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峻嶺飛騎 書生施妙手 神彈卻敵 天女護金瓶 文 / 梁羽生
龍靈矯把手一揚,像武家兄弟一樣,仍用「天女散花」手法,將一把碎銀向那僧人擲去,那僧人雙抽一展,只見碎銀如雨,盡落人寬袍大袖之中,忽聽得「嗤」的一響,僧袍竟給一塊碎銀從內而外劃破了一道裂縫,收入的碎銀又有一半漏了出來。
原來龍靈矯的發暗器手法怪異非常,一把碎銀,在抖手之間同時發出,卻參差不齊,勁力不一,而且其中有一塊碎銀竟給他雙指夾磨,捏得似金錢嫖一般大小,四邊鋒利,故此能將僧袍劃破,陳天宇看不出其中奧妙,那苦行僧卻是大吃一驚。
苦行僧乾笑一聲,道:「好功夫!」雙手一伸,手心緩緩向下,又要給龍靈矯「賜福」,龍靈矯微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手腕一翻,輕輕一擋,兩人都如觸電般斜躍幾步,龍靈矯還了一禮,一聲胡哨,催陳天宇與幽萍快走,那僧人把碎銀撿起,都放人盂缽,仍然像初見時的模樣,瞑目垂著,倚著山壁,又在等待第二位施主。
陳天宇驚奇不定,問龍靈矯道:「這僧人是什麼路道?」龍靈矯眉頭一皺,道:「但願他不是為金瓶而來。這僧人練的是印度最上乘的瑜伽氣功,不在你們中土正宗的玄門內功之下,要是他也插手進來,倒是我的一大勁敵。」說話之間,走過了兩處山拗,忽聽得後面那紅衣番僧一聲大叫,回首望時,只見他伏在馬背上,竟然抬不起頭來!
龍靈矯笑道:「這番僧定是逞兇恃強,被那苦行僧賜福天宇道:「這苦行僧的『賜福』倒好像考官出逐考試一樣,凡經過他面前的人,一個個都要給他伸量。這行徑真是怪得可以。」幽萍笑道:「若然是冰川天女到來,定有苦頭反過來讓他嘗嘗。」龍靈矯默默若有所思,並不答話。
這一晚,他們就在丹達山中搭篷夜宿,第二日一早起來,前後瞪望,紅衣番僧、麥永明和武氏兄弟的蹤影都不見了,龍靈矯長吁一聲,看看天色,道:「咱們快在日出之前,趕到山口等候金瓶!」
三人催馬前行,趕到丹達山峽谷的谷口,口頭剛剛升起,龍靈矯道:「你們在這兒稍候,我到前面看看。」話猶未了、只聽得峽谷內馬蹄奔騰之聲有如波浪般的湧到,龍靈矯微微變色,「咦」了一聲,道:「這倒奇了,按照日程,從北京護送金瓶來的人要中午時分才到這兒,怎麼他們提早來了。」說話之間。前面塵頭大起,馬匹騎士,均已隱約可見,陳天宇心頭亂跳,既怕金瓶出事,連累他的父親,又渴望冰川天女能果如所料的在此出現。
那峽谷形如喇叭,裡窄外寬,護送金瓶的御林軍排成兩列,浩浩蕩蕩,有如長龍出洞,族旗蔽日,萬馬嘶鳴,軍容極壯,行列中一面迎風飄蕩的杏黃旗,後面四張黃羅傘蓋,導著四匹一色的白馬,緩緩前行。令人一看,就知道那四匹白馬之中,必然有一匹馱著金瓶。
陳天宇道:「專使未來,咱們要不要先上去迎接?」龍靈矯道:「且待片刻。」御林軍前列剛出到山谷的喇叭口,猛聽得一聲大喝,山腰裡竄出一夥人來,為首的正是那紅衣番僧。只見他手揮禪杖,像凶神惡煞般地當先衝入,禪杖呼呼亂掃,專打馬足,後面六名尼泊爾武士,各挎一式的月牙彎刀,給他掠陣。御林軍人仰馬翻,前列隊形,登時大亂。
隊伍中搶出兩名軍官,一使鐵拐,一使單刀,急急上前堵截,那番僧正打得高興,猛聽得金刀挾風之聲,分從兩側襲到,那番僧一個盤旋,只聽得那兩個軍官怒聲喝道:「好大的膽子,憑你這幾個番賊,就敢來搶劫金瓶!」把手一揮,御林軍陣形一變,用強弓射住陣腳,將六名尼泊爾武士擋在外圍,兩名軍官與那紅衣番僧便在核心惡鬥。
龍靈矯等三人在岩石後面觀戰,陳天宇道:「咱們該去助陣了吧?」龍靈矯道:「且看看大內八大高手的本領。」只見那兩名軍官拐去刀來,鐵拐起處有如蛟龍出海,單刀飛舞,嚴如匹練橫空,確是高手;但那番僧的禪仗呼呼亂掃,力大招沉,每一杖發出,都打得沙飛石舞,這兩名軍官雖是精通武藝,卻已顯得處在下風,龍靈矯道:「這兩名軍官是八大高手中的鐵拐張華和單刀週五,他們八大高手對敵,從來不要人相幫,這回只怕要破例了。」
那紅衣番僧越戰越勇,使到疾處,只聽得呼呼轟轟之聲,一根禪杖就如化了數十百根,杖影如山,將那兩名軍官都籠罩在杖影之內,正擬施展殺手,只見一騎快馬,在後列飛奔出陣,馬未衝到,人已在馬背上凌空飛起,銀虹一道,飛掠而下,陳天宇叫道:「好一招展翼摩雲呵!」只見銀虹一繞,那番僧一招「舉火燎天」,襠的一聲,一件黑忽忽的東西,已隨著銀虹飛起,原來是那番僧的八角僧帽,給來人一劍削為兩邊。
龍靈矯道:「這人是八大高手中坐第二把交椅的銀虹劍游一鄂,那番僧遇著勁敵了。」陳天宇注目戰場,果然只見那番僧連連後退,只有招架的功夫。
游一鄂是武當派的高手,一手連環劍法使得凌厲無前,正在佔得上風,猛地裡又聽得哨聲四聲,南北兩面山口都衝出一股人來,南面的是陝甘大俠麥永明領頭,北面卻是武氏兄弟為首,龍靈矯瞥了一眼,笑道:「這麥老頭的交遊確是廣闊、北五省俠義道中的人物,幾乎全來了。」陳天宇心中一栗,,想廟「我父親是迎接金瓶的專使,如此一來,豈非我要和北五省俟義道中的人物作對了?」心下躊躇難決,就在這一瞬間,這兩股人馬已從兩翼殺人,把御林軍殺得望風披靡。
