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惘惘情思困魔女 重重迷霧隱妖狐 文 / 梁羽生
月墜幽林,殘星明滅,晨飄動野,百鳥離巢,東方出現一片魚肚白,不知不覺,已是天將破曉的時分了。溫庭筠那首「贈知音」,寫的正是「曉別」情景,武林天驕顯然是心有所感,特為自己吹奏這一支曲子的。餘音裊裊,隨著曉風飛散,但曲中那一片無可奈何的傷離惜別之情,卻是吹不散、蕩不開,幾自在蓬萊魔女耳畔索回,心頭統繞!
蓬萊魔女一片茫然,凝眸處四野清寂,武林天驕的影子早已在她眼前消失了。蓬萊魔女情思惘惘,暗自想道:「他把我當作知音,唉,我卻怎能接受他這番情意?」
武林天驕的影子消失了,笑傲乾坤的影子卻泛上了心頭。頓時心亂如麻,端的是剪不斷,理還亂,悵悵惘惘,難以自休!蓬萊魔女本來是巾幗鬚眉,具有豪情壯志的女中豪傑,這時卻是一片迷茫,不知情懷何托?深深地陷入了感情苦惱之中。
朝陽從密雲之中鑽出來了,揭開了籠罩大地的夜慕,周圍景物,豁然開朗,蓬萊魔女吸了一口曉風,精神頓爽,暗自想道:「武林天驕之謎已經揭開了,笑傲乾坤卻仍然還是一團謎,不知何日方能揭開?我是應該盡早了結此間之事,前往江南了。」
驀地想起:「武林天驕托我問候笑傲乾坤,我卻只知武林天驕是金國的檀貝子,還未曾問他的名字呢。」
想至此處,翟然一驚,神智清醒,這才忽地又想了起來:「我忘記問他的豈只他的名字,還有一樁重要的事情,我竟也忘記問他了。他既然不贊同金主南侵,卻又為何與玉面妖狐哪樣親近?玉面妖狐不正是為著完顏亮奔跑,到處拉攏武林人物,為虎作悵的嗎?我師兄就是受了她的毒害的了。以武林天驕的為人,怎麼會和她交上了朋友的?」還有,玉面妖狐的武功家數。
次次不同:金國貴族中沒有「赫連」這個姓氏,武林天驕在和他僕人的談話之中,又何以將她稱為「赫連郡主」,玉面妖狐的來歷端的如伺?這種種都是難以索解之謎。
這種種疑團,在蓬萊魔女追趕武林天驕之際,本來都是準備好了要問他的。但後來兩人一見了面之後,武林天驕先是剖露自己的心事,隨即談及她師兄師嫂的糾紛,跟著又提起了笑傲乾坤,這一些更是蓬萊魔女所關心的,不知不覺就把玉面妖狐之事置之腦後了。如今才想起來,武林天驕早已是走得不知去向了。
蓬萊魔女暗自思量:「算了,妖狐之事暫且擱過一邊。我還是先辦自己的正經事要緊。先回山寨安排一下,再往江南揭開那笑傲乾坤之謎,他是唯一知道我身世秘密的人,揭開他的謎,也就是揭開我自己的身世之謎了!這才是我最迫切需要知道的事情!」
蓬萊魔女心意已決,便即調勻氣息,施展輕功,迎著朝陽,匆匆趕路。說也奇怪,她身上所受的熱毒,本來還沒有驅除淨盡的,所以她才要調勻氣息,準備一面趕路,一面默運玄功,驅毒療傷,但真氣一運,腳步一邁,立即發覺自己竟是精力充盈,功夫非但沒有減退,反而勝似從前。運氣驅除熱毒之時,本來應該有一種消渴煩躁之感的,這時亦己爽然若失!蓬萊魔女初時有如墜入五里霧中,莫名其妙,但她畢竟是個武學大行家,從真氣運轉所得的奇妙之感,立即恍然大悟,「哦,原來是武林天驕所弄的神通,他剛才和我雙乎緊握之時,已在我不知不覺之中,以真氣輸進,助我打通了奇經八脈,把熱毒都驅除淨盡了。」
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佩服,但想到自己竟然未曾發覺,不禁又是面紅。原來以蓬萊魔女的武學造詣,雖說及不上武林天驕,也差不了多少,本來是應該可以發覺的,但在武林天驕緊握她雙手之時,她正自心頭惘惘,意亂情迷,真氣輸入的剎那間,那一點點微妙的感覺,當時就被忽略過去了。
