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塊壘難平 傷心話故國 狂歌當哭 失意走天涯 文 / 梁羽生
唐經天一眼瞥去,認得這兩個白教喇嘛正是法王座下的護法大弟子,也就是那年來搶奪金本巴瓶的人,心中奇道:「俄馬登其實在暗中也和法王作對,法王卻派這兩個大弟子來作什麼?」忽見土司的隊伍兩邊分開,一個藏族少女,穿著一身青色的獵裝,騎著一匹聰花馬,潑喇喇地飛奔而來,藏軍中的官員大至「涅巴」,小至「戈什」(註:當於伍長)都在道旁肅立致敬。蕭青峰道:「這是土司的女兒!」土司的女兒縱馬飛奔,一邊叫道:「俄馬登,俄馬登!」俄馬登回頭說道:「桑壁伊江瑪古修你來做什麼?回去,回去!」桑壁伊是土司女兒的名字,江瑪古修是尊稱(相當於漢語中的「高貴的小姐」)。桑壁伊柳眉一豎,喝道:「俄馬登,你在和誰說話,我叫你回去!」俄馬登哈哈笑道:「我是奉了法王之命,又得你母樣的允可來的,你的父親被女賊所刺,死不瞑目,正在泉下等待他的仇人,我就皇來替你父親抓仇人的呵!」桑壁伊頭髮蓬亂,香汗淋漓,顯見心中焦急之極,但被俄馬登這麼一說,急切間竟無言以對,俄馬登已跟著那兩個白教喇嘛到宣慰使衙門外面喊話了。
那兩個白教喇嘛在白象上豎起九環錫杖,錫杖上掛著一個八角形的用珍珠鑲成的輪子,這是代表法王的法物,用藏語高聲道:「活佛使者來見大清本布。(本布即大人之意)。」蕭青峰道:「開不開門?」陳定基略一遲疑,道:「開門!」
陳定基開門接納,引那兩個白教喇嘛與俄馬登、桑壁伊四人到客廳坐定,唐經天充作陳定基的隨員,戎裝佩劍,陪坐一旁。陳定基向那兩個白教喇嘛奉獻哈達、請過香茶之後,恭問來意,為首的那個白教喇嘛道:「活佛不忍兵連禍結,願作調停,現在土司的部下都說令郎陳天宇是女賊的同黨,是刺殺土司的同謀,請本布將令郎交與活佛,再作調處。」
陳定基大吃一驚,料不到俄馬登竟請得活佛出頭,向他提出這個要求,他年過半百,只有這一個兒子,如何肯送出去?正待說話,土司的女兒卻搶著說道:「我父親是沁布藩王的女兒刺死的,刺客已自殺死了,不該牽連到陳天宇。若說天宇以前曾救那個刺客,那麼要他到我家中,為我父親守靈七日也就夠了。」土司的女兒是陳天字名義上的未婚妻,知道陳天宇若落在俄馬登手中,那就凶多吉少了,因此不惜瞞著母親,飛騎來救。
陳定基大喜說道:「到底是桑壁伊江瑪古修明白道理。就這麼辦吧,你們退兵之後,我叫小兒替土司守靈去。」
俄馬登冷笑道:「薩迦宗的事情,有你母親和我主持,還未輪到你管呢。我再說一遍,我是奉了法王和你母親之命來的,你還未聽清楚麼?」若在土司生前,俄馬登對他的女兒自不敢有半點違拗,但如今土司已死,大權都已落到俄馬登手中,他一旦反顏相向,桑壁伊氣得說不出話來,而且俄馬登口口聲聲說是為他父親報仇,又有活佛和她母親的意旨,桑壁伊更沒有反駁的餘地。
俄馬登不再理睬桑壁伊,轉過一副面孔,又堆著好猾的笑容對陳定基道:「本布,請你以大局為重,還是叫令郎跟我們走吧。」陳定基道:「這,這……」俄馬登道:「你們漢人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兒子當年有膽在土司家中飛刀劈果,救走鄧個女賊,如今就沒有膽量跟我們走嗎?」
忽聽得一陣清脆的笑聲從後堂傳出,一個青年緩緩走出,陳定基失聲叫道:「宇兒,你……」話未說完,忽然張口結舌,像碰到什麼怪異之事似的,但聽得這少年哈哈笑道:「俄馬登,你說得對,好漢做事一身當,我正想去見法王,請他評評理,好吧,咱們現在就走!」
陳定基驚惶迷惑,這剎那間,幾乎呆若木雞,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少年,這少年穿的正是陳天宇的服飾,連面貌也有幾分相似,只是說話的神態與聲音,輕桃之極,卻和陳天宇的穩重沉厚大不相同。
