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 文 / 梁羽生
上官飛鳳道:「申洪,你來告訴他們。」
那個用獨腳銅人作兵器的虯髯漢子上前說道:「我們二人奉了主人之命,送一封信給天梧道長。天梧道長知道我們要來揚州,他在看過了敝上給他的那封信之後,就回房間去寫了這封信託我們帶來揚州,設法交給你們。」
上官飛鳳說道:「恰好我知道你們要來楚家找我算帳,我就順便把這封信給你們帶來了。你們現在還要和我算帳嗎?」如果申洪所說屬實,華山派掌門給本派弟子的手諭都可以付託與上官雲龍的手下轉交,華山派門人又怎能夠還和上官雲龍的女凡為難?
夭璣道人面色十分難著,不理會上官飛鳳,卻對申洪問道:
「我們的掌門師兄可有回信給你們的主人?」
申洪說道:「沒有書信,只有口信。他叫我們回稟主人,事情他已知道。他多謝我們主人的好意。」
天璣冷冷說道:「恕我說句無禮的話,你的大名我還是初次聽見。你在上官先生那兒,恐怕還不是頭面人物吧?」
申洪淡淡說道:「不錯,我們只是無名小卒,給主人供奔跑用的無名小卒。」
天璣道:「如此說來,我們的掌門師兄會把此事付託你們,我就不能不有點疑心了。」
他把那封信一揚,接著說道:「各位同門都看過了吧,這封信的格式也似乎有點不對。」
要知天梧道人一向優柔寡斷,華山派大小事務,差不多都是取決於天璣道人的。這次天璣道人率眾下山,更是作為同門之長的,按說天梧不會對他這樣不客氣,下「諭」給他。即使是要「字諭」眾弟子,似乎也該由他代為「傳諭」。但這封信寫的只是「字諭本派弟子」,根本沒有提及他的名字,竟是把他和一眾弟子一視同仁。
玉虛子道:「天梧道長把這封信交給申洪的時候,我是在場的!」
天璣道:「當時你沒看過這封信吧?」
玉虛子佛然不悅,說道:「你以為我會偷看別人的書信嗎?」
天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你既沒有看過,又怎知是原來的那……封信?」
申洪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天璣冷冷說道:「我不知道掌門師兄托你轉交的那封信是寫給誰的,但我知道貴派的公冶弘先生善於偽造字畫,他大可以冒亢我們師兄的筆跡,另外寫過一封。」
玉虛子忍不住道:「天璣道兄,我不敢說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那天我是在場的人,我也曾經聽見天梧道長是要你們回山的。」
天璣冷笑道:「玉虛子,我相信你是君子,但這兩位仁兄和我卻是素昧平生;這位上官姑娘,我也只知道她是衛天元的朋友。」言下之意,對他們自是不能相信了。
眼看就要弄僵,瑤光散人忽道:「我看這的確是掌門師兄的筆跡無疑!」
天璣道人哼了一聲道:「何以見得?」
瑤光散人道:「掌門師兄用草書寫的那個『諭』字,習慣是少了『人』字下面的一劃的。他這個習慣,外人決難知曉!」
天璣語塞,半晌說道:「即使是真,但這次的事情,給許多朋友的帖子都是由我發出的,來的時候,你們也曾一致同意由我把舵,如今豈可半途而廢,貽人以虎頭蛇尾之譏!」
上官飛風冷笑道:「哦,原來你就是帶頭要他們跟你對付我和天元的人,好,那你就做『老虎』做到底吧。我倒要看看你是老虎還是老鼠!」意思明顯之極,那即是要和他作單打獨鬥的了。
天璣道人即使未曾與楚勁松拼過一掌,對上官飛鳳的「幻劍」也是甚為顧忌,此時功力都未恢復,當然更加沒有取勝的把握。他硬著頭皮說道:「打就打,難道我還怕你不成!」口說「不怕」,心中其實是害怕的。
瑤光散人道:「師兄,這不是賭氣的時候,請你聽我一言。」
天璣道人道:「好,你說!」
瑤光散人道:「我以為任何事情都沒有比替先掌門師兄報仇一事更為重要,天梧師兄既然說以前種種揣測均非事實,那即是與齊勒銘、衛天元、上官雲龍等人都無關了。他要我們馬上回山,我們豈可違抗現任掌門人的命令!」
天策、天樞等人都是害怕再打下去的,聞言齊聲稱是。
天璣道人口頭雖硬,心中實亦虛怯,正好趁此自下台階,便即說道:「既然大家都這樣主張,那就回山再說吧。姓衛的,這筆帳記下,日後再和你算!」
齊漱玉剛才險些被他所擒,氣還未消,搶著說道:「牛鼻子臭道士,這筆帳衛師兄不和你算,我也要和你算!」
楚勁松不願節外生伎,說道:「玉兒,不要多言了。你還是去看你,……啊,你媽已經出來了。」
此時園中大規模的混戰已經停止,零星打鬥還有一些。穆志遙那班手下也還未全部撤退。園子裡仍是鬧哄哄的。
楚夫人莊英男放心不下女兒,此時正在出來找她。齊漱玉向她跑去,說道:「媽,我在這兒,我沒事!」
她們母女尚未相會,忽又聽得有人叫道:「師妹,你回來!」
這個人是郭元宰,他在喚他的師妹徐錦瑤。
徐錦瑤披頭散頭,一面跑一面叫道:「不要管我,我要問問楚伯伯去,問他為什麼反而要幫那姓衛的小魔頭!」
她話猶來了,忽然斜刺竄出一個人來,一把將她抓住。說道:「對啦,你要報殺父之仇,那是還得倚靠穆統領的。穆大公子正在想念你呢,跟我回去吧!」
這個人是御林軍的軍官韓柱國,那班「鷹爪孫」就是以他和魯廷方為首的。用喂毒的透骨釘傷了衛天元的那個人也正是他。
