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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回 書劍飄零情悵惘 琵琶別抱意堪傷 文 / 梁羽生

    奚玉帆怔了一怔似乎不大明白她的意思說道:「我多謝你還來不及呢!怪你、怪你

    什麼?」

    厲賽英訥訥說道:「爹爹誤會咱們。咱們……剛才迫於無奈我只好默認。委屈了你

    你不怪我麼?」

    奚玉帆方始恍然大悟說道:「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這個、這個應該說是我委屈你

    了。不知、不知你的意思怎樣?」說至此處他亦是不由得滿面通紅。

    厲賽英低垂粉頸小聲說道:「奚大哥你別笑我不知羞恥爹爹的脾氣……唉他若

    知道咱們是說謊騙他只怕會把你趕出去。我想我想在你病好之前咱們、咱們還是暫且

    冒名做、做一對未婚夫妻吧。」

    奚玉帆一顆心「卜卜」地跳偷偷向媳望去只見厲賽英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此時也

    正好偷偷望他似乎是帶著幾分羞澀又帶著幾分焦急地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奚玉帆是個性情中人不由得大為感動說道:「厲姑娘你對我這樣好我這一生都

    恐怕難以報答你了。如果你不嫌棄咱們、咱們……」

    厲賽英粉頸垂得更低牙縫裡綻出幾個字來聲音比蚊子叫還細但奚玉帆已是聽得清

    楚她說的是:「咱們怎樣?」

    奚玉帆鼓起勇氣說道:「就讓咱們做一對真的夫妻吧!」

    厲賽英抬起頭來臉直紅到耳邊說道:「你不後悔?」

    奚玉帆道:「我只怕配不上你。」

    不知不覺把厲賽英輕輕的摟著了。

    厲賽英道:「別給丫頭說笑話你進去歇息吧今晚我再來看你。」原來他們已走到明

    霞島主給奚玉帆預備的臥房了。兩個丫頭正站在門邊迎接他們

    厲賽英又是害羞又是歡喜吩咐了丫頭好好照料奚玉帆之後就走開了。

    奚玉帆靜了下來好像是做了一個夢似的心裡想道:「這真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可是我不會後悔的!」韓佩瑛的影子在他腦海中閃過他跟著想道:「佩瑛和嘯風已是和

    好如初他們本來是有婚姻之約我是不該對她再存妄想了。只是妹妹的終身卻不知如何是

    好?想賽英必是不會騙我的她說妹妹已經跟那個姓辛的到江南去了唉這也真是意料不

    到的事情但願她不要上當才好!」

    奚玉帆在明霞島上掛念著他的妹妹掛念著韓佩瑛和谷嘯風。谷嘯風和韓佩瑛在金雞嶺

    上也是同樣的掛念著他掛念著奚玉瑾。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奚玉帆在明霞島養病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谷嘯風和韓佩瑛到了金雞嶺初到那天就碰上了尷尬的場面。

