貼,一張字條留下,該是口訣沒錯。

    他嗤嗤笑起:「讓你想個十年八年,說不定還沒想通,人就翹了呢!」

    再縱馬狂奔,眨眼復穿出小山林,眼前已是一片丘陵草原。

    忽見左側蹄聲傳來,上官大吉登時驚詫,莫非追兵趕到?

    他正待催促銀魂沒命逃奔,那頭已傳來叫聲:「等等啊,我是小被!」

    「小被?」

    上官大吉如被捅了一刀似的,轉頭再瞧,那黑馬不就是小被的坐騎?當下欣喜萬分,猛招手:「快過來。」

    「你慢點。」

    「不能慢,後頭有追兵。」

    「是冷醉陶?」

    「不然,我還怕他個鳥,快入沙漠。」

    「知道啦!」

    小被江湖經驗豐富,趕忙飛奔過來,讓馬匹相並而奔,突然間又岔開,往左側奔去。

    上官大吉趁此丟下一句口訣,復又策馬前奔,眨眼沙漠已現,他始再丟出最後一句口訣,始策馬狂奔人漠。

    如此奔馳十餘里,小被始從沙丘凹處迎了過來,他哈哈笑道:「一馬變雙蹄,足讓對方轉半天啦!」

    兩人欣喜再往前奔。

    小被則把綁在鞍上的樹枝往下丟,塵煙更起,已把大串蹄印給抹掉,來個船過水無痕呢。

    如此再奔數十里,小被始放慢速度,笑道:「還能死裡逃生,不錯嘛!」

    「別說了,快替我解穴。」

    「武功被制?」

    「不然,你以為冷醉陶混假的!」

    小被立即掠向銀魂,坐於他背後,笑道:「何穴被制?」

    「多啦!」上官大吉立即指點小被運勁解穴。一方面,他已有過一次經驗,另一方面,小被內功高出冷翠兒甚多,解起穴道,較為容易。

    如此磨磨蹭蹭,也耗去了半個時辰,上官大吉穴道始全部被解開,功力恢復,信心不由大增。

    小被這才掠回黑馬,笑道:「到底發生何事?不是叫你等我來了,再探天狼山麼?」

    「我是這樣想,誰知道卻是冷醉陶先摸來,把我逮得死死。」

    上官大吉於是把如何受困,以及如何受冷翠兒欺騙,落難惡狼群,以及其他種種脫逃經過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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