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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悵望關河空弔影 愁生故國念離人 文 / 梁羽生

    眾人正在竊竊私議,只見公孫奇以足為軸,在地上劃了一個圓圈,說道:「咱們都在這圈子內坐禪,我順便領教領教老禪師的絕世神功。誰要是出了這圈子之外,就算輸了。如此比法,不知老禪師可肯應承。」

    眾人這才知道,公孫奇原來是以「坐禪」為名,要在這圈子內與彌度大師對掌。這個圈了僅能容得兩人盤膝而坐,比起掌來,根本就沒有餘地可容周旋,要想閃避,那是決計不能的了。公孫奇已練成了桑家的兩大毒功,彌度大師必須在這圈子內硬接他的毒掌,這當然是彌度大師要吃很大的虧。眾人俱是想道:「這賊子的心計比他的毒掌還要狠毒!」

    彌度大師有言在先,這場武鬥,是任憑公孫奇劃出道兒(出主意)的。而且以彌度大師的身份,當然也不能示弱。當下彌度大師壽眉一軒,朗聲說道:「施主意欲如間,老衲奉陪就是。請。」

    兩人進了圈子,盤膝而坐。公孫奇道:「小可班門弄斧,請老禪師恕我冒犯了!」左掌一抬,一個「大手印」便向彌度大師胸膛印下。彌度大師和公孫奇的父親公孫隱是同輩,公孫奇先行出掌,這還說得是按照武林中晚輩與長輩過招的規矩,可是按照這規矩,小一輩的為了表示尊敬長者,這第一招也多是「虛式」,或是為表示禮貌的「起手式」的,如今公孫奇一出手就掌擊「洪門」(胸部),這卻是對長輩的一種輕蔑。

    公孫奇的用意當然是想激怒彌度大師,以便從中取利。彌度大師是有道高僧,絲毫不為所動,氣定神閒地抬起掌來,就接了他的一掌。

    雙掌一交,彌度大師只覺掌心如熨,一股熱氣就似要從他掌心的「勞宮穴」攻進體內,彌度大師默運玄功,真氣凝聚掌心,公孫奇登時也覺得一股無形的潛力,就好似要從對方的掌心湧出來似的,竟然把他的掌力迫回,公孫奇也不禁心頭一凜:「少林高僧的金剛掌力果然名不虛傳!」

    公孫奇右掌未收,左掌又起。他的右掌紅若硃砂,左掌卻是黑如濃墨,帶著腥腐的氣味。彌度大師以左掌又接下他的掌力。這次只覺他的拿心其冷如冰,彌度大師有數十年的童子功,金剛掌力又是純陽的內功,但在化解了公孫奇的掌力之後,身體仍是微感寒意。原來公孫奇右掌使的是「化血刀」左掌使的是「腐骨掌」,前者可令對方血液中毒,後者可令對方骨肉潰腐,而且掌力一寒一熱,相輔相成,兩大毒功互相配合,端的是厲害無比!場中識貨的一流武學行家都是不禁相顧駭然,心中想道:「幸虧是這位少林高僧,倘若換了場中的任何一位高手,只怕也決計接不了公孫奇同時使用的這兩大毒功!」

    只聽得「蓬、蓬」數聲,公孫奇左右開弓,連擊三掌,彌度大師以金剛掌力一一化開。公孫奇突然雙掌一壓,他的掌心就似有一股無形的吸力似的,把彌度大師雙掌吸住。三重掌力,排山倒海般地狂湧過來,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原來公孫奇發的這連環三招,有個名堂,叫做「龍門三鼓浪」,前一重掌力未消,又加上後一重掌力,端的是厲害無比。

    彌度大師的金剛掌力本來是天下最剛猛的掌力,但在公孫奇三重的掌力衝擊之下,也感到頗為吃力,只有招架之功,竟無還擊之力。他的身形仍是紋絲不動,但僧袍卻起了一圈圈的皺紋,就似風帆般的漲滿起來。這顯然是體內真氣鼓蕩的結果。

    場中不乏武學的大行家,見彌度大師應付得如此吃力,都不由得暗暗驚心。

    群雄在替彌度大師擔憂,殊不知公孫奇也在暗暗吃驚,原來他所練的邪派內功,乃是以霸道取勝的,強攻不進,也有再衰三竭之感。彌度大師的金剛掌力卻是少林寺的正宗內功,霸道不如公孫奇,但純厚沉雄,那卻是公孫奇比不上他的。公孫奇心想:「我若和他硬拚掌力,只怕持久不下,最後還是我要吃虧。好,我且盡量發揮化血刀與腐骨掌的兩大毒功,看他能不能抵擋。」

    過了一會,只見彌度大師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越來越濃,轉眼間就在這圈子的上空覆罩了一團濃霧。原來彌度大師正以最上乘的內功,將侵入他體內的毒氣蒸發出去。但雖然如此,胸口還是不免有煩悶之感,要默運玄功,才能支持得住。