    蓬萊魔女是綠林盟主她的山寨中聚集有不少江湖好漢其中有許多人是曾經參加過圍

    攻百花谷之役的。韓佩瑛的那個老僕人6鴻以及曾與谷嘯風交過手的那個金刀雷飆也在

    其內。

    這些人看見他們聯抉而來都是不禁大為詫異但詫異過後卻又是皆大歡喜。

    金刀雷飆哈哈笑道:「原來你們小兩口子已是言歸於好倒是我們多管閒事了。」

    韓佩瑛滿面通紅說道:「雷叔叔你別誤會。」

    雷飆笑道:「誤會什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谷少俠不愧是個明理的人如今他已回

    過頭來我們對他還有什麼誤會?」

    韓佩瑛有口難辯只得說道:「雷叔叔不是這個意思……」雷飆是個急性子的人瞪

    著眼睛就打斷她的話問道:「那又是什麼意思?」

    谷嘯風輕輕碰她一下韓佩瑛暗自思量:「我若在此際滿口分辯實是太難為情只怕

    也會傷了嘯風的自尊。」

    原來她與嘯風相處了這許多日子谷嘯風對她的敬愛之情她也是感覺得到的了她自

    己亦是感到迷茫不知應該怎樣才好?按說奚玉瑾已經另有他人她是可以和谷嘯風重續前

    緣的。但是她畢竟有著少女的矜持當初給谷嘯風退婚的這口氣還未能嚥下是以她一直對

    谷嘯風采取著不即不離的態度。

    韓佩瑛想了片刻只好說道:「雷叔叔往事請別再提我爹爹此際生死未卜我正是

    來求柳女俠幫忙的呢!」

    雷飆大吃一驚說道;「你爹爹武功絕世怎的會遭意外?」

    韓佩瑛道:「說來話長且待見了柳女俠再說吧。」

    雷飆說道:「對雨過天晴往事是不應再提了。令尊既遭意外咱們還是趕快去見柳

    盟主吧。」

    蓬萊魔女正是需要有本領的女子幫忙她韓佩瑛來到她自是喜之不盡。谷嘯風近年來

    在江湖上聲譽鵲起蓬萊魔女知道他是韓佩瑛的未婚夫更為高興大表歡迎。

    蓬萊魔女聽了韓佩瑛所說的種種事情說道:「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打聽令尊

    的下落。上官復寄存在你家的寶藏檀大俠已經送到祁連山了。他已有消息到來不日就可

    以回到這裡。說不定他已聽到了有關令尊的風聲你就在這裡安心住下吧。」

    自此谷、韓二人就以客人的身份在金雞嶺住下來。蓬萊魔女很喜歡韓佩瑛她因為丈夫

    笑傲乾坤華谷涵和武林天驕到祁連山去了尚未回來遂邀韓佩瑛與她同住。

    韓佩瑛和谷嘯風一個住在內寨一個住在外寨。韓佩瑛為了避嫌很少與他見面。

    蓬萊魔女武功卓絕韓佩瑛日夕陪伴她得益不少。

    一日韓佩瑛跟蓬萊魔女練了一趟劍術練完之後蓬萊魔女忽道:「聽說辛十四姑的

    劍術奇詭莫測你是見過她的本領的不知是否和傳聞一樣?」

    韓佩瑛道:「江河怎比大海?丘陵怎比高山?不錯我是曾經震驚於辛十四姑奇詭莫測

    的劍術但現在看來卻是稀鬆平常了!」話中之意即是把辛十四姑比作丘陵江河把蓬

    萊魔女比作高山大海。

    蓬萊魔女笑道:「你把我抬得太高了其實辛十四姑也是個不容忽視的對手呢!」說至

    此處若有所思。

    韓佩瑛道:「聽說她有個侄兒曾經到過這裡?」

    蓬萊魔女道:「你說的是辛龍生嗎?我正在想著這件事情。你見過辛龍生沒有?」

    韓佩瑛道:「沒有見過聽說他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門弟子。」

    蓬萊魔女道:「不錯那次他求見我就是奉了文大俠之命前來與我聯絡共商抵禦

    蒙古韃子的事情的。辛十四姑這個人介於邪正之間她這個侄兒卻是名門正派的弟子。但不

    知是否受了他姑姑的熏陶我可有點不大敢信任他呢。」

    韓佩瑛道:「文大俠既然立他作掌門弟子我想是應該靠得住的。」心裡其實則是在想:

