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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是非真偽應分辨 友敵恩仇總惘然 文 / 梁羽生

    段克邪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好,今晚我只是陪你去找字文姑娘,決不特別去找牟島主便是。」

    楚平原道:「你不要先告訴史姑娘麼?」段克邪沉吟半晌,說道:「我留字給她。倘若是見了她,她定加勸阻,那就去不成了。」

    兩人商量定妥,便即動身。鐵犁峰山形奇特,名副其實,便似一張橫空伸出的鐵犁,很易辨認。這晚月淡星稀,他們展開了絕頂輕功,一路上無人發覺。

    距離鐵犁峰還有四五里,是一個山坳,楚段二人剛剛穿過一片樹林,走近這座山坳,忽見前面有三條黑影,似是有兩個人從山坳那邊走來,卻被這邊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攔住。段克邪視力極佳,正覺這三個人影似是熟人,便聽得一個粗裡粗氣的女人聲音說道:「好呀,哥哥,你當真不放我們過去。」

    段克邪笑道:「原來是這位莽娘於來了。」楚平原道:「是誰?」段克邪道:「是蓋天豪的妹子蓋天仙。蓋天豪是牟世傑最得力的手下,但他的妹子卻是反了牟世傑的。她也是聶隱娘的好朋友。」

    楚平原道:「那麼咱們是應該幫妹妹的了。可是……」段克邪道:「她哥哥料想不至傷她性命,這位莽娘子的武功也不弱於她的哥哥。他們兄妹爭執,咱們外人,暫且不必理會。」

    楚、段二人走近幾步,跳上一棵樹上,居高臨下,前面的情景是看得較為清楚了。只見蓋天豪站在一邊,對面是蓋天仙和一個相貌奇醜的男子,楚平原道:「這男的又是誰?」段克邪道:「是蓋天仙的丈夫,奚族的土王子卓木倫。此人力大無窮,有他在此,蓋天豪就是要傷他的妹子,也辦不到,咱們更可以放心了。」楚平原道:「他們兩夫妻倒是天生一對。」段克邪道:「你別笑這位蓋姑娘名喚天仙,相貌醜陋,她實是貌醜心慈。」

    只聽到蓋天豪說道:「不是做哥哥的不放你們過去,這是為了你們的好。」蓋天仙冷笑道:「我如今不是小孩子了,是好是壞,我比你分得更清楚了。」蓋天豪「哼」了一聲,說道:「好,那麼你說實話,你來此意欲何為。」蓋天仙道:「我光明磊落,何須瞞你,我來參加綠林大會。」蓋天豪道:「你是到鐵摩勒這邊,還是到牟盟主這邊?」蓋天仙道:「哥哥,你好糊塗,你還甘心聽牟世傑使喚嗎?我眼中早已沒有這個牟盟主了!我當然是投到鐵摩勒這邊,何須多問!」

    蓋天豪道:「你為何要反對盟主?」蓋天仙道:「你先說你為何要幫牟世傑?」蓋天豪道:「牟盟主雄才大略,識見非凡,這個說與你聽你也不懂。我只與你說綠林道義吧,咱們是他下屬,他待咱們又是倚若腹心,豈可叛他?」

    卓木倫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忽地大怒說道:「蓋大哥,我是看在天仙份上,叫你一聲大哥的。你若是只知胳膊向外彎,幫那姓牟的大混蛋,欺壓你的妹子,哼,哼,我認得你,我這桿槍可認不得你!你要放我們過去,我還不肯放你過去呢!」

    蓋天豪曾和他交過手,吃過他一點小虧,怒道:「你做你的王子,這不是很好麼?我們綠林之事,你來多管作甚?哼,你以為我當真怕了你麼?」卓木倫道:「你妹妹是女強盜,我娶了你的妹妹,我就管得你綠林之事了。你再說一句什麼牟盟主,我就一槍……」

    卓木倫抖起鐵槍,就要擁去,蓋天仙喝道:「且慢動手,我還有話要說。」卓木倫道:「是!」槍尖垂下,便即退過一邊。別看他性似蠻牛,對妻子倒是百依百順。

    蓋天仙道:「哥哥,你說牟世傑將你當作心腹,所以你不願叛他。我且再問你,他和聶隱娘聶女俠的交情,比起你來,義是如何?」蓋天豪道:「這個,這個……他們的事情我不大清楚。