中軍帥旗一展,八大高手也分出人來,率領精銳,上前堵截,麥永明這一股被一個手舞練子錘的軍官堵住,陷於混戰之中,武氏兄弟卻橫衝直闖,殺入陣中,一個用左手劍,一個用右手劍,互為掩護,兩道劍光,左右展開,有如雙龍出海,夭矯飛舞,有兩名軍官,也是八大高手中的人物,一個手使鋸齒刀,一個手舞吳鉤劍,急急上前堵截,武家兄弟驟的張目喝道。「擋我者死,避我者生!」雙劍齊出,有如奔雷掣電,只聽得一陣斷金夏玉之聲,鋸齒刀的鋸齒全給削平,吳鉤劍也給挑到半空。那兩名軍官急忙一撥馬頭,武氏兄弟劍出如風,比馬還快,只見青光閃處,兩名軍官各自中劍,跌下馬來。武氏兄弟刺翻敵人,逕向中軍那四匹白馬衝去。
游一鄂大吃一驚,捨了番僧,回身救援,武氏兄弟身法極快,只見他們左一兜,右一繞,竟從人叢之中直殺出去,看看就要搶到中軍的杏黃旗下。
猛聽得一聲大喝,一個穿著三品武官服飾的虯髯漢子,揮動一件奇形狀的兵器,衝出陣來,迎著武氏兄弟破口罵道:「虧你們還是漢人,為何幫番邦韃子搶劫金瓶?」聲如洪鐘,雖在千軍萬馬之中,也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武氏兄弟一怔,立即也回罵道:「虧你也是漢人,為何幫滿州韃子?我們就是不准你將金瓶送到拉薩,你們的滿洲主子佔據中原尚嫌不夠嗎?為何還要吞併回疆蒙藏?我們搶我們的,與那番邦禿驢毫不相關:你這廝口出大言,吃我一劍!」
那虯髯武官喝道:「你們勾結番邦,犯上作亂,還敢巧言辯飾,有本領就從我手中將金瓶奪去。」武氏兄弟亦知此人乃是勁敵,雙劍一出,便展絕招,武老大左劍橫披,武老二右劍直刺,雙劍一披一刺,倏地合成一個圓弧,向那軍官攔腰疾繞。那軍官的怪兵器當中一插,硬插進圓弧之中,把雙劍沖得左右分開,只聽得一陣叮噹之聲,久久不絕,他竟然全用本身功力,硬將雙劍衝開,龍靈矯見了,也不禁暗暗點頭,對陳天宇笑道:「此人不愧是八大高手的首領,果然名下無虛!」
武氏兄弟的無極劍法得自祖父真傳,驟遇強敵,精神一振,雙劍一分即合,霎眼之間,連進數招。那軍官所使的怪兵刃比平常的桿棒稍短,比判官筆又稍長,棒上長滿明晃晃的倒鉤,可以鎖拿刀劍,在兵器上先佔了便宜,武氏兄弟劍法雖然凌厲之極,卻也頗有顧忌,堪堪打個平手。陳天宇問道:「這軍官使的兵器叫什麼名字?怎的如此厲害?」龍靈矯笑道:「這軍官名叫焦春雷,是大內八大高手的首領,功力在武氏兄弟之上,就是用尋常的刀劍,武氏兄弟也討不了他的便宜,加上這根專門克制刀劍的狼牙棒,在五十招之內,武氏兄弟必然落敗。」
官軍陣勢漸穩,麥永明這一股被包圍在陣中,紅衣番僧和那六名尼泊爾武士更被擋在陣外。陳天宇心中稍寬,說道:「如此看來,不必咱們出手,官軍己能應付了。」龍靈矯面色一沉,道:「今日之事,哪有如此輕易了結之理。」說話之間,忽見東面山口殺出三個人來,服飾一如西藏喇嘛,但身上披的袈裟卻是白色的。
西藏的喇嘛分為紅黃二教,所披的袈裟不是紅色就是黃色,披白袈裟的喇嘛,陳天宇還未見過,正自奇怪,只聽得龍靈矯沉聲說道:「青海法王居然也派人來趁這趟渾水,看來咱們該出手了。」陳天宇心中一栗,想起父親曾對他講過西藏喇嘛教的歷史:當今在西藏處「至高無上」地位的達賴和班禪乃是黃教的領袖,紅教則是在元朝時候得勢,但紅黃二教之前,還有一派白教,又稱為「噶拳派」,領袖稱為「法王」,這一派得勢在紅教之後,在黃教之前,有明一代,都是噶拳派的法王統治西藏,一直到明代最後的那個皇帝,崇偵十六年的時候,西藏格魯派(即黃教)領袖達賴五世和班禪四世借青海蒙古族酋長固始汗的兵力,推翻了噶拳派法王在西藏的統治地位,這才取而代之,直到如今。白教被逐出西藏之後,逃至青海,依附另一位酋長加騰汗,仍然號稱法王,陳天宇記起這段歷史、心中想道,」原來這三個喇嘛,乃是青海噶拳派法王的人,怪不得身上披的乃是白色袈裟,只是如此一來,若被他們奪去金瓶,西藏豈不是又要陷入一場內亂。」
那三個白教喇嘛來勢兇猛之極,用的兵器都是九環錫杖,揮動時嘩啦啦一片作響。龍靈矯手按劍柄,道:「且再看一看。」霎眼之間,那三個白教喇嘛已衝入陣中,游一鄂率領衛士上前堵截,兀是連連後退,看看就要給他們衝破。正在此時,忽見山頭上黑影一閃,龍靈矯大叫一聲:「不好!」拔劍衝出,陳天宇與幽萍也急急跟著奔前,陳天宇心中正自奇怪:以龍靈矯如此鎮定的人,居然一見這山頭上的黑影便大驚失色,來的不知是什麼樣厲害的人物。
那黑影來得之快,實是難以形容,在他現身的丹達山頭,距離下面的峽谷,何止千尺,初現時只見一點黑點,霎眼之間便出現全身,再一轉眼,已到山腰,陳天宇看得分明,也不禁拂中大驚,原來這位從丹達山頭飛奔而下的異人,竟然就是昨日所見的那個苦行僧,跟在他背後的還有幾條黑影,陳天宇倒吸一口涼氣,心道:「只是這苦行僧已難應付,他還帶有人來,這金瓶只怕難以保住了。」
