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疑雨疑雲 謊言談舊事 亦真亦幻 有意溯前情 文 / 梁羽生
魚娘帶笑過來,拉著呂四娘的手道:「姐姐,真看不出你這樣美若天仙,功夫卻如此了得?」呂四娘笑道:「小鬼頭,你幾時也學會了這一套,懂得給人戴高帽了。不過說來我們還要多謝你呢,要不是你把那惡賊的船弄翻,這場惡鬥真不知如何了局?」
這時白泰官已給車鼎豐敷了金創聖藥,車鼎豐雙眼半張,面如金紙。甘鳳池怒道:「那女孩子手底好辣!」呂四娘過來看,道:「還好,幸那女孩子氣力不大,只是折斷了一根肋骨。」甘鳳池擅於續筋接骨之術,先替他接上右手腕骨所脫的臼,然後替他縫好筋骨的傷,包紮起來。過了一陣,車鼎豐精神稍稍恢復,張開了眼,微微點頭,表示謝意。呂四娘道:「你再躺一會兒。」車鼎豐微喘問道:「老朽多承相救,請問恩公高姓大名?」呂四娘笑道:「先祖姓呂,諱晚村,老丈想必相識?」車鼎豐「啊呀」一聲叫起來道:「恩人是葆中先生的公子麼?令祖當年終帳傳經,我雖未得列門牆,也曾受他指點。」掙扎著就要起來拜謝,呂四娘輕輕將他按下,道:「老丈乃是我的長輩,先人常常說及,如此客氣,豈不折殺小輩。」車鼎豐肋骨尚痛,見呂四娘以長輩之禮待他,也就罷了。甘鳳池道:「與老大同游的那位少年是誰?」車鼎豐看了甘鳳池一眼,道:「他,他……」呂四娘知他心有顧忌,道:「他是我的師兄。」車鼎豐心念一動,忽然想起呂葆中並無兒子,定神看了呂四娘一會,道:「請恕冒昧,我記得葆中先生有位掌珠,小字瑩兒的,是否和先生一起?」呂四娘一笑揭下頭巾,道:「長者之前,不敢隱瞞,呂瑩正是我。」車鼎豐大喜道:「久聞女俠絕世武功,今日目睹,果然不假。伯道無兒,中郎有女,令尊泉下亦當瞑目。」呂四娘聽他提起父親,不覺淚下。車鼎豐又道:「那麼這位當是江南七俠中人?」呂四娘道:「他是我的七師兄甘鳳池。」車鼎豐這一喜非同小可,以肘支床,將身倚枕,說道:「想不到與江南大俠在此相會!」歡喜過度,勉強起來,忽然「哎喲」一聲,暈過去。
甘鳳池笑道:「這位老先生真是性情中人。」呂四娘道:「師兄大名,誰不仰暴。這位老先生牽動筋骨,一時急痛,料可無妨。只是那位什麼『李公子』的來歷,可得待他好時再問了。」甘鳳池道:「我看這位老丈也是江湖中人。」呂四娘道:「我起初只當他是個先輩宿儒,現在看來,他對我輩來歷,頗為清楚,那縱非江湖中人,也必定是與江湖中的人有來往了。」
師兄妹談了一陣,車鼎豐仍然未醒,天色已黑,甘鳳池再要了一個房間,安歇呂四娘和魚娘。吃過晚飯,呂四娘甘鳳池白泰官圍坐商議,呂四娘道:「事不宜遲,我今日就想去探它一探。」
白泰官道:「那麼讓魚娘留守,我們同去。」甘鳳池想了一想,道:「人一多,反而打草驚蛇,還是讓八妹一人先去吧,待探得虛實之後,我們再定下步計策,也還未遲。」原來甘鳳池是因顧忌了因正在撫衙,硬拚殊非善策,而呂四娘的輕功超卓,則是他所深知,是以有此動議。白泰官一想,也明白了甘鳳池的意思,便不再持異議。
呂四娘吃過晚飯,小睡一會,聽到三更鼓響,方才起來,換過黑色的夜行衣服,帶了百寶囊,和甘鳳池白泰官點首道別,只一聳身,便輕如燕子般的穿窗飛去。白泰官歎道:「八妹的輕功提縱術,我輩望塵莫及,做為師兄,真是慚愧極了!」甘鳳池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是必然之理。要不,那武學一道,還能有什麼發展呢?」白泰官點了點頭,忽道:「我看今日所謂的那個女孩子,將來也定在我輩之上,只是手段太辣了!」甘鳳池笑道:「要不是她生得那樣可愛,我真想打她耳光。」