陳定基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斜眼一瞥,只見唐經天面上也露出怪異的神情,忽然向他打了一個眼色,衝著那少年叫道:「天宇兄,你的病還沒好呵,怎麼去得葉那少年冷笑道:「我的病可不要你擔心,再說,就是我沒有病,這位俄馬登大涅巴也不能讓我活呵,大涅巴,我拼著一身剮出來了,你怎麼還不走呵!」陳定基奇怪萬分,聽他們的對答,這少年似乎與唐經天相識,而且有心來救他的兒子的,可是不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從來未聽兒子說過有這樣的朋友。
陳定基迷惑不解,唐經天比他還要驚奇。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他所要尋訪的金世遺!金世遺輕功超卓,又善於易容變貌,他偷進府衙,換上陳天宇的衣裳,假扮成陳天宇的樣子,這些都不是難事,但他為什麼要如此做呢?唐經天又想道:「照呂四娘所說,他不能活三+六天,現在屈指一算,已三+天,但何以看他面色,卻又一如常人,並無內魔擾體之象?」唐經天可沒有料想得到,金世遺早得過他的姨母馮琳用密宗的內功相助,將他的危險期又延長了三十六天。
桑壁伊見「陳天宇」出來,初時也嚇了一跳,聽聽他的說話,登時面上也現出奇異的光輝。
白教喇嘛緩緩起立,對陳定基合什謝道:「有擾了。」面上露出歉然之色,想把假扮陳天宇的金世遺帶走,原來白教法王的四大弟子對陳定基都頗有好感,而對俄馬登卻有說不出的厭惡,只因俄馬登挾持達賴班禪的兩位代表,以驅逐白教作為要挾,白教法王為了想在西藏重立根基,這才不得不應俄馬登的請求。其實白教法王倒並不存心與陳定基父子為難。
俄馬登像桑壁伊一樣,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金世遺,忽地走上一步,冷冷說道:「你是誰?」金世遺雙眼一翻,道:「你是誰?」俄馬登道:「我是薩迦的大涅巴俄馬登,誰不知道?」金世遺道:「我是你薩迎土司的女婿陳天宇,誰不知道?而今土司已死,我是你的半個主人,你敢對我無禮?」俄馬登喝道:「你這混帳小子,敢來冒充,你找死麼?」金世遺大笑道:「我是冒充?天下之間,那有當面冒充是別人丈夫的道理?」白教喇嘛看著桑壁伊,桑壁伊顫聲說道:「天宇呀,俄馬登不懷好意,你不去也罷。」她這話一說,無疑承認了此人便是陳天宇了。原來桑壁伊也早看出了這人是假冒陳天宇,但她實不願真的陳天宇去死,所以只好含羞帶愧,承認金世遺是她的未婚夫。
這兩個白教喇嘛一想,天下間確是沒有冒認丈夫之理,而這一去明是送死,天下又哪有這樣的傻人,肯冒充別人去送死?便道:「我看他是真的,涅巴不必多疑。」俄馬登冷笑道:「陳天宇我見過不知多少次,咄,你真的是陳天宇,陳天宇的武功可很不錯呵!」摹然伸手一抓,金世遺笑道:「多承誇獎。」肩頭輕輕一撞,俄馬登跌個四腳朝天,週身骨骼都隱隱作痛,爬了一會子才爬起來。唐經天笑道:「陳天宇的武功本來不錯,這回你相信了吧?」俄馬登自恃一身武功,他心中以為金世遺必定是陳定基買來冒充兒子的,這樣被買來替死的人能有真實本領?所以想令金世遺當場出醜,哪知金世遺的武功比陳天宇高出何止一倍,幸而他這一撞未用全力,要不然俄馬登全身骼都要碎裂。金世遺瞪眼說道:「還敢說我冒充嗎?」俄馬登給他震住,不敢開口。那兩個白教喇嘛笑道:「大涅巴不必生枝節了,法王有令,咱閃快帶了這個陳天宇走吧。」唐經天急忙上前說道:「天宇兄,你這一去多多保重,這是你的藥丸,你帶走吧。」掏出一個小小銀瓶,瓶中有三顆碧綠色的藥丸,那正是天山雪蓮所泡製的碧靈丹。依呂四娘所說,金世遺若服下這碧靈丹可延長他三十六天的壽命。本來一顆就夠,唐經天這時對金世遺頗有好感,索性將僅存的三顆都送了給他。