蓬萊魔女功力既已恢復,當下便即兼程趕路,不過三日工夫,便橫過了魯西八百里山區,回到了自己的山寨。她離開的期間,寨中事務,由心腹侍女玳瑁代為主持。一女數月,此際歸來,玳瑁率領大小頭目出來迎接,相見之下,都是喜不自勝。
蓬萊魔女巡視一遍,見寨中一片興旺氣象,各項事務,玳瑁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更為高興。坐定之後,對玳瑁笑道:「好妹子,多謝你啦。我去之後,寨中可曾發生過什麼事情麼?」玳瑁說道:「正要稟告小姐,發生了一件極為奇怪的事情,山寨幾乎遭到覆滅之危,幸而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有人意外相助。」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說道:「有這樣的事情?是什麼人助了咱們?你把經過詳細道來。」玳瑁笑道:「小姐,你再也意想不到,這個幫助咱們渡過險難的人。不是別個,卻是那玉面妖狐!」
蓬萊魔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了眼睛,叫道:「什麼?是玉面妖狐!」玳瑁道:「是呀,當時我們也不敢相信呢,但後來事實證明,她說的都是事實,的確是咱們的恩人」。蓬萊魔女心急如焚,疊聲說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快說,快說!」
玳瑁說道:「有一晚,我已卸衣上床,但還未曾睡著,忽覺微風颯然,窗門打開,我連忙跳起,只見有一個人已進入我的房間,那晚月色很好,一眼就認出了是玉面妖狐!」蓬萊魔女從玳瑁剛才的說話中,雖然已知道玉面妖狐是來助她的,而玳瑁此際也好端端在她的面前,可知當時並無危險,但聽到這裡,仍是禁不住心頭怦怦跳動,心想:「玳瑁武功遠不及那個妖狐,要是妖狐那時下了毒手。咳,這可就真是不堪想像了!」
玳瑁接著說道,「當時我認出了玉面妖狐,這一驚端的是非同小可,立即便一劍向她刺去,她架住我的青鋼劍,卻不還招。」
蓬萊魔女忽地問道:「她用什麼兵器架住你的劍?」玳瑁說道:「是一支笛子,也不知是什麼做的,我使盡氣力劈下去,她的笛子竟然毫無傷損。」蓬萊魔女點了點頭,說道:「我見過她這支笛子,那的確是件寶物。你繼續說吧。」心裡想道:「這一次她又是用笛子了。真是奇怪,每當她用劍的時候,總是在做著壞事,用笛子的時候,即使不是在做好事,也總是叫人捉摸不透,不敢斷定她是好是壞。比如那次在師兄家中,他是用笛子的,但她又是與武林天驕同來,救出我的師嫂的。同是一個人,怎的有時好,有時壞,這卻是什麼緣故?」
玳瑁繼續說道:「她架住我的劍,並不還招,卻笑了一聲,說道:『玳瑁姑娘,你別害怕,我不是來害你的,我是來救你的。』我當然不會相信,罵道『胡說八道,我有什麼危險,要你來救?』我要抽劍刺她,但她的笛子卻似有一股粘力似的,我的青鋼劍被她粘住,竟是不能移動。我大為著急,立即發嘯示警,叫姐妹們前來幫我。」
蓬萊魔女有八個侍女,八人中以珊瑚、玳瑁武功最強,其他六人,雖然稍遜一籌,也頗不弱。蓬萊魔女道:「後來怎樣?她們能否及時趕到,圍住了那玉面妖狐?」