莊英男見狀大驚,飛快跑上去揮袖一拂。
只所得「啪」的一聲,韓柱國的臉上起了傷痕,皮破血流,幸好未打瞎雙眼。說時遲,那時快,韓柱國已經把徐錦瑤舉了起來,當作盾牌,擋著楚夫人了。
他手持匕首,對準徐錦瑤頸背,冷笑說道:「我不知道應該稱呼你做齊夫人還是楚夫人,但不管是誰,都不能動這位徐姑娘,她是我們穆公子所要的人,穆公子吩咐過,活的拿不回去,死的也要。你要搶她回去,我就先殺了她!我告訴你,我這把匕首可是淬過劇毒的!」
楚夫人投鼠忌器,空有一身本領,也是束手無策了。
上官飛鳳忽地走上前來,笑嘻嘻的道:「你們不過是要人質罷了,我來交換這位徐姑娘如何?你們把我押到京師送給穆志遙,功勞豈不更大?」
韓柱國雖然動心,但一想:「我如何惹得起這個妖女?」連忙喝道:「你別過來,我們要的只是這位徐姑娘!」
上官飛鳳歎道:「這可真是令我傷心了,原來我送給人家,人家都看不上眼。」
陡然間,只見寒光一閃,韓柱國晃了兩晃,慢慢的倒了下去。倒了下去,喉頭方見裂開。原來他已是給上官飛鳳以迅如閃電的幻劍殺了。她出手之快、之狠、之準,令得楚夫人都不能不動魄驚心。
啪的一聲。上官飛鳳插劍入鞘,這才笑道:「你看不上我,我只好殺了你!」
徐錦瑤糊里糊塗得以脫出韓柱國的掌握,嚇得呆了。
郭元宰將她扶穩,說道:「師妹,你還不多謝這位上官姑娘的救命之恩!」
徐錦瑤驚魂未定。眼睛看著上官飛鳳,訥訥的仍是說不出口來。
上官飛鳳哈哈一笑,說道:「說不上什麼多謝。我知道你和衛天元有過節,那件事我也曾經幫過衛天元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也就是了!」
徐錦瑤還能說什麼呢?她心裡想:「爹爹其實也是罪有應得,難道我還能夠當真倚靠穆志遙給我報仇不成?」只好不作一聲,默認對方所提的條件,和郭元宰走了。
衛天元道:「楚大俠,這次都是我連累了你!」
此時華山派已經走了,天璣道人請來的那璣真假混雜的「俠義道」也都走了,「鷹爪孫」更是早就走得乾乾淨淨。但地上卻留下十多具屍體,一大半是「鷹爪孫」的。
楚勁松苦笑道:「衛老弟,莫說這樣的話。穆志遙早已對我疑心,即使沒有你這樁事情,我也是不能在家安居的。恕我不送你啦。」他是忙於部署棄家避難的大事了。
楚夫人走上來道:「衛賢侄,要是你有機會見到她的爹爹
衛天元道:「請師嬸吩咐。」驀地覺得「師嬸」這個稱呼有點不妥,避開她的目光。
莊英男好像不知怎樣說才好,停了一會,方始說道:「要是你有機會見到她爹,托你捎個日信。就說,就說玉兒在我這裡,叫他不要掛慮。」
衛天元應諾之後,回過頭來,對齊漱玉道:「師妹,今晚多虧你的幫忙。」他也是不知怎樣說下去才好。倘若過去的話,像這樣俗套的客氣話,在他們之間是決不會有的。
齊漱玉神情更其落漠,淡淡說道:「恭喜你找到了一位才貌雙全的師嫂。」
衛天元知道他在姜雪君「靈前」的禱告已經給這位師妹聽見了,只能尷尬一笑。
上官飛鳳卻很大方的和她笑道:「多承謬讚,我和他只是定了親,未必一定是你的師嫂呢。」
衛天元鼓起勇氣說道:「師妹,請你告訴我,雪君的遺體究竟是在何處?安葬了沒有,昨晚的『靈堂』又是怎麼回事?」
齊漱玉並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冷冷說道:「哦,你還記得雪君姐姐,我倒真是要替她多謝你了。」
衛天元道:「我是特地來料理她的後事的。」
楚天舒說道:「聽說她的遺體,當天就給人搬走了,什麼人我們不知道,但你將來一定會知道的。雪君是我的師妹,這靈堂是我們兄妹為她佈置的,只是聊表對她的一點悼念而已。」當他說到「你將來一定會知道的」這句話時,有意無意的看了上官飛鳳一眼。
齊漱玉冷冷說道:「衛師哥,我替雪君姐姐多謝你來給她祭奠,但我不願意再見到你了。你走吧!」
衛天元心情激動,忽地只覺一陣頭暈,眼前金星飛舞,身形是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原來他中毒多時,又再受了刺激,此際已是不住了。
莊英男道:「唉,玉兒,你怎麼可以這樣氣你的師兄?」
上官飛鳳道:「我會替他解毒,不妨事的。」當下先點了衛天元的睡穴,跟著吩咐手下將他搬上準備好的馬車。
楚家忙於逃難,只有丁勃送她出去。
丁勃說道:「上官姑娘,我要向你請罪。這齣戲,唉,真想不到……」
上官飛鳳道:「這齣戲你唱得很好啊,請什麼罪?」原來「這齣戲」正是她和丁勃安排的」
丁勃說道:「我雖然沒有荒腔走板,但想不到這場戲卻幾乎弄假成真!要不是你來得及時,我都恐怕下不了台。」
上官飛鳳道:「上半場是做戲,下半場已經不是戲了。那些人不請自來,硬要在咱們所編的戲裡插上一腳,充當打手的角色,與你有何相干?對付這些人也唯有把他們趕下台去。」
丁勃苦笑道:「那也可以說得是有人要求和咱們唱對台戲吧。但我卻有一事不明……」
上官飛鳳道:「你是奇怪我怎的會及時趕到吧?按照原來的編排,這齣戲我本來是不用到楚家登台的。」
丁勃道:「你已經得到風聲?」
