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回惘惘幽情埋舊地重重恨事走天涯 文 / 梁羽生
車淇呆了一呆說道:「奚姐姐我感激你對我的好意。但我不能讓你
為我犧牲。」
奚玉瑾說道:「不你完全想錯了。對我這是一種解脫並非犧牲。」
「龍生以前咱們大家都沒有說真話現在可不能像從前那樣騙自己
也騙別人了。你說對嗎?」
辛龍生點了點頭說道:「玉瑾你一向比我堅強比我勇敢。對著你
我實在覺得慚愧你說吧。」
奚玉瑾說道:「龍生我想你現在心裡也會承認我們的婚姻根本就
是一個錯誤了吧?做夫妻最緊要的是情投意合但我和你卻從來未曾有過
心心相印的感覺我的性情和你也有很大差別。你承認這一點嗎?」
辛龍生默默無言地點了點頭。
奚玉瑾繼續說道:「你做過錯事我也做過錯事。先我之所以答應
嫁給你心裡就是存著不正當的念頭。我是貪慕江南武林盟主夫人的虛榮
這才應承婚事的。因為你是文大俠的掌門弟子大家都認為你一定也將是江
南武林盟主的繼承人。」
辛龍生深深為她的坦白所感動終於也紅著面說道:「我、我心地更壞
我和你相識之時早已知道你是有意中人了。但因你們奚家是武學世家你
是名門俠女我欣羨你的才貌更想倚仗你的家世於是不惜千方百計拆
散你的大好姻緣。我、我實在是害了你!」
奚玉瑾心中悲苦強忍眼淚淒然一笑說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咱們大家都有錯處」
辛龍生說道:「我的錯還不止此還有更大的錯呢。公孫璞的事情」
奚玉瑾道:「我也早已知道啦。只要你知錯能改你還可以做個好人。
大家也會原諒你的。」
辛龍生心情激動不禁哭了出來。奚玉瑾亦是忍不住眼淚她回過了頭
咬了咬嘴唇緩緩說道:「有的錯誤難以挽回有的錯誤則是回頭未晚。好
在咱們還不至於錯得不可收拾。但一錯不能再錯這位車姑娘你是無論如何
也不能負她的了。你答應我這件事情吧!我這是肺腑之言!」
辛龍生道:「那麼咱們呢?」
奚玉瑾道:「咱們以後還是朋友!」
辛龍生道:「多謝你給我的金玉良言從今之後我一定要洗心革面
做個好人。但你說的那件事情卻不是我單方面所能答應的。」
奚玉瑾道:「這你自己去和車姑娘說吧我無需插在你們中間我走了!」
車淇熱淚盈眶牽衣叫道:「好姐姐你別走!」奚玉瑾笑道:「傻妹
妹這裡已經沒有我的事情了我怎能老是陪伴你們呢?」輕輕甩開車淇
一笑飄然而去。
辛龍生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終於看不見了。和奚玉瑾的這
個結果是他意想不到的他也感到了有如奚玉瑾所說的一種「解脫」的喜悅
但在喜悅的同時卻有更多的自慚。
正當他呆呆出神的時候忽聽得車淇在他耳邊噗嗤一笑將他驚醒過來。
「你笑什麼?」辛龍生如夢初醒惶然望著車淇。
車淇笑道:「我是笑你沒有福氣這樣好的一個妻子你卻輕易地把她
放走了。你感到後悔嗎?」
辛龍生正容說道:「我碰到你是我更大的福氣。」車淇紅暈雙頰低
下了頭說道:「你用不著討好我我哪裡比得上奚姐姐呢。」
辛龍生笑道:「你們兩人真是有如姊妹一般她說你好你也說她好。
碰上你這是我的福氣!這句話奚玉瑾剛才不也是這樣說嗎?」車淇憮然說道:
「可惜她已經走了我真是巴不得有這樣一位好姐姐。」
辛龍生繼續說道:「說老實話我對奚玉瑾也是十分敬佩但對你更是
更多的歡喜。」車淇心裡甜絲絲的低下了頭默然無語。耳邊聽得辛龍生
輕輕的一聲歎氣。
車淇說道:「好端端的你為什麼又長嗟短歎了?」
辛龍生道:「淇妹但我自知我是配不上你。」
「你為什麼這樣說?」
「淇妹你好像一塊未雕的美玉我卻是滿身沾滿了污泥濁水的人。剛
才你也聽到了我過去的一些事情你能夠喜歡像我這樣卑劣的人嗎?」