玳瑁說道:「腳步聲已經可以聽到了。但那、那王面妖狐既不向我攻擊,也不逃跑,卻滔滔不絕他說出一番話來。」蓬萊魔女道:「她說什麼?」玳瑁說道:「她說金國的冀魯招討使兀哈赤元帥已查知小姐你離開了山寨,要趁機『襲滅』咱們,已定下了明日晚間,前來偷襲。她未曾說完,明珠、綠雲等一眾姐妹,都已來到。將她圍了起來。這時她不得不移開笛子迎敵,就在屋頂上和我們交起手來。」蓬萊魔女鬆了口氣,說道:「你們六人,若然依照我布下的陣法,那是絕不會輸給玉而妖狐了。」原來蓬萊魔女上次臨走之前,也曾顧慮到玉面妖狐會來搗亂,傳給眾侍女一個「六合劍陣」,是完全針對玉面妖狐的武功家數而設的。
玳瑁說道:「她一面抵禦我們的攻擊,說話卻沒有終止。他說:『信不信全憑你們,但這關係你們一寨存亡,我卻不能不告訴你們。官軍定下的計劃,是明日晚問三更時分,先用三百名精選的武土,都是善能縱躍,武藝高強的人,從你們後山那條猿啼谷小路摸來,一摸進山寨,就舉火為號,裡應外合,攻破你們的山寨。正面的大股官軍,兵分三路,一見火起,便立即上山。』」「猿啼谷」形勢險峻,猿猴也難攀援,故有「猿啼谷」
之名,山寨各處防禦嚴密,只有「猿啼谷」那一處,因為形勢奇險,一向認為敵人絕難從該處攻來,所以簡直沒有什麼防守。
蓬萊魔女心頭一凜,暗暗叫了一聲「慚愧」,想道:「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敵人這個行軍計劃的確是狠毒無比,我對山寨的防備,討慮未周,倒真是百密一疏了。」
玳瑁接著說道:「她言之鑿鑿,不由得我們不半信半疑,但想到她是惡名昭彰的玉面妖狐,我們總是疑多於信。於是我就發動陣勢,把六合劍陣一步步地收緊,將她困在核心。說道:「你要我們相信,那也不難,委屈你在山寨裡暫留幾天,倘若真有其事,事情過了,我們自會放你。笛子拋下來吧!』」這即是說要俘虜玉面妖狐,留作對證。蓬萊魔女點點頭道:「對,你處事很有分寸,是該這麼辦。」
玳瑁說道:「慚愧得很,我們雖是全力施為,卸依然困她不住。她聽了我的話後,冷冷說道:『信不信全在你們,你們要把我留作俘虜,這可不能!我也還有事情,請恕失陪了!』我們的陣勢步步收束,她的笛子揮舞起來,也驟然加緊,所出的招數,都是我們意料不到的,不過數招,唉,慚愧得很,我的虎口竟就給她點中,劍即墜地,給她打開了一個缺口,突圍而去了!」
蓬萊魔女道;「你不鬧慚愧,這是我的六合劍陣,有個大大的破綻。我設的這個劍陣,是完全針對玉面妖狐的武功家數的,但我當時只知道玉面妖狐的一套武功家數,卻不知道她還有另外一套。她改用笛子,難怪你們在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付了。」
玳瑁說道:「她突圍之後,卻也並不立即走,在屋頂上拋下一個紙團,說道:『你們不信,再看看這個!你們願否化禍為福,那就全看你們自己了!』她跑了之後,我拾起紙團,打開一看,卻原來是一道行軍密令,是金國的招討使兀哈赤給本城兵備道的,果然是兵分三路的指示,連進軍的路線都繪在上面。上面還有招討使的大印,那是很難假冒的了。當下,我就和眾姐妹商議,認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有備無患,總是好的。但我們也怕中了她調虎離山之計,好在按照官軍的計劃,他們是先來奇襲『猿啼谷』,那裡形勢奇險,他們來的三百武士,我們只需用百數十人,扼守山頭,就可制他死命。於是我們也針對官軍那個計劃,作下佈置。