    你也何必去理人家的私情。」蓋天仙道:「哦,你也知道他們之間有一段私情嗎?但你說這是私情,也不見得全對。你不清楚,我卻是十分清楚的。不妨說給你聽聽。牟世傑起初對聶隱娘曲意逢迎,巴不得娶她為妻,為的什麼?就為了她是聶鋒的女兒,她父親掌有兵權,可以利用。後來他碰上史朝英,馬上就移情別戀,為的什麼?就為了史朝英是史朝義的妹子,更可以利用。

    你說是私情,我看只是利害!」

    蓋天豪呆了半晌,心道,「這丫頭一向渾渾噩噩,怎的突然問變得伶牙利齒了?說的對不對,姑且不論,倒是有條有理。」

    他怎知道蓋天仙是受了聶隱娘的熏陶,明白了許多道理。而且蓋天仙久已想勸告她的哥哥,這番說話,她早就打好腹稿,是想過千百遍的了。

    蓋天仙又道:「還有你不知道的呢。牟世傑若只是移情別戀,那也罷了。但後來聶隱娘到吐谷堡找他,他還要陷害她呢。又是威脅,又是利誘,哪裡像個盟主所為,簡直就是卑鄙。」蓋天仙一五一十將所知道牟世傑對聶隱娘的種種手段說了出來,聽得她的哥哥目瞪口呆。

    蓋天仙道:「哥哥,你今日和牟世傑的交情,總比不上他往日和聶隱娘的交情吧?他可以那樣對待聶隱娘,也就可以同樣對待你。他今日要利用你,因為你還是江北十三家山寨的總寨主,倘若你扶助他,他當真做了皇帝,他用不著你了,只怕第一個就要拿你開刀!」

    蓋天豪沉聲說道:「你這丫頭,別,別來挑撥是非!」話雖如此,聲音已是微微顫抖。蓋天仙冷笑道:「這是挑撥是非嗎?他起初與史朝義合夥,說是要和他平分江山,後來和他火並了。

    還有他哄騙我的公公。卓郎,你說來與他聽聽。」

    卓木倫怒氣沖沖他說道:「他要我爹爹幫他打江山,說是他做了皇帝,就讓我爹爹做一字並肩正,不分彼此,同掌江山。哼,哼,害得我們族人好慘?要不是我爹爹及早覺悟,吐谷堡幾乎玉石皆焚。」蓋天豪聽到此處,不覺心頭顫慄,原來牟世傑也曾親口對他許願,說是事成之後,要封他作一字並肩王,同掌江山的。

    蓋天仙道:「大哥,牟世傑是個假仁假義的奸徒,你還看不清他的面目嗎?」蓋天豪心裡動搖,但還是給牟世傑辯護道:「這是盟主的雄才大略,他要騙胡人給他出力,用點奸詐的手段,那也算不了什麼。」卓木倫大怒道:「豈有此理?他騙我們奚族人給他打江山,害死我們無數百姓,你還說是應該的?」蓋天仙道:「胡人中也有好有壞,我公公幸而沒有上他的當,這且不說。

    史朝義與他不過是互相利用。試想,假若不是吐谷堡一戰,聶鋒擊潰了史朝義的部屬,史朝義也終於被擒授首的話,牟世傑併吞了史朝義,用胡騎來入寇中原,中原父老能不恨他入骨?哥哥,只怕連你也逃不了漢賊的罵名?」

    蓋天豪長歎一聲,說道:「妹妹,是准教你說這番說話的?你平時不似這麼能說會道,我倒給你說得莫知聽從了!」蓋天仙道,「這也不是什麼艱深的道理,我又何須人教?哥哥,你再想想,牟世傑對聶隱娘也用奸詐的手段,聶隱娘難道也是胡人麼?」

    蓋天豪冷汗涔涔,答不出活。蓋天仙道:「哥哥,你還不放我們過去嗎?」蓋天豪退了數步,忽地又攔住了蓋天仙道:「不行,我還是不能放你們過去!」

    卓木倫舉起長槍,說道:「仙妹,你哥哥一定要幫那姓牟的小子,咱們還何必多費唇舌?他下放我們過去,難道咱們就過不去了?」蓋天仙叫道:「哥哥,你怎的還是這樣糊塗?」

    蓋天豪歎口氣道:「妹妹,我是為了你們的好。大道理我暫且不和你說,只是你們若和盟主作對,我即使放你們過去,牟、牟世傑也不會放過你們.他手下能人甚多,有七十二島島主,還有他的叔叔牟滄浪,武功之高,更是難以思議!只怕你們還未能投到鐵摩勒那兒,兩條小命,先就要斷送了!」