用冰山雪蓮所泡製的碧靈丹,功能解毒療傷,固本培原,珍貴無比。當年崔雲子與蕭青峰惡鬥,崔雲子受了重傷,半身癱瘓,只服一顆,立刻復原,而今蕭青峰見唐經天將銀瓶中所有的碧靈丹,全都送給了金世遺,不覺駭然,心中想道:「看這金世遺並不像有病的樣子,武林中人視碧靈丹為至寶靈丹,得一粒已是罕世奇遇,唐經天將所有的靈丹都送了給他,這真是最厚重的禮物,縱有什麼仇歉,也該化解了。」
忽見金世遺衣袖一拂,哈哈笑道:「唐經天,我不領你的情!」唐經天驟出不意,銀瓶給他拂得脫手飛起,惶然說道:「這是我領你的情。」將銀瓶接下,正想再說,金世遺冷笑道:「你不過想在冰川天女的面前博得個俠義的美名,我偏不讓你稱心如意,我死生有命,何需求你!」神色冷傲之極,竟不容唐經天再說,逕自隨那兩個白教喇嘛走了。
唐經天送出門口,金世遺瞧也不瞧他一眼。唐經天回到客廳,搖頭說道:「真是個怪物!」陳定基問道:「此人是誰?」唐經天道:「此人是江湖上人稱毒手瘋丐的金世遺。」蕭青峰道:「他此次捨命求救宇兒,倒是一番俠義的行為呢,他與宇兒素不相識,何故如斯?」大家談論,百思莫解。卻不知金世遺為的不是陳天宇,而為唐經天。金世遺此人孤僻狂做,遊戲風塵,所想所為,與流俗迎異。他知道了自己必須天山派的內功相助才能救命之後,想起自己一向與唐經天作對,怎肯向他低首下心,心中一橫,反而把生死置之度外,要在臨死之前,做一件有恩卜唐經天的事情,讓他永遠欠自己的情份。他偷進宣慰使衙門,知道了唐經天與陳天宇的交情,又知道了唐經天正為陳天宇之事,傷神之極,毫無辦法,他找不到一件對唐經天直接有恩的事情,想道:「救他的朋發也是一樣,總之要讓他永遠欠我的情。」這其實還是出於好強爭勝,要壓倒唐經天的意思。唐經天哪能猜到金世遺這番曲曲折折的心意。唐經天想起金世遺還有六天性命,揪然不樂。但他冷做如此,卻又實是無法可以救他。
一盞茶後,外面守衛的人進來報導,土司的兵已走了十之七八,連那印度僧人也退了,但在衙門外面,還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看情形尚未放鬆監視,大家都猜不透俄馬登的用意,唐經天派蕭青峰出外打聽,黃昏時分,回來說道:「原來俄馬登是要應付另外一場戰事。你們聽過洛珠的名字嗎?」陳定基道:「他是沁布藩王的妻舅,聽說是沁布轄下幾宗(薩迦宗是其中之一)首屈一指的武士。」
蕭青峰道:「洛珠聽說他的甥女死了,屍骸又給俄馬登搶去,便率兵前來替姐夫和甥女報仇。在俄馬登包圍咱們之時,他也正趕來包圍了上司的城堡,所以俄馬登要撤兵回去。俄馬登以為宣慰使衙門只有宇兒是最有本事的人,去了宇兒,就無人能抵抗他了,所以他又千方百計請法王出面,要把宇兒拿去。現下外邊的情況混亂之極,俄馬登已派人去求印度的喀林邦大公和尼泊爾的國王出兵,圖謀盡逐漢人,統一西藏,這風聲也已傳出來了,薩迦城中的漢人,都關起大門,不敢出街呢。看來西藏的混戰之局已成,若再引外兵進來,這局面不堪設想。洛珠的兵少,只怕在幾天之內,就要給俄馬登掃平,那時,料想俄馬登還會再來與咱門為難。」陳定基道:「我這個官做不做殊無所謂,但眼看西藏叛亂擴大,無法收拾,我何以上對朝廷,下對百姓?」
唐經天沉吟半晌,道:「還是依咱們今早的商議,火速派人報與福康安知道。求他趕快出兵。」陳定基道:「派誰呢?」蕭青峰道:「我願效犬馬之勞。」唐經天看他一眼,卻不言語,心中想道:「以蕭青峰的武功,要突圍遠赴拉薩,只怕未必能夠。」他自己本來想去,但想起留守的責任更重,故此躊躇莫決。蕭青峰道:「唐大俠意下如何?」唐經大不便說他的本領不行,眼一轉,忽地想起一人,道:「你不是心急著要見天宇嗎?現在可以先見見他了。」
