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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回 梟雄自古工心計 紅粉如今見摯情 文 / 梁羽生

    拖雷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你要我把楊姑娘交還給你,那也不難。不過,你也得放回我的人才是。」

    李思南一時未明其意,說道:「我可並沒有拿了你的人呀。」

    拖雷說道:「這個人不是你捉去的。不過,這個人現在卻是在你們那兒!」

    李思南道:「誰?」

    拖雷說道:「我的四妹阿韃海別姬(明慧公主的蒙古名字)。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知道她逃出和林,是為了找你。你們想必是見過面了?」

    明慧公主是在白家莊跟隨褚雲峰等人回琅瑪山的,白家莊之役,陽天雷是在場的人之一,拖雷如今住在陽天雷的「國師府」,這些事情,自是瞞不過他。

    李南思知道瞞不過他,坦然說道:「不錯:我是曾經見過令妹。」

    拖雷說道:「明慧的心事,我是知道的。本來你們是很合適的一對,不過,你現在已然有了李姑娘,明慧公主和鎮國王子的婚約亦未解除,我為你們設想,還是請你讓她回來的好。」

    李思南心中著惱,說道:「拖雷,你別以為我有什麼攀龍附鳳的念頭。不過明慧公主肯不肯回去,這是她的事情,我可管不著。」

    拖雷道:「她不是在琅瑪山嗎?只要你肯答應我的請求,寫一封信給她,她必定回來。」

    李思南道:「你要我怎樣?」

    拖雷道:「當然是勸她回來了。」

    李思南道:「我怎能擔保她會依從?」

    拖雷說道:「你把你的為難之處和她說個清楚,我知道我這個妹子的脾氣,她一定不會讓你為難的。」

    李思南冷笑道:「那麼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要我拿明慧公主來交換楊婉了?」

    拖雷點了點頭,說道:「一點不錯,正是這樣!」

    原來拖雷之所以要索回明慧公主,倒不是僅僅為了兄妹之情,而是為了他們蒙古大汗國的體面。一國的公主,私奔漢人,若然不找回來,遲早會給人知道。拖雷也怕明慧公主鬧出笑話。

    另一個原因是因為鎮國王子掌握有一部分兵權,他逼著拖雷,非要拖雷給他找回未婚妻不可。

    李思南是個正直的人,心裡想道:「不錯,我是一定要婉妹回來的。可是因此要我強迫明慧公主違背自己的意思回國、這豈是大丈夫所為?」

    李思南哼了一聲,說道:「私事緩談,你再說說公事。」

    拖雷哈哈一笑,說道:「也好,那咱們就先談談公事。思南安答,你做了綠林盟主,這端的是可喜可賀啊!」

    李思南淡淡說道:「你做了蒙古的兵馬大元帥,我可還沒有向你賀喜呢。但你是元帥,我是強盜頭子,咱們之間,又有什麼『公事』好談?」

    拖雷笑道:「思南安答,你的消息倒是頗為靈通,知道我當了蒙古的兵馬大元帥了。嘿,嘿,正因為咱們兩人現在的身份,咱們之間,就大有合作的可能了。」

    李思南道:「哦,你要我如何與你合作?請道其詳。」

    拖雷又是哈哈一笑,緩緩說道:「我們蒙古和金國乃是世仇,先大汗在日,曾絕矢誓滅金,這也是你知道的。我們現在和金國談和,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有機會,我們還是要進兵中原的。我這次來到大都,一來是為了要在幕後主持和談,二來也是為了窺探金國的虛實,策劃吞併中原的大事。這個瞞得過別人,但瞞不過你。」

    李思南冷冷說道:「這又怎樣?」

    拖雷說道:「我知道你是漢人,是個愛國的男兒,那麼我還可以告訴你,蒙古和南宋已經秘密定下盟約,兩國聯合,共同滅金。這也就是說,金國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了。」

    李思南仍然淡淡說道:「這個我早已知道了。」

    拖雷哈哈笑道:「你知道就好了!金國既然是咱們共同的敵人,咱們還不該彼此合作嗎?將來我進兵中原之時,請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也不會虧待你的。大功告成之後,我可以立你為王。」

    李思南冷笑道:「多謝了。第一,我不想稱王稱霸;第二,中原本是漢人之地,也不容你們蒙古人擅自分割。」

    拖雷怔了一怔,打了個哈哈,說道:「思南安答,你淡泊名利,難得難得。但想必你也是還要奉南宋號令的吧?蒙古和宋國已經是定了盟約的兄弟之邦,你幫了我的忙,也就是幫了你們皇帝的忙。」