車淇抬起了頭柔聲說道:「我不管你過去做了多少錯事但我知道你
現在是個好人。這也是奚姐姐說的人誰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不
用自慚只要你喜歡我我一定永遠陪伴你。」
滿地陽光辛龍生心中的雲翳也都在陽光下消散了。
奚玉瑾踽踽獨行心中感觸更多。解開了和辛龍生的這個「死結「她
的心情是輕鬆的但想到過去的一切她卻又是十分惆悵了。「有些錯誤可
以改正回來有些錯誤卻是一錯就難以挽回了。」她心裡想道。
「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奚玉瑾想起往事不由得一陣心酸:「如果
我不是誤信人言以為嘯風已死我怎會落得今日的下場?這只能怪命運的
播弄嗎?如果不是我自己把持不定又焉會鑄成大錯?唉不知佩瑛見著了
嘯風沒有我可是無顏再見他們了。」
自怨自艾之後跟著就是自慚。滿地陽光耀眼生緣奚玉瑾忽地吃了
一驚想道:「原來我的內心深處還有這許多污穢的東西真是應該抖在陽
光之下曬一曬了。佩瑛比我好得多她和嘯風才是最合適的一對過去的已
經過去了我應該為他們高興才是。難道我與他沒有成為夫妻就不能成為
朋友嗎?」
正在她悵悵惘惘自開自解之際忽聽得有人「啊呀」一聲叫起來道:
「嘯風你瞧!那不是奚姐姐嗎?奚姐姐奚姐姐!」一個少女飛快地向她
跑來可不正是她感到愧對的韓佩瑛!後面跟著的少年自然是谷嘯風了。
奚玉瑾又驚又喜說道:「你們怎的也都來了?」韓佩瑛笑道:「我爹
也來了。我們是來這裡找人的。你猜猜我們找的是誰?」奚玉瑾道:「啊
原來韓老伯亦已脫險了你們闔家團圓當真是可喜可賀哪。」
韓大維和那個給他們帶路的任府管家故意放慢腳步走在後頭哈哈笑
道:「瑛兒你別賣弄聰明了你要奚姐姐猜奚姐姐才要笑你糊塗呢。無
事不登三寶殿她到這裡當然也是來找人的。你們要我的是同一個人這
還用得著猜嗎?」
奚玉瑾黯然說道:「不錯我和你們所要找的正是同一個人。」
韓佩瑛連忙問道:「那你見著了辛大哥沒有?」
奚玉瑾道:「見著了。」
韓佩瑛怔了一怔說道:「那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
奚玉瑾道:「他用不著我和他在一起的。」
韓佩瑛吃了一驚說道:「什麼?他真的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奚玉瑾道:「不是的他比以前好得多了。不過不過
韓佩瑛道:「不過什麼?說呀!」
奚玉瑾雖說已經想得通了仍然不禁有點尷尬低聲說道:「不過我
們覺得還是分手的好。你先別問我什麼原因。我會慢慢告訴你的。嗯我現
在先告訴你一個令你高興的消息。」
韓佩瑛料想她是定有難言之隱當下也就不再追問笑道:「我們能夠
在這裡見得著你這已經是十分值得高興的了。還有什麼令人高興的消息?」
奚玉瑾道:「有一個曾經愛慕過你的人你還記得嗎?」
韓佩瑛怔了一怔說道:「奚姐姐你是和我開玩笑嗎?」
奚玉瑾笑:「這人不是男的是個女的。」
韓佩瑛恍然大悟說道:「哦你說的這個人敢情是宮錦雲她也來了
嗎?」想起自己昔日女扮男裝給宮錦雲誤會的往事不覺失笑。
奚玉瑾道:「不錯和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你未曾見過面的朋友呢。」
韓佩瑛道:「這個人又是誰?」
奚玉瑾道:「是任天吾的女兒名叫紅綃。」
韓佩瑛頗感意外說道:「哦是任天吾的女兒她怎的也和你們一起?」
奚玉瑾道:「蓮出污泥而不染她和她的父親可是大不相同。她是私逃
離家現在又和我們一同回來的。哈一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瞧這不正
是她們來了!」