陳天宇得唐經天傳授正宗的內功心法,已靜坐了一日一夜,這時正做完功課,但覺神朗氣清,心中鬱結之氣,也自然而然的散了。聽得父親呼喚,立刻出來,見著自己開蒙的業師,心中高興,神色更佳,蕭青峰道:「兩年不見,聽說你的武功大有長進了,可喜可賀呵。」陳天宇道:「那都是靠兩位師父和唐大俠的指點。聽說師父大婚,師母可有同來麼?」蕭青峰臨老作新郎,反而有些靦腆,道:「她還留在四川。」臉上浮出喜悅的笑容。陳天宇突然觸起心中傷痛,面色又沉暗了。
唐經天緩緩說道:「芝娜這次手刃父仇,為薩迦藏民除去一個殘暴的土司,可佩之極。」陳天宇本已淚咽心酸,被唐經天一挑,撫胸低位,叫道:「可是芝娜是永不會回來了。」陳定基從唐經天口中,已知道兒子苦戀沁布藩王女兒之事,見兒子傷痛,自是難過,但他以國事為重,見兒子如此,又不禁佛然不悅,厲聲斥道:「宇兒,你讀聖賢書所學何事?」陳天宇凜然一驚,道:「請父親教訓。」陳定基道:「如今西藏叛亂已成,你為一個女子顛顛倒倒,不慚愧麼?」陳天宇呆了一呆,只聽得唐經天又緩緩說道:「只可惜芝娜死不瞑目哪!」
陳天宇心頭一震,顫聲問道:「怎麼死不瞑目?」唐經天道:「芝娜生前深心盼望漢藏一家,這心意你定然知道。」陳天宇道:「她以藩王女兒的身份,卻絕不因我是漢人而有半點歧視,深情厚意,我永世難忘。」唐經天道:「如今卻因她之死,俄馬登藉自煽動叛亂,挑撥藏人仇視漢人,她豈能瞑目?她屍骸被俄馬登搶去,迄今未能安葬,豈能瞑日?她所歡喜的人,如今眼見生前所不願見的叛亂發生,卻袖手旁觀,她豈能瞑目?」一連三個「豈能瞑目」,好像三個焦雷打在陳天宇的心上,陳天宇呆如木雞,良久良久,抬起眼睛,喃喃說道:「你叫我怎麼辦?」唐經天自言自語道:「我們想派人去向福康安請救兵,呀,可惜又請不到人去。」陳天宇急忙叫道:「你何不早說,為了父親,為了芝娜,這送信的差事我義不容辭。」唐經天道:「這信關係重大,你可要膽大心細呵!」陳天宇道:「即使赴湯蹈火,這封信曳也定然送到。」唐經天大喜,須知陳天宇的武功現在已勝於師父,雖還比不上俄馬登請來的印度苦行僧等人,但輕功卻勝過了一流高手,縱打不過,也可逃脫。由他送信當然比蕭青峰好多。陳定基立刻寫了呈文,交給兒子,這時已是黃昏時分,陳天字草草吃過晚飯,立刻動身,他換上了一身黑衣,身形所至,防如一溜黑煙,霎忽即過,連闖俄馬登布下的十幾個哨崗,竟隴無人發現。
白教法王這回滿心高興,到薩迦主持開光大典,滿心以為隊此可以在西藏重立根基,不料卻鬧出了這等意外之事,自己手下的「聖女」,竟殺了土司,又誤傷了班禪的代表,弄得不妥,只恐達賴班禪又要將白教再驅出西藏。而自己以「法王」的身階,亦因此而受到俄馬登的威脅,要助他將陳天宇捉來,尤其使得法王悶悶不樂。
這時他正在喇嘛寺的大藏宮中負手徘徊,心情煩躁,想起經文所說「你應該捨己為人,大發宏願,普救眾生。」更覺不安,心道:「俄馬登這廝好猾異常,陳定基卻是一個好官、我為什麼要替俄馬登陷害好人?我這樣做哪還能作一教之主?」但隨即又想到白教面臨驅逐的危險,權衡利害,明知俄馬登包藏禍心,威脅自己,卻又不能不順他之請。呀,在利害的關頭上,除了大聖大賢,又有誰不為自己打算?以白教法王這樣有道的的喇嘛高憎,如今也自彷徨無計,一忽兒想不顧利害,將俄馬登嚴懲,拼著和黃教決裂的危險:最多再退回青海;一忽兒想顧全大局,犧牲陳定基的兒子;正在人天交虞,思潮混亂之際,忽報護法弟子已將陳天宇拿來,法主下命叫他們進宮,遣俄馬登先回去。那兩個白教喇嘛將金世遺押進大藏宮,法王一見,不禁吃了一驚!