    旁觀的人,紛紛退後。原來那些功力較弱的人,呼吸了那股腥悶的氣味,已是感到頭昏目眩,不能不避到較遠之處,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蓬萊魔女不禁優心忡忡,說道:「公孫奇這賊子的兩大毒功如此厲害,只怕——」笑傲乾坤笑道:「無妨,我看彌度大師還盡可以支持得住。」蓬萊魔女道:「但只怕彌度大師勝了,也要大病一場。」

    公孫奇也在心想:「這老和尚的內功如此堅韌,只怕我縱能勝他,也要大病一場。不如拼著耗損一些元氣,早些把他擊敗。」

    群雄屏息而觀,忽見公孫奇嘴角沁出血絲。血跡殷紅,在濃霧籠罩之下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群雄以為是公孫奇敗像已露,不禁歡呼。

    此時笑傲乾坤卻是面色沉重,低聲說道:「不好,公孫奇這賊於困出了天魔解體大法,增強了他這兩大毒功,只怕、只怕彌度大師是難以支持下去。」話猶未了,只見彌度大師身形搖晃,嘴角也沁出了血絲!

    原來「天魔解體大法」乃是一種十分古怪的邪派內功,「施法者」在自殘一部份肢體之後,可以將本身的功力至少增強一倍。公孫奇最先嘴角沁出血絲,就是他自行咬破舌尖,來施展「天魔解體大法」的。不過「天魔解體大法」雖然極為厲害,卻也頗傷本身元氣,所以非到必要關頭,是絕不肯輕易施用的。

    公孫奇的功力與彌度大師本來相差極微,加上他的兩大毒功,已經是略佔了優勢的了,如今再使出「天魔解體大法」,功力陡然增強一倍,彌度大師當然更是禁受不起,是以他隨後嘴角也沁出了血絲,但同樣是沁出血絲,卻又有所不同,公孫奇是自行咬破舌尖,彌度大師則已是受了內傷。

    眾雄還以為彌度大師與公孫奇是旗鼓相當,雖然也在擔心他們兩敗俱傷,但還不是怎麼特別為彌度大師憂慮。武士敦、笑傲乾坤、蓬萊魔女與大逸凡等人是第一流的武學大行家,卻看出了彌度大師受了內傷,再戰下去,恐怕就要遭受公孫奇的毒手。

    他們雖然著急,卻不能上前,要知彌度大師是武林前輩,少林高僧。以彌度大師的身份,豈能破壞了比武規矩,讓別人壞了他的名頭。

    他們在比武之前,是講好了誰先退出圈子,就當作輸的。所以,以彌度大師目前的處境而論,只有自己退出圈子,甘願作輸,這才能保全他的性命。可是彌度大師卻仍是強力支持,不肯退出圈子。

    蓬萊魔女悄聲說道:「彌度大師不肯退出圈子,只怕有性命之憂,這可如何是好。咱們不如——」

    話猶未了,忽見公孫奇雙掌一收,突然站起身來,一步就跨出了圈子,冷冷說道:「不必比了,誰弱誰強,你自己知道!」

    這一下變化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心想:「難道是公孫奇手下留情,給這位少林高僧幾分面子。」但以公孫奇的狠毒性情,與急欲稱霸武林的野心而論,他己然可以打敗彌度大師,卻又怎肯手下留情?公孫奇在臨勝之際,突然罷手,這情形和上一次他在桑家堡夜戰華、柳二人,在搶得了攻勢卻又突然罷手的情形,如出一轍。因此,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更是大惑不解,感到其中定有蹊蹺,卻又猜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心中一片茫然。

    但無論如何,公孫奇自己退出了圈子,總是輸了。桑家堡的人驚疑不定,群雄看得驚心駭目,此時也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

    公孫奇不但「自行作負」,還匆匆忙忙地施展輕功飛跑,看情形似乎是要趕回桑家堡。看他滿面怒容,又似是要馬上趕回去和什麼人算帳似的。

    飛龍島主宗超岱是桑家堡的總管,見公孫奇棄眾而逃,大為驚詫,連忙問道:「堡主,你沒有輸,怎麼——」公孫奇滿面怒容,喝道:「你給我抵擋敵人,不必再管我的事!」一把推開了飛龍島主,逕自奔回桑家堡。孤鸞山這邊的武學高手都在注視著公孫奇的行動,見他健步如飛,卻又不似受了內傷的模樣。

    就在公孫奇退開之後,彌度大師的身形突然向上拋起,他本來是盤膝坐在地上的,這一拋起,就似皮球般地拋出了圈子之外。原來公孫奇在臨走之前所發的那一掌十分霸道,蘊藏著三重後勁,彌度大師筋疲力竭,只能消解兩重,終於給他的最後一道勁力拋離圈子。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都是大吃一驚,顧不得去追趕公孫奇,連忙搶上前去,把彌度大師接了下來。