    李思南冷笑道:「我只知要幫我們漢人百姓的忙。」

    拖雷道:「那麼,我不求你幫忙,只想請你在我們進兵中原之時,你們的人兩不相助,這總可以了吧?」

    李恩南亢聲說道:「我們是不助金虜,也不會幫助你們蒙古人的。但誰佔我們漢人的地方,我們就非要抵抗不可。你要我袖手旁觀,那可不成。」

    拖雷歎了口氣,說道:「這麼說來,公事和私事,你都是不肯答應的了?」

    李思南心亂如麻,暗自想道:「我大不了是拚個死,那也沒有什麼,可是婉妹,婉妹……」想到楊婉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哥哥,又已因為自己的事情喪生異域,不由得有點心中難過,想道:「我已經連累了她的哥哥,難道還要連累她麼?」

    拖雷似乎看出了李思南心意躊躇,有些把持不定,便又說道:「思南安答,你想我把楊姑娘送回給你,你也總得答應我一些事情啊!公私兩事,隨你選擇,要嘛,你把明慧找來和我交換;要嘛,你就答應在我進兵中原之時,不和我為難!你要知道,我肯讓你在兩者之中任擇其一,這已經是念在舊情,格外通融的了!」

    龍象法王道:「還有一件事情,你可以理,也可以不理。」李思南道:「什麼事情?」龍象法王道:「你忘了還有一位韓姑娘在我們這裡麼?」

    李思南猛然一省,怒道:「那位韓姑娘是完全無辜的,你們應該將她放回去才是!」

    龍象法王道,「不錯,她是完全受了你的拖累,可是捉虎容易放虎難,這句俗話,想必你也知道。韓姑娘不是老虎,她的父親可是一頭老虎,我們豈能輕易放她回去?除非你答應了我們四王子的條件,還要韓大維回轉洛陽才行。」要知韓大維倘若回轉洛陽,那就是在蒙古人的勢力之下,不由他不就範了。

    李思南「哼」了一聲,說道:「想不到你們手段如此毒辣!」

    龍象法王笑道:「這也是你們漢人的成語,這叫做無毒不丈夫!」

    拖雷卻笑道:「韓大維與你無甚交情,他的女兒,你不理也行。不過,我知道你為人仗義,你若是不理她的死活,只怕也是於心不安吧?」

    李思南怒從心起,想道:「婉妹內柔外剛,我若是為了她的緣故,答應了拖雷的條件,莫說我從此抬不起頭,婉妹也一定是寧死也不願意我這樣做的!至於韓老前輩,他失了女兒,定必痛心。不過我雖是和他初交,但下了這幾天棋,他那不甘認輸的性格我也是深深知道的了。他下棋尚且不甘認輸,又豈能甘心輸給韃子?」

    想至此處,李思南心意立決,朗聲說道:「拖雷,你們引用了漢人的成語,那我也給你說說我們漢人先賢的教訓吧,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孔子孟子的教訓是要我們在必要的關頭捨身成仁,輕生取義,我讀書不多,這兩句話我是記得,定必奉行的。好,言盡於此,你說什麼我都不答應!你要將我如何,任從尊意!」

    拖雷呆了半晌,忽地又裝出笑容,說道:「思南安答,你如今是在怒火頭上,說話或者有欠思量,我讓你冷靜的想一想。」

    李思南怒道:「大丈夫說話斬釘截鐵,我是說一不二的!我看倒是你要冷靜的想想才對,想想你們為什麼要來侵佔漢人的地方?小蛇吞象,漢人的地方豈是你們能夠吞得了的麼?」

    拖雷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思南安答,我現在不和你爭論,我想讓你和楊姑娘商量商量之後再說。來人哪!」阿卜盧、呼黎奢二人應聲而入。

    拖雷把手一揮,冷冷說道:「把李盟主帶下去,讓他和那兩個女的說話!」阿、呼二人一人一邊,架住李思南,李思南雙臂一振,怒道:「我自己會走!」

    拖雷說道:「思南安答,對不住,可得令你受點委屈了。你什麼時候答應,什麼時候出來!」李思南冷冷說道:「我本來就不打算活著出去。」龍象法王哼了一聲,說道:「那也由你!」