只見宮錦雲和任紅綃扶著一個老者從那邊山拗轉彎處走出來韓佩瑛
顧不得與宮錦雲招呼連忙回過頭去和父親說道:「這位老伯就是那日救助
女兒的那位前輩高人。」
韓大維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看車衛步履蹣跚就知他是受了內傷真氣
未能凝聚。當下走上前去說道:「閣下想必是車老先生了。在下韓大維
小女多蒙救命之恩特來拜謝。」宮錦雲、任紅綃早已退過一旁韓大維伸
出手來便與車衛相握。
車衛苦笑道:「韓兄客氣了。我現在已經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面的人啦。」
要知韓大維乃是俠義道中久已成名的人物車衛早年和正派中人結怨頗多
他見韓大維伸手出來心中還不免有點兒顧慮恐防韓大維是有意來試他的
武功。是以先在話語之中透露自己是受了傷的。
哪知雙掌一握車衛只覺一股暖氣從掌心透入片刻之間流遍自己
的奇經八脈直達丹田。當真有如豬八戒吃了人參果一般有說不出的舒服。
這才知道韓大維乃是用本身的真氣助他療傷的。
車衛又驚又喜說道:「久仰韓兄是內家高手果然名不虛傳多謝
多謝。寒舍就在不遠請和令嬡到蝸居歇歇如何?」任家那個管家站在一旁
看著他們攀交心中七上八落。
韓大維和車衛交談的時候官錦雲也在和韓佩瑛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
彼此的遭遇大家也都知道了。
車衛邀請韓大維到他家裡韓大維正要回答韓佩瑛忽地悄悄的一拉父
親的衣袖說道:「宇文沖已經死了奚姐姐也見著了辛龍生啦。咱們先陪
這位任姐姐回家好不好?」
韓大維頗感意外說道:「哦宇文沖已經死了嗎?他也算得是江湖上
的一流好手怎麼死的?」
奚玉瑾說道:「多行不善必自斃他是自己走火入魔死的。」
車衛苦笑道:「我就是著了辛十四姑和他的暗算以致真氣渙散幾乎
為他所害。幸虧剛才這三位姑娘來得及時救了我的一條老命。」
韓大維老於世故在聽了女兒的說話之後心裡已在想道:「聽瑛兒的
口氣似乎不想前往車家這大概是為了避免讓奚玉瑾難堪的緣故。」於是
抓著車衛的說話說道:「多謝車兄好客的盛意咱們一見如故我也不想
和車兄客氣了。車兄你的真氣現在剛開始凝聚似乎應該回去閉門練功
以免功力有所損耗。將來我有機會再來向車兄請益如何?」
車衛瞿然一省說道:「多謝韓兄指教我回去閉關三日韓兄若是沒
有別的緊要事情三日之後請來寒舍盤桓些時好嗎?」
韓大維見他盛意拳拳說道:「好三日之後我來應約就是。」
車衛說道:「那麼令嬡和奚姑娘她們?」
奚玉瑾笑道:「車老前輩和韓伯伯乃是當世的武學大師你們兩位切磋
武學我們可是插不進口的。我們也還有另外一些事情只待送任姑娘回家
之後我們就要離開此地的了。」
車衛最掛念的是女兒的終身大事而女兒的終身大事卻是和奚玉瑾有
最密切的關係的他不便明言只好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強留你們。
但奚姑娘你不等待辛龍生和你一同回去嗎?」
奚玉瑾微微一笑說道:「我用不著和他回去啦。我和他的事情已經當
著令嬡的面說清楚了車老伯你回去問令嬡就知道啦。」
聞絃歌而知雅意車衛一聽這話心上放下了一塊石頭說道:「好
多謝奚姑娘今日幫了我的大忙他日若有需要老朽之處老朽定當圖報。」
語意雙關表面聽來是指奚玉瑾等人剛才助他脫險之事其實則是感激奚玉
瑾成全他的女兒的婚事。
車衛得韓大維之助功力已經恢復幾分當下獨自登山。韓大維父女等
人也陪任紅綃回家了。
谷嘯風和任紅綃是未曾見過面的表兄妹兩人行過見面禮之後任紅綃
道:「我媽常常和我說起姑姑的只恨爹爹固執不許我們兩家來往。不過
表哥的消息我們還是時時聽到的聽說你在江湖上闖出很大的名頭我們母