    「奚玉瑾若然真的肯把終身付託與他他當然是靠得住了。」

    蓮萊魔女沉吟半響說道:「最近我接獲消息蒙古入侵金國的三路兵馬都在按兵不動

    卻另有一支奇兵攻入宋國的陝南川北一帶沔州節度使張宣已經以身殉國了。長江海盜頭子

    史大澤聽說也已做了蒙古的內應江南形勢大為緊張我正在考慮派一個人去和文大俠聯絡

    順便打聽消息這也有禮尚往來的『報聘』意思在內。」

    韓佩瑛道:「人選定了沒有?」

    蓬萊魔女道:「尚沒想到最適當的人選。」

    韓佩瑛心念一動忽地有了個主意蓬萊魔女卻因另有事情處理沒有和她再說下去了。

    韓佩瑛暗自思量:「且待我見過了嘯風再說。」

    此時谷嘯風正在後山的梅林裡獨自徘徊想著心事。

    谷嘯風並非感情易變的男子他和奚玉瑾曾經有過海誓山盟儘管人言鑿鑿說是奚玉

    瑾已經「蟬曳殘聲過別枝」與辛龍生同赴江南去了他對奚玉瑾畢竟還是未能忘情。

    另一方面他對韓佩瑛的感情也是陷於十分苦悶的境地自從重新認識了韓佩瑛的為人

    之後他對韓佩瑛是既有著敬愛之情又含著深深的內疚的。

    他也曾想過與韓佩瑛重續前緣但這是出於一種「贖罪」的心情呢?還是他真的已把對

    奚玉瑾的感情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呢?這個問題他也曾再三問過自己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模糊

    有些惶惑答不上來。更加上韓佩瑛對他的若即若離的態度他自是難免大為苦悶了。

    奚玉瑾和韓佩瑛的影子在他的腦海中交錯隱現正當他心亂如麻之際忽聽得有人輕聲

    叫道:「谷大哥!」抬頭一看來的可不正是韓佩英!

    谷嘯風又驚又喜說道:「瑛妹什麼風把你吹來了?」自從到了金雞嶺之後這還是

    他第一次見到韓佩瑛。他本來還想說一句:「我以為你是在躲避我呢!」但怕韓佩瑛著惱

    話到口邊又吞回去。

    韓佩瑛道:「谷大哥你在想著什麼心事?」

    谷嘯風面上一紅說道:「沒有呀!」

    韓佩瑛微微一笑說道:「你沒有心事我倒是有著心事呢!」

    谷嘯風怔了一怔道「你有什麼心事?」

    韓佩瑛道:「我在想著玉瑾姐姐。」

    谷嘯風詫道:「無緣無故的你怎的忽然想起她來?」

    韓佩瑛道:「一定是有什麼緣故麼難道你就不惦記著她?谷大哥說老實話你想不

    想見她?」

    谷嘯風歎了口氣說道:「事過情遷何必多此一舉她以為我已死了我若跑去見她

    反給她增加煩惱。」

    韓佩瑛十分誠懇地說道:「人言未必是實你不見她焉能明白?」

    谷嘯風心裡想道:「莫非她是在試我?但她一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呀!」躊躇片刻說