    呼、阿二人將李思南關入一間囚房,途中李思南一直思疑不定,暗自想道:「拖雷那樣說法,難道他當真肯讓我與婉妹見面不成?」

    李思南進了囚房,裡面哪有楊婉的影子。「乓」的一聲,牢門關上,月光關在外面,黑暗籠罩牢房,李思南的心情也是一片灰暗了。

    李思南正自心中苦笑:「拖雷當然是哄騙我的,我怎能相信他的說話。」心念未已,忽聽得隔壁房間有人說話:「咦,好像又有什麼人給關進牢房了,不知是誰?」好像是韓佩瑛的聲音。

    李思南怔了一怔,忙把耳朵貼著牆壁,跟著便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咱們自顧不暇,管他是誰?」這可是李思南最為熟悉的聲音了。韓佩瑛道:「咦,你怎麼這樣說?或者是咱們自己人呢?」

    李思南禁不著又驚又喜,連忙敲敲牆壁,說道:「婉妹,是我,你聽得見我麼?」

    拖雷曾經對楊婉說過,說是要把李思南「請」來的。故此當她知道有人關進牢房的時候,她的心情實是十分矛盾,害怕真的是李思南被抓了進來,但又有點盼望是他。

    楊婉所害怕的成為了事實,她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南哥,真的是你?我這是做夢麼?但願是夢才好!」

    李思南苦笑道:「這不是夢,當真是我。拖雷叫人拿了你的那支玉簪,把我騙來的。」

    楊婉道:「他為什麼肯讓你和我們作鄰居?」

    李思南道:「他要我和你商量。」

    楊婉道:「商量什麼?他打的一定不是好主意。你可別上他的當!」

    李思南笑道:「我怎會上他的當?我若是那樣容易上當的話,他也無須把我關起來了。」

    楊婉道:「他要你和我商量的是什麼事情?」

    李思南道:「他的花樣才多呢,有公事,也有私事。」

    楊婉聽了李思南說拖雷所提的那兩個條件之後,說道:「南哥,幸虧你沒有答應,如果我同意你拿明慧公主來交換我,我還能算是人嗎?」她只說「私事」,不談「公事」,乃是因為知道李思南在「公事」上絕不會有絲毫動搖之故。

    李思南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裡想道:「婉妹好像知道我在私事上曾經有過少許躊躇。」另一方面又是甚為歡喜,想道:「婉妹果然如我所料,不愧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中丈夫。在和林的時候,明慧公主屬意於我,她是知道的,為此,她也曾一度起過疑心。如今她能夠這樣,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李思南滿懷歡暢,說道:「婉妹,難得你我的想法相同,咱們生死與共,我也無須和你說些什麼安慰你的話了。只是我覺得對韓姑娘不住,累她無辜受害。」

    韓佩瑛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只許你們做英雄好漢,我就應該是個貪生怕死之人嗎?」李思南道:「不,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只是……」

    韓佩瑛道:「你不必再說抱歉的話了。真個說起來,倒是我應該向你們抱歉呢。那天若不是我強邀婉姐出來,也不會出這件事。」楊婉笑道:「多一次這樣的磨練也不錯呀,咱們如今可真是共患難的好姐妹了!」

    韓佩瑛笑道:「不錯,我相信爹爹和陸幫主總有辦法把咱們救出去的。就是救不出去,有你這樣一位好姐姐陪我,我和你在這牢房中過一世,那也沒有什麼。」

    拖雷本來是希望李思南與楊婉交談之後,楊婉的眼淚會軟化他的。哪知他從楊婉的說話之中,更加得到了鼓舞,增強了的力量,這是拖雷決計料想不到的。

    韓佩瑛深知丐幫消息靈通,這件事丐幫遲早也會知道,她也相信她的父親會有辦法把她救出去。

    她料得不錯,丐幫的確是在她們出事之後,不到一個時辰,就接到消息。

    但是她想得還是未免太過簡單,韓大維和丐幫的陸幫主當然是要救她們的,可是直到目前,他們還是束手無策。

    花開兩朵,各表一技。且說韓大維那晚匆匆赴往丐幫,幫主陸崑崙一見了他,便即說道:「我正要請你來,你大概是為了令嬡的事情來找我的,是麼?」

    韓大維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佩瑛兒出了什麼事?你們已經知道了?」

    陸崑崙道:「韓大叔,你莫著急,請進裡面說話。」

    進了一間密室,只見劉趕驢陪著一個老頭和一個少女,正在裡面等候他們。劉趕驢道:「這位老先生就是那位韓姑娘的父親了。」那個老頭和少女知道來的是鼎鼎大名的武林前輩韓大維,都站起身來。