    卓木倫怒道:「你把牟世傑說得那麼厲害,我們不怕他,哼,他要取我的性命,我也要取他的性命呢!」蓋天仙卻大喜道:「哥哥,你不與我們作對了?好,那你就不用給我們擔心了。」

    蓋天豪閃過一邊,說道:「你們要過去,也罷……」底下的那句「我就放你們過去」還未曾說出,忽聽得有人喝道:「蓋將軍,你要放誰過去?」

    樹林裡突然審出四個黃衣人來,正是牟世傑從扶桑島帶來的侍者,為首的瞪了蓋天仙一眼,哈哈笑道:「原來是蓋將軍的妹子。我家主母早已候你多時了!哈哈,卓木倫王子你也來了?我家主人也是正想和你見面呢。咄,你還要我們動手麼?」

    卓木倫大怒,掄起長槍就是一招「翻江倒海」,刺將出去,只聽得噹噹噹四聲,四柄青鋼劍都砍在槍桿上,卓木倫雙臂一振,長槍撥開四柄青鋼劍,四個黃衣人都向後退了幾步,晴惜吃驚,「好大的氣力!」卓木倫大喝道:「擋我者死,你們還是趕快回去,叫牟世傑這小子來納命吧!」

    為首的黃衣人笑道:「你要見我們的主公那也不難,你當我們當真無能請你麼?」劍光一閃,走偏鋒疾上,卓木倫一搶戳空,那黃衣人已欺到身前,唰的一劍便刺他穴道。卓木倫的長槍利於馬上交鋒,近身肉博,卻甚是不便。蓋天仙拔出厚背朴刀,一刀將劍格開,說時遲,那時快,另外三個黃衣人的劍尖也都已指到了他的背後,蓋天仙一招「夜戰八方」,可只格開了三柄青鋼劍,卓木他的背上還是中了一劍。

    幸而卓木倫身披重甲,這一劍未曾令他受傷,但背脊亦已隱隱作痛。卓木倫怒火沖天,摹地一聲大吼,就似發了瘋的野獸一般,手握長槍中部,一個風車疾轉,把四個黃衣人又再迫開。

    蓋天仙用朴刀在丈夫身前防護,她的短刀利於近身作戰,敵人若是欺到身前,就由她抵擋,卓木倫把長槍掄圓,虎虎生風,方圓丈許之內,潑水不進。

    這四個侍者的武功是牟滄浪所傳,雖然都只不過得了牟滄浪的兩三分本領,亦已大是不弱。他們試了幾招,已知卓木倫力大無窮,不可硬碰,轉用輕靈迅捷的劍法,與卓木倫游鬥,卓木倫殺他們不退,倘若冒險衝擊,也未曾練過輕功,跳躍不靈,勢將中劍。只好在妻子防護之下,兀立如山,與那四個侍者惡鬥。可是這麼一來,對方是以逸待勞,卓木倫雖是力大無窮,久戰下去,也必將力盡神疲。

    蓋天仙叫道:「哥哥,你究竟是幫牟世傑還是幫你妹夫?」那四個黃衣人也叫道:「蓋將軍,你是為公還是為私?為公就該把你妹妹綁了,盟主看你份上,料不至於將她處死;為私你就上吧,但只怕你們縱然衝得過去,也逃不過主公佈下的地網天羅,白白多賠你一條性命!」蓋天豪雙目火紅,青筋暴現,可是心裡躊躇,一時間竟也拿不定主意。

    段、楚二人躲在樹上,楚平原道:「如何,該出手了吧?」段克邪道:「且看看蓋天豪幫哪一邊?蓋天豪若是幫他妹子,咱們就不用露出行藏。」

    蓋天豪猛地一咬牙關,喝道:「放過他們夫妻,主公面前,有我擔待。咄,你們不肯給我面子,那就休怪我蓋某刀下無情了!」蓋天豪正要上前助戰,忽聽得一聲喝道:「住手!」

    蓋天豪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叫道:「妹妹,快,快……,個「跑」字還未說出口,那人已經來到。楚、段二人在樹上居高臨下,也只是覺得眼睛一花,那人就出現在面前,也不知他是從哪兒鑽出來的。