「第二天晚三更時分,月暗星稀,扼守山頭的弟兄,果然發覺有一隊官軍,惱愉地進了猿啼谷。弟兄們毫不聲張,待他們爬上半山,這才把大石樹木滾下,又用煮沸的熱油澆他們,這三百名武士,就似老鼠悼進了油鍋,不是給熱油澆得皮焦肉爛,就是給石頭樹木壓得乎斷腳折,三百名武士,非死即傷,沒有一個逃脫。我們消滅了後顧之憂。立即又出動全寨弟兄,給宮軍的中路來個反奇襲。可笑他們還在等待山寨火起,一點也沒防備我們會突然來攻。」
蓬萊魔女聽得眉飛色舞,說道:「這一仗是大獲全勝了?」玳瑁說道:「不錯,這一路敵軍正是那兵備道本人率領的,給我們打他個措手不及,全軍覆沒,連那狗官也成了我們的俘虜。敵軍中路覆沒,左右兩路,不戰而潰!這一次敵人動用的兵力,比我們多出兩倍有餘,我們以少勝多,實在是僥倖之極!說來都是靠了那、那玉面妖狐暗通消息之功。」聽得出玳瑁對連清波已是甚為感激,因此當她說這「玉面妖狐」綽號之時,心中已是感到不妥,但一向說慣了嘴,又是當著蓬萊魔女的面前,故而一時間改不了口。
蓬萊魔女也是驚詫之極,心念一動,忽地問道:「你們可曾問了那狗官的口供?」玳瑁笑道:「問了。說來可笑之極,他還了知他們元帥給他的那道密令已被人偷了。當我拿出那道密令蓬萊魔女一算日期,是在她到桑家堡之前的五日,心裡想道:「看來她早已知道公孫奇是我師兄,但卻想不到在桑家堡會碰上我。故而先給山寨送信,提醒玳瑁防備,並勸我不可上當。」
但她那次在桑家堡,卻是以北宮黝代表的身份,去見我的師兄,向他索取密謀破壞義軍的計劃的,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玳瑁見她低首凝思,面色不定,心裡也有點奇怪。
事情像是一團迷霧,但蓬萊魔女用心思索,終於在茫無頭緒之中找到了一點線索,「那夜玉面妖狐與我師兄在密室商談。
言談之中,露出許多破綻,常常是彼此的說話接不上頭。嗯,莫非玉面妖狐是假冒北宮黝代表的身份,套取師兄的秘密?北宮黝在臨死之前,曾向我供出他所知道的一切,我師兄是否被金主收買,他毫不知情,也沒提到曾派玉面妖狐做代表的事。諒這北宮黝在完顏亮手下,不過是個二等角色,真有這等機密之事,也不會讓他主辦,我師兄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敢恰當場就識破了玉面妖狐乃是假冒,故面對她絲毫不假辭色,當時連我也給騙過了。」再三推敲,只覺唯有這樣的解釋,才比較合理。
「那麼這玉面妖狐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蓬萊魔女又再思量:「這次她暗通消息,令我闔寨弟兄姐妹化險為夷,說來當然應該是我們的大恩人。可是她串同張定國,謀害義軍主帥耿京之事,也是鐵證如山,決難狡辯的。還有許多其他罪惡的勾當,也都有證據,指明是她幹的,這又如何解釋呢?只是她謀害耿京這樁事情,其罪就足以死有餘辜!能因她這次功勞,就饒了她嗎?功罪、善惡、好壞,都同在一個人身上,如此矛盾,如此離奇,當真是令人百思莫得其解!」
玳瑁說道:「小姐,敢情你還是在疑心這玉面妖狐?說實話,我也是有點疑心,深感捉摸不透,天寧寺那件案子……」蓬萊魔女道:「不只是天寧寺那件案子!她還有更大的罪惡!」玳瑁一臉惶惑的神色,問道:「那麼我們應該是怎樣對待她?把她當作敵人還是當作恩人?請小姐指示。」蓬萊魔女道:「這很難說,對這玉面妖孤,我是下了決心,要查她個水落石出的。在水落石出之前,你們還是要對她小心為妙。尤其在她不是用笛子作兵器而是用劍的時候,更要小心!」玳瑁大感詫異,問道:「為什麼?」蓬萊魔女道:「此時我也無暇細說,而且,我也還弄不清楚呢。此人似乎是個兩面人,在用劍的時候,就是惡面孔、壞心腸了。所以你們的六合劍陣,還要加緊操練。」玳瑁奇怪極了,但蓬萊魔女既然說不出所以然來,她也只好應了一聲「是」。