金世遺雖然變容易貌,又換上了陳天宇的衣裳,但本來面目到底還不能完全改變,法王眼光何等銳利,一見便覺得似曾相識,再一思索,猛然省起這便是開光大典之日,到來胡鬧的瘋狂少年。
法王沉聲問道:「你是誰?」金世遺冷笑道:「你派護法弟子前來請我,怎麼還不知道我是誰?」那兩個護法弟子大吃一驚,稟道:「土司的女兒認他是未婚的丈夫,陳定基也認他是兒子,想來不會有錯。」心中卻在想道:「俄馬登說他不是陳天宇,真個是假冒的不成?」
法王狐疑更甚,心道:「若然是清廷宣慰使陳定基的兒子,斷無與我作對的道理。」揮手叫兩個弟子退下,掩上宮門,厲聲斥道:「在你一身武功,為什麼要冒充別人?」金世遺道:「在你是一教之主,為什麼要聽俄馬登的擺佈,陷害好人?」說話針鋒相對,法王心中有愧,對答不上,金世遺怪笑道:「想不到活佛也有為難之處!哈哈,你管我是不是陳天宇,你但能拿得出一個人來交差,這不就完了!」
像金世遺這樣的在法王面前放肆,那是從所未有之事,這剎那間,法王心中轉了好幾個念頭,想把他放走,想把他懲戒一番,想把他交給俄馬登,但又想起他武功如此高強,只怕他了土司堡中,又闖出彌天大禍。金世遺嘻嘻冷笑,旁若無人,法王面色一端,忽地沉聲說道:「你真個自願到土司堡中,代人受罪麼?」金世遺道:「那是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法王道:好,,那我給你祝福送行。」手掌一翻,突然向金世遺頂心拍下,金世遺出掌相抵,嘻嘻笑道:「我一不信神,二不信佛,誰要你祝福?」忽覺法王掌力如山,迫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心中一驚,急忙全神運氣,拚力抵擋,只聽得法王說道:「似你這樣胡鬧,便該處罪。你既自恃武功,我而今就把你的武功廢掉!」金世遺本想反唇相稽,但法王的掌力越迫越緊,竟然令他不能分心說話。
但金世遺已盡得毒龍尊者所傳,毒龍尊者的內功自創一家,雖非正宗,剛勁之處,卻是武林獨步,世上無雙,金世遺雖然只有十多年的功力,但在半個時辰之內,亦能與法王相持不下,法暗暗稱異,心道:「可惜,可惜,這樣的良材美質,卻偏偏不正路,胡作非為。」
又支香的時刻,金世遺忽覺有一股熱力從法王的掌心傳了過來,有如置身烈日之下,全身發滾;金世遺漸漸不住,情知這樣下去,自己必將累得力竭神疲,變成廢人,但又不能不拚力抵擋,以免被他的掌力傷了五臟六腑。又過片刻,金世遺但覺唇枯舌燥,有內火焚身之象,法王覺得週身骨骼隱隱作痛,那是內力消耗過甚之象。但比將起來,法王以數十年的功力,自是較勝一籌,而金世遺卻顯已不住。法王吸一口氣,掌心一壓,心中忽地想道:「他年紀輕輕,練到這般本領,我若廢了他的武功,豈不可惜?」但隨即又想:「我若不將他廢了,如何敢放心交給俄馬登?」就在這掌力將發未發之際,忽見金世遺目露凶光,口角微微抽縮。法王本是個有道高僧,很難為外物所擾,見了他這等怪異的神情,也不禁心中暗驚。
原來金世遺自知難敵法王掌力,這時心中正起了殺機!他口中含有天下最毒的暗器——七煞奪命神針,那是用蛇島最毒的毒蛇口涎所煉的,當年唐經天中了一針,雖有天山雪蓮,也病了一個多月,法王的內功與唐經天不相上下,但他沒有天山雪蓮,若中了毒針,那是必將斃命的了。金世遺口角微微抽搐,心中忽地想道:「我與他無冤無仇,將他殺了,於心何安?」隨即又想道:「若不殺他,我的武功便要廢了,沒有武功,更受世人欺侮,活著又有什麼意思?」正要張口將毒針雜在口涎之中吐出,忽又想道:「他到底是一教之主,慘死我手,豈不可惜?反正我也活不久長的了,不如讓他一次。」但覺法王的掌力咄咄迫人,忽地又起了一個念頭,想道:「我自離開蛇島以來,走遍江湖,打盡天下高手,從未敗得如此之慘,我若給他廢了武功,不知者豈不以為我真個敵不過他?有誰能想到反而是我讓他,不忍取他性命?」金世遺一生好勝,此時想的是「寧教身死,不教名辱。」心思一變再變,毒針也已吐到唇邊,就在將發未發之間。
可憐外面的四大護法弟子都正在宮門靜候,他們等了個多時辰,裡面還是沉寂無聲,心中都是詫異之極,哪裡知道,裡面的兩大高手,都已到了性命俄頃,危機一瞬之時!