不說甘鳳池和白泰官在客寓談論。且說呂四娘出了湖濱旅舍,一溜煙的奔入城中。撫衙道路她本熟悉,悄無聲響的跳上女牆,翻入後園,園中雖也有衛兵巡邏,但呂四娘的輕功已有登萍渡水之能、飛絮無聲之妙,就是從衛士身邊掠過,他們也懵然不覺。
後園連著撫衙內室,呂四娘跳上屋脊,心想:先找李明珠一問。忽見遠處屋面,一條人影,疾掠而過,呂四娘暗中笑道:居然還有同道中人,且看看他是誰?身形一起,緊躡這夜行人背後,用中食兩指相搭,「拍」的彈了一聲,趕緊跳開,那人回頭來,下弦新月,雖非明亮,呂四娘卻已看得清楚,原來就是日間的那位「李公子」。他回過頭來,不見人影,甚是驚詫,轉過身飛入內院。
呂四娘跟在他的身後,輕輕跳下,內房忽然走出兩個丫頭,那「李公子」躲在庭中一棵樹後,呂四娘卻一聳身,跳上側屋的橫粱,只聽得一個丫頭道:「小姐和師傅到外邊去了,聽說去見什麼寶國禪師,你那冰塘燕窩,可不必這樣快端出來。」另一個道:「那個女孩子也要呢。哼,她不知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的千金,連我們小姐吃的燕窩她也嫌不好,說是遠比不上她家中的呢!」兩個丫頭吱吱喳喳走出外間去了。
呂四娘不再理那「李公子」,飛身捻在兩個丫頭前面,走到外衙,忽見那青衣婦人和了因和尚雙雙走來,呂四娘一驚,伏在屋脊上不敢稍動,了因和那婦人走入屋中,正正就在她的下面。呂四娘輕輕的移開了一點瓦縫!張目下望,了因剛剛走進,忽聽得那青衣婦人在了因身後,狠狠說道:「哼,呂四娘!」了因翻眼說:「呂四娘怎麼?」
青衣女人道:「寶國禪師,不是我說你,你怎麼這樣縱容帥妹?」了因「哼」了一聲,有苦說不出。青衣婦人又道:「難道你的師弟沒有一個聽你的話?」了因怒道:「沒他們也成!」歇了半晌,續道:「我的來意,想你已明白了?」青衣婦人道:「你不是替四貝勒帶密禮給李大人嗎?」了因道:「另外還有三件事情。」青衣婦人道:「請說。」了因道:「第一件,那路民瞻雖然犯了你家大人,卻是我的師弟,可得由我處置。」青衣婦人笑了一笑道:「本來理該如此。但其中尚有未便之處。他就囚在這間屋裡,等會你進入復壁密室去看他就知道了。還怕不止他一個人在裡面呢!」了因皺了皺眉頭,道:「何人看守他?」青衣婦人道:「我們的李小姐呀!」呂四娘方始恍然大悟這青衣婦人為什麼帶了因走進這間空屋,原來路民瞻囚在這兒。
呂四娘凝神細聽,只見了因又「哼」了一聲道:「你的徒弟好不要臉!」青衣婦人面色一變,道;「寶國禪師,你可不能亂講!我的徒弟難道還配不上你的師弟嗎?」了因道:「那也得由我做主。」青衣婦人忽又一笑,道:「不必你操心啦,我看他們已私訂終身啦,你那師弟呀,初時倒硬得很,半點不理我們小姐,現在呢,可是有說有笑,親親密密的像對小夫妻啦。」了因道:「好吧,就算他們成親,民瞻也得隨我到京城去。」青衣婦人又笑道:「只要你能說得動他,我聽他平日口氣,對你似頗為不苟文呢!」了因大怒,「拍」的一掌將桌子打塌一角,道:「他竟敢如此!」青衣婦人忙道:「寶國禪師息怒,反正你的師弟逃不掉,你可以慢慢教訓他。請問第二件呢?」
了因面色稍寬,忽然笑了一笑,道:「嫂子,韓大哥見過你啦?」青衣婦人道:「見過啦!」了因道:「你們這彆扭鬧了十年,老夫老妻,該和解啦。」青衣婦人道:「你是給他作說客了?」了因歪著眼睛笑道:「有些風流事情,本是逢場作戲,過了也就算了,嫂子,你說不是麼!」青衣婦人「呸」了一聲道:「女子沒正經。第三件呢?』∼
呂四娘一一聽,才知青衣婦人乃是韓重山的妻子。心想:她倒保養得好,看來還只是四十多歲的人。她聽帥傅說過)這韓重山乃天葉散人師兄,兩兄弟各有所長,大葉的掌力在當今武林之中,可在五名之內;而韓重山的暗器之巧,則要數到前三名,他的妻子葉橫波武功也極高強,原來就是這青衣婦人。怪不得甘鳳地也只是和她打個平手。