蓬萊魔女又道:「還有,山寨的防備以後還應該更周密些,玉面妖狐偷偷到了你房中你才發現,這樣的事情不可再發生!」
玳瑁滿面羞慚,說道:「我防範不周,很是慚愧,以後大約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我已經在山寨各處重要處所,布下機關,有人踏進,就會鈴聲大響。有些地方,牆壁裡還裝有暗箭。」
蓬萊魔女笑道:「好,你很幹練,今後我離開了山寨,也可以放心了。」玳瑁詫道:「小姐,你剛剛回來。怎麼又提到離開了?」
蓬萊魔女喟然道:「我問嘗不想和你們多聚些時,但國難當頭,我已是席不暇暖了。金國即將大舉侵宋,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此事,和你們先作安排的。待這裡佈置停妥,我又要前往江南了。玳瑁,冀魯兩省綠林,唯咱們山寨的馬首是瞻,今後的擔子更重,這副重擔,就要由你來替我挑起了。請受我一拜!」耿淚連忙跪下,說道:「小姐為國奔勞,婢於不能追隨左右,也自當盡我本份。請小姐快快吩咐,別忻殺婢子了。」蓬萊魔女雙手將她扶起,說道:「金主完顏亮已定好秋風一起,就要兵渡長江,他狼子野心,妄圖在臨安過中秋呢。到時你要聯絡各處寨主,擾亂敵人後方,切斷他的糧道,務必令完顏亮渡江之夢,成為泡影。今晚我寫好幾封書信,你拿我的令箭,把書信分送給幾個最靠得住的寨主,想他們見了我的親筆書信以及令箭,定會依計而行。」當下又叮囑了幾件應該注意的事情,玳瑁一一記在心上。
蓬萊魔女把那幾封書信寫好,已是將近五更時分,擱下紙筆,毫無睡意,頓時間又是心事如潮,她打開華谷涵送給她的那個盒子,將那對連體生的紅豆拈了起來,怔怔地出了一會神,跟著又把玉面妖狐留下的那封信再看了一遍,怔怔地又出了一會神,暗自想道:「華谷涵已到了臨安,辛棄疾所率領的義軍此際想也已經渡過長江了。我稍微耽擱幾天,再趕去和他們相會,也還不遲,騰出這幾天時間,我應該再到桑家堡一看。公孫師兄喪心病狂,竟接受了金主封號,意圖裂土為王,並將有所不利於義軍,此事關係重大,雖說已有師嫂去制止他,我總是放心不下。」又想:「師嫂是武林天驕的師姐,或者可能知道玉面妖狐的底細,我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才得心安,嗯,即使師嫂依然對我有所誤會,我也是要去見她一面的了。」主意打定,這才閉目養神,稍息了片刻,便聽得雄雞報曉,天色已白。
蓬萊魔女將書信與令箭交給玳瑁,又和她巡視了一遍山寨,見一切佈置周密,心中已無牽掛,便即下山。
一路無事,三日之後,蓬萊魔女又到了孤鸞出下,桑家堡也已隱約可見了。這時已是黃昏時分,蓬萊魔女心想:「還是等到晚間,悄悄地進去較好。」於是緩步上山:暮色芒茫中。只見孤鸞山那座山峰:形似一頭張開雙翼的怪鳥,在黑暗中俯瞰獵物,蓬萊魔女心頭悵觸:「師兄當日拋家背父、與師嫂私奔,何等情濃,豈知今日仍是難偕白首!難道果真如珊瑚所說,這孤鸞山的名字大是不祥?」隨即啞然笑道:「這是他們志趣不投,卻關這地名何事?但志趣相投,便能成就美滿姻緣麼?」蓬萊魔女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不知怎的,一上到這孤鸞山上,便覺得心事重重,愁思難遣!