    道:「見是要見她的但現在恐怕還不是適當的時機吧?」

    韓佩瑛道:「不正因為她以為你已死了你才應該趕快見她。如果如果……嗯你

    是聰明人不必我說人也是該明白的了!」

    谷嘯風聽得懂她的童思如果奚玉瑾還在愛他那麼他的出現就可以澄清誤會;如果奚

    玉瑾確已變心那麼在見她之後也可以弄個明白免得處於目前這種含混不清的局面。

    「說不定佩瑛還有一層用鐿她是要在局面澄清之後才能決定是否接受我的愛情?」

    谷嘯風想至此處不覺心頭怦然一跳目光流露真情抬起頭來望著韓佩瑛道:「你當

    真是這樣想?可是——」

    韓佩瑛道:「你是在想不能因私廢公吧?好那我告訴你吧這正是一件公事呢!」

    谷嘯風詫道:「怎麼扯上公事來了?」

    韓佩瑛道:「柳盟主正要找一個人替她到江南去走一趟。」

    當下韓佩瑛將蓬萊魔女的話告訴他谷嘯風聽了默然不語。

    韓佩瑛道:「這是一件緊要的事情我覺得你是最適當的人選你若是為了怕見又玉瑾

    而不敢去這才是因私廢公呢!」

    谷嘯風笑道:「你不必用激將之計我還得仔細想想。」

    韓佩瑛道:「你此次前往江南路過揚州還可以順道探望玉帆大哥他的傷不知好了

    沒有?谷大哥你無須諸多顧慮了於公於私你都是應該去的!」

    谷嘯風其實已經給她說動笑道:「這麼說我是非去不可了。但你以為我是最適當的人

    選卻不知柳女俠是不是這樣想呢?」

    韓佩瑛道:「只要你肯去回去我就和柳女俠說明天你再向她請令。」

    蓬萊魔女本來也曾想到谷嘯風的只因他是客人身份不便差遣他。如今他自動請纓

    當然是一說便成了。

    谷嘯風以北方義軍使者的身份兼程趕路此時金國正忙於應付蒙古的入侵對反金的

    江湖人物倒是無暇兼顧。谷嘯風一路行來平安無事。

    這一日到了百花谷谷嘯風滿懷感慨地走進奚家以為可以見著奚玉帆不料只見著他

    家的一個老僕。

    那老僕人道:「谷少俠怎的只是你一個人我家小姐呢?」

    谷嘯風苦笑道:「戰亂中失散了我也正在找尋她呢!奚大哥未曾回家麼?」

    那老僕人歎氣道:「回是回來了但又出了事走了。唉這樣的亂世當真是有許多意

    想不到的事情!」

    谷嘯風驚道:「出了什麼事?」

    那老僕人道:「有幾個人上門尋仇幸虧後來得一位姑娘拔刀相助這才救了他的性命。

    他受了傷如今正是兵荒馬亂在家裡恐怕不能安心養病那位姑娘帶他走了。」

    谷嘯風詫道:「這位姑娘是淮?」

    那老僕人道:「她說是我們少爺的朋友姓厲名叫賽英。」

    谷嘯風大感奇怪。心想:「厲賽英?我可從來沒有聽他們兄妹說過有這位朋友可別上

    別人的當才好。」

    那老僕似乎知道他的心事說道:「谷少俠不必擔心這位姑娘對我們的少爺好得很

    我敢斷定她不會是壞人的。」

    谷嘯風道:「這位厲姑娘家住何處?」那老僕道:「她沒有說我不知道。她說待我們

    的少爺傷好了之後就會送他回來的。」

    谷嘯風心想:「這位姑娘的行徑倒是古怪。」當下說道:「但願如此。」

    離開百花谷繼續行程一路平安無事谷嘯風終於到了南宋的都臨安亦即是以風

    景幽美名聞天下的杭州了。

    進得城來正是傍晚時分谷嘯風找一間湖濱的客店投宿經過西子湖邊只見湖光瀲

    灩夕陽西下微波耀金小孤山倒影湖中青翠欲滴。

    谷嘯風想起了蘇東坡的一詩:「湖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心道:「坡翁詩句果然是一點不差。我有緣來此今晚拼著不睡覺