女都是十分高興。你這次來得真好媽若是見到了你不知道該如何歡喜呢。
姑姑好嗎?」谷嘯風道:「好。表妹我在不久之前聽說你已經到了金雞
嶺我也是十分高興。」
任紅綃想起一事說道「我聽得車伯怕說有個江湖上出名的妖婦辛
十四姑正在我們家裡你知道嗎?」
谷嘯風道:「我正是從你們家裡出來的辛十四姑這妖婦早已給我們趕
跑了。」
任紅綃道:「啊那你見過了我的爹爹沒有?」谷嘯風道:「見過了!」
任紅綃瞧他說話的神情心知有點不妙連忙問道:「我爹他他對你怎
麼樣?」
谷嘯風歎了口氣說道「表妹我說出來你可要別見怪。」任紅綃
道:「爹爹的為人我是知道的我也不值他的所為呢。表哥直說無妨。」心
想莫非他們是言語失和已經動過手了。
哪知谷嘯風說出來的真相比她想像的還要壞。她聽說父親通番賣國
不肯聽從谷嘯風的勸告還要下毒手害韓佩瑛等等事情不覺呆了。
韓佩瑛安慰她道:「表妹你別難過你和你爹不同我們不會因為你
爹看不起你的。」
任紅綃道:「我有這樣的爹爹真是愧對你們。只不知爹爹跑了沒有?
表哥我、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谷嘯風已知其意說道:「你爹是我舅舅我也還要盡我最大的努力
希望能夠令他回到正路上來的。表妹我和你一同勸他你以父女之情感動
他說不定他能夠回頭的。」
任紅綃道:「但願如此。表哥你和我爹爭吵的時候我的媽媽有沒有
出來?」
谷嘯風道:「我沒有見著舅母。」
任紅綃心裡想道:「他們在家裡鬧得天翻地覆媽不會不知道的為什
麼不出來勸架?」思疑不定便即回頭問那管家道:「莫大叔我媽媽不在
家麼?」
那個管家這才說道:「大小姐我說給你聽你莫傷心。老夫人已經死
了。」
任紅綃大吃一驚說道:「我媽死了?怎麼死的?」
那管家道:「你走了之後老夫人日夕惦記你和老爺也不知吵了多少
次。她是得病死的。」
這一下恍如晴天霹靂登時把任紅綃驚得呆若木雞。奚玉瑾連忙扶穩了
她說道:「綃妹你醒醒。人死不能復生伯母——」任紅綃呆了片刻
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道:「媽都是不孝的女兒害了你了。」奚玉瑾
安慰她道:「伯母年過六旬壽終正寢也算得是福壽全歸了。人死不能復
生綃妹你目前應該做的是節哀順變可別太過傷心了。」
好不容易勸得住任紅綃止了眼淚大家繼續前行。走了一會忽見一縷
縷的黑煙從山坳那邊吹過來登高一望連熊熊的火光也看得見了。任紅
綃和那管家都是不禁失聲驚呼原來正是她的家裡起火。
一個打擊接著一個打擊嚇得任紅綃六神無主面色全都變了。奚玉瑾
緊緊握著她的手說道:「綃妹你鎮定一些。咱們過去察看先行救人要
緊。」
幸虧任家是倚山修建後面是寸草不生的峭壁前面有一道瀑布衝下來
造成的山澗阻止去路火勢才沒有蔓延燒到山上的松木。敢情這把火業已燒
了很久此時火勢已經減弱任紅綃抵達家門之時只見她的家已是燒成一
片瓦礫了。
瓦礫堆中散出焦臭的氣味任紅綃定睛看時覺火場中橫七豎八的
躺著許多屍體燒得都幾乎變成了焦炭。其中距離最近的一具屍體仆倒在
大門外面看得出是掙扎著爬出來而終於不支斃命的。只有這具屍體的面目
還隱約可辨是服侍她的一個婢女。
任紅綃哭道:「冬梅你死得好慘!爹爹爹爹女兒回來了你聽得
見女兒在叫你嗎?」她雖然對父親並無好感但畢竟還有父女之情心想父
親武功卓絕也許能夠逃出火窟不過只怕也難免受了燒傷躲在附近。
果然她叫了幾聲只見在山澗邊的亂石堆中爬出一個人來。任紅綃又
驚又喜連忙跑去迎接但一個「爹」字未曾叫得出卻又不禁驀地一呆
大為失望了。原來這個逃出火窟的人不是她的父親而是她家裡的一個花
匠。
不過能夠見著一個家人也總是好的任紅綃定了定神說道:「老王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生這場大火?我爹呢?」