    彌度大師歎了口氣,睜開眼睛,澀聲說道:「公孫奇說得不錯,老衲確是抵擋不了他的兩大毒功。但如今卻是一個最好的時機,你們趕快趁此時機,追到桑家堡去,將這奸賊除了。」

    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各在一邊,扶著彌度大師的身子。笑做乾坤手所觸及的那半邊身子只覺其冷如冰,蓬萊魔女手所觸及的那半邊身子則覺其熱如火,以彌度大師內功的造詣之深,居然出現了如此現象,可知所中的毒實是不輕。華、柳二人怎肯棄他不顧。當下他們各出一掌按著彌度大師的背心,用本身的真氣輸入彌度大師體內,想為他保存性命。彌度大師道:「你門不必照顧老衲,快快去除奸賦。」

    笑傲乾坤道:「那賊子是否受了大師之傷?若然,遲些時候也是無妨。」要知以彌度大師的金剛拿力,倘若公孫奇是受了他的掌力之傷,絕非一兩天之內便能復原。

    彌度大師搖了搖頭,說道:「快去,快去!這是最好的時機。錯過之後,天下無人能夠除他。這賊子並非是受我之傷。」

    彌度大師的回答大出華、柳二人意料之外,笑傲乾坤大惑不解,惶然問道:「這賊子不是受傷,那又何以是除他最好的時機。」

    彌度大師吸了口氣,緩緩說道:「老鈉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是從他最後所發的一掌看來,他似乎有走火入魔的跡象。桑家的內功心法十分怪異,若不立即去和他纏鬥,他可能從容運功,導氣歸元,解除了這走火入魔之危!」

    彌度大師說到此處,突然急聲說道:「快去!快去!你們實是無須照顧老衲了,老衲不成啦!」眼皮一闔,登時圓寂。原來彌度大師若得華、柳二人之助,加上本身的功力去除毒質,本來還可以延長五年壽命的,但他卻不願華、柳二人多耗真氣,是以在說明了其中的關鍵之後,便即自斷經脈而亡!

    華、柳二人是武學的大行家,當然明白彌度大師是為了避免消耗他們的功力,故而不惜自我犧牲。他們明白了彌度大師的苦心,不勝感歎。但此時卻不是哀悼死者的時候,笑傲乾坤道:「瑤妹,咱們不能辜負彌度大師臨終囑咐,趕快去除那賊子吧。」

    蓬萊魔女道:「是。」正要起步,忽地想起一事,趕忙取出了桑青虹鄧封信,遞給耿照道:「照弟,這封信是給你的。」匆促之間,她亦無暇說明這是誰寫的了。

    公孫奇一走,桑家堡這邊群龍無首,人心搖動,飛龍島主是桑家堡的總管,只能替代公孫奇指揮,他安慰眾人道:「咱們的堡主神功無敵,彌度大師尚且斃命在堡主的掌下,何況他人。

    堡主不過是為了點私事,去去就來的,你們切不可慌亂。」他這麼的一說,安定了一部份人的心,但更多的人都是想道:「公孫奇若沒受傷,在這決戰的關頭中,豈能只是為了一點私事棄眾而逃。」這些人是倚仗公孫奇壯膽的,公孫奇一走,他們心裡早已發慌,打定了「三十六著走為上著」的主意,武士敦振臂大呼:「咱們殺進桑家堡去!」群雄個個爭先,登時展開了一場大混戰。依附於公孫奇的邪派妖人,有一半悄悄溜走,但也還有一半抱著僥倖心理,服從飛龍島主宗超岱的指揮,與群雄接戰。

    此時耿照已經調勻氣息,恢復了精神。秦弄玉在他身邊,珊瑚與陸勉也正過來與他們敘話。秦弄玉已經知道他們訂了婚約之事,相見之下,不勝歡喜。他們來到耿照身邊的時候,也正是蓬萊魔女把那封信交給耿照的時候。

    耿照拆開這封信一看,大吃一驚。秦弄玉道:「是誰的信?」耿照道:「是青虹的信,你拿去看。」原來在這封信上,桑青虹哀求耿照在見信之後,立即前去看她,她說她有一點私事要拜託耿照。信中語氣,極為哀苦,但求一面,以了心願,頗有點訣別之意。信中附有她所居住的地圄,原來她是被公孫奇囚禁在一座迷樓之中,那座迷樓就在桑家的「藏經窟」附近,耿照從前是曾經在那個石窟被關過多時的。故而桑青虹無須繪出桑家堡的全圖,只說明了迷樓的所在和說明怎樣進入迷樓的走法。

    料想耿照就一定可以找著她了。這封信的最後還以懺悔的口氣求耿、秦二人恕她以前的所作所為,給他們添了不必要的麻煩。

    最後還以非常誠懇的口氣,為耿照與秦弄玉二人祝福,祝他們早成連理,白頭偕老。

    秦弄玉折好了信,交還耿照,說道:「那你還不快去!」耿照道:「是。咱們都去吧!」他和秦弄玉、珊瑚二人一同去找桑青虹,心中頗有感觸,暗自想道:「人生際遇之奇,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珊瑚已有了好的歸宿,偏偏桑青虹卻是一再的墮落沾泥。不知她將來的結果又會如何?看她信中頗有訣別之意,難道她果真有性命之憂?」