龍靈矯迅逾飄風,一劍當先,搶入陣中,高聲叫道:「福大帥派我來接金瓶!」御林軍兩邊一讓,那三個白教喇嘛正在陣中,聽得龍靈矯這麼一嚷,都回過頭來,三柄九環錫杖同時打到,龍靈矯無心戀戰,長劍一指,在一柄錫杖上一按,呼的一聲,身子凌空飛起,一個「鷂子翻身」,已從三個白教喇嘛的頭上飛過,直向中軍奔去。
陳天宇與幽萍後至,跟著闖陣,那六名尼泊爾武士正在外圍,排成一列,手舉月牙彎刀,欲研未所,幽萍用尼泊爾話叫道:「小公主就要來啦,你們還不快逃?」尼泊爾武士一怔,那番僧大叫道:「不要信她的鬼話,冰川天女早已被火山吞沒了。」幽萍把手一揚,發出兩枚冰魄神彈,那六名武士都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其中有兩個武士曾跟過紅衣番僧上山,認得她是冰宮侍女,心有顧忌,身形一挪,幽萍與陳天宇急從缺口衝過。
陣中到處混戰,陳天宇不願與北五省的豪傑交鋒,招呼幽萍道:「咱們去對付那個番僧。」他們有官軍讓路,闖陣較易,那三個白教喇嘛忽的又回過頭來,毗牙一笑,陳天宇與幽萍正待衝過,耳邊只聽得嘩嘟嘟的一片響聲,一柄九環杖已迎面奔來,當頭的那白教喇嘛叫道:「小娃娃快滾回去!」錫杖一揮,幽萍和陳天宇都覺得有一股大力推來,兩口長劍脫手飛出。這還是那個白教喇嘛,見他們年紀輕輕,不忍速下殺手,要不然更難應付。
那個白教喇嘛正在毗牙咧嘴的怪笑,哪知幽萍早有準備,就在長劍脫手之時,三枚冰魄神彈已是同時發出。三個白教喇嘛哪知世間有如此古怪的厲害暗器,淬不及防,竟然都給冰魄神彈打中敞開的胸口,只覺一股奇寒之氣,刺體侵膚,不由得也機伶伶都打了一個冷戰。陳天宇與幽萍趁此時機、倏地一掠即過,接了那兩柄震飛的長劍,向前急奔。
這三個白教喇嘛功力甚高,雖被冰魄神彈打中,運氣一轉,卻也無事。他想還是搶奪金瓶要緊,也就不再理會陳天宇與幽萍二人,翻身掄杖又再撲向中軍黃帳。這時龍靈矯已比那苦行僧搶快幾步,先到了杏黃旗下。
那苦行僧的來勢煞是驚人,只見他手揮竹杖,東一指,西一點,高身七步之內的御林軍,一被竹杖沾著,立刻跌倒一身為大內八大高手領袖的焦春雷,也不禁大驚失色,急將狼牙棒一抽,擺脫了武氏兄弟的糾纏,上前迎戰。
龍靈矯與那苦行僧幾乎同時趕到,焦春雷抽身,龍靈矯補上,武氏兄弟殺得性起,雙劍一合,不約而同地一齊反身進劍,左劍「流星趕月」,右劍「掣電飛雲」,分刺龍靈矯兩脅大穴。按劍勢來說,在近距離之內,這雙劍刺穴的殺手,實是難以閃避。哪知龍靈矯劍法怪異之極,完全不依常規,劍身一抖,劍鋒接著了武老大的劍鋒,「噹」的一聲,龍靈矯的劍趁勢反彈,劍柄一撞,又將武老二的劍碰歪,真是拿捏時候,不差毫髮。武氏兄弟吃了一驚。只聽得龍靈矯低聲喝道:「讓開!」長劍一伸一縮,連削三下,將武氏兄弟迫得幾乎穩不住身形。高手試招,一伸手便知虛實,武氏兄弟接了這幾招,知道來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而且似是故意留情,不施殺手,江湖之上,點到即止。不敢再纏,兩兄弟左右一分,龍靈矯道聲:「承讓」,身形一驚即過。
焦春雷擺脫了武氏兄弟糾纏,狼牙棒一擺,上前迎戰那個印度僧人,在這剎那之間,那印度苦行僧又已點倒了保護金瓶的兩名高手,竹仗向前一點,輕飄飄的好像毫不經意,杖尖已倏地指到了焦春雷的風府穴。在千軍萬馬之中,信手點穴,認穴認得如此準確,而且如此快捷利落,令得焦春雷也不禁一驚,不敢怠慢,連忙運氣使力,勁力直透棒端,反手一棒,用的倒鉤把竹杖鉤著。焦春雷用力一震,以為這竹杖不被鉤裂就定被震斷,哪料他用盡全力,這僧人的竹杖卻似附在他的棒上似的,釉連牢附,如同一體,力無所施,勁亦消解,而且還隱隱有一股潛力迫來。焦春雷此驚非小,狼牙棒要抽開也不可能。心知這僧to內力,高出自己不止一倍,若然相持下去,再過片刻,定受內傷,正自焦急,忽見青光一閃,「咋嚏」一聲,龍靈矯一劍飛來,在當中輕輕一挑,將狼牙棒和竹杖分開,微微笑道:「焦大人你還是回去保護金瓶要緊。」
苦行僧抽出竹杖,見杖身已被寶劍劃了一道劍痕。也不禁「噫」了一聲,忽而雙眼一張,哈哈笑道:「你也來了!」龍靈矯道:「昨日你較量我,今日我可要較量你了。」長劍一展,一招「駿馬明駝」,向前疾削,那僧人竟把竹杖一橫,迎著寶劍遮擋。按說竹杖遇著利劍,那是必斷無疑,哪知他這一杖,所使的勁力,卻是巧到極點,一沾劍刃,便即隨手一帶,龍靈矯竟不由自主的跟他移動三步。
苦行僧的竹杖滴溜溜一轉,用一個「沾」字訣,要將龍靈矯的身形帶動,龍靈矯左手本來捏著「劍訣」,忽地雙指一彈,竹杖竟給彈歪,那竹杖舞到急處,勁力甚大,龍靈矯竟能以彈指力之力,將它消解,那僧人也不禁叫了一個「好」字。說時遲,那時快,龍靈矯的長劍一擺脫竹杖的沾纏,立刻連進三招,每一招又分為三式,劍尖所指,都是僧人的要害穴道,即是說在瞬息之間,要連刺九處穴道,而且手法有虛有實,各具奧妙,那僧人本是點穴的高手,見了亦自愧不如。但他的武功確是高明之極,竹杖一封,竟然也是瞬息之間,連下四記殺手,以攻為守,將龍靈矯的攻勢一一化解,兩人旗鼓相當,功力悉敵,一時之間,殺得難分難解。