    楚平原也是大大吃驚,悄聲間道:「這人是誰?」段克邪在他耳邊說道:「是牟滄浪!他不會蠻不講理的,咱們不可露出聲息。」

    牟滄浪喝道:「都給我住手!」那四個侍者,見是島主親自來到,豈敢抗命?連忙四下退開。卓木倫卻正殺得性起,收不住勢,長槍向前猛衝,正朝著牟滄浪的面前挑來。牟滄浪伸手拿著槍頭,卓木倫出盡九牛二虎之力,竟是不能將槍抽回。

    蓋天仙跑到牟滄浪背後,喝道:「撒手!」舉起朴刀,對準牟滄浪的後腦,牟滄浪頭也不回,理也不理。蓋天仙喝道:「你不撤手,我就一刀把你劈了!」

    蓋天仙不肯愉襲,接連兩次警告,牟滄浪卻似聽而不聞,只是對看卓木倫笑道:「你服我嗎?」蓋天仙救夫心切,舉刀便劈,蓋天豪大叫道:「妹妹,不可造次!」聲還未了,蓋天仙那一刀已經劈下,牟滄浪反手一掌,伸出中食二指,恰恰鉗著刀背,蓋天仙登時也是不能動彈。

    牟滄浪道:「你們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雙手鬆開,卻把四個侍者招引跟前,喝道:「是誰叫你們來的,是世傑嗎?」

    為首的侍者顫聲說道:「是侄少奶。她吩咐我們分班巡邏,特別要注意這兩個人的。一發現這兩個人,就要給她拿下。」

    牟滄浪「哼」了一聲,面色鐵青,說道:「胡作妄為。你們都給我滾開,可不許去告訴侄少奶,連世傑也不許告訴!」那四個侍者齊聲應道:「是!」垂頭喪氣的都跑開了。

    蓋天仙大為驚詫,說道:「你是誰?」蓋天豪道:「牟島主請恕我這妹妹魯莽。嗯,你們見了牟島主還不行禮?」蓋天仙道:「哦,你就是牟世傑的叔叔?你要把我們怎樣?」蓋夭豪喝道:「無禮!」

    牟滄浪微微一笑,說道,「怪不得他們無禮。」蓋天仙道:「咦,你倒似個好人。」牟滄浪道:「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我還有話要問你們,你們隨我來吧。」

    卓木倫道:「好,你本領比我高強十倍,我聽你的話。」牟滄浪道:「蓋寨主,你也一道走吧。有幾件事情,我必須查個水落石出。」蓋天豪這才知道是牟滄浪井無惡意,放下了心。

    牟滄浪邊走邊說道:「哪位江湖上的朋友是要投鐵摩勒的盡可過去。前面下會有人阻攔你們了。」

    原來牟滄浪早已察覺樹林中藏有人,但他卻不知道是段克邪和楚平原,只知道鐵摩勒這邊的綠林好漢,趕來參加大會,見了自己,故而不敢露面,他交待了這幾句說話,便帶了卓木倫與蓋天豪兄妹走了。

    段克邪笑道:「好險,幾乎脫不了身。」當下兩人施展絕頂輕功,逕上鐵犁峰。山峰上有一塊平地,搭有七座帳蓬。段克邪悄聲說道:「你搜東邊的三座帳篷,我搜西邊的四座。」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人說道:「咦,似是有什麼聲息?」段克邪吃了一驚,心道:「這人的耳朵倒是挺尖,我只是悄悄的耳語,他居然聽出聲息。」隨手在地上拾起兩顆小石了,楚平原也如他所為。

    只見兩個黃衣人在東張西望地走來,段、楚二人捷如飛鳥的倏地掠出,在那兩個黃衣人未及叫嚷之前,石子已打中了他們的穴道,這兩個黃衣人登時有如著了「定身法」,僵立如石像。