上官飛鳳道:「不錯,我就是因為知道有人要唱對台戲,才跑來趕他們下台的。保定那晚和你分手之後,我已經知道穆志遙派人南下了,後來在金陵我還碰上穆志遙那位寶貝大少爺呢。」
丁勃說道:「那班鷹爪孫還容易對付,華山那班人的行事卻有點出乎我的意外。第一,我弄不懂他們為什麼好像和齊家有著深仇大恨,他們的掌門被害,本是與齊家絲毫無涉的,他們卻冤枉我們的大少爺於前,現在又來誣賴衛少爺。第二,你的手下和那班鷹爪孫打鬥,他們竟然明顯的幫鷹爪孫。」
上官飛鳳道:「天璣那班人來得這樣快,我也沒有料到。不過他一定要來和我與天元作對,卻是在我竟料之中。」
丁勃一怔道:「哦,早已在你意料之中。」
上官飛鳳道:「不久你就會明白的。嗯,你放心讓我把你的衛少爺帶走吧?」
丁勃說道:「衛少爺支付與你,這正是少主人和我的共同心願。對啦,我家小姐不懂事,衝撞了你,請你莫要見怪。」
上官飛鳳道:「我怎會和她一般見識。」接著笑道:「這齣戲其實也是為了你家小姐做的。她和楚家少爺,從昨晚的情形看來,料想是可以從兄妹變為夫婦了。這才是你家主人最大的心願吧?」
丁勃道:「多謝姑娘成全他們。」
上官飛鳳道:「好,那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她回到馬車,摸一摸衛天元的脈,發覺他的脈象已經接近正常,甚為歡喜,心裡想道:「看來他的內功比起一個月前又已大有進境了。雖然他已經服下一顆碧靈丹,中的毒也井非十分厲害,但若是內功的火候不到,是絕對不能這樣快就好轉的。」
申洪似笑非笑的說道:「這次雖然碰上一點意外麻煩,事情總還算順利。恭喜姑娘。」
上官飛鳳道:「快駕車吧,放輕點兒,別驚醒了他。」
她哪知道,衛天元的內功造詣尚在她的估計之上,此時雖然還是在睡眠的狀態中,但卻已有了一點朦朧的知覺了。
衛天元一覺醒來,已經是在公冶弘的家裡了。
他一張開眼睛,就看見上官飛鳳。
「好了,你醒過來了,先吃點稀飯吧。」上官飛鳳說道。
「想不到上次古廟之事,今又重演。這次是你第二次服侍我了。」衛天元苦笑道。
上官飛鳳道:「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你是遭慕容垂的毒掌所傷,那老魔頭的毒掌要比韓柱國暗器所喂的毒厲害得多。這次我擔保你用不了兩天就可以恢復如常。」
吃過稀飯,衛天元精神好了許多,問道:「丁大叔呢?」他朦朧記得,好像丁勃是曾出來送行的,故而一開首就問丁勃。
「他回去了。」上官飛鳳道。
「你好像是和他說過話。是嗎,他怪不怪我不肯跟他回家?」
上官飛鳳吃了一驚,說道:「你聽見我和他說話?」
「我也不知是否做夢,只是隱約聽見他在叫我。不過我想他既來送行,總會有幾句話對你說吧?」
上官飛鳳這才放下了心,說道:「他的確是時我說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其實也是早就在我意料之中的。」
衛天元道:「什麼事情?」
上官飛鳳道:「你猜丁勃為什麼跑來楚家?」
衛天元道:「不是來找我回去的嗎?」
上官飛風道:「這只是一半原因。」
衛天元道:「另一半呢?」
上官飛鳳道:「你猜猜看。」
衛天元笑道:「那當然是為了我的師妹了。爺爺年老,我和師妹,總得有一個人回去奉侍他。丁大叔消息靈通,他是首先打聽到了師妹在楚家,這才來的。」
上官飛鳳笑道:「這一半原因,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衛天元道:「哦,其二又是什麼?」
上官飛鳳道:「不錯,他是為了你的師妹而來。但最緊要的還不是找她回家,而是為了她的終身大事。」
衛天元怔了一怔,說道:「你是說她和楚天舒?」
上官飛鳳道:「不可以麼?他們既非同父,亦非同母,只不過有著兄妹的名份而已。」
衛天元道:「我並沒有不贊同他們結婚之意,相反,他們要是能夠成為夫婦,齊楚兩家的宿怨也可化解了。」
上官飛鳳道:「這主意是銀狐穆娟娟出的,你的師叔齊勒銘亦已同意他們的婚事了。了勃就是受托而來,玉成此事的。」接著,笑一笑道:「其實用不著丁勃來撮合,昨晚你在楚家,也應該看得出來他們小倆口是情投意合了吧?」
衛天元笑道:「不錯,我看他們的感情也不像只是名份上的兄妹了。嗯,他們的確是很適合的一時。」接著笑道:「現在我明白了,原來你以前說的,我到揚州,可能有一件喜訊等待著我,原來指的就是此事。」
上官飛鳳道:「那你可以放心這個小師妹了吧?」
衛天元道:「我和你一樣,心上的一塊石頭,現在總算是可以放下來了。」要知未來揚州之前,他還是有點擔心師妹對他的餘情未了的。
上官飛鳳面上一紅,說道:「你說你自己好了,不必拉扯上我。你以為我一定非嫁你不可麼?」
衛天元忽地歎了口氣,說道:「說正經的,小師妹我是可以放心了,但另一件事,另一件事……」
上官飛風道:「你是說雪君姐姐的下落?」她一時大意,話說出口,才發覺漏了「遺體」兩字。
衛天元卻沒有這樣細心推敲,點了點頭,就道:「不錯,她的遺體不知是誰帶走,令我擔心!」
上官飛鳳道:「其實你不用擔心,搬走雪君姐姐遺體的人,料想不會對她懷有惡意。」道理是很容易明白的,假如那人要殺害她的屍體,當場戮屍,豈不省事,何必費那麼大的勁搬回去?