    韓大維道:「他們是——」

    陸崑崙道:「他們就是剛剛來到的通風報訊的人。」

    韓大維心急如焚,說道:「不必客氣,請你們快點告訴我吧。」

    那老頭道:「我們是在天橋賣藝的,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們正好在場。」

    原來這對父女就是韓佩瑛拉楊婉過去想給他們捧場的那對父女,後來韓佩瑛還「搶」了那個賣藝姑娘的兩把柳葉刀,與阿卜盧、呼黎奢展開惡鬥的。

    這兩父女雖然不是丐幫的人,但天橋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與丐幫有或多或少的關係,這兩父女更是常在丐幫出入,和大都的丐幫分舵舵主劉趕驢認識的。是以在這件事情過後,他們馬上就跑來丐幫報告了。

    韓大維聽了他們所說的經過,說道:「是一個肥頭胖耳的和尚捉了她們,金兵又幫那些人欺侮我佩瑛兒;後來又是金兵將她們押解回去的。這樣說來,這個和尚必定是蒙古的國師龍象像法王!」

    陸崑崙道:「不錯,以佩瑛侄女和那位楊姑娘的本領,除了這個禿驢,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在三招兩式之間將她們拿下。看來那個向楊姑娘挑釁的帶外地口音的少年,恐怕也就是蒙古的四王子拖雷了。」

    韓大維又是吃驚,又是著急,說道:「若然咱們所料不差,她們現在一定是被囚在陽天雷的國師府裡,怎麼辦呢?」

    陸崑崙道:「咱們先去和李盟主商量商量再說,好嗎?」

    哪知他們回到韓家,李思南也不見了。

    等到天明,仍然未見李思南回來,韓大維歎了口氣,說道:「看這情形,只怕是思南賢侄亦已遭了他們的暗算!」

    陸崑崙道:「我們有兩個人早就安插在陽天雷的『國師府』中,明天我叫人和他們聯絡,打聽真實的情形,再作計較。」

    這兩個給丐幫在在「國師府」作「臥底」的人,一個是馬伕身份,一個則是廚子,他們是只能在「下人」之中活動,不能走進內堂,也無法與「國師府」中職位較高的人接近的。

    這兩個人好不容易打聽到一些消息,傳遞出來,他們只知道「國師府」最近囚禁了兩女一男,三個人都是「來頭很大」的人物,尤其那個男的,聽說是蒙古大汗和金國皇帝都要逮捕的人,是以捉到了他之後,「國師府」中曾經開過一次慶功宴。至於那人是誰,和這三個人關在什麼地方,他們可沒法知道,也不敢打聽了。這兩個人既然是連李、楊等人關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當然就更談不上可以設法將他們救出來了。

    不過這消息也很有用處。第一,證實了李思南確實是被關在陽天雷的「國師府」裡,丐幫可以不必茫無頭緒的去找李思南了。第二,李思南和楊婉、韓佩瑛都還活著,可以猜想得到,拖雷囚禁他們的用意,當然是想令他們屈服,目的未達,絕不會輕易將他們殺掉。是以韓大維暫時也可以不必為女兒與李思南的性命擔憂了。

    陸崑崙道:「韓大叔,我知道你很著急,我也絕不能讓侄女與李盟主夫妻陷身魔窟,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把他們救出來的,不過,目前還沒有適當的時機。我的意思是若然能夠避免打草驚蛇,那就最好。」

    韓大維道:「聽說陽天雷約了柳洞天、崔鎮山二人在下個月十五日之前在他的『國師府』會面。」

    陸崑崙道:「不錯,我所說的適當時機就是指這一件事情。據李盟主帶來的消息說,有兩個本領很為了得的少年英雄也將冒充他們的隨從同往國師府的,這兩個人一個叫褚雲峰,一個叫做谷涵虛,他們本來都是陽天雷的師侄,此次前來,乃是為了清理師門。」