    此時雙方已在激烈的混戰之中,東海龍與西岐鳳並肩衝入敵陣,東海龍哈哈笑道:「蒙兄、勞兄,你們本是崆峒前輩,卻何苦助紂為虐?但你們若一定要幫公孫奇這一小子,那麼說不得我雖是敗軍之將,也只好與你們再打一架了。」

    「崆峒二奇」行事任性,不分是非,但卻顏重義氣。東海龍剛才那一場自認輸招,給了蒙天庇面子,蒙天庇心裡也是明白的。他們之所以依附公孫奇,有兩個原因。其一是他們想把崆峒闌派的武功在中原發揚光大,公孫奇武功高強,又有「勢力」,故而他們要仰仗公孫奇之助。另一個原因,則正是因為他們頗重義氣,公孫奇投其所好,用手段拉攏了他們。

    蒙天庇是人家敬他一尺,他敬人家一丈的脾氣。東海龍這麼一說,他不由得暗暗面紅,心中想道:「公孫奇棄眾而逃,竟無片言交代。不管他是否受傷,總是對友不義。今日情勢,看來只怕桑家堡難免要瓦解冰消,公孫奇是靠不住的了。東海龍說得對,我是武林前輩,倚靠一個後生小子,縱然能夠發揚我派武功,別人也要看我不起。」

    蒙天庇主意打定,便即拱手說道:「東園先生,多謝你在我面上貼金,更多謝你的教言。好,就算是交了你這位朋友了。今日咱們是不打不相識,他日若有機緣相見,我再與老朋友切磋武功。如今則恕我們要失陪了。」蒙天庇是師兄,他說要走,勞天護當然是跟著他走。他們這一走,不甩明言當然也就是接受了東海龍的勸告。東海龍目送他們飄然而去,哈哈笑道:「前頭自有大路,兩位走得好!走得好!可是,我卻還未能走呢。好啦,西岐賢弟,咱們失了對手,只能殺進桑家堡去,去會一會公孫奇了。」

    另一對,武上敦與雲紫煙也是聯袂殺入敵陣。麻大哈與上官寶珠雙雙殺出,和他們交上了手。武士敦掌力沉雄,上官寶珠輕功超妙,武士敦佔得上風。雲紫煙以無相神尼的獨門劍法則與麻大哈恰恰打成平手。武十敦打得興起,雙掌盤旋飛舞,不但迫得上官寶珠不能近身,連麻大哈也被籠罩在他的掌力之內了。武士敦喝道:「麻大哈,我和你再說一遍,你父之死,實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我勸你一定要懂得大是大非,切不可執迷自誤。否則我也只能對你不客氣了!」

    麻大哈沉聲說道:「殺父之仇,不能不報!」武士敦是個十分豪邁的性格,他是因為麻大哈作惡無多,而一身武功又得來不易,所以才有點憐惜他的。但如今既然勸他不醒,武士敦也就絕不婆婆媽媽了。當下武士敦「哼」了一聲,喝道:「好,那麼你就報吧!」掌力一發,勢如排山倒海,麻大哈禁受不起,接連地退了六七步,「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人叢中箭一般地竄出兩條大漢,一個喝道:「我正想領教你丐幫的金剛掌力。」一個喝道:「休得欺負我的師弟。」這兩條大漢,一個是少林寺的叛徒沙衍流,一個是靈山派的掌門弟子古雲飛。

    沙衍流先到,「砰」的與武士敦對了一掌。沙衍流身形一退,古雲飛的雙筆隨即點來。好個武士敦,腳步未穩,頭也不回,反手一彈,「錚」的回一聲,又把古雲飛的一枝判官筆彈開了。

    雲紫煙一招「大漠孤煙」,將古雲飛點向武士敦「笑腰穴」

    的另一枝判官筆挑開,文逸凡從另一頭趕來,哈哈笑道:「原來你也會使判官筆,好,咱們再較量較量!」古雲飛擅長的是軟鞭功夫,剛才在「梅花尖刀樁」上比武,那條軟鞭已給文逸凡奪去,這才改用判官筆的。他的判官筆功夫雖也不弱,卻怎比得上號稱「鐵筆書生」的文逸凡?何況他最拿手的功夫都給文逸凡破了,又怎敢用次一等的功夫來對付文逸凡的看家本領呢?文逸凡來得快,古雲飛也走得快,只聽得他揚聲說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師弟,師妹,走吧!」說到一個「走」字,身形已在半里開外。文逸凡哈哈笑道:「靈山派的輕功另辟蹊蹺,確是頗有可觀。我本來想與你再比一比輕功的,可惜我還要到桑家堡去走一趟。沒奈何,只好等你十年後來報我的仇吧。」