    先來個月下遊湖這才不虛此行。明天我再去找文大俠。嘿嘿這也可算是『偷得浮生半

    日閒』吧?」

    谷嘯風開了房間吃過晚飯之後稍歇片刻只見一輪明月已現天心心裡大為高興

    想道:「天公也會湊興若是陰天可就大殺風景了。」

    西湖岸邊泊有許多專載遊客的「畫舫」谷嘯風是在長江邊長大的懂得划舟便去

    租子一隻畫舫言明租它一晚不用舟子跟隨。谷嘯風是想隨心所砍這一晚遊遍西湖但

    他可以不睡舟子不能不睡是以他要自己划船不願有個舟子在旁擾他稚興。這樣的客人

    倒是少見那舟子起初有點躊躇谷嘯風給他一錠大元寶當作押金舟子這才答應。

    谷嘯風也是心急些來得早了。此時不過將近二更時分湖上遊船來往笙歌未歇不

    時有脂粉香、酒肉香從鄰船吹送過來谷嘯風不禁皺了眉頭心道:「好好的西湖倒給這

    班人弄髒了。」

    一艘掛著大紅宮燈的官船在這只畫舫的側邊緩緩劃過船卜有幾個戴著烏紗帽的官兒正

    在猜拳鬧酒有人叫道:「暫且別鬧聽小玉兒唱曲。」

    官船上珠簾半卷谷嘯風拍眼望去可以看見艙中的兩個歌女一個撫琴一個就輕啟

    珠喉曼聲地唱了起來。

    歌道:「畫船載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盞催傳穩泛平波任酒眠。行雲卻在行舟下

    空水澄鮮俯仰流連疑是湖中別有天。」

    這是歐陽修所作的十《西湖念語》之一歐陽修是北宋神宗時代的一代文宗曾在揚

    州做過官當時大江南北都是大宋版圖不似如今之分處金宋兩國交通不便。歐陽修常

    到西湖遊玩曾用《採桑子》的詞牌作了十歌詠西湖的詞統名《西湖念語》。

    谷嘯風湖上聽歌心中不覺生了許多感觸想道:「歐陽修不愧是個賢臣但他這詞

    乃是寫在將近百年之前的太平日子的如今烽煙遍地這些官兒們還在醉生夢死卻如何對

    得住百姓?哼畫船載酒玉盞催傳『雅』則『雅』矣但可惜流亡的難民卻連粗糠都沒

    得吃呢!」

    一個附庸風雅的官兒擊掌讚道:「好詞!好詞!可惜如今沒有似六一學士這樣的大手筆

    了。」

    有一個官兒炫耀他的見聞廣博接近內廷說道:「年兄這也不見得。前天有位俞學

    士寫了一『風入松』新詞當今皇卜也是很欣賞呢!」

    先頭那個官兒道:「哦真的嗎?你可還記得他這詞?」

    那官兒道:「我只記得最後兩句是『明日重攜殘酒來尋陌上花鈿。』據說這詞是那

    位俞學士在斷橋附近的小酒店題的皇上看了他這詞說道:『『重攜殘酒』未免大寒

    酸了。』御筆一揮給他改成『明日重扶殘醉』哈哈哈哈天子的吐屬果然是與酸丁不

    同!」

    先頭那官兒道:「豈只不同簡直是相差天壤!哈哈妙極妙極!御筆改詞章風流

    天下傳!此事必將成為詞林的佳話!」

    谷嘯風聽了這些官兒對皇帝的拍馬之言心中甚為氣悶想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西

    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這詩才真是痛心人語!南宋小朝廷給

    金虜迫遷江南尚自不思振作『臨安』簡直即是『苟安』!皇帝老兒甘心作『兒皇帝』

    在國運如此危急的關頭居然還有閒心用在批風抹月的辭章上真是可歎!」

    谷嘯風不想看那些官兒的醜態將舟向外西湖劃去不知不覺已是到了沒有輕舟畫肪的

    僻靜湖面此時亦已是將近三更了。

    皓月澄波浮光耀金靜影沉壁。輕舟過處蘆花探處時不時有水鳥驚起越過湖面。

    谷嘯風正在自得其樂忽見有一隻畫舫從對面順流面下划船的也是個少年。

    遊湖的人很少到「外西湖」的尤其是在三更過後。谷嘯風心道:「莫非這少年也是討

    厭塵俗的同道中人?」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年朗聲吟道:「霜日明霄水蘸空鳴鞘聲裡繡