    韓大維道:「咱們現在人手不夠。不過,就是他們來了,只怕也只能對付陽天雷,對付不了龍象法王吧?」

    陸崑崙笑道:「還有一位江南大俠孟少剛聽說也要來呢。」

    韓大維喜道:「若是孟少剛來了,事情就比較容易辦了,甚至我可以和他到陽天雷的國師府裡,突施暗襲,將拖雷拿來作為交換的人質。」

    柳洞天是要在會期之前有所安排的,因此他們和陽天雷約好是在十五日之前見面,初三那天,他們便來到大都了,這天是李思南等人被囚的第六天。

    可是孟少剛卻沒有和他們同來。

    柳洞天、褚雲峰等人到了丐幫,聽到了李思南被囚的消息,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柳洞天說道:「孟大俠因為有點事情,先要回琅瑪山去,他是說過這個月十五之前,當可抵達大都。不過,若是有什麼意外耽擱,那就難說了!」

    陸崑崙道:「你們這次來到大都,陽天雷那邊的可有人知道?」

    柳洞天道:「我們昨晚黃昏時分悄悄進城,一路留神,並沒發現有可疑的人物跟蹤。」

    陸崑崙道:「好,那你們就設法拖他幾天。派一個人送信給陽天雷,說是你們恐怕不能如期趕到。假如孟大俠十五日之前來,你們就依時赴約,否則再拖下去。等孟大俠來了再說。」

    柳洞天道:「孟大俠若然知道李盟主被囚,他一定會火速趕來的。對啦,陸幫主,你可向琅瑪山報信沒有?」

    陸崑崙道:「我以為孟大俠與你們一起來的,是以尚未有專人送信。不過,我可以用飛鴿傳書的方法,送到距離琅瑪山最近的一個本幫分舵,叫他們立即派人到琅瑪山報訊去。」

    「飛鴿傳信」當然是有點冒險的,「信鴿」可能給人打落,也可能飛不到目的地。不過,當時既然沒有第二種更快捷的送信辦法,也就只好倚靠信鴿了。

    陸崑崙道:「我們還可以雙管齊下,一面催促孟大俠快來,一面加緊設法打聽李盟主和楊姑娘被囚的處所,必要之時,大舉劫獄也顧不得。」

    丐幫弟子在大都的有數千人之多,倘要大舉劫獄,並非沒有這個可能,不過如此一來,丐幫也就不能在大都立足了,這是牽連到數千人的事情,是以陸崑崙不能不慎重考慮。

    韓大維雖然著急,但也是個穩重的人,他不能為了要救女兒累得丐幫不能在大都立足,說道:「若是打聽到他們被囚的處所,我拼了老命偷偷去劫獄就是,決不能讓大夥兒捲入漩渦。」

    「國師府」地方很大,秘密機關也多,若不是打聽到被閃的處所,就輕舉妄動進去劫獄的話,一定不能成功,褚雲峰曾經在「國師府」裡當過差,這一點他是十分明白的。當下就問陸崑崙道:「陸幫主,你可有把握打聽得到他們被囚的處所嗎?」

    陸崑崙道:「我們有兩個人在『國師府』臥底,他們不好打聽,不過也可以叫他們多先留神,希望能夠在無意中得到消息。另方面我也正在設法多安插幾個人進去。」這樣說亦即是把握不大,希望甚微了。

    褚雲峰曾經在「國師府」裡住過三年,裡面的情形他是十分熟悉的,聽了陸崑崙的言語,心裡有了一個念頭,不過他沒有說出來。

    第二天陸崑崙給柳洞天找了一個人當作是他從山寨派來的使者,送信給陽天雷。陽大雷的答覆是可以延期到月底,月底之前,必須會見。否則這個約會就只能取消了,因為他下個月要做金國的使者,到蒙古「答謝」,當然是不能等待柳洞天了。

    褚雲峰道:「月底之前,孟大俠應該可以趕到,不過路途遙遠,途中有否意外耽擱,那也很難說。若是孟大俠不能如期趕到,咱們就只有另想辦法了。」

    谷涵虛道:「聽你這麼說,你似乎已有成竹在胸。」

    褚雲峰道:「我也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不過,想出去碰碰運氣,找找熟人。」

    其實褚雲峰是已經有了一個主意的,但怕陸崑崙不會贊同!是以在時機未曾成熟之前,不便說出。他的這番說話,乃是為了準備自己將來單獨外出,向主人先作一個交代的。

    群豪在大都焦急的等待孟少剛,暫且按下不表,且說明慧公主在琅瑪山上帶髮修行,做了了緣師太的「記名弟子」,了緣師太本是屠百城夫婦的好友,屠百城生前,她就來了琅瑪山的。屠百城把此山荒廢了的藥王廟讓給她做尼姑庵,平生沒有收過弟子。明慧公主本來想削髮為尼,正式拜師的。了緣師太知道她是蒙古公主的身份,不肯答應,屠鳳等人也加勸阻,苦勸她不可削髮為尼。因此結果只是帶髮修行,作為了緣師太的記名弟子。