    他的師弟師妹,上官寶珠早已拉著麻大哈走了。靈山派這三名高手一走,桑家堡這邊的力量更為削弱。不過他們三人之走卻與「崆峒二奇」之走不同,「崆峒二奇」是與對方化敵為友之後飄然遠引,靈山派的三大弟子則是揚言報仇,梁子依然未解。

    沙衍流與武士敦對了一掌,震退三步,虎口隱隱發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想道:「我只道在少林寺技成之後,一出寺門,便可技壓江湖。哪知今日我接連的兩戰,第一戰和一個武林後進的耿照不過打成平手。第二戰更糟,只不過一個照面我便吃虧,我苦練多年的少林寺金剛掌力,竟敵不了武士敦所使的丐幫金剛掌力的一掌。看來天下英雄比我高強者還不知多少!不過,好在擔當執法的彌度師叔已死,方丈和我的師父不會輕離少林寺,我可以暫時沒有麻煩。且待我再苦練幾年,若再練成了易筋經,那時再出江湖爭勝,也還不遲。」沙衍流主意打定,於是他也走了。

    不過,依附於桑家堡的各派妖人未走的也還不少,他們在飛龍島主指揮之下,抵擋群雄的進攻。蓬萊魔女心頭火起,說道:「谷涵,你替我掠陣,我先殺了這廝出氣。」兩人施展絕頂武功,衝入敵陣,拂塵揮舞,長劍翻飛,折扇點穴,兩個人三般兵器殺得群邪辟易。

    飛龍島主見華、柳二人殺來,嚇得心膽俱寒,連忙逃走。不料迎頭碰上了武上敦,武士敦人來到,掌先發,一股劈空多力儼如排山倒海般地湧未,震得他胸口隱隱作痛,不由自己地倒退三步。飛龍島主識得武士敦的厲害,忙又掉頭,改向西走。

    驀地裡一聲霹靂,東海龍喝道:「往哪裡走!」使出大摔碑手的功夫,一手一個,將桑家堡這邊的兩個人抓了起來。這兩個人都是水牛般身軀的大漢,給他似抓著小雞般的提起,雙臂一振,就把這兩條大漢當作「人球」拋出,向飛龍島主撞去。

    飛龍島主不敢硬接,雙掌一推,把這兩個「人球」反拋回去。西歧風從東海龍背後閃出,笑道:「這兩個人罪不至死,待我救了他們吧。」當中加上一掌,兩條大漢從半空中分開,各墜一邊。原來他們受了東海龍與飛龍島主這兩大高手掌力的擠壓,本來是不能活命的,西岐鳳當中加上一掌,卻把那兩股掌力對消了一半,這才能救了他們的性命,但雖得苟活,亦已氣息奄奄了。

    飛龍島主一見是東海龍與西岐鳳同在一起,阻住了他的去路,飛龍島主自忖可以單獨和他們當中的一個打成平手,卻決計不是他們兩人的對手,連忙又掉轉了頭,再向南走。

    他這麼兩次掉頭轉向,笑傲乾坤已經趕到,身形一掠,越過他的前頭,折扇一合,當作判官筆使,點他的「華蓋穴」。笑傲乾坤的本領更在東海龍與西岐鳳之上。使的又是最上乘最狠辣的點穴手法,飛龍島主焉敢闖他這關,忙又掉頭北竄。笑傲乾坤哈哈一笑,收了折扇。原來他是有意把飛龍島主迫得只有向北北逃走的這一條路的。蓬萊魔女正在那個方向把關,準備迎擊飛龍島主。笑傲乾坤的本領本來可以結束飛龍島主的性命,但他卻要認給蓬萊魔女報仇。

    蓬萊魔女厲聲斥道:「你這為虎作悵的臭賊,今日非殺你不可!」青鋼劍寒光一閃,一招「玉女投梭」,直指他的咽喉。飛龍島主一個斜身滑步,反掌盪開她的劍尖,蓬萊魔女又已展開「天罡拂塵三十六式」中的「背負南溟」,拂塵抖開如鵬翼當頭罩下。飛龍島主以雙掌之力盪開拂塵,蓬萊魔女右手的青鋼劍又已閃電般地刺到。

    兩年前在飛龍島初會時,他們二人交手,那時已是飛龍島主稍遜一籌。這兩年來,蓬萊魔女得了她父親傳授最上乘的內功心法,本門武功又己精益求精,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飛龍島主當然更不是她的對手了。

    飛龍島主巖然精力充沛,可以抵擋蓬萊魔女的三五十招,如今他在被殺得昏頭轉向之餘,連十招都抵擋不到,便給蓬萊魔女一劍穿心而過,取了他的性命。

    公孫奇一走,桑家堡這邊本來已是群龍無首,如今替代公孫奇作指揮的飛龍島主又喪命於蓬萊魔女劍下,桑家堡這班烏合之眾,當然更是潰不成軍,各顧各的奪路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蓬萊魔女拭十劍上的血漬,笑道:「太湖之仇,個日始報,可也報得痛快!好,現在是該殺進桑家堡的時候了。咦,耿照呢?」要知蓬萊魔女殺進桑家堡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要解救桑青虹,但她卻不知道桑青虹被囚之所,她料想在桑青虹給耿照的那封信中定有說明,但她剛才匆匆把那封信交給耿照,卻還未得向耿照一問。