另一邊陳天宇與幽萍二人,闖過了白教喇嘛那關之後,便直撲紅衣番僧。幽萍叱道:「上次在冰宮之中,饒你不死,小公主怎樣吩咐你來?」當時冰川天女是叫他從速回國,休多生事的。紅衣番僧是尼泊爾的國師,有生以來,只曾在冰川宮中遭過兩次慘敗,聽幽萍提起此事,勃然大怒,喝道:「不知死活的小丫頭,洒家且把你送往西天,讓你去見你的小公主。」紅衣番僧以為冰川天女已死,故有此言。
陳天宇見了殺師仇人,也是怒從心起,紅衣番僧禪杖尚未落下,他已先施殺手,一招「倒捲冰河」,劍光閃閃,登對將四面封住。紅衣番僧吃了一驚,心道:「這小子在冰宮數月,武功竟然精進如斯!」禪杖往外一蕩,驟然間忽覺一股冷氣射來,紅衣番僧打了一個寒嚎,禪杖去勢較慢,但仍然把陳天宇的寶劍盪開,震得他虎口生痛。
本來紅衣番僧的功力,比陳天宇高強數倍,但一者是他已劇鬥半天,尤其是對大內高手游一鄂那場,消耗了不少氣力;二者是陳天宇的劍術精妙,令他有所顧忌:三者是陳天宇有幽萍的相助,幽萍的武功,在冰宮侍女之中,數一數二,那柄冰魄寒光劍,更是人間少有的兵刃,令他不能不分神運功,以抗禦寒氣。有此三個原用,陳天宇與幽萍合戰紅衣番僧,亦是難分高下。
這時峽谷之中,混戰正酣,陳天宇與幽萍二人全力對付強敵,無暇旁顧,忽聞得官軍轟然大叫,潮水般地亂湧,陳天宇、幽萍與那番僧都給衝開,隨著人流向前移動。陳天宇舉頭一看,卻原來是那三個白教喇嘛,已殺進中軍,搶了三匹白馬其中的一匹馱著一個用龍紋黃絹覆罩的、形如籠子似的東西,八大高手的領袖焦春雷咆哮如雷,正向那匹白馬追去。陳天宇大驚失色,心道:「這匹白馬馱的,一定是金本巴瓶。」再一看時,只見那三個白教喇嘛都已跨上馬背。三匹白馬一齊嘶鳴,一齊向前橫衝直撞,
焦春雷追不上,看看那三匹白馬就要衝出重圍。龍靈矯一聲大喝,奮起神力,施展平生罕用的「招魂十八招」劍法,這十八招一氣呵成、一招快似一招,每一招都是虛實並用,專刺敵人要害道,厲害是厲害極了,但卻甚為損耗內力,劍法一展,剛使到第七招「追魂奪魄」那苦行僧人便氣喘吁吁,竹杖一拖,閃開劍鋒,讓龍靈矯疾衝而過。龍靈矯心頭一動,極是詫異。心中想道:「以這妖僧的功力,不應如此!苦行僧何以要假敗,龍靈矯一時之間,猜想不透,時間急迫,也不容他思索,立即施展絕頂輕功,展開輕靈身法,專從空隙之處鑽過,飛身追那三個白教喇嘛。
片刻之間,已迫過焦春雷的前頭,經過他身旁之時,隱約聽得焦春雷低聲說道:「讓他去吧。」龍靈矯身法太炔,收勢不及,轉頭一望,焦春雷已在身後數丈,卻仍是揚捧作勢,腳步不停,龍靈矯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動,想道:「難道我聽錯了?焦春雷是大內高手的首領,保護金瓶之責就擱在他的肩上,怎麼他卻說『讓他去吧』既是任讓他去,何以焦春雷自己卻又向前追趕?」龍靈矯心中雖然詫異,腳步卻不停,倏忽追到那三匹白馬之後,那三個白教喇嘛一撥馬頭,三柄九環錫杖同時掃到,龍靈矯一招「長虹經天」,寶劍橫空一劃,將三柄錫杖一齊擋開,這三個白教喇麻武功也是上上之選,更加以一在馬上,一在馬下,龍靈矯自是難佔上風。忽聽得焦春雷叫了一聲,斜眼一瞥,只見他滿面驚惶之色,遙遙向自己招手。
龍靈矯詫異之極,不由劍勢一慢,那三個白教喇嘛乘機撥轉馬頭,向斜刺疾衝,倏忽過了後面峽谷的喇叭口,清軍後防較弱,被他們一陣亂打,衝出去了。龍靈矯心念一動,猛的想道:「莫非這是調虎離山之計麼?那白馬馱的難道不是金瓶?」想是這樣想,但這關係太大,萬一料錯,金瓶被劫,西藏清廷官吏,個個都是殺頭的罪名。
龍靈矯略一躊躇,那三個白教喇嘛已衝出官軍包圍,正走上峽谷的斜坡,數千御林軍見金瓶被劫,登時大亂,鼓噪之聲如潮,後軍變作前軍,改轉陣形,萬箭齊發,千馬同追,但那三匹白馬乃是御苑寶馬,霎眼之間,已衝上斜坡,御林軍如何追趕得上?
正在這極度緊張之時,干軍注目之際,忽聞得山坡上一聲長嘯,突然閃了一個白衣少年,衣帶飄飄,攔在路中,把字一揚,三匹白馬,一齊嘶叫。
那三個白教喇嘛,勃然大怒,三柄禪杖一齊向前掃去。猛然間,忽見那白衣少年雙手一揚,三道暗赤色的光華電射而到,怪銘之聲,不絕於耳,那三個喇嘛的禪杖,被暗器打個正著,只覺虎口疼痛、禪杖幾乎掌握不牢,只聽得峽谷下面,有人在大聲叫道:「天山神芒,天山神芒!」那三個白教喇嘛怔了一怔,白衣少年笑道,「留下金瓶,快滾回去!」那三個喇嘛見大功即將告成,如何肯聽,猛的拍馬,一齊前衝。
只聽得那白衣少年又是一聲冷笑,淡淡說道:「真個要見見厲害,才肯罷手嗎?」右手倏地一揚,又是三道暗赤色的光華電射飛來,三個白教喇嘛舉杖一擋,卻都沒有擋著,那三匹白馬一齊嘶叫,前足人立,三個喇嘛大叫一聲,從馬背上一個倒栽蔥撞下馬來!