    了緣師大是屠百城夫婦的朋友,年輕時候,也曾是江湖上一個有名的女俠,在琅瑪山上閉門修煉了幾十年,武功精進,已達到深不可測的地步。明慧公主雖然只是她的「記名弟子」,但因她並無衣缽傳人,是以在武學上亦是不惜傾囊傳授。

    明慧公主跟了她早晚唸經,日間習武,幾個月來,得益不少。卡洛絲常常來陪伴她,日子過得並不寂寞。

    明慧公主很滿足於這樣的生活,覺得比在蒙古做公主的時候好得多了。

    不料正在她心情平靜,自願以青衣木魚了此一生的時候,卻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在她平靜的心湖翻起波浪。

    這件事情,就是丐幫的飛鴿傳書了。

    這一天恰好屠鳳到藥王廟來探訪她,兩人正在談天說地之際,。忽有一個丫鬟來稟報,請屠鳳立即回去。

    屠鳳道:「什麼事情,這樣著急?」

    那頭目道:「山寨裡收到了丐幫的飛鴿傳書。」

    屠鳳詫道:「丐幫雖然和咱們常有來往,卻無特別交情,何以他們要用到飛鴿傳書給咱們送信?石副寨主看過那封信麼?」「石副寨主」即是屠鳳的未婚夫石璞,屠鳳不在山寨之時,一切事情都由他作主的。

    那頭目不知避忌,說道:「看過了,聽說是關於李盟主的事情。」

    屠鳳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李盟主的什麼事情?」

    那頭目道:「聽說他和楊姑娘在大都出了事,詳情請你問石副寨主吧,我沒有看過那封信。」

    屠鳳站起身來,說道:「明慧姐姐,對不住,我現在可要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不料明慧公主也姑起身來,說道:「屠姐姐,楊姑娘與我情如姐妹,你是知道的。你可以讓我也去聽聽麼?」

    屠鳳心裡明白,她固然掛念楊婉,但令她更多憂慮的恐怕還是李思南,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想道:「可歎她雖然帶髮修行,仍不能忘情物外。」不過明慧公主既然開了口,屠鳳自是不便拒絕了。

    回到山寒,見了石璞,石璞看見明慧公主同來,頗是有些尷尬,說道:「公主,請你不要介意,李盟主這件事情,恐怕和令兄有點關係。」

    明慧公主大吃一驚,說道:「他與楊姑娘又不是在和林,他們是在金京大都,怎的卻和我哥哥有關?」

    石璞說道:「令兄拖雷到了大都,據說是來和金國談和的。李盟主和楊姑娘不知怎的給令兄的手下捉了去,聽說現在是關在陽天雷的國師府中,內裡因由,丐幫的信就沒有詳細敘述了。」

    明慧公主的面色「唰」的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眼角有晶瑩的淚珠,說道:「我、我真是慚愧,想不到我的四哥竟會這樣。」

    屠鳳安慰她道:「哥哥是哥哥,妹妹是妹妹,我們不會因此敵視你的。」

    明慧公主含淚問道:「你們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麼?」

    屠鳳說道:「丐幫的信是催促孟大俠趕往大都的,孟大俠早已在三天前動身了,他到了大都,一定會有辦法的,公主,你不必掛心。」

    明慧公主當然不會知道她的哥哥要她來和楊婉交換之事,但她卻想到拖雷這次前來,其中的一個原因,一定是要找她回去。

    明慧公主暗自思量:「他們在蒙古曾經吃過許多苦頭,說起來,我也是有罪過的。四哥對婉姐曾經動過念頭,這次婉姐落在他的手中,不知他又要打什麼壞主意了。他們情真愛摯,我曾經對他們犯過錯,這次無論如何是不能讓四哥拆散他們這一對鴛鴦了。」跟著想道:「四哥一向對我很好,我向他求情,說不定他會准許,大不了我跟他回轉和林。為了李大哥和楊姑娘,我就拼著這一生受苦受難吧。」

    明慧公主的心事並沒有告訴屠鳳,屠鳳是個豪邁巾幗英雄,不免有點粗心大意的缺點,她也沒有想到明慧公主有這樣複雜的事。正是:

    一縷柔情無處托,為酬知己入樊籠。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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