    段克邪飛石打中對方穴道,反而吃了一驚。原來這兩個黃衣人也正是扶桑島的侍者。牟世傑自扶桑島帶出來八個侍者;其中四人剛才被牟滄浪趕跑,另外兩人則跟在牟世傑身邊。段克邪心道:「這兩個侍者在此發現,只怕史朝英也在這兒了。」鐵摩勒曾吩咐過不許在會期之前與史朝英為難,段克邪心裡也實是不願和她見面。

    一陣山風吹過,風中送來蘭麝幽香,段克邪說道:「這香氣是從那邊的一座帳篷吹過來的,料想一定是你的小霓子在那座帳幕中了。我在外面給你把風,你過去偷會佳人吧。」

    楚平原悄俏地走到那座帳篷後面,用寶刀弄穿一道裂縫,張眼一看,只見裡面爐光明亮,燭台上還有燭香裊裊,兩個女子正隔著燭台對面而談,一個是宇文虹霓,另一個果然是史朝英。

    楚平原皺了眉頭,就似在飯碗發現一條毛蟲似的,有說不出的憎惡,「真是不巧,又碰上了這個妖女在這兒。」只聽得史朝英說道:「宇文姑娘,明日就是你報仇的好日子了。怎的你卻愁盾不展?」宇文虹霓道:「這是你們中原的綠林之會,我一個異國女子,只怕不便插足其間。」楚平原聽了暗暗歡喜,心道:「原來我和她所說的,她也還聽得進去。」

    史朝英道:「這是干載一時的機會,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你再想報仇,只怕就很難了。」宇文虹霓心中七上八落,默不作聲。史朝英道:「你是聽信了他的一番花言巧語,不想報仇了麼?我知道楚平原這個人,他倒是很能說會道的。」楚平原心裡暗罵,「見鬼,你這妖女總共不過和我見過兩次面,就能知道我的為人了?」

    宇文虹霓只道史朝英已察覺她心中秘密,不由得滿面通紅,連忙分辯道,「我怎會不想報仇,我在我爹爹靈前灑過血酒!只是,只是,這個……」史朝英笑道:「你還是覺得不便插手,是麼?我給你想個計策,明日一早,你單獨約他在後山相會,說明是向他報仇。他心高氣做,又想和你見面,一定會赴約的。這樣,你報你的仇,就與我們綠林之事無關了。」宇文虹霓遲遲疑疑說道,「我和他單濁見面?這個。這個,哎,我也不是他的對手。」史朝英「撲哧」一笑,說道:「好妹子,你怎麼這樣死心眼兒,這是騙他的呀。你約他在後山相會,那裡地形險峻,我叫人在那裡埋伏,用毒箭將他射傷。你再割下他的首級!」楚平原聽到這裡,不寒而慄,心道,「好狠毒的妖女!」他極力抑制,忍住了氣暫不發作,聽宇文虹霓如何回答。

    宇文虹霓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過了半晌,忽地問道:「牟夫人,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史朝英道:「一來我與你一見投緣:二來,呀,不瞞你說,我與這姓楚的小子也有一段深仇大恨。他實在是個大壞蛋。」楚平原氣得半死,心道,「且聽你還有什麼謊話,慢慢再和你算帳。」

    宇文虹霓不覺愕然,問道:「牟夫人,你也和他有仇?他怎的是個大壞蛋呢,可以說給我聽聽麼?」

    史朝英道:「今晚我到這裡來,就是想把楚平原的為人告訴你的。他最會哄騙年輕的姑娘,我有一個師姐,就是給他騙上了手,誘好成孕之後,又把她遺棄了的。可憐我師姐投河死了,害了兩條性命!」

    史朝英聰明絕頂,她已有點察覺宇文虹霓對楚平原似有情意,這一番話正是對症下藥,攻其心病。宇文虹霓聽了,果然忍不住又是傷心,又是生氣,柳眉倒豎,說道:「原來他是這樣一個壞人,我本下願用詭計傷他,但他既是這樣,牟夫人,我也願意聽從你的計策了。」

    史朝英眉開眼笑,說道:「對啦。對付這樣的大壞蛋,你一定要狠得起心腸才是。」宇文虹霓道:「姐姐,我不能白受你的恩惠,你幫我報仇,我卻不知如何報答?」

    史朝英道:「好妹子,咱們是一見投緣,而且除奸鋤惡,也正是我輩份內所當為,客氣的話,那是不必多說的了。」宇文虹霓道:「你給我這樣大的幫忙,我實在是過意不去,無論如何?我也要略表寸心。」史朝英這才吞吞吐吐說道:「好妹子,我將來要你幫忙的還多著呢,你可不必現在就和我客氣。」字文虹霓道:「不知牟夫人有什麼要我效勞之處?可以早點說給我聽嗎?」