此時衛天元已經冷靜下來。仔細一想,點了點頭。
上官飛鳳道:「你放心,過些日子,我自會替你查個水落石
衛天元道:「那我預先替她多謝你啦。」
上官飛鳳嗔道:「我們已經定了夫妻名份,你還說這樣見外的話!」接著歎口氣道:「雪君姐姐知道你這樣關心她,她死了也當瞑目了。」
衛天元不覺有點尷尬,說道:「我對你也是一樣關心,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上官飛鳳道:「你莫誤會,我不是妒忌她。」
衛天元道:「我也不是信口開河,哄你喜歡的。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幾乎和丁大叔、楚大俠打起來呢!」
上官飛風道:「哦,為了我?怎麼回事?」
衛天元道:「他們說,有一班人定了昨晚三更要來這裡捉拿你,……」上官飛鳳道:「因此,你馬上就想回來與我有難同當,對麼?」衛天元道:「不錯,但他們卻不許我回來。」上官飛鳳笑道:「那也是為了你好呀!」
衛天元道:「我知道,但我怎能讓你獨自承擔災難,是死是生,咱們都應該在一起的,對不對?」
上官飛鳳淚盈於睫,說道:「衛郎,你對我這樣好即使我現在就死,也甘心了。」
衛天元道:「咱們還要百年偕老的呢,我怎能讓你就死?但想不到不是我趕回去救你,卻是你趕來救我。昨晚這裡沒事嗎?」
上官飛鳳道:「你走了之後,我是曾發現平山堂那邊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走來走去,但丁勃說的那班人,都上楚家去了。對啦,一定是他們偵查的結果,知道你已前往楚家,就以為我也在那裡。所以一窩蜂都到楚家來了。我就是因為發現有可疑的窺伺,而你又遲遲不見回來,才趕去的。」她替丁勃圓謊,編造得合情合理,衛天元自是相信不疑。
上官飛鳳道:「希望你明天能夠騎馬,不能騎馬,也可坐車。
因為明天一早,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
衛天元歎道:「都是我連累了你們。」
上官飛鳳道:「這不關你的事。不錯,鷹爪孫已經知道這個所在,公冶弘和我們都是非走不可的。但經過昨晚在楚家的一戰,穆志遙派來的那班鷹爪孫已是傷亡過半,在他們未有新的得力助手調來之前,這裡最少也還可以保得幾天平安的,」
衛天元道:「那你為什麼要走得這樣急?」
上官飛鳳道:「是爹爹叫申洪、屠壯他們來催我回去的。」
衛天元道:「家裡有什麼事嗎?」
上官飛鳳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是白駝山主想坐爹爹那個位子。」
衛天無道:「令尊是西域十三個門派共尊為『宗主』的,對吧?」
上官飛鳳道:「不錯,白駝山主就是要這十三個門派從此不再奉我家的靈旗,改聽他的號令。」
衛天元哼了一聲道:「想不到他竟有這個膽量,真是不度德,不量力!」
上官飛鳳道:「你也不可太過小覷他了,他的武功或許不及爹爹,但他所練的寒冰掌和火焰刀,這兩門功夫卻是比慕容垂還更厲害,爹爹也未必能夠克制他的。何況他還有一個善於使毒的妻子金狐助他,他的手下也不比爹爹少。」
衛天元道:「十三門派中人,甘心擁戴他嗎?」
上官飛鳳道:「那也說不定啊,我想最少也有一半人會跟從他吧。」
衛天元道:「為什麼?他們不怕『不奉靈旗,幻劍誅之』?」
上官飛鳳道:「因為白駝山主給他們的好處一定會比我爹爹給他們的好處更多。你是知道的,自駝山主用大麻來製煉神仙九,這些年來,他做這個販毒生意可發了大財。而且,十三個門派中人,也有不少是上了服食『神仙丸』的癮的。」衛天元皺了皺盾,心裡想道:「我對爭名奪利之事不感興趣,但這個白駝山主,我卻是不能容他作惡!」
上官飛鳳道:「爹爹身邊缺少得力的幫手,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當然要趕回去幫助爹爹。」說罷,帶著期待的神情,雙目注視衛天元。
衛天元微笑道:「俗語說:『醜媳婦終須見家翁。』反過來說,醜女婿也終須要見丈人。」
上官飛鳳喜道:「聽你說的第一句話,我還以為你是繞個彎兒。嘲笑我的容貌醜陋呢。原來你是願意和我一起回家了,」
衛天元摸一摸臉上的刀疤,笑道:「論容貌你跟我可算是綵鳳隨鴉,醜的當然只能是我。不過,這個『丑』字並非單純指容貌的,沒有本事也屬於『丑』的一類。」
上官飛鳳笑道:「若依本事來選美醜,你應該算是美男子了。」
衛天元刮她的臉道:「不識羞,我還沒有請你『誇女婿』呢。」