    笑傲乾坤道:「有幾個人已殺向桑家堡去了,似乎耿照也在裡頭。」蓬萊魔女道:「好,那麼咱們就到桑家堡再說吧。公孫奇此際正在堡中,咱們須得炔去,以免照弟遭他毒手。」

    旦說耿照,秦弄玉、陸勉、珊瑚四人自成一隊,直奔桑家堡。耿照急於赴桑青虹之會,故此並不主動找入廝殺。桑家堡那些人忙於逃命,更不會主動的去攔阻他們。是以他們輕輕易易地便闖進了桑家堡。那時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以及東海龍西岐鳳等人,還正在圍殲飛龍島主的主力。

    留守桑家堡的人在此時亦早已得了失利的訊息,除了一部份桑家老僕和一小撮忠於公孫奇的黨羽之外,其他人眾,亦已十九散逃。在這大混亂之中,那兩部份人又發生了內哄,桑家老僕都知道公孫奇是殺害他們主母的仇人,平日只是迫於公孫奇的淫威,才不能不表面裝作服從,此時眼看「樹倒猢猻散」的時機已到,於是和公孫奇的手下大打起來。這個形勢,很有利於耿照他們的行動。他們闖進了桑家堡,兩幫人正在打得難解難分,只有幾個公孫奇的手下分出身來擋道。

    珊瑚道:「你們快去找青虹姊姊吧,我和陸大哥給你們把風。」公孫奇那幾個手卜只不過是二三流角色,不過片刻,便已給陸勉與珊瑚擊倒。

    耿照是舊地重來,熟悉道路,他避免耽擱,繞過混戰的場所,找尋桑青虹所在的那座迷樓。當耿照經過從前那座石窟之時,心中不禁無限感慨。桑青虹曾經在這座石窟之中,誘他學了桑家的「大衍八式」。也曾在這座石窟之中向他吐露無限癡情。

    儘管耿照不能接受她的愛意,卻也不能不感激她的情意,感激她的情意,也就下能不更傷感於她目前的境遇。

    秦弄玉忽道:「照哥,你一個人上樓去吧!」原來過了石窟,那座迷樓是已然在望了。耿照怔了一怔,說道:「你、你怎麼不去?」秦弄玉道:「她只是請你,並沒有請我。有些話兒,她也許是不便當著第三者說的。你放心吧,我不會呷醋的。去吧!」

    說罷微微一笑。

    耿照認清標記,飛身一躍,食指勾著一處菱形的欄稈,飛身超過欄杆,進入迷樓。這座迷樓機關遍佈,若是誤踏機關,便有性命之憂。

    「迷樓」名副其實,迴廊曲折,門戶重疊,幸而耿照知道走法,這才不致會迷失方向。走了一會,只見面前有一座三丈多高的白玉屏風,攔著去路。耿照按照桑青虹信中所教的方法,將屏風左推三轉,右推三轉,再向中間朝上方輕輕一椎,那座巨大的屏風軋軋旋轉,轉了一個弧形,現出一道窄門。耿照側身而入,剛剛可以通過。耿照又依照青虹所教的方法,合上屏風。

    耿照鬆了口氣,因為照桑青虹的信上所說,進了這道窄門之後,裡面已是再不設機關,無須提防了。只要再經過一道走廊,走廊盡頭之處,便是桑青虹被囚的處所。

    耿照剛踏上這道走廊,只聽得在走廊那頭,隱隱的傳來了兩聲的呼喚:「耿照,照哥!」聲音幽怨,正是桑青虹的聲音在呼喚著他。

    耿照心中一陣酸痛,幾乎忍不著就要大聲回答,但恐怕這座迷樓中另外有人,想了一想,心道:「還是見著了她再說吧。」

    於是抑制著情緒的衝動,繼續向前行。

    不料心念未已,驀地裡聽得桑青紅一聲尖叫:「痛死我也!」耿照大吃一驚,只道桑青虹是已遭殺害,連忙飛跑過去,就在這一瞬間,耿照也還未來得及出聲,隨即又聽礙「嗚哇」「嗚哇」兩聲,那是小兒的啼哭聲!