陳天宇帶了書信,闖過了土司軍隊的哨崗,連夜動身,奔往拉薩。往拉薩的路,要從土司城堡下面經過,城堡建在山上,路則從山谷穿過,陳大字經過山谷時,只見山上密密麻麻滿是軍隊,城堡上黑影幢幢,也似站滿了人,陳天宇知道這是洛珠的軍隊前來圍攻城堡,正與俄馬登相持。陳天宇緊記著唐經大的話:不可中途耽擱,遇著軍隊便要練道避開。陳天宇借物障形,仗著一身超卓的輕功,穿過山谷,幸喜山坡上的軍隊都沒有發現,看看就要出了兩軍陣地,已到山的北面,那是土司的防地邊沿,只有幾個哨兵在巡邏了。陳天宇提一口氣,掠過最麗的哨崗,忽地一條黑影竄了出來,窄路相逢,正是俄馬登邊武功最高的印度苦行僧。
月光之下,印度苦行僧依稀認得這夜行人正是他們所欲得甘心的陳天宇,哈哈笑道:「原來是你!」竹杖一揮,用了個「絆」字訣,竹杖揮了半個圓弧,滴溜溜的兩邊旋轉,待一舉便陳天宇絆倒。陳天宇飛身一掠,一招「倒掛銀河」,長劍一削,這招正是冰川劍法的精華所在,滿擬將竹杖削為兩段,哪知剛剛與竹杖相觸,那竹杖竟然如影附形,隨著陳天宇的劍轉,竹杖有如毫不受力的紙條一樣,附在劍上。陳天宇大驚,劍柄一沉,往下一墮,身形站穩,便待逃走,忽聽得印度苦行僧「噫」了一聲,用藏語高聲叫道:「俄馬登、你過來看清楚這人是不是陳天字?」
陳天宇固然吃驚,那印度苦行僧也是驚疑不定。他曾見過陳天宇的功夫,在搶奪金本巴瓶之時,陳天宇不過僅僅能與他徒弟打個平手,哪知他如今不但沒有被竹杖絆倒,反而能卸去自己竹杖的沾粘之勁,看來內功的造詣競與自己也差不多!他還以為是看錯了人,急忙喚俄馬登過來相認。那印度苦行僧第二杖第三杖相繼劈來,一杖用柔,一杖用剛,陳天宇抵敵不住,避免再與竹杖相觸,虛晃一招,忽如巨鳥穿林的突然從苦行僧身邊竄出。苦行僧伸手一抓沒有抓著,眨眨眼,但見陳天宇的身形已掠出數十丈外!
山墩處一條黑影奔來,嘿嘿笑道:「好小子,還想走麼?」陳天宇一瞥,認得是俄馬登,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剎那間,陳天宇想起俄馬登誘騙陷害芝娜,又搶走她屍體的事,忍不住血脈憤漲,把唐經天的囑咐拋之腦後,手起一劍,立刻刺出,俄馬登舉刀一格,這一劍來得迅捷之極,一格格空,心知不妙,急忙閃身,只聽得「涮」的一聲,陳天宇的劍已刺穿了俄馬登身內的軟甲,劍尖在他肩頭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但這樣阻了一阻,那印度苦行僧已然趕到,陳天宇若要逃走,胚來得及,但他恨極了俄馬登,抽劍再刺,俄馬登亦非弱者,這時不求攻敵,但求自保,竟然接連擋開了陳天宇的三招,待陳天宇第四招出手之時,忽覺背後微風颯然,劍尖一震,印度苦行僧的竹杖已搭著了他的長劍。
這回印度苦行僧小心翼翼,不讓陳天宇再有脫身的機會,陳天宇雖然得了唐經天傳授的天山派內功心法,到底時日尚淺,未能發揮妙用;那苦行僧乖巧之極,總是順著陳天宇的劍勢,陳天宇進則他退,陳天宇退則他進,兩人盤旋進退,有如孩子婚戲,其實卻是各以上乘內功相拼。陳天宇的火候遠遜對方,未到半個時辰,已感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忽聽得樹林裡一聲嬌笑,那笑聲竟是熟悉之極!陳天宇怔了一怔,突感寒氣襲人,面前幾點寒星驟然襲到!
陳天宇打了一個寒喚,忽地感到壓力一鬆,身不由己的退後幾步,用腳尖支地,轉了兩個圈圈,才穩住身形。抬頭一看,只見那苦行僧長袖蕩風,將一片灰壕漾的光網,吹得四散飄浮,場中突然多了一人,正是冰宮待女幽萍,她所放的暗器,不消說便是冰魄神彈了。她的功力尚淺,傷不了苦行僧,但也令那苦行僧不得不分出心神應付。
苦行僧大怒,捨了陳天宇,便撲幽萍,幽萍身法輕靈,連避三招,陳天宇回身來救,忽聽得幽萍笑道:「丹達山前,我主人已放了你一次,你還不知道厲害嗎?」苦行僧吃了一驚,猛地省起:這女子和冰川天女常在一起,她既然在此出現,冰川天女只怕也在附近。他心中進退,手底仍是毫不放鬆,反手一杖,盪開陳天宇的長劍,左手一伸一縮,霎眼之間,又進了三招,幽萍的裙帶幾乎給他抓著。