了因停了一停,又道:「那個女較兒呢?叫她隨我回去!」青衣婦人道:「我要收她做義女呢!」了因道:「你別開玩笑啦,我非把她帶回去不可!」青衣婦人道:「怎麼她是私自離京的麼!」了因道:「你別多理閒事,總之你把她交出來便是。」
青衣婦人好像很不高興,問道:「你幾時回京!」了因道:「後天就回去。」青衣婦人說道:「那麼你不管呂四娘了?要知道她也是欽犯呢。」了因暗想:呂四娘、甘鳳池、白泰官是同門中除了自己之外武功最強的三人,自己若和葉橫波合鬥他們三人,只恐還要落敗。沉吟半晌,忽道:「韓大哥還要來的,是麼!」青衣婦人道:」誰管得著他!」了因道:「若你們夫婦同心合力,那我就將甘鳳池捉來,讓你消一口氣。」青衣婦人道:「好吧,那你多留兩天,等那老鬼來了再說。我也真捨不得燕兒呢!」
了因忽又端了面色,說道:「你現在就將那女娃兒叫來,讓我間她。」青衣婦人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跑出屋外,連擊三掌,撮唇長嘯一聲,過j』…會,日間所見的那女孩子不知從什麼角落跑了出來,青衣婦人將她一把拉著,道:「有貴客要見你。」那女孩子「嘟」著小嘴兒道:「我不見寶國禪師。」青衣婦人一把將她推進屋內,責道:「不准這樣無禮。」
那女孩子見了因,似乎有點畏縮,了因招招手道:「你過來!」那女孩子搖搖頭說道:「我不!」了因生氣道:「你這小搗亂,他們把你
33寵壞啦!」那女孩子忽道:「四貝勒叫我不必聽你的話。不要你親近。」了因跳起來道:「什麼?你胡說!」小女孩子笑道:「他說你是個淫僧,喂,大師傅,什麼叫做淫僧呀?」了因面色青裡泛紅,十分尷尬,拿不準四皇子是不是說過這話。
呂四娘在上面聽得又好氣又好笑,氣者是自己師傅,在武林中被尊為「聖尼」,卻有這樣一個弟子,背上「淫僧」之名,師傅九泉有知,死不瞑目;笑者是了因在這女娃之前,作出一股尊嚴之狀,被她那麼一笑,真是無地自容。正在好氣好笑之際,屋外樹蔭下人影一閃,一個人唰的竄了出來,躲到屋角暗黝之處,把耳貼牆,偷聽裡面的話。呂四娘心道:「晤,他也來了,膽子倒真不小!」這人正是那個「李公子」。
屋中那女孩子又道:「我在宮裡悶得發慌,出來玩玩,你們何必這樣緊張,明天我就自己回去。」了因道:「四貝勒叫你和我一同回去。」那女孩子道:」他真的這樣說?」了因生氣道:「你在胡說,看我賞你耳瓜子。」站了起來,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作勢抓她。青衣婦人急忙攔道:「寶國禪師,你不害臊,嚇唬孩子嗎?」女孩子一溜煙跑出屋去。屋角那個「李公子」嗖的掠出,拔步便追!
了因大叫道:「有賊!」身形一起,飛掠出去。呂四娘知道那李公子絕非他的對手,瞬息之間,已飛過兩間屋面,青衣婦人也追了出來,呂四娘一聳身,掠過一間屋面,朗聲叫道:「了因,你敢來與我決一死戰嗎?」了因大吃一驚,猛然收步,轉過身來,呂四娘雙手連揚,六把精光閃目的小匕首化成六道銀虹,齊向了因奔去。
獨臂神尼門下,除了因外,每人都練有自己的獨門暗器,如白泰官練的是梅花針,甘鳳池呂四娘練的是飛刀,呂四娘的飛刀與甘鳳池又有不同,除了比甘鳳池的刀更短之外,而且刀柄樓空,飛出來,發出叮叮噹噹響,驚心動魄,了因功力極高,掄起禪杖,六炳匕首,全給震飛,然而那飛刀怪響,也擾得人心頭煩躁,就在了因心神不定之際,呂四娘施展絕頂輕功,呼的一聲從他身旁掠過,一回首,又是六把飛刀,待了因將飛刀全打落時,呂四娘已飛身出撫衙去了。了因知道追她不急,倒拖禪杖追飛下屋來。青衣婦人道:「寶國禪師,燕兒呢?」了因道:「也走了!」青衣婦人道:「怎麼不追呀。」了因賭氣道:「你去追吧!我追這小子,有如此大膽,原來是呂四娘這賊婢暗中幫她。」青衣婦人見過呂四娘本領,單身那裡敢追?