    此時耿照已到了那間房子的後窗,房內的人在這「緊張」的關頭,絲毫也沒察黨外面有人來到。裡面一個婦人的聲音笑道:「恭喜小姐,是位少爺!」

    耿照在窗外發了呆,想不到這麼湊巧,正碰上桑青虹產子。

    耿照茫然不知所錯,是的,他已經米到了桑青虹的身邊了,只是一窗之隔,但耿照卻是沒有勇氣推開。桑青虹剛剛生產,屋內又有產婆,他是一個男子,怎能進去?耿照是個守禮的人,連偷看他也是不願為的。

    但耿照也不能走開,桑青虹費了那麼大的心力,才把一封密信交到他的手上,約他前來「見最後的一面」,而且還鄭重他說明是有要事囑托他的、他若然違背了桑青虹的囑咐,這豈不是要令她遺憾終生。

    進既不能,退亦不可。耿照只好伏在窗外,心亂如麻,也不知做些什麼才好。

    房子內桑青虹悠悠醒轉,那產婆道:「小姐,你看看,你的少爺好相貌,真像你!」桑青虹道:「訝,抱過來看看!」桑青虹伸出指頭,撥弄嬰兒的小臉,她自己的臉上也綻出一朵笑容。隨即笑容忽斂,說道:「抱開他,我不要看了!」原來產婆說這嬰兒似她,但在桑青虹看來,這嬰兒卻是更似他的父親——公孫奇。

    桑青虹叫那婦人抱開了孩子,個由自主地歎了口氣,她心中的情緒十分複雜,她痛恨公孫奇,可是這孩子卻是她親生的骨肉,她能夠因為痛恨孩子的父親而連帶憎惡自己的孩子嗎?給她接生的那中年婦人道:「二小姐,你不要胡思亂想。有了少爺,總好一些。」這婦人是她的奶媽,知道她的心事。

    桑青虹半坐半躺地靠著床上,說道:「奶娘,你給我打開窗子。」奶娘道:「不,你剛在產後,不能招風。」桑青虹道:「我想看看天色。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奶娘朝窗一望,說道:「日影西斜,快近黃昏了。」

    桑青虹幽幽地又歎了口氣,自言自語他說道:「耿照,耿照,我的信你接到了沒有呢,你怎麼還不未呀?」耿照伏在窗外,心頭怦怦亂跳,卻是不敢答話。

    奶娘搖了搖頭,說道:「二小姐,際的心事我明白。可是我勸你不要癡心盼望了。耿相公、他、他遠在江南呢!水遠山遙,人事多變,又怎知他,他、……唉,二小姐,別多想了。我真擔心堡主知道——」

    桑青虹道:「我並沒有其他心思,孜只是想見他一面。但恐怕他是不會來的了。奶娘,我求你一件事,」

    奶娘說道:「小姐,你吩咐吧,我一定給你辦到。」

    桑青虹指一指初生的嬰兒,她的奶娘正在給嬰兒餵奶。桑青虹道:「我若果不幸死了,你帶這孩子到江南去找耿相公,希望他念在舊日的一點情份,收留我的孩子。嗯,我還沒有給這孩子起名呢?對啦,他應該跟我姓桑,繼承桑家的香火。名字就叫棄惡吧。你懂得這個意思嗎?我是要他棄他父親之惡,跟耿相公做一個正人君子。」耿照聽到這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桑青虹是要向他托孤。

    奶娘說道:「小姐,你要我做的事我會給你做的。但你卻不必胡思亂想,你身體很好,像你這樣剛剛生了孩子就能起床的產婦還不多呢。你會看到這孩子娶媳婦、生孫兒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小姐,你可千萬別想到一個死字。我知道姑爺對你不好,但有了孩子,這又不同了。所以你好歹也要活下去。孩子跟著你,他也會成為一個好人的。」

    桑青虹道:「不,你不知道。我是活不長的了。可是我卻並不是擔心公孫奇這賊子害我,他,他也是活不長的!」

    奶娘吃了一驚,只道這是桑青虹的胡言亂語,一時不知如何答話。桑青虹又道:「奶娘,你知道我一生最遺憾的是什麼?」

    桑青虹最遺憾的是什麼?是遺憾不能嫁著自己所喜歡的人嗎:是遺憾自己不夠堅強,不能力姐奶報仇,反而給仇人玩弄嗎?奶娘對她這個問題更是不敢回答了。

    桑旨虹自問自答道:「我最遺憾的是什麼?我個人的不幸太多了,遺憾也遺憾不了這許多。但我是漢人,這一生卻沒有為我的祖同盡過一點力,大宋在江南立國,我連江南的土地也沒有踏過。耿相公當年冒盡險艱,投奔故國,我卻在金虜的統治下忍辱偷生,靦顏事仇。想想他人,想想自己,你說我怎能不羞慚無比!所以,正是因此,我才要你把這孩子帶到江南,交給耿照。我不能讓這孩子的將來,也有同我一樣的遺憾。」

    耿照伏在窗外,聽了這一段話,大為感動。心裡想道:「原來青虹也不是一個混混燉飩,只知為了自己的女子。她醒悟得雖然遲了一些,但也還不算太遲。」

    這一瞬間,耿照轉了好幾個念頭,終於想道:「青虹已萌死志,我一定要挽救她,我也不應該讓她失望。這不是避嫌的時候,我也不能拘泥小節了。對,我應該進去,我應該進去和她相會!」