幽萍忽地一聲長嘯,只聽得一個極清脆的聲音緊接著叫道:「幽萍,你在和誰動手?我就來啦!」聲音來自山巔,好像和幽萍話家常一般,音細而清,聽得極為清楚,苦行憎一驚非同小可,這聲音不是冰川天女還有誰人?苦行憎自到西藏以來,就在冰川天女手下吃過一次大虧,對冰川天女忌憚已極,急忙逃走。冰川天女來得快極,那聲音尚在山谷迴旋,回聲未散,便已在山坡上現出身來,白衣長裙,飄飄而下,真如姑射仙人,乘虛躡風而行。苦行僧奔到半山,回頭一瞥,只見冰川天女已隨後追來,嚇得連跑帶滾,滾下山坡。
俄馬登身軀肥胖,武功比起苦行僧更是相差太遠,但他比苦行僧乖巧,幽萍一到,他即起步奔逃。不過由於他輕功較弱,逃得未遠。陳天宇道:「這廝是個大壞蛋!」挺劍要追,幽萍道:「何須這樣費力!」雙指一彈,冰魄神彈破空飛出,幽萍的冰彈雖然傷不了苦行僧,對付俄馬登卻是綽綽有餘,俄馬登在沒命奔逃,忽地感到頸後的「天柱穴」一片沁涼,一股兒直侵入體內,半邊身子登時麻木,冷得連體內的血液都幾乎匿結,咕咯一聲,立刻倒地,氣力消失,爬也爬不起來。幽萍道:「等下咱們再對付他,天宇,三更半夜,你冒險到這來作什麼?」陳天宇道:「芝娜,芝娜,她,她……」聲酸淚下,說話斷斷續續,良久良久,還未說得清楚。幽萍歎了口氣道:「芝娜姐姐不幸身死,這事情我已知道啦,但她得報大仇,亦可瞑目了。」
冰川天女平素喜怒哀樂不形於色,這時卻為芝娜之死,動了真情,歎道:「芝娜以前曾求我指點你的武功,那時你還有拜鐵拐仙為師,她很可惜你具有上佳的資質,卻沒有第一流師父。所以求我看在她的情份上,傳你自修上乘武功的心法,當時我沒有答應。想不到後來冰峰倒塌,機緣偶合,你無意中服了我宮中的朱果,不須修習,已得了我派上乘的輕功,學了我本門的劍法,這是天意,我不怪你。但你雖學了我的劍法,卻還未得到我的劍訣。現在芝娜不幸而死,我應助她完成心願,將劍訣傳授給你。只是你我年紀相若,我不能做你的師父。好在幽萍隨我多年,雖然未得學全我的劍法,卻懂得我的劍袂,我准許幽萍將劍訣徙傳給你。」陳天宇一向因為未得冰川天女同意,而偷學她的劍法,耿耿於心,而今非但得到冰川天女諒解,而且答允連劍訣也可令幽萍代傳給他,心中一喜,當即拜謝。
冰川天女略側半身,受了陳天宇的半拜之禮,接著問道:「唐經天是否在你的家中?」陳大字道:「正是,我就是聽唐大俠的差遣,想到拉薩去請救兵的。」冰川天女微微一笑,道:「福康安那兒我已去過啦,你不用再去了。」陳天宇十分驚詫,正想發問,冰川天女又道:「金世遺呢?嗯,你還沒有見過金世遺,不過唐經天向你說過這人沒有?」陳天宇道:「金世遺到我的家中,我雖然沒見著他,他卻暗中救了我的一命。」冰川天女詫道:「金世遺與你素不相識,他會救你性命?這是怎麼回事?」
陳天字將事情經過說了,冰川天女吃了一驚,道:「如此說來,金世遺乃是去見法王了。」陳天宇道:「恐怕早見著了。」冰川天女道:「他是什麼時候去的?」陳天宇道:「大約是中午時分,隨著那兩個白教喇嘛,從我家中動身的。若然法主不將他立即交給俄馬登,現在應當還在喇嘛寺中。」
冰川天女略一沉吟,道:「幽萍,我早說過,金世遺此人雖然惹人討厭,內心還有良善之性。他肯救人,難道我就不能救他,你和天宇先回去告訴唐經大,我現在去見法王一遭。」話一說完,立刻便走。幽谷之中,遂只剩幽萍與陳天宇兩人相對,陳天字突然想起了芝娜臨死之前所說的話,對著幽萍,默默無言。
幽萍幽幽地歎了口氣,道:「芝娜與我情同姐妹,我何嘗不傷心呢?但人死不能復生,因她而死所起的風波,我們若不為她設法消餌,她在九泉之下,豈能安心?」輕輕握著陳天宇的手,溫言相慰。幽萍所說的話,意思與唐經天一樣,陳天宇聽進耳裡,卻是更為感動,點點頭道:「不錯,我之要去拉薩,就為的是消餌這場風波。嗯,是了,冰川天女剛才說已見過福安康,是怎麼一回事?」
幽萍道:「喇嘛寺舉行開光大典的那一天,我們也到薩迦。當日之事,我們都知道了。不過,你們沒見著我們罷了。我們公主早已料到有這風波,所以來不及去找他們,就先去見福康安。她曾經為福康安出過大力,保護金瓶,福康安很相信她,一說之下,便答允出兵,看來在印度兵未踏入藏境之前,就將他們截住。」陳天宇這才知道,原來冰川天女之所以遲遲阻到來,乃是去了拉薩。唐經天空自擔了一場心事。