那個花匠老王渾身濕透像個落湯雞似的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唉聲說
道:「大小姐你回來了你用不著找老爺啦!」
任紅綃心頭一震叫道:」什麼?我爹已經死了麼?」
花匠老王忽地抬起頭來眼中射出憤恨的目光緩緩說道:「老爺沒死
只是我們該死!大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可別怪我說你爹爹的手段好
狠毒呀!」
任紅綃大驚道:「老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爹他他怎麼樣?」
老王恨恨說道:「這把火是老爺自己放的我們這些家人也是他動手殺
的。」
任紅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失聲叫道:「你說什麼?我爹
他怎會這樣?他是了瘋嗎?」
老王冷冷說道:「老爺沒瘋只是我們沒有醒覺得早。其實今日之事
我是應該早就想得到的。」
奚玉瑾道:「老王你慢慢說吧你說的今日之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老王說道:「前面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大清楚我只知道今早來了幾位客
人和老爺為難把老爺打得逃到後園的假山洞裡。其中一個客人還是老
爺的外甥呢。這是事情過後小三子告訴我的。」說話之際雙眼望著谷嘯
風。
谷嘯風道:「不錯你說的那個客人就是我了。還有兩位是我的韓伯伯
和韓姑娘。」
老王繼續說道:「你們走了之後小三子溜到花園裡剛剛和我談起這件
事情忽聽得鐘聲我忙即趕去聚集。」
任紅綃在旁給谷嘯風解釋道:「這是我爹定下的規矩鐘聲一響闔家
上下就要聚集一起聽他訓話。但這樣的事情是很少有的。」
那花匠老王接下去說道:「老爺叫我們聚集了來對我們說道他是被
仇家追上門來不能再在此處容身了因此要我們幫他放火燒掉房屋我們
願意走的就跟他走不願意走的就留下。」
任紅綃心裡想道:「爹爹把勸他向善的人當作仇家這固然不對。但如
此處理也還算得是通情達理呀。何以後來又要動手殺人呢?」
谷嘯風道:「你大概是不願意跟他走的吧?」老王說道:「不錯我當
然不願意跟他走。不但是我家裡的僕人十九都是不願意跟他走的。願意跟
他走的只有三個人這三個人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黑道人物。」
谷嘯風道:「為什麼你們不願意跟他走?」
老王轉過頭來向任紅綃說道:「大小姐你爹和女真韃子和蒙古韃
子暗中都有往來其實我們底下人都是知道了的只不過瞞著你罷了。」谷
嘯風道:「你們不願走他怎麼樣?」
老王說道:「他說:『好的你們點燃了火馬上走吧。』哪知火頭一
起他和他那三個心腹卻各守一方不論我們逃向哪方都給他們抓了回
來。一抓回來就向火窟一摔。他們用的乃是分筋錯骨手法給摔倒的人
誰也爬不起來。只能活生生的給火燒死!」
韓大維大怒道:「早知如此我實不該對他手下留情!」
任紅綃欲哭無淚「嚶」的一聲幾乎暈了過去。奚玉瑾扶穩了她說
道:「任姐姐這不關你的事。」
任紅綃顫聲說道:「我做夢也想不到我爹爹他他竟然這樣狠毒
老王我實在沒臉見你。」
老王說道:「大小姐我知道你是不值老爺所為才出走的。說老實話
我痛恨老爺可並不恨你。」
任紅綃目蘊淚光低下了頭說道:「你們待我這麼好但我卻是愧對你
們。老王好在你還能夠逃出性命。」
花匠老王繼續說道:「幸而我還算及時醒覺在老爺下令放火之時我