上官飛鳳道:「說正經的,爹爹正是需要一個像你這樣得力的助手,你願意和我回去幫他,我也可以為他放心了。」
衛天元道:「你怎的還這麼說?你的爹爹不就是我的爹爹麼?」
上官飛鳳笑道:「對啊,是我說錯話了。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怎能還說你跟我回家。」
衛天元喟然說道:「可惜我早已失了爹娘,也早已是無家可歸的人了。」
上官飛鳳道:「別提這些傷心的事了。」
衛天元道:「說到白駝山主,我是非提不可的。你要知道,白駝山主目前還只是計劃和你爹爹作對而已,但他卻早已是我的仇人。我的爹爹雖然不是他所殺害,那個大內侍衛用來傷我爹爹的暗器卻是他的喂毒暗器。還有,徐中岳用來毒死姜雪君父親的毒藥,也是得自他的妻子金狐手中的!」
上官飛鳳道:「你和我的爹爹聯手,這個仇一定能夠報的!」
衛天元道:「我也相信一定能夠。所以,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應該顛倒過來,不是我去幫助你的爹爹,是我要取得他的幫助。」
上官飛鳳佯嗔道:「你剛剛怪我說話犯你當作外人,怎的你又來了?」臉上佯嗔,心中卻是甚為歡喜,她知道衛天元是不會離開她了。
第二天上官飛鳳一早起來,只見衛天元已在院子裡施展拳腳。
上官飛鳳又驚又喜,說道:「你的拳打得很有勁啊,看來是可以騎馬了?」
衛天元收了拳腳,笑道:「想不到這次好得這樣快,莫說騎馬,跑路也行。」
上官飛鳳道:「好,那就走吧。」申洪、屠壯二人早已備了馬匹伺候。
衛天元道:「怎麼不見公冶先生?」要知公冶弘雖然是上官飛鳳父親的下屬,但他也是居停主人,按禮儀衛天元是應該向主人辭行的。
上官飛風道:「他有事先走一步,這裡所藏的字畫也早已在昨天搬清了。」
衛天元不以為意,便即跨上坐騎,與上官飛風等人聯騎西去。
一路無事,這日渡過黃河,中午時分,經過華山腳下。
衛天元想起和華山派結怨的事,說道:「天璣道人想必已經回到華山了,那天晚上,他被逼退出楚家,不知會不會回去挑撥是非?」
上官飛鳳道:「挑撥是非,恐怕是免不了的了。」
衛天元道:「有一件事,我想來想去都不通。」
上官飛鳳道:「什麼事?」
衛天元道:「我和天璣道人一向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不知何故,他卻好像特別恨我?」
上官飛鳳道:「那是因為你的師叔齊勒銘的緣故。他不知道我們的事,恐怕他還一直是把你當作齊勒銘女婿的呢。」
衛天元道:「其實齊師叔和他們華山派也是沒有仇的,他誣賴齊師叔是暗殺他們前任掌門天權真人的兇手,此事也是甚不可解。」
上官飛鳳道:「你若想知道其中緣故,和我一起上華山吧。」
衛天元道:「莫說笑了,我還有點害怕在這裡給他們碰上,又惹麻煩呢。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上官飛鳳忽地正容說道:「我不是開玩笑的,你忘記了我曾經答應過楚大俠,替他化解他和華山派所結的梁子嗎?,
衛天元心頭一凜,說道:「不錯,這是一件大事。我得罪小人不打緊,但楚大俠因我而得罪華山派,此事是應該由我去和天梧道長說清楚的。不過……」
上官飛鳳道:「不過,還來到適當的時機,對吧?」
衛天元點了點頭,說道:「是呀,茲事體大,事前未托人疏通,就這樣上山,恐怕是魯莽一些吧?天梧道長雖然為人忠厚,但天現那班人在楚家被逐一事,卻是頗傷華山派面子的,縱然天梧道長不和咱們為難,只怕他的門下弟子……」
上官飛鳳笑道:「你怎知沒人疏通?你放心吧,天梧道長平日雖然是優柔寡斷,但今日咱們上山,他是一定不會放任他的門下弟子和咱們為難的。」
衛天元見她說得這樣肯定,半信半疑,問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上官飛鳳笑道:「到了華山,你不就知道了?」
衛天元好奇心起,笑道:「你一向神通廣大,好吧,且看你這一次使的又是什麼神通?」
華山天險,騎馬不便,上官飛鳳留下屠壯看守馬匹,只帶申洪跟他們一起上山。
三人施展絕頂輕功,來到了「千尺幢」,剛好是正午時分。
千尺幢是兩面峭壁當中的一條狹隘的石縫,中間鑿出「踏步」,「踏步」又陡又淺,全靠拉著兩邊掛著的鐵鏈上下。這地方除了一線天光之外,周圍看不見外景,和地道差不多。不過一般地道是平坦的,它卻是陡峭的斜坡,只容得一個人通過,比地道險多了。
衛天元道:「華山天險,果然名不虛傳,剛才經過蒼龍嶺,我以為已經是險絕了,誰知這千尺幢比蒼龍嶺更險!」