龍靈矯又驚又喜,心道:「來的原來是天山派的高手!」眼見這白衣少年的本領尚在自己之上,足以制服那三個白教喇嘛,心中放寬,正待回去救應,斜刺裡忽然又殺出五個印度僧人,斗律黑色的僧服,使的也都是竹杖。原來這五個僧人,乃是那苦行僧帶來的弟子。
龍靈矯功力雖高,但以一敵五,急切間,卻是脫不了身。看這五個僧人的用意,是想把他攔在外圍,不讓他回到中軍救應,龍靈矯更是起疑。鬥了幾個回合,只聽得白衣少年大聲吆喝,那三匹白馬,奔回陣中,早就有清軍上前接應,馬背上所馱的金瓶,仍然放在金絲碧玉籠中,沒有損傷一角。
那三個白教喇嘛跌跌撞撞的仍紫跟在少年後面,鍥而不捨,那白衣少年回頭笑道:「快回青海去吧,你們都已中了我的神芒,回去靜養四十九天,或者還有可治,你們活命要緊,還纏我做什麼?」三個喇嘛也都知道了中了他的暗器,可是他們都待著有一身橫練過的金鐘罩的功夫,以為中了暗器,亦無大礙,待事過之後再將暗器鉗出,亦未為遲,聽白衣少年說得如此厲害,都不大相信,又懷疑這暗器有毒,更想再決雌雄,迫白衣少年取出解藥,所以仍是緊追不捨。
那白衣少年身法快極,倏即衝入陣中,圍著龍靈矯的五個印度僧人一齊散開,龍靈矯正想上前道謝,忽聽得武氏兄弟在陣中大叫道,「經天兄,你來得好極了。那匹白馬背上馱的就是金瓶,你快助我們將金瓶先拿去吧!」龍靈矯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少年比那印度苦行僧更為可怕,若然是他伸手,誰人阻攔得住?
只聽得那白衣少年一笑應道:「兩位武大哥,麥老前輩,我要向你們求一個情,請你們都散去,已讓這金瓶運到拉薩!」
此言一出,在場的北五省英豪都是大吃一驚,麥永明氣呼呼的叫道:「什麼,你要替清廷保護這個金瓶?」白衣少年道:「不錯,我是要保護這個金瓶!」武家兄弟叫道:「經天,你為清廷盡力,有何顏面見你父親。」白衣少年笑道:「這也是家父的意思。武大哥,你們先散去吧,咱們在前山相會,我再向你們解釋。」武氏兄弟大叫道:「我不相信!」峽谷群豪驚詫之極,「什麼,他是唐大俠唐曉瀾的兒子?」「唐大俠怎會讓兒子作朝廷的鷹犬,莫非是假冒的麼?」看他身手,聽武氏兄弟的稱呼,絕非假冒,呀,這豈不成了唐家的不肖子嗎?」峽谷群豪議議紛紛,霎時之間,都停下手中兵刃,駐馬而觀。
這白衣少年正是天山派掌門人唐曉瀾的獨生兒子,名喚唐經天,唐曉瀾和武家乃是世交,武氏兄弟少時也曾到天山去見過唐曉瀾,故此他們認得。但唐經天還是初初出道,其他的前輩英雄,卻還未知他的來歷,心中都在想道:「唐大俠當年和甘鳳池呂四娘等結為好友,共抗朝廷,做過許多轟轟烈烈的事,三女俠入宮暗殺雍正,其中之一,就是唐曉瀾的妻子。他的父母連皇帝的頭都敢殺,他卻要保護金瓶,真是豈有此理!」眾英豪雖然震於天山劍法的威名,卻不以唐經天的所作為然,個個怒目而視,有如風暴將至,喧鬧頓歇,反而一片沉寂。
唐經天微微一笑,正想說話,忽聽得焦春雷一聲駭叫、黃龍旗下的朝廷軍官紛紛呼叫,中軍又亂。只見那手持竹杖的苦行僧,正趁著眾人注視唐經天之際。跳上一輛騾車,騾車中突然飛出兩柄鐵斃,向那僧人迎頭痛擊,那僧人的竹杖一個盤旋,兩柄鐵槌騰2空飛去。那僧人左手一伸一縮,倏忽之間,將兩個軍官都擲出車外,那兩個軍官也好生了得,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又躍起來,直撲騾車,苦行僧此時已跳出騾車,向西疾跑。
這幾下動作快到極點,待焦春雷和一眾軍官發覺之時,那僧人已奔出了數十丈之遙,他的竹杖恍若靈蛇晁動,近身八尺之內的御林軍,被他竹杖一沾,立即倒地。附近並無高手攔截,看看就要被他奪圍而出。
唐經天大叫一聲不好,拔劍便追,原來這騾車雖不起眼,駕車的騾子又瘦又小,車上的布蓬亦是破破爛爛,看來似是一輛糧車,其中藏的卻是真正的金本巴瓶;白馬背上,裝在金絲碧玉籠中的那個反而是假的。所以焦春雷剛才雖然大呼小叫,作勢追趕那三個白教喇嘛,其實卻是巴不得他們離開,好減少股勁敵。而那苦行僧的五個弟子,阻截龍靈矯回到陣中,用意亦就是便利他們的師父下手。這苦行僧並不是普通僧人,而是印度喀林邦的汗王所派來的瑜伽高手,喀林邦亦有控制西藏的野心,所以也在圖謀劫奪金瓶。
唐經天一路跟蹤,早知箇中秘密,一見金瓶被劫,大呼「不好!」拔劍便追。龍靈矯也飛撲去,說時遲,那時快,印度僧人那五個弟子已會在一起,他們早有準備,一見師父得手、立即阻截兩個高手,這五個僧人的武功,雖然比起唐龍二人相去甚遠,但他門配合有素,所用的大竺杖法,又自成一家,大殊中土,五恨竹杖,首尾相連,風車疾轉,牢牢地纏著唐、龍二人的長劍。唐經天正擬施用殺手,那三個白教喇嘛也折了回來,三柄九環錫杖,嘩喇喇的響,狂呼疾掃,一擁而上。印度僧人加上白教喇嘛,以八人之力,合敵唐、龍二人,圍得個風雨不透,更是不易衝破,這時那苦行僧懷著金瓶,已闖出官軍陣外。
唐經天喝道:「你們真的不要性命麼?你們中了我的天山神芒,已透過穴道,深入體內,回去運功靜養,還可有救,你們再一拚命,神芒鑽心,那就縱有靈丹妙藥,也難起死回生了!」
三個白教喇嘛自恃內功深湛,不信天山神芒如此厲害,仍然揮杖急攻。這時,那印度苦行僧已奔出谷口,走上斜坡,他身法快捷之極,快馬也迫不上。