    旗紅淡煙衰草有無中。萬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濁酒戍樓東酒闌揮淚向悲風。」

    這是南宋狀元詞人張孝祥的《浣溪沙》詞他寫這詞的時候正是抗金名將岳飛被秦

    檜用作十二道金牌招回中原大受胡騎踐踏的時候詞中充滿悲憤的心情表現了滿腔愛國

    的情緒。

    谷嘯風大為歡喜心道:「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古人之言信不我虛。在遊湖的俗客

    之中竟也有這樣一個人物!」

    吟聲未歇蘆葦中又搖出了一隻小船划船的卻是個白衣老人接著歌道:「問訊湖邊

    梆色重來又是三年東風吹我過湖船楊柳絲絲拂面。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寒

    光亭下水連天飛起沙鷗一片。」

    這「西江月」也是張孝祥所作的詞但卻是他晚年所作詞中表現的是老年人安詳恬

    靜的心情。

    谷嘯風心裡想道:「這位老人家決不是尋常的漁翁縱非江湖前輩也一定是飽讀詩書

    的隱士高人。」

    少年的畫舫和老者的漁舟碰上了頭兩人都是哈哈大笑。那老者道:「辛公子原來是

    你赴約!好極好極!」

    谷嘯風有心和他們結交把船向他們那邊搖去。忽然那兩人的笑聲停止少年已經躍過

    那老者的漁舟壓低了聲音和那老者交談。

    谷嘯風暗自想道:「原來他們是在此約會的想必是現了我也覺得有點驚詫吧!」

    谷嘯風因為摸不準他們的身份如果是江湖人物的約會外人倒是不便前去打擾。要不要把

    船搖過去與他們攀談呢!谷嘯風不免有點躊躇了。

    他是練過「聽風辨器」功夫的人聽覺比常人敏銳得多。此時距離已是不遠隱隱聽得

    那少年說道:「把他趕走恐怕還是不大妥當吧!」

    那老者道:「好那麼你出手由我處置!」

    谷嘯風吃了一驚正要掉轉船頭迴避忽見那少年飛身躍起已是翩如飛鳥的撲上他的

    船頭喝道:「什麼人三更半夜來此遊湖給我滾下去!」腳尖一點船頭立即便是駢指

    如戟點向谷嘯風的胸口!

    谷嘯風本來對這少年甚有好感但見他如此蠻不講理卻也不禁動怒喝道:「你來得

    遊湖我就不能來麼?」

    那少年的點穴手法又快又狠谷嘯風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見就知厲害焉能讓他點中?

    大喝聲中雙臂一分左掌撥他手腕右掌徑抓過去使的是一招近身搏鬥的小擒拿手法。

    船頭上能有多大地方兩人都是無從閃躲!那少年喝道:「來得好!」倏地化指為掌

    一招「烘雲托月」雙掌劃了一道圓弧化解了谷嘯風的小擒拿手法身形晃也不晃迅即

    又是向他脅下的「民氣穴」點來!

    谷嘯風試了一招已知對方的功力與他不相上下但點穴手法的狠辣卻是在他之上

    谷嘯風心裡想道:「只有制伏了他方能慢慢向他解釋!」

    谷嘯風給這少年一連幾招掌劈指戳的攻勢迫得退了兩步退到船邊驀地喝道:「教

    你也見識見識我的點穴功夫!」以指代劍使出了一招「七修劍法』七修劍祛是以劍刺穴

    可以在一招之內同時刺對方的七處穴道。

    如今谷嘯風以指代劍使出了這門「刺穴」功夫這本來就不是正宗的點穴手法因此

    饒是這少年懂得各家各派的點穴功夫對谷嘯風的這一招;卻是不知應該如何應付方始適當。

    只聽得「嗤」的一聲那少年的衣襟已是給谷嘯風的指頭戳破撕去了一幅可是谷嘯

    風卻未能點中他的穴道。這少年練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雖然也未能將谷嘯風跌翻

    但谷嘯風的指頭一觸及他的衣裳就滑過了一邊了。不過這少年的衣裳給他戳破亦已是

    大吃一驚!