正在他們想要攀登千尺幢的時候,忽然出現了兩個道士。正是曾經到過楚家,而且是曾經和衛天元交過手的那兩個道士——涵谷和涵虛。他們是前任掌門天權真人的弟子,一直還在相信他們師叔天璣道人的說話,以為師父被害一事,是和衛天元有關的。
他們一見衛天元來到,立即怒目而視,厲聲喝道:「姓衛的,你跑來這裡幹什麼?」
衛天元道:「求見貴派掌門天梧道長。」
涵谷冷笑道:「這樣快你就忘記了在揚州做過的事麼?居然還有膽求見我們華山派的掌門?快給我滾!」
衛天元忍住氣道:「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特地來向天梧道長解釋的。」
涵虛喝道:「用不著多說了。禮尚往來,當日你唆使楚勁松趕我們走,現在我們也只能把你趕走!」
千尺幢是只能容一個人攀登的,他們據險把守,一動手就必定有一個人墜下懸崖。他們也正是仗著地利,才敢對衛天元加以阻嚇的。
衛天元當然不是真的想要和他們拚命,正自無計可施,忽聽得有人叫道:「兩位師侄,不可對客人無禮!」衛天元抬頭二看,只見有兩個人已經從千尺幢上邊下來了。
一個是華山五老中排行第三的天策道人,另一個竟然是公冶弘。
涵谷怔了一征,說道:「師叔,這姓衛的小子也算是咱們的客人麼?」心想:「即使掌門和上官雲龍有交情,那也只能把上官雲龍的女兒勉強當作客人罷了。」
天策道:「什麼算不算?這位衛少俠和上官姑娘一樣,正是掌門叫你迎候的貴客!」
涵谷涵虛確是奉了掌門之命,迎接客人上山的。但他們可還未知道客人是誰。聽了天策道人的話,全呆住了。要待不信吧,他們卻是知道這位師叔從來不說謊的。
天策行了一禮,說道:「他們不知道內裡情由,衛少俠,你莫見怪。」
衛天元也不知道「內裡情由」究是什麼,說道:「那晚在楚家是我……」
他本來想道歉幾句的,還未說出來,天策道人已是搶著說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實是一場誤會,請莫再提。敝派掌門已在恭候,三位貴客,請隨貧道上山。」話越說越客氣了,連申洪亦已給算在「貴客」之列。
有天策道人引領,涵谷涵虛自是不敢攔阻了。
公冶弘上前以主僕之禮參見,上官飛鳳道:「我來遲了吧?」
公冶弘道:「小姐來得正是合時,天梧道長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就只待小姐前來。」
衛天元這才明白,原來公冶弘提早一天離開揚州,乃是奉了上官飛鳳之命,來和華山派的掌門聯絡的。只不知他說的「一切都已安排好了」,究竟是「安排」什麼。
心念未已,只聽得忡聲當當,從山頂傳下來,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衛天元吃了一驚,說道:「是在山頂敲忡的吧?鐘聲傳到此間,還是如此響亮!」
顯然這不是一般道觀例行的早晚敲鐘,不但衛天元覺得有點奇怪,涵谷、涵虛二人的臉上,也都現出了詫異的神色。
天策道人解釋道:「這是敝派召集門人的鐘聲。此鍾安放在山頂的凌虛閣上,重五千四百斤,一敲起來,聲聞十里。不是有大事發生,不會敲的。」
涵谷嘀咕道:「我們昨天剛剛回來,怎的又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天策道:「貴賓來到,不就是一件大事麼?」
上官飛鳳道:「道長說笑了,我們份屬晚輩,應邀上山,算得什麼大事。」
衛天元也不相信巨鐘是為他而敲,但卻又多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今日上華山一事,是上官飛鳳早已得到天梧道長邀請的。只是未曾告訴他罷了。
天策微笑道:「敝派今日是有大事待決,但倘若你們不來,這件大事還是欲決無從的。故此迎貴賓、決大事,兩事實是可以合而為一。」
涵谷、涵虛是第二代弟子中的頭面人物,心裡不覺有點不大舒服,暗自想道:「什麼大事?天策師叔都知道了,掌門卻不告訴我們。」
天策前面引路,一行七眾,施展輕功,經過「回心石」、「百尺峽」、「鷹愁澗」幾個天險,來到了華山頂峰。
只見樓台矗立,星羅棋布。衛天元雖沒來過,亦已知道這是華山派弟子所住的「群仙觀」了。
「群仙觀」前面是一個大草坪,草坪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華山派的弟子早已聚集了。
天策道人朗聲稟報:「貴客到!」華山派弟於,頓時整飾隊容,兩旁站立,天梧道人親自出迎!