只聽得那苦行僧一聲長嘯,山腰又竄出五個僧人,原來他深謀遠慮,務求一舉成功,帶了十名弟子前來,分為兩撥,五人在陣中殿後,五人在山腰接應,本來是準備應付清廷的八大高手的,八大高手已被麥永明帶來的西北群豪纏住,竟無一人在後方防衛。
看看他就要奔到半山,纏著唐、龍二人的那五個印度僧人正想撤退,那三個白教喇嘛仍然狂攻,唐經大大急,一算時辰已到,忽的叫道:「你們三人脅下的大漩穴有何異象?」那三個白教喇嘛怔了一怔,只覺脅下穴道附近,有如蟲行蟻走,麻癢難禁,而且越來越厲害。三人都是一流高手,知道這是所中的暗器,在體內順著氣血運行的跡象,不禁大驚,攻勢一緩。那五個印度僧人正在欲撤未撤之際,唐經天忽地一聲大喝,游龍劍揚空一閃,劍光暴長,劍花繽紛,那五個僧人都覺得劍光是向著自己刺來,五恨竹杖不由得不拆散計來防禦,只聽得唐經大叫道:『讓你們也見識見識我的點穴下法,倒!」抖手之間,劍尖連刺五個僧人的穴道,五個僧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齊倒下,那三個白教喇嘛大驚,急忙閃開,唐經天與龍靈矯一掠而過。
把眼看時,只見那苦行僧已奔上山腰,丹達山高逾干丈,尋常人爬上半山,也要半日,唐、龍二人尚未追到山腳,輕功再高,也趕他不上了,清軍陣中一片嘩叫驚呼之聲,西北群雄見金瓶被異邦所劫,也都氣沮,停下手來,大家都向上頭遙望。
正在大家屏息而觀之際,忽聽得一陣琴聲,隨著天風,悠揚飄下,山高入雲,沓不見人,琴聲卻是清脆可聽,三千軍士,過百英豪,個個驚愕,心中想道:莫非這是仙女山靈,獨立峰巔,鼓琴觀戰。
唐經天更聽得呆了,琴聲隱隱,彈的正是《詩經》中「南有喬木,不可休思。」那一章詩,這是冰川天女初見他時,為他所彈的歌詞呵!
只見白雪皚皚的峰巔,倏地現出一個少女身影,一身湖水色的衣裳,繫著大紅絲中,青山眉黛,素裡紅妝,顏色鮮明,雪映仙姿,更顯得風華絕代!這正是他日夕思念的人——冰川天女!這剎那間,個個抬頭,凝眸注望,峽谷之中,雖有萬馬千軍,卻幾乎連一恨針跌到地下都聽得見響。
冰川天女來得之快,簡直無法形容,在下面看上去,但只見裙帶飄飄恍若青女素娥,御風而降,霎眼之間,已到了山腰,恰好迎著那印度僧人和他的五個弟於。
那印度僧人也吃了一驚,只聽得冰川天女淡淡說道:「把金瓶留下來,讓你過去。」說話的神氣,就像一個女王在頒布命令,聲調雖是柔和,卻毫無可以商量之餘地。
那印度僧人怔了一怔,把手一揮,六恨竹杖,倏地同時打出,印度僧人見了冰川天女這身輕功,己知她是個最可怕的勁敵,所以一下手便指揮弟子,六仗齊飛,這是大竺杖法中的「大天羅」杖陣,六杖齊出,縱有三頭六臂,也難招架。
龍靈矯與唐經天並立而觀,見此情景,不由得驚叫一聲,心道:「好很的僧人,一師五徒,竟然聯手來對付一個女子。」哪知心念甫動,喊聲未歇,只見冰川天女身形一晃,雙指疾彈,頓時飛起一片駭叫之聲,五條黑影,就像脫了線的風箏一樣,自山頭飄落。
原來冰川天女見他們來得兇惡,心頭生氣,竟發出冰宮獨有並世無雙的暗器——冰魄神彈,她的功力比幽萍高出不知多少倍,所以同是一枚冰魄神彈,擊中敵人之時,卻是大不相同,若然是幽萍所發,以印度僧人那五弟子的武功,最多不過打個寒戰,還可抵禦,被冰川天女擊中,神彈卻透過穴道,奇寒之氣,登時令得他們的血液也凝結起來,一個立足不穩,跌下山谷。
那苦行僧中了一枚冰魄神彈,亦覺奇寒之氣,刺體侵膚,但他的瑜伽氣功,已練到了第七段境界,是天竺有數的高手,雖覺不妙,還可禁受,竹杖橫飛,竟不換招,仍向冰川天女打去。冰川天女冷冷一笑,解下束衣的綢帶,左手一揮,那綢帶矯若游龍,一下干就將竹杖纏著。苦行僧暗運內力,竟解不開她的招數。
冰川天女奪不下他的竹杖,也頗為詫異,微「臆」一聲,手指又彈了兩彈,那苦行僧的竹仗被綢帶纏著,避無可避,胸口的「游機穴」和腦後的「天柱穴」又中了兩枚冰魄神彈,登時連打幾個冷戰,氣功的運用,已不能隨心所欲。冰川大女叱道:「還不服輸嗎廣右手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略一揮動,只見一片寒光,一團冷氣,好像薄霞輕絹一樣,將那苦行僧籠罩當中。這時,山谷下面,隱隱傳來苦行僧那五個弟子的呼號之聲,一聽便知他們正在逃命。
那苦行僧長歎一聲,騰出左手,自懷中一探,但見寶氣外宣,光芒四射,鑲著大紅寶石的金本巴瓶取了出來。冰川天女微微一笑,接過金瓶,綢帶飄開,放鬆竹杖,身形人間簿:讓出路來,那苦行僧急忙抱頭鼠竄而去。冰川天女將寶劍插回鞘中:捧著金瓶,飄然而下。清軍護送金瓶的主帥和碩親王急忙傳令,把後隊改為前隊,分兵兩翼,上去包圍冰川天女。
陳天宇與幽萍正在和那紅衣番僧惡鬥,忽然萬馬無聲,千軍沉寂,戰鬥竟然停了下來。這正是冰川天女初初現身的時候。幽萍抬眼望去,這一喜非同小可,狂叫道:「天宇,你看看是誰來了?」紅衣番僧也不由自己的回頭一望,這一望只嚇得魂魄齊飛,耳邊只聽得陳天宇大叫「冰川天女」之聲,倏地青光一閃,陳天宇口中大叫,手底毫不放鬆,一招「冰河解凍」,『長劍一劃,紅衣番僧冷不及防,胸口給他劃開,幽萍道:「叫你走你不走,現在可遲了!」補上一劍,刺人胸螳,那番僧狂叫一聲,鮮血四濺,陳天宇一腳將他屍體踢翻,報了殺師之仇,立即拖著幽萍,奔上前去。
這時清軍正分兵兩翼,要上去包圍冰川天女,北五省的英豪,也紛紛擁上。冰川天女手捧金瓶飄然而下,看看就要落到山腳。