笑傲乾坤的影子驀地泛上心頭,接著又是武林天驕的影子。
笑傲乾坤曾在這孤鸞山上狂笑高吟,武林天驕也曾在這峰頭飛出一片蕭聲,奏過纏綿悱惻的曲子。蓬萊魔女第一次到桑家堡碰見了笑傲乾坤,第二次碰見了武林天驕,如今是第三次舊地重來,不自禁地就想起了這兩個人來。她想起了笑傲乾坤無限傷感的高吟:「彈劍狂歌到薊州,空拋紅豆意悠悠。」她想起了武林天驕滿懷心事的低奏:「我自飄零湖海去,嗟君此別意何如?」這兩個人雖未明言,但蓬萊魔女已是可以深深感到他們的情意。她知道笑傲乾坤是和她志同道合的,雖然彼此還未有過交談。但武林天驕則向她傾吐過心中的衷曲,經過了那一次深談,似乎武林天驕更親近得多,面笑傲乾坤雖說知道是志同道合,但卻還似一團迷霧。這兩個人在她心上,究竟孰輕孰重,連她自己也難分辨!
蓬萊魔女是女中豪傑,但也還是個少女,「哪個少女不善懷春葉她有時也會想起自己的終身大事的。此際,她在孤鸞山上觸景傷情,就不知不覺地從師兄師嫂的婚姻不如意,引起感觸,想到了自己在愛情上的遭遇了。師兄師嫂是因志趣不投而演成悲劇的,但笑傲乾坤和武林天驕都可以說得是俠義中人,與她志趣相投的了,她卻要選擇誰呢?在理智上,她偏向於笑傲乾坤,在情感上說,她又似乎更靠近武林天驕。終於總是感到深深的苦惱。
月影西移,不知不覺已是三更時分,蓬萊魔女好不容易才收束了心猿意馬,定了定神,心道:「是時候了,該進堡中一探了。但願能碰見師嫂。」武林天驕的影子驀地又在她眼前搖晃,她想見的是師嫂,但這時卻又不自禁地想起了武林天驕。這剎那間,她也驀地發覺自己心底的秘密了。原來她之渴望要見師嫂,除了要解決師兄的事情,除了要打聽玉面妖狐的來歷之外,原來心中還隱隱藏著一個希望,希望從師嫂口中,更知道多些關於武林天驕的消息。這希望隱藏心底,平時她自己也不會想到的。如今發現了心底的秘密,不由得面泛紅潮。
就正在蓬萊魔女意亂情迷之際,忽聽得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夜空的寂靜,令人毛骨悚然。這是她師兄公孫奇的叫聲!蓬萊魔女心頭一震:「這是突然受到重傷,絕望之極的臨死呼叫!
哎呀,難道是我師嫂已對師兄下了毒手了?」她想起武林天驕曾對她說過,她師嫂已下了決心,倘若師兄不受她的約束,她就要用化血神功令師兄終身殘廢!蓬萊魔女雖然不齒師兄所為,但聽到這一叫聲,仍是不禁大為震動。這時她已進入堡中,連忙施展絕頂輕功,向這聲音的方向趕去。正是:堪嗟情海風波險,變化離奇不忍看!
欲知蓬萊魔女師兄是否給她師嫂打死,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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