天梧道長的以札相待,雖然是在衛天元意料之中,但如此隆重,卻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不但衛天元有受寵若驚之感,許多華山派的弟子也覺得迎客之禮,似乎有點過分了。
天璣道人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掌門師兄,這位姓衛的客人可是齊勒銘的弟子!」
天梧淡淡說道:「我知道,但我亦早已和你說過,齊勒銘與本派前任掌門被害一事,並無關係!」弦外之音,已是顯然有幾分責備天璣不該對客人無禮的意思在內了。
天璣一向是跋扈慣了的,天梧性格隨和,雖有掌門之名,但實際事務,大部分卻是取決於天璣的,可說天璣乃是有掌門之實。他聽出師兄的責備之意,不覺臉色漲紅,說道:「我也並非斷定齊勒銘就是兇手,但當今之世,能夠殺害天權師兄的人寥寥元幾,齊勒銘的嫌疑恐怕還是免不了吧?」
天梧正容說道:「我說他沒有關係,當然也包括了嫌疑在內。」齊勒銘都沒有嫌疑,衛天元當然更加沒有嫌疑了。
天璣落不了台,硬著頭皮頂撞一句:「師兄何所見而云然?」
天梧說道:「待會兒我自會向一眾同門說個明白!」
天璣驚疑不定,心想:「他一向對我言聽計從,怎的今日突然變了,難道……」他心懷鬼胎,不敢再來自討沒趣,只好訕訕退下。
天梧帶引上官飛鳳和衛天元在貴賓席上坐下,然後以掌門人身份宣佈華山派的同門大會開始。
「本派前任掌門天權真人被害一案,迄今未破,本門上下,無不痛心。天梧繼任掌門,有虧職責,尤其羞愧。好在如今已有線索可尋,破案大概是有指望了。」
他說完了一段話,立即就有好些心急的弟子問道:「誰是疑凶,請掌門說出來吧!」
天梧把手一擺,示意眾門人平靜下來,緩緩說道:「大家不要心急,緝拿疑凶是要講證據的,首先咱們應該查究先掌門的死因。」
天璣自己不便說話,向涵虛拋了一個眼色。涵虛出來說道:
「先師是給人暗殺的,還有什麼死因?」
天梧道:「不錯,先掌門是遭人晴算,以至身亡的。但你還記得當日的事麼?」
涵虛說道,「那天師父接到一封剪大先生托丐幫用飛鴿傳書送來的信。嘿嘿,說起這封信,和座上的一位貴客可是有點關連,我可以說出來麼?」說話之時。眼睛望向衛天元。
天梧道:「我想這位貴客也不會介意的,你但說無妨。」
涵虛道:「請怒我直呼其名,這位貴客就是衛天元。說來有點不敬,當時江湖上許多人都是把這位衛先生當作、當作……」
衛天元微笑道:「我知道,許多人甚至到了今天,還是把我當作魔頭的。你毋須顧忌,但說無妨。」
涵虛說下去道:「衛先生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不過。記得那年武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衛先生在洛陽打傷了徐中岳,迫得他棄家出走避難京師。他知道衛先生一定會尋仇,就邀了他的兩位朋友聯名發出英雄帖,還請武林同道,上京助他對付衛先生。這兩位朋友,其中一個就是剪大先生。」
天梧道:「但那天剪大先生托丐幫送來的信,說法可就兩樣了。」
涵虛道:「不錯,那封信是說他不想捲入漩渦,並請我們也不要參與此事的。先師正是因為覺得此信與英雄帖先後矛盾,懷疑其中必有一樣是假的,因此召集本門長老會商,決定是否應該置身事外。那次會議,弟子與涵谷師兄也曾叨陪未座。會議未決,師父叫暫且散會,明日再開,不料散會未到半伎香時刻,師父已是遭人毒手了。」
天梧道:「這封信現在看來,就沒有什麼奇怪了。和徐中岳聯名發出英雄帖那個剪大先生是假的。徐中岳所謂『避難京師』,其實乃是托庇於御林軍統領穆志遙。他邀請來對付衛少俠的那班人,雖然也有俠義道在內,但更多的卻是穆志遙的手下。」
涵虛道:「但這些事情,先師當時還是未曾知道的。去與不去京師,他也還未拿定主意的呢?」
衛天元道:「你是不是懷疑我因害怕令師來對付我,故麗先下手為強吧?」
涵虛說道:「諒你也沒有這個本事。不過,也只能說你不是行兇之人而已。」
衛天元道:「哦,如此說來,敢情你懷疑兇手是受我指使?」
涵虛冷冷說道:「我沒有這樣說。你這樣發問。我也不便答覆你。因為掌門已經說過與齊家無關,我只能相信掌門的話。」弦外之音,他是仍在懷疑兇手是齊勒銘的,齊勒銘是衛天元的師叔,亦即是說他是懷疑此事和衛天元有關的了。
衛天元淡淡說道:「只要你相信我沒有這個本事,那就夠了。
其他的話,用不著我說。」
天梧道長咳了一聲,說道:「題外之話,是不必多說了。回到正題來吧。當時的情形,涵虛師侄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們一聽見掌門的呼叫,趕回去看,掌門已是遭人毒手,兇手亦已逃逸無蹤。說老實話,當今之世,武功勝得過天權師兄的寥寥無幾,莫說衛天元沒有這個本領,即使是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天山派掌門唐嘉源,齊燕然、齊勒銘父子,少林寺方丈痛禪上人,他們如果對天權師兄偷襲的話,也決不能在一招之內,就令到天權師兄斃命,但驗傷的結果,他又確實是被掌力震斃的,各位不覺得奇怪嗎?」