龍靈矯按劍欲動,唐經天急在他耳邊說道:「快快止住官兵,待我上前接她。我料她沒有惡意。」龍靈矯半信半疑,他亦已認出,冰川天女就是盜去他草擬的「迎接金瓶草案」的那個神秘女子,心中實在不敢相信她會暗助自己,但見她得了金瓶,卻不逃走,反而下來,心中是捉摸不定。這時八大高手已奔出陣中,左右包抄。
忽見武氏兄弟,疾走如風,搶在大內八大高手的前頭。衝出陣來,後面跟著的十多位西北黑道英雄,也一湧而上,爭先迎接冰川天女。
武氏兄弟只道冰川天女是同道中人,手撫劍柄,施了一禮,道:「多謝女俠拔刀相助,請將金本巴瓶交與我吧。咱們大功告成,可以隨大隊撤退了。」在武氏兄弟,原是一番好意,他們見清廷大內八大高手,都準備圍攻冰川天女,怕她懷有金瓶,目標太大,不易逃脫,所以建議她交了金瓶,好掩護她一同撤退。
冰川天女眉毛一揚,道:「你是何人?」其時清軍已包抄而上,武氏兄弟急道:「咱們都是來奪取金瓶的一條線上的朋友,閒話以後再敘吧。」伸手就要來接金瓶。冰川天女冷冷說道:「你閃不閃開」摹地雙指一彈,連發兩枚冰魄神彈,武氏兄弟突感奇寒透骨,登時跌倒。後面的夥伴大驚,急忙搶上,冰川天女雙指疾彈,又將五六個人打倒,餘人急避,冰川天女衝開缺口,一掠即過。
麥永明又驚又氣,清軍將領喜出望外,想不到冰川天女卻是站在他們這邊。焦春雷一馬當前,抱著狼牙棒就在馬背上唱了個暗,施禮說道:「女俠深明大義,助朝廷殺賊,奪回金瓶,這功勞非同小可,我焦春雷有禮了。我是內廷侍衛統領,請將金瓶交與我吧。」伸手也要來接金瓶。冰川天女眉毛一揚,淡淡說道:「誰管你什麼統領不統領?我沒有工夫與你多敘虛禮繁文。」募地又是雙指一彈,焦春雷登時打了一個冷戰,從馬背上直摜下來。大內高手齊都大驚,急急上前,有幾個搶著去救護首領,有幾個搶著去攻擊冰川天女,冰川夭女連連冷笑,雙指疾彈,剎那之間,將大內高手擊倒一半。
清軍個個吃驚,人人錯愕,只見冰川天女笑靨生春,已是迫近陣前,想不到這樣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嬌娘,手底卻是如此狠辣,而且冰川天女自然帶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尊貴神情。而對著這樣一位貌美如化武功又深不可測的女子,弓箭手竟然不敢放箭,鉤鐮手也舉不起鉤鐮槍。
麥永明是正在又驚又喜,忽見唐經大從人叢中鑽出,搶到自己身邊,抱拳說道:「麥大俠,今日絕不能奪取金瓶了,請麥大俠下令,叫眾家兄弟撤退。」麥永明道:「哼,想不到你與清廷一鼻孔出氣!」舉拳欲擊,唐經天三指一扣,按著他的拳頭:姜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兩害相權取其輕,讓清廷保有西藏,總腔於讓與異邦。這金瓶萬萬不能劫奪!」麥永明心中一栗,摹地冷汗直流,卻道:「武氏兄弟他們中了那女子的邪惡暗器呢,此仇豈可不報!」唐經天道:「這包在我身上給他們醫治便是,快快撤退,快快撤退!」
麥永明略一沉吟,這一瞬間,他心中已反覆想了幾轉,他初意本是為了與清廷作對,才劫奪金瓶,想不到事情如此複雜,尼泊爾人和印度的喀林邦汗王也都為了想染指西藏而來劫奪金瓶,唐經天的「寧與清室,不與番邦。」說來確是道理。於是略一沉吟,暮然說道:「好,我依你便是。咱們等下在前山相見!」一聲令下,北五省英豪扶著武氏兄弟等受傷的人都向前山撤退。
在唐經天勸麥永明之時,龍靈矯也正在勸護送金瓶的欽差大臣和碩親王,勸他止住御林軍,讓冰川天女人陣。和碩親王眼見冰川天女如此厲害,而且金瓶又在她的手中,縱算能把冰川天女擒殺,金瓶若有損壞,護送金瓶的官員,只恐個個都要問斬,如此一想,也是冷汗直流,只好聽從龍靈矯的勸告,下令止住清軍,不許動手。
陳天宇與幽萍二人雜在軍士之中,擠到前面,忽見清軍前翼,兩面散開,讓出一條通道,竟讓冰川天女從容走進,不禁大為詫異,對幽萍笑道:「看這模樣,真像迎以公主之禮呢!』」幽萍道:「她本來是公主嘛,咦,她好像是在找什麼人。」
只見冰川天女手捧金瓶,神氣莊嚴之極,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之下,從容舉步,緩緩行來,美目流盼,明艷照人,被她眼光掃著的人,都覺得神搖目眩,不敢仰視。忽見她在陣中停了下來,眼光注視到一個人的身上,陳天宇跟著她的眼光望去,不禁又驚又喜,悄聲對幽萍說道:「原來她是找他!」幽萍道:「誰?」陳天宇道:「就是那白衣少年!」這時幽萍也看見了,冰川夭女距離她不過百來步,她幾乎要叫出聲來,但峽谷中靜悄悄的,數千軍士都在凝神觀望,幽萍被這氣氛嚇得襟不敢聲。
忽聽得冰川天女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嗯,你果然在這裡。」唐經天道:「你也終於下山了。」兩人眼光碰在一起,冰川天女不禁臉泛紅潮,唐經天一笑說道:「愧無佳句酬知己,喜見金瓶歷劫回。今次你慨然相助,不只我多謝你,這裡的人和西藏的官員,都要多謝你了。」冰川天女笑了一笑,若無其事地淡淡說道:「這金瓶與我有什麼相干?我又不是替他們去奪金瓶,誰要他們多謝了。這金瓶有什麼寶貝,值得你爭我奪?我才不要呢!你曾替我的冰宮風景,題過幾首佳聯,我知道你想要這金瓶,現在我就將這金瓶送與你作為筆資,以後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你也就不必再來糾纏我了。」唐經天一笑接過金瓶,忽道,「你忘記一件事,咱們那日約好在冰峰下面比劍,還沒有比成呢!」冰川天女眉毛一揚,道:「你還想與我比劍嗎?好,那你今夜三更再到這山上來吧。」眼光一瞥,看見了陳天宇與幽萍二人。