    史朝英道:「貴國鐵騎,天下無敵。唐朝天子全靠借了你們的精兵,這才保住了江山。聽說你母舅身居左前鋒之職,現在就駐在長安,是嗎宇文虹霓怔了一怔,說道:「牟夫人,你錯了。」史朝英不覺愕然,說道:「怎麼錯了?」

    宇文虹霓道:「你們大唐是借回族之兵,敝國乃是回族的屬國,雖也隨同出兵,那是迫於回族之命。而且我聽得人說,貴國平定內亂,大部分是郭子儀的功勞,牟夫人,你完全歸功回族,那也是錯了。」

    史朝英大是尷尬,乾笑幾聲,掩飾窘態,說道:「反正你們和回絕都是一家,你母舅做的不也是回族的官嗎?」宇文虹霓自從聽了楚平原的話之後,心中亦已隱隱感到母舅做回屹的將軍乃是可恥之事,而且她小時候也曾多少聽過一些回族官兵欺壓她的本國百姓之事,對回屹也是素無好感的。不過以前還未激起仇恨之心,只是對回屹個別作惡的軍官不滿,在聽了楚平原的話後,開了心竅,這才知道要憎恨回族的統治。

    宇文虹霓胸無城府,不覺滿面通紅,大聲辯道:「回紀佔我國上,欺我百姓。誰和他們是一家?我母舅不明是非.我正要勸他呢!」

    史朝英想不到宇文虹霓會說這樣的活,一時間膛目結舌,不知所對。但她畢竟是個聰明之極的人,一計不成,即生二計,哈哈笑道:「好妹子,你果然是愛國的女英雄。我剛才的說話是試探你的。」

    宇文虹霓愕然道:「你試探我做什麼?」史朝英一本正經他說道:「你若想要復國,咱們倒可以同心協力,共圖大事,這就是我說的要你幫忙的地方了。」宇文虹霓莫名其妙,說道:「牟夫人,請你說得明白一些。」史朝英道:「你母舅率領的軍隊,都是你們師陀國的騎兵吧?」宇文虹霓道:「監軍仍是回族人。」史朝英道:「那不礙事,舉事之時,可以把他殺了。」宇文虹霓道:「哦,彌是要我們反叛回族。哦們國小兵微,只怕我舅舅不敢。

    我原來的意思,只是想勸舅舅不做回族的官的。」史朝英忽地笑了起來。

    宇文虹霓道:「牟夫人因何發笑?」史朝英道:「我笑你是巾幗英雄,卻任憑回族的鐵騎踐踏你的國上!」宇文虹霓給他一激,果然熱血沸騰,紅了臉大聲說道:「牟夫人教訓得不錯,好,我拼了這一條命,報了父仇之後,再反回族。」史朝英拍怕她的肩膊,柔聲微笑道:「好妹子,我怎捨得你拚命呢?不必拚命,我也能教你報了家國之仇。」宇文虹霓連忙說道:「請牟夫人指教。」

    史朝英緩緩說道:「這就是我說的咱們要彼此幫忙的地方了。實不相瞞,李唐無道,我輩綠林豪傑,實是欲取而代之。你母舅現在駐軍長安,要是你肯相助我們一臂之力,就請你勸說你的母舅,與我們攜手。世傑待這裡的事情了結,便即領兵去攻長安,到時與你母舅裡應外合,取長安易於反掌。京城一下,大事可成。待世傑做了中國的皇帝,用中國的兵力,助你驅逐回族,重光故國,那也是易於反掌。不但如此,我們還要立你的母舅為王,玉門關外的土地,盡歸你師陀國所有。這可是彼此幫忙。彼此有利的事啊!好妹子,你心意如何,若是贊同,這就得靠你來穿針引線了。」史朝英口中甜言蜜語,心裡可在打著狠毒的主意,「只要取了長安,立即將她舅甥二人縛送回紅,再借回紀的大兵。這是一箭雙鵰之計!」