    耿照提起了勇氣,正想敲窗,告訴桑青虹他已經來了,然後等待那奶娘收拾房間,開門讓他進去。不料就在他正要敲窗的時候,忽聽得「轟」的一聲,走廊那頭的玉屏風被人衝開,公孫奇怒氣沖沖地跑了進來。耿照大吃一驚,連忙又伏下去。他不是害怕公孫奇殺他,他是害怕公孫奇發現了他,連累了桑青虹。

    原來公孫奇是已面臨走火入魔的災禍,他回到桑家堡後,是先到靜室調勻了氣息才來的。不過,儘管他已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調勻了氣息也只是能夠將那即將來臨的災禍拖延一些時刻而已。

    公孫奇此時怒火中燒,一心只是想找桑青虹算帳,並沒有發覺耿照,他跑了到來,「乓」的一腳就踢開房門。喝道:「小賤人,你想我死,我可還沒有死呢:這才是你最大的遺憾了吧?你以為你在那座屏風多加一值機關就能阻擋我嗎?哼,你看我還不是進來了!我有本領能夠進來,就有本領將你殺死,哼,我就是死了,也要你死在我的前頭!」他罵聲不絕地衝進房來,可是正當他舉手要殺桑青虹的時候,那嬰兒也不知是否為他所嚇的原放,「嗚哇」「嗚哇」地又哭起來。公孫奇眼光一瞥,看見了這初生的嬰兒,不覺呆了一呆,舉起的手停在空中,打不下去。

    桑青虹一點也下害怕,說道:「我早準備了今天你來殺我的了,你殺吧!」

    那奶娘連忙把孩子抱到公孫奇面前,說道:「姑爺,恭喜,恭喜,是位少爺,你看多像你!小乖乖,別哭,別哭,你看,是你的爹爹來看你呢。站爺,你有什麼不快意的事兒!可也千萬不要在孩子面前發氣,他還是剛剛落他的呢,你可不能嚇壞了他!」那奶娘嘮嘮叨叨他說了一頓,把嬰兒交給公孫奇。公孫奇也不自覺地就接了過來,在滿是殺氣的面上,居然露出一絲笑容。

    公孫奇接過孩子,親了一親,這一瞬間,他的心腸倒是軟了幾分,想道:「這小賤人雖然可恨可殺,卻是結我鋁下了一條根子。」但一想到自己即將走火入魔,只怕性命也難保住,縱有兒子,也是抵償不了。想至此處,不覺又對桑青虹動了殺機。

    那奶娘見公孫奇的面色陰晴不定,連忙堆起勉強的笑容,和公孫奇說道:「請姑爺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們的小姐有什麼得罪姑爺之處,請姑爺也要原諒她才好。這孩子還得小姐撫養他呢。」

    公孫奇側目斜腺,冷冷地看了那奶娘一眼說道:「你對你們的小姐倒是很忠心啊!不錯,看在這孩子的份上,說不定我也許會留你們小姐的一命的。但你這老虔婆知道了我家的醜事,我可不能讓你活了。」那奶娘做夢也想不到公孫奇竟要殺她,張大了口,還未喊得出聲來,已給公孫奇一掌照頭劈下,取了她的性命。

    桑青虹冷笑道:「好威風,好狠毒,再狠毒些吧,把我殺了,把這孩子也殺了!」

    公孫奇放下孩子,冷冷說道:「我的孩子,我當然是不會殺他的,但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你可知道孩子並非一定要你撫養才能成人。」

    桑青虹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也早就有了安排,要把他交給別人撫養的了。」

    公孫奇道:「交給誰?」桑青虹道:「交給耿照。怎麼樣,你擰眉毛瞪眼珠幹嗎?交給耿照你不舒服嗎?耿照是好人,總比你好得多!」桑青虹乃是拼了一死,存心要氣他。

    公孫奇果然氣得七竅生煙,罵道:「小賤人,簡直是不要臉的小賤婦。你陪著丈夫,心裡卻在想念第二個男人。」

    桑青虹連連冷笑道:「你才是不要臉,誰是你的妻子?你害死了我的姐姐,又來追我。你以為我當真是心甘情願做你妻子的嗎?老實告訴你吧,我之所以苟活下來,一來是為了肚裡有了這個孩子,我要把他生下來。二來,我要給我姐姐報仇,要給我自己報仇,這才裝出奉承你的笑臉,叫你相信我是心甘情願做你的妻子的,要不然你怎會上我的圈套?嘿,嘿,你現在可懂得了麼?我壓根兒就沒有把你當作丈夫,我喜歡想那個男人,你怎麼樣?」

    公孫奇大吼道:「我把你殺了!」

    桑青虹哈哈笑道:「殺我?我早就準備讓你殺了。不過,你可行快點動手才好。我知道你曾強運玄功,逆行經脈,阻延走火入魔的時刻。但也阻延不了多久的,最多不過半個時辰,你就要發作了。你殺了我,你也不過比我多活半個時辰而已。嘿嘿,殺啊,來示我啊!」正是:深仇難報拼同死,怨毒於人亦甚哉!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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