已經站在荷塘旁邊故意慢吞吞的放火燒一座亭子他一動手殺人我便跳
進荷塘。荷塘下面有道暗渠通向外面。我鑽進暗渠的時候還聽得那些一
時間沒有燒死的人在痛罵老爺!」
任紅綃恨恨說道:「你不必再叫他老爺了我也不能再認他做父親啦!」
老王抹了抹眼淚說道:「他們死得真慘任天吾這、這老賊可還在哈哈
大笑他說:『你們別怪我老爺狠毒你們跟了我這許多年知道我不少秘
密我怎能讓你們跑到外面洩漏我的秘密。』」
任紅綃脫下一個手鐲說道:「老王你把這手鐲拿去變賣到外地謀
生吧。」老王說道:「大小姐的東西我不敢要。」任紅綃道:「你不要那
就更增我的罪過了。」老王只好拿了手鐲說道:「大小姐你是好人我
不會將你和你爹一樣看待的。」
老王走後任紅綃道:「葛大叔請你帶我去祭我媽媽的墳過了今天
你也走吧。」
這個葛大叔是任府管家當然也是任天吾親信的人了。他正自惴惴不安
不知韓大維等人要將他如何處置聽了紅綃的話有如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又是感激又是歡喜說道:「大小姐有一件事情我還未曾告訴你。」
任紅綃道:「什麼事情?」
那葛大叔道:「老夫人是給你爹氣死的。」
任紅綃不覺又吃一驚連忙問道:「為的什麼?」
那姓葛的管家道:「大小姐你還記得那個來過咱們家裡的顏公子顏豪
嗎?」任紅綃道:「他怎麼樣?」
那姓葛的管家道:「原來他是金國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的兒子。不是姓
顏而是複姓完顏。」
任紅綃道:「他的身份我早已知道了。」
那姓葛的管家接下去說道:「老夫人初時不知後來也知道了。你跑了
之後老爺大脾氣說是已經把你許配給那個姓顏的非要把你抓回來不
可。老夫人嚴辭質問他說:『你自命是俠義道中的領袖人物為什麼要把
女兒嫁給女真韃子?」老爺最初還想掩飾問老夫人:『你是聽得哪個多嘴
的家人胡說八道?』老夫人道:『你是想知道這個人好把他殺了滅口麼?我
偏不告訴你。』老爺老羞成怒便說道:『你既然知道那我也不必瞞你。
不錯完顏豪是大金國的小王爺咱們攀上這門親家有什麼不好?俗語說識
時務者為俊傑大宋的江山眼看不能保了我還要充什麼俠義道?』
「老夫人道:『好吧你要做狗也好做俊傑也好那是你的事我的
女兒絕不能嫁給韃子!』老爺這就破口大罵:『你罵我是狗?哼婦道人家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即使我是一條狗你也非得跟我不可!』他們在房中
吵鬧越吵聲音越大後來只聽得『卜通』一聲似乎是老夫人給老爺推跌
地上。第二天老夫人就死了。」
任紅綃越聽越驚又氣又恨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說道:「媽我還只
道你是給我這個不孝的女兒氣死的原來你是給那個無恥的老匹夫害死的!
可恨他是我生身之父我不能親手殺他為你報仇。但那個完顏豪我是非得殺
他不可!」
那姓葛的管家道:「據我猜測老爺這次離開此地多半就是去投奔完
顏長之。」
奚玉瑾跟著勸慰她道:「完顏長之父子不僅是你的仇人也是我們義軍
的敵人。你先和我們回到金雞嶺去總有一天我們不但會給你報仇也會
為咱們所有的漢人報仇把韃子趕出去的。」
祭過了母親的墳墓任紅綃遣走那個管家說道:「表哥、表嫂和奚姐
姐從今之後你們就是我的親人了。」谷嘯風道:「不金雞嶺的義軍都
是你的親人咱們走吧。」
韓大維道:「我和車衛有約不能失信於他。嘯風你替我照料阿瑛
半年之後我到金雞嶺為你們主持婚禮。」正是:
愛恨恩仇都了了欲偕良友隱名山。
欲知後事如何?清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