    宇文虹霓見事無多,年輕識淺,見史朝英樣樣替她盡心策劃,大義私情,兩都兼顧,不由得感激非常,說道:「姐姐才不愧是中原的盟主夫人,當世的女中豪傑!我但求故國重光,於願已足。稱霸西陲,那是不敢奢望了。」史朝英眉開眼笑,說道:「好,那咱們就一言為定。明日我幫忙你先損家仇,殺了那姓楚的小子!」

    楚平原在帳外偷聽,聽到這裡,不由得氣炸了心肺。他不但是恨史朝英要暗算自己,更恨的是她教唆宇文虹霓,要用借外人之力,來給中國造成禍害。他怒氣衝天,禁不住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史朝英喝道:「誰?」話猶未了,楚平原已揭開帳幕,大踏步走了進來,罵道:「好無恥的妖女!虹霓,你可千萬不能相信她的花言巧語!」宇文虹霓怒道:「你怎可以亂罵人!」楚平原氣往上衝,罵道:「我不只要罵,還要把她抓起來呢!」要知楚平原的行藏已被發現,倘若不把史朝英抓作人質,勢必又要遭受圍攻。所以下單是為了恨史朝英而已。但史朝英也早有了準備。

    楚平原一抓落空,她雙刀已出了鞘,隔看燭台,就斫楚平原的手腕。

    楚平原把燭台一掀,「卡嚓」一聲,史朝英雙刀都砍在桌上,刀鋒嵌入木頭,楚平原便即伸手奪刀。

    宇文虹霓忽地一劍刺來,喝道:「撒手!」劍尖直指到了他的脈門。楚平原迫得縮手縱開,叫道:「小霓子,這妖女說的全是謊話!」史朝英也叫道:「好妹子,你別要上他的當!他最會花言巧語哄騙女人!」

    宇文虹心亂如麻,六神無主。她有幾分相信史朝英,但心裡卻也念著楚平原對她的好處。史朝英道:「好妹子,你忘記了你在你父親靈前灑過血酒嗎?」宇文虹霓心頭一震,想道:「不錯,不管牟夫人的話是真是假,我總是要為父報仇。」

    字文虹霓喝道:「楚平原,你還不拔刀?」楚平原道:「我的刀不用來殺你!」倏的一個轉身,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仍然來奪史朝英的雙刀。史朝英的功夫與他相差頗遠,但楚平原要想三招兩式將她制伏,卻也不能。

    宇文虹霓劍光一閃,「嚙」的一聲,劍尖穿過了楚平原的衣裳,喝道:「你不殺我,我便要殺你了。牟夫人,你閃開,讓我和他拚命。」原來宇文虹霓正因為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寧願喪在楚平原刀下,以求心安。

    楚平原歎道:「小霓子,你好糊塗!」宇文虹霓道:「你不還手?好,你不還手,我殺了你。我再自刎報你!」她把頭轉過。

    邊,不敢與楚平原的眼光接觸,但手中的長劍,仍然是著著向楚平原進攻。

    史朝英道:「好妹子,我是一諾千金,答應過幫你報仇,決不能讓你孤身應敵!」她口中說話,手底也是絲毫不緩,雙刀盤旋飛舞,刀刀斫向楚平原的要害。史朝英的刀法是從辛芷姑的劍法上化出來的,奇詭絕倫,功夫雖然較弱,也不能不小心應付。

    楚平原在刀劍夾攻之下,若不拔劍抵擋,勢必喪命,楚平原道:「咱們誰死了也是死得不值。也罷,我且把這妖女除了,那時我再讓你殺吧!」劍光一閃,出鞘便攻,十招之中有七八招攻向史朝英,殺得史朝英了忙腳亂,大叫道:「來人哪!」

    但楚平原對宇文虹霓手下留情,宇文虹霓卻是劍劍指向他的要害。這是因為她一來感激史朝英的「義氣」,不願見史朝英被楚平原所殺;二來她也確是打定了主意,示了楚平原便即自刎的。

    楚平原心道:「段克邪應該聽見這裡的廝殺之聲了,怎的他還不來?有他來制伏這個妖女,事情就較易辦了。」心念未已,忽聽得段克邪的一聲長嘯,嘯聲微顫,似乎是碰到了什麼意外,以嘯聲示警的。正是:恩怨無端難自解,刀光劍影又相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風雲閣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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