    就在此際只聽得那老者「咦」了一聲跟著叫道:「辛公子手下留情不可傷他!」

    谷嘯風心念一動:「這少年武功如此高強他又姓辛難道是……。」

    想至此處谷嘯風立即喝道:「你是何人?」那少年冷笑道:「你這廝膽敢前來暗中窺

    伺諒也聽過我的名字同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江南武林盟主文大俠的掌門弟

    子辛龍生!」

    果然是辛龍生!谷嘯風想不到在這樣的情形下與他見面不由得驟吃一驚呆了一呆

    尚未曾來得及向他通名道姓只覺脅下一麻辛龍生出指如風已是點中了他脅下的暈麻穴。

    谷嘯風「哼」了一聲「噗通」的就跌下水上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谷嘯風這才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只見一片漆黑摸了摸兩邊光滑的

    牆壁這才知道是被關在一間石牢了。

    谷嘯風恢復了清醒記得自己是給辛龍生點了穴道打落水的但摸摸身上卻沒有濕

    想必是有人已經給他換過衣裳了。這間牢房四面是厚厚的石牆只有屋頂開有個小小的

    天窗。

    谷嘯風聚攏目光仔細觀察只見牢門緊閉那兩扇石門少說只怕也有五寸來厚縱

    有寶劍亦難破門而出何況他的寶劍早已給人繳去了。

    谷嘯風驚疑不定心裡想道:「莫非那個白衣老者就是江南的武林盟主文大俠?這裡是

    他的家?」隨即想到:「不對。文大俠是辛龍生的師父聽他們昨晚相遇之時所說的話卻

    只是相識決非師徒。嗯那麼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心念未已忽聽得外面有人說道:「這小子不知醒了沒有?」谷嘯風猛然一省這才知

    道外面還有看守。

    另一個看守說道:「聽說這小子是給文大俠的掌門弟子辛龍生點了穴道的如今不過兩

    三個時辰哪有這樣快就能醒來?文大俠號稱鐵筆書生點穴功夫天下第一。辛龍生已得師

    父的衣缽真傳給他用重手法點了穴道恐怕最少也得十二個時辰方能自解。」

    第一個看守說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第二個看守道:「哦是嗎?你也聽

    說了什麼了?」第一個看守道:「聽說這小子的武功很是不錯辛龍生險些都打不過他呢。

    倘若他的內功造詣與辛龍生旗鼓相當的話就用不著十二個時辰就能解穴了。」

    第二個看守說道:「可是白老爺子吩咐過我要讓他好好休息的。再過兩個時辰然後進

    去看他吧別過早將他弄醒了。」第一個看守道:「但白老爺子也說過這小於一醒來就要

    告訴他的咱們悄悄的去看一看如何?」第二個看守道:「還是再過一個時辰吧。」

    谷嘯風越驚疑暗自想道:「聽他們這樣說那姓白的老者似乎對我無甚惡意他是

    什麼人呢?好不管他是什麼人我且先把功力恢復了再說。」

    當下谷嘯風盤膝靜坐暗運玄功。他練的少陽神功已有相當造詣不消半炷香時刻運

    氣三轉真氣已達丹田小腹有了暖烘烘的感覺谷嘯風自知功力已是恢復了六七分了。

    谷嘯風正要再行大周天吐納之法繼續運功外面那兩個看守又在談話了。此際正是谷嘯風

    運功剛剛告一段落的時候是以可以分心聽外間的說話有一句話飄進他的耳朵。嚇得他不

    由得心頭一跳。

    原來那個看守是這樣的問他的同伴的:「這小於給白老爺子拿來關在這裡不知韓相爺

    可知道了沒有?」谷嘯風恰好聽見這句閒話。

    「韓相爺?」谷嘯風不禁大吃一驚了!正是:

    醒來疑是夢相府困英豪。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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