冰川天女頗感意外,招一招手,將二人喚到跟前,問幽萍道:「你怎麼也到這兒?」幽萍道:「那日我和謝姑姑去採草藥,冰峰倒塌,火山爆發,熔岩阻路,回不了山,所以來了。」冰川天女道:「你呢?」眼光停在陳天宇的面上,陳天宇不知從何說起,輟嚅說道:「我未得你的釋放,只因那日地震,不得不逃出來,你要處罰便處罰吧。其他的事問你的侍女便知道了。」冰川天女道:「好,你這小人於倒很倔強,我還真怕你逃不出來呢。你犯了我的禁令,本該終身被囚,但經過這場大難,等如死了一次,也可以作抵了。往事一筆勾銷,你自去吧。」叫幽萍道:「你也可以跟我回山了。」幽萍心頭一震,她下山以來,無拘無束,正自玩得高興,尤其在見了陳天宇之後,一路同行,甚為相得,更捨不得分開,但主人有命,豈敢不遵,只好低下頭來,應了一聲,冰川天女瞧在眼裡,也不說話。
冰川天女交了金瓶,攜了幽萍,正想轉身,忽聽得唐經天叫道:「且慢。」冰川天女道:「什麼?你急不及待,就想在這地方與我比劍麼嚴唐經天笑道:「不是比劍,你的冰魄神彈太厲害了!」冰川天女甚是得意,道:「你怕我的冰魄神彈,我不用它就是。」唐天經道:「你用冰魄神彈打傷了我的許多朋友,,請你送一些解藥。」冰川天女道:「原來如此,好吧,這解藥給你便是。」唐經天接過解藥,長揖作謝,冰川天女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對幽萍說道:「世俗之人,就是如此囉嗦討厭。」唐經天煞有介事的說道:「我再囉嗦一次,今晚之約,不要忘了。」冰川天女被他逗得笑了起來,攜了幽萍,轉身便走。
隊伍中忽然擠出六個尼泊爾武士,走到冰川天女面前,一齊跪下,雙手搭在頭頂,口中哺哺有辭,狀若禱告。和碩親王甚為奇怪,問龍靈矯道:「這幾個番賊要不要捆縛起來?」龍靈矯道:「今日之事都讓冰川天女處置,否則有變。」和碩親王雖覺此話令他不大舒服,但得回金瓶,已是萬幸,也就不敢多管,勉強笑道:「這女子叫做冰川天女麼?名字真是奇特。」
冰川天女用尼泊爾話與那幾個武士談話,在場的人,除了龍靈矯、唐經天與幽萍外,其餘無人懂得。只聽得那幾個尼泊爾武士眾口一同,都是勸冰川天女口國。冰川天女冷冷說道。「我說過的話從不更改,你們回去告訴大汗,叫他多讀漢人的聖賢之書,好生治理國事。」那幾個尼泊爾武士不敢作聲,冰川天女問道:「你們的國師呢?」武士道:「他已死了。」冰川天女道:「他總愛多事,無端的來搶什麼金瓶?回去告訴你們的大汗,治理好自己的國家已夠他費一生精力了,何必還派人到西藏來搗亂。他的國師死了也好,給他一個教訓。」龍靈矯與唐經天聽了,一驚一喜。
令龍靈矯吃驚的是:這冰川天女不但武功奇幻,而且還是尼泊爾的公主。唐經天喜的卻是:冰川天女雖說不理世事,但看她此次所為,卻是暗護中國。
冰川天女咐咐完畢,把手一揮,那六名尼泊爾武士魚貫退出,清軍早得到主帥命令,不加阻攔,讓他們自去。冰川天女昂頭一笑,對幽萍道:「咱們也該走啦!」數千御林軍屏住呼吸,目送她美麗的背影,走出陣中,恨不得能挽留她再停半刻。
陳天宇目送她們的背影,心中也是愁思如潮,只見她們主僕一先一後,緩緩走出峽谷,幽萍忽地回眸一笑,目光和陳天宇碰個正著。陳天宇心頭震盪,忽地想起那藏族的神秘少女芝娜,芝娜姻靜深沉,有如幽谷百合,而幽萍卻頑皮活潑,有如夏日玫瑰,風情各擅勝場,陳天宇心中暗暗禱告:但願芝娜還在人間。
忽見清軍一陣騷動,原來冰川天女與幽萍已走上半山,背影在樹木叢中冉冉而沒,軍士們紛紛站在馬背,縱目遙望,發出嘖嘖的歎息之聲。
和碩親王鬆了口氣,傳令整隊,並親自來見唐經天。唐經天淡淡地和他點一點頭,卻將金瓶交與龍靈矯,一笑說道:「好生保護,不要再失去了。」龍靈矯將金瓶交與和碩親王,安置妥後,和碩親王眉開眼笑,對唐經天道:「俠士尊姓大名?此次建立大功,小王自當稟奏皇上,定有厚賞。」唐經天冷冷說道:「山野小民,閒散慣了,不求功名,不求利祿,有甚厚賞,請分與護送金瓶的官兵吧。」掏出幾顆藥丸,交與龍靈矯道:「這便是解冰魄神彈的靈藥,開水服了,不出半日,便可痊癒。後會有期,我先走了。」和碩親王見他冷淡自己,反而對龍靈矯親熱,心中甚是不快。
龍靈矯邁前半步,忽他說道:「唐兄且慢。」唐經天回頭說道:「有何見教?」龍靈矯摸出一個五寸見方的玉匣遞過去道:「這件東西,請唐兄留下。」唐經大佛然不悅,道:「難道我是貪圖禮物,才來護送金瓶的嗎?」龍靈矯笑道:「這不是我送你的禮物,這是君家故物,因緣時會,落在我的手中,我替你家保管了幾十年,現在歸還給你,你若有所疑惑,回去一問令尊,便當明白。」唐經天疑雲大起,心中暗道:「聽他所說,這件東西好像非比尋常,我父親的武功,在當今之世,數一數二,怎會有東西落在他的手上,這倒奇了。這位龍老三,武功不在我下,行徑奇特,如此人才,卻肯在福康安帳下當一名不大不小的官兒,難道是他當真另有來歷?」當下百思不解,只好接過那個玉匣。
正是:
神龍見首不見尾,玉匣藏珍俠士疑。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