眾人一聽,果然都是覺得奇怪。涵虛訥訥說道:「那麼依掌門師叔高見,先師的死因乃是什麼?」
天梧說道:「我不想妄加推測,但我卻想說另一件奇怪的事。
在先掌門天權師兄遇害之前的那半年當中,他的精神好像遠不如前,常常感到疲倦,那天的會議,就是因為他精神不佳,以至未得到決議,就不能不宣告保留的。」
天璣說道:「那半年問,正是先掌門修練上乘內功心法的時候。他因事務繁忙,不能閉關練功,只能在早晚的空閒時間來練,也許是他練功急於求成,才有這樣病態。記得天權師兄也曾和我說過,當時他還恐怕這是走火入魔的預兆呢!」
天梧說道:「絕對不是走火人魔的預兆,也不是練功過於急進的緣故!」
天璣道,「那你說是為了什麼?」語氣已是不大自然了。
天梧道:「這件事最好還是讓天璇師弟來說。」
天璣怔了一怔,失聲道:「天璇,他、他不是已經……」
話猶未了,只見有兩個人已經走上前來。
一個是曾任華山派長老的天璇道人,另一個更加引人注目,是四川唐家,人稱唐二公子的唐希舜。
天璣道人面色鐵青,他的說話也好像突然被「凍結」了。
「唐二公子,多謝你來幫我們的忙。」天梧以華山派掌門人的地位,先以接待貴賓之禮。請唐希舜坐下,然後回到主位,當眾向天璇賠罪。
「天璇師弟,歡迎你重歸本門當日的事,都是我做得不對,誤解了你維護本門的苦心。」
天璇連忙賠禮說道:「這都是一場誤會,師兄無須引咎。那日我的脾氣也很不好,沒有設法澄清誤會,就拂袖而去。掌門師兄不加怪責,許我重列門牆,我已感激不盡,請師兄不要自責了。」
那一次的事情,是因天旋不肯把業已受傷的齊勒銘置之死地,引起以天璣為首的一班同門的不滿,天梧無可奈何,只好讓他自行脫離本派的。
當時天璣本是要求掌門師兄把天璇「逐出門牆」的,也幸虧天梧沒有採取這種決絕的手段,否則事情就比較難辦了。
按照武林規矩,被逐出門牆,若要重歸本門,必須得到同門大會的通過。但若是自行退出的,請求重歸門戶,則只須掌門允許便行。
天璣作賊心虛,不敢出去反對。
涵谷涵虛則因掌門已經說過。他們師父被害一事與齊勒銘無關,而現在則正是查究死因的時候。他們雖然還有多少懷疑,但也只能等待,看死因查究的結果如何才說了。
天璇為人耿直,和同門的關係不算很好,但也不壞。涵谷涵虛都不反對,旁人更加不會反對。
天梧見眾人都不出聲,便道:「天璇師弟,請你說說先掌門的死因。」
天璇說道:「天權師兄遇害前的病態,我也曾經懷疑是由於練功急於求進的緣故,我曾經為了此事,向齊燕然老前輩請教。
我是得到了掌門師兄的同意才去的。」
天璣冷冷說道:「你和齊家的交情根深,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你喜歡什麼時候去拜訪齊燕然,那是你的私事。用不著假借前掌門的名義。」言下之意,自是指天璇捏造前任掌門的遺言,「死無對證」了。
不料一直站在他這一邊的涵虛卻忽他說道:「這件事情,我倒是也曾聽得先師說過的。他說要判斷是否因練功失當而生的毛病,那是必須在武學上有廣博見識的,當今之世,能夠達到這個標準只有兩人,一個是上官雲龍,一個是齊燕然。他說他本來想去向齊燕然請教的,但因事務羈身,只好耽擱下來。當時天璇師叔在場,天璇師叔說,師兄以一派掌門的身份,即使能夠抽身,似乎也不宜向別人討教。不如讓他去吧。」
既然有涵虛證實此事,天璣自是無話可說了。
天梧道:「齊燕然怎樣說?」
天璇道:「他問天權師兄的病態,又試了我的內功,他的判斷是:這並非走火入魔的預兆,懷疑另有病因。」
天璣冷笑道:「齊燕然的話就能夠完全相信麼?」
天璇說道:「不錯,我對齊燕然的武學雖然佩服,但也怕他判斷有誤的。故而我決意以自己一試,閉關四十九日,練天權師兄研究出來的本門上乘內功心法,結果大家也都知道,雖然我是未到期限,便即開關,元氣稍為受損,但直到如今,卻還未見有天權師兄那些病狀。」他以四十九日練上乘心法,可說是比天權道人更為「急於求進」了。
天梧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是一個很好的反證,證明前掌門在那半年間精神不濟,井非是因練功急於求進的緣故。」
涵虛想起一事,問道:「天璇師叔,齊燕然的判斷我是曾經聽你說過的。但後面那句,他懷疑先師另有病因,你卻好像未曾說過。他猜測的是什麼病因?」
天璇說道:「病因若說出來,恐防會惹同門疑猜,而且,這也只是齊燕然的一種猜測,在當時還未能當作定論的,所以我一直不敢言講。」
天梧道:「好,那你現在可以說出來了。」此言一出,華山派弟子都是驚疑不定。因為這句話的意思,亦即等於是說,齊燕然當時的猜測,現在可以作為定論了!正是:
另有病因案中案,處心積慮最堪驚。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