兩人正在娓娓而談,忽然聽得俄馬登的呻吟,陳天宇恨恨道:「都是俄馬登這廝搗的鬼!」幽萍道:「好,咱們現在去對付他。」俄馬登中了冰魄神彈,冷入骨髓,牙關打戰,已是不能話,幽萍叫陳天宇按著他背心的兩道大穴,替他推血過宮,暫時減弱他體中的冷氣,俄馬登顫抖說道:「陳公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芝娜的份上,你應該饒我一命。」陳天宇怒道:「說芝娜還可,說起芝娜我更要取你的狗命。」俄馬登道:「我對芝娜,可是一片好心,以前她第一次被土司逮著之時,我曾求令尊求情,今次她行刺土司,我也有暗中相助。這些都是事實,公主,你豈有不知?」幽萍冷笑道:「你當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底細嗎?你是印度喀林邦土王的奸細,你唯恐西藏不亂,意欲勾結外人,統一西藏,自立為西藏王。這好謀瞞得過土司,可瞞不過我們的公主。你暗助芝娜姐姐刺殺土司,不過是借刀殺人之計罷了。」
幽萍此語一出,俄馬登固然是大為吃驚,身軀更是顫抖,即便陳天字亦頗覺意外,正想探問幽萍,冰川天女何以會知道俄馬登的奸謀,忽見對面山坡火光晃動,人影簇簇,在前行的幾個人中,認得出其中一個是印度苦行僧,陳天定道:「想是苦行憎回去求救,邀集了堡中所有的好手,來與咱們為難。」幽萍道:「咱們趕快繞路避開,你在家中等候公主。」陳天宇忽道:「苦行僧調集好手前來,堡中必然空虛。咱們正好乘機偷襲他們的老巢!」幽萍道:「何須如此冒險?」陳天宇道:「我怎忍見芝娜的遺體,一直被擺在她敵人的城堡中?」提起劍便想殺俄馬登,幽萍道:「留下活口,還有用處。」伸手把俄馬登的嘴巴一捏。
俄馬登被她用力一捏,嘴巴張開,幽萍雙指一彈,將兩粒冰魄神彈彈入他的口中,硬生生的迫他嚥了下去。冰魄神彈含有幽谷玄冰的亙古奇寒之氣,打中外面的皮膚已是不得了,何況嚥入肚中?俄馬登雙眼翻白,週身皮膚都起疙瘩,登時不省人事。幽萍笑道:「除了公主和我,世上無人再能將他救醒。好,咱們可以放心去了。」
兩人展開絕頂輕功,偷偷從山背爬上,兩軍在前面對峙,後山只有巡邏步哨;地晴天昏,竟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們偷偷溜入了土司的城堡。
兩人繞了一圈,見東北角上一間精雅的房間,內有紅燈掩映,窗紗上出兩個女人的影子,幽萍悄聲說道:「咱們過去看看。」陳天宇猶疑說道:「何必去惹她?」幽萍道:「好,她是誰呵?」陳大字道:「她是土司的女兒——桑壁伊。」幽萍噗嗤一笑,道:「你怕她麼?別怕,別怕,有我保架。」將陳天宇一拉,拉到了碧紗窗下。
房中果然是桑壁伊母女二人,只聽得桑壁伊的母親幽幽歎了口氣,說道:「真料不到事情鬧得這麼大,我只怕你父親的基業會斷送在俄馬登的手中!」桑壁伊道:「我一向討厭俄馬登,你偏聽他的話。」她母親道:「我怎知道他竟敢如此包藏禍心?他口口聲聲說要替你父親報仇,我怎攔阻得了。」桑壁伊道:「好在天宇沒有被他拿去。」她母親道:「兒呵,你還在想念天宇嗎?」陳天宇心中一跳。桑壁伊輕輕一笑,卻沒有說話。她母親又歎口氣道:「事情鬧到這般地步,咱們還好意思和陳家認親?」
桑壁伊忽道:「我把俄馬登縛了起來,送到宣慰使衙門去請罪如何?」母親急忙一手掩住了女兒嘴巴,道:「兒啊,這話萬不能亂說。現在兵權都操在俄馬登手中,他若要害我們寡婦孤兒,那是易如反掌!」桑壁伊「哼」了一聲道:「我看他不僅是要篡奪薩迦的權位,還想做藏王呢。」她母親道,「正是呀。我現在才知道,你父親出事之前,他已派人偷偷去印度與尼泊爾請兵了。」桑壁伊道:「怕他終不是辦法,,得想個法子對付他。媽,你為何不與達賴班禪那兩位活佛的代表說去?」母親道:「這兩位代表只怕自身也難保全,我,我怎敢和他們說去?」桑壁伊大吃一驚,道:「什麼,難道俄馬登還敢傷害他們嗎?」母親的好半晌沒有說話,女兒道:「媽,你在想什麼?」桑壁伊的母親突然站了起來,推開窗子一望,幽萍與陳天宇早躲在山石後面,她沒有看到人跡,吁了口氣,這才開聲說道:「兒呀,我方寸己亂,正要和你商量。」
正是:
大權旁落如何處?愁煞宮中桑壁伊。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