呂四娘跳出撫衙,躍上民房,聚攏目光,四下一望,只見西北角一條黑影,疾如奔馬,直奔出城,在黑影之前,隱隱見著一點黑點,滾動有如流星。呂四娘知道黑點定是那女孩子,背後那黑影當然是那個少年了。呂四娘心想:這兩人甚是怪異,且去追他。黑影已出了城,呂四娘才飛身追趕,追了好一會兒,黑影漸現,呂四娘這才放慢腳步。那少年輕功,也是第一流了,然而呂四娘緊跟他的身後,他竟然絲毫也不知道!
少年已奔到湖濱西岸,忽然跑上一座臨湖的高山,此山名為「葛嶺」,在寶石山與棲霞嶺之間,相傳古仙人葛洪曾在這座山上像過丹,所以後人把這座山叫做葛嶺。這時跑在前面的那女孩子已跑到山上,少年追到山上,只見怪石林立,女孩影子已經不見,少年大叫道:「瑛妹,瑛妹!」山風送聲,群峰迴響,卻不見人回答。
那少年又叫了兩聲,忽聽得有人在背後笑道:「她不認你,你叫她做甚?」少年大吃一驚,不敢回頭,先橫躍三步,拔出劍來,然後旋身凝視。呂四娘笑道:「恭喜閣下,今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少年看清楚了呂四娘是誰,疑心大起,喝道:「你黑夜跟蹤意欲何為?」原來日間在茶居之時,那少年眼見呂四娘將車鼎豐抓去,並不知她是為了救人,還懷疑她也是那「瘋婆子」一路;之後呂四娘甘鳳池在湖上惡鬥了因之時,他又已跌落湖底,潛入西湖裡湖,並未看見。所以摸不準呂四娘是友是敵。
本來呂四娘只要將事情說清,將名子亮出,就可無事。但呂四娘身負國仇家恨,不能不份外小心,這少年看來雖然不是壞人,但到底是個陌生的外鄉來客,呂四娘自然不願一下子將身份抖露。少年見她久久不答,怒道:「你到底是那條線上的朋友,我與你素味平生,你為何要多管閒事?」
呂四娘想起這少年怪異的身法,心想:我且試試他的本事。故意冷冷笑道:「你和車老頭幹得好事!」那少年面色倏變,「哼」了一聲道:「虧你這副身手,居然做鷹爪孫!」肩頭微動,刷的一劍刺來。呂四娘一閃閃開,把劍擎在手中,笑道:「你是何人弟子?」少年刷刷兩劍,凌厲異常,朗然答道:「說了你也不知道!」在劍法上好像十分自負。呂四娘暗暗好笑,心想:有哪一家的劍法我不知道?只要你使滿十招,我不把你揭破才怪。
那少年把劍一抖,走偏鋒急上,又是斜腰一劍。呂四娘再不躲閃,看準他這招乃是武當派的「孔雀剔翎」,使的乃是劍鋒刺戳之勁,於是平劍一壓,使的是玄女劍法中的「倒轉陰陽」,霜華寶劍一沉一提,滿以那少年必然被迫撤劍;不料少年劍招怪絕,見呂四娘平劍來壓,劍把一抖,劍身一顫,忽然反削過來!呂四娘幾乎著了道兒,幸而她的玄女劍法已到爐火純青之境,縮劍一絞,馬上解了敵人的招數,少年搶出兩步,反身又是一劍,這劍明是嵩陽派的「鳳凰展翅」,劍勢應該自左而右,呂四娘通曉各家劍法,身形微動,已先截至左方,不料少年劍到中途,倏然一變,直刺右肩,呂四娘回劍不及,只好仗著絕頂輕功,身軀一扭,閃電般的避開這劍。
呂四娘大為驚異,這少年劍招怪絕,真是見所未見,急把玄女劍法中的防身三十六路連環劍法施展出來,寶劍舞成一個圓圈、首尾相連,滴水不入。而在防守之中,也雜以攻擊的招數。少年疾風暴雨般的狠狠攻擊,直拆了二三十招,呂四娘尚未看出他的家數!
少年劍法雖怪,但呂四娘使的乃是正宗劍術,精妙異常,雖然一時間摸不著對方路數,不敢放手攻擊,用來應付,卻是游刃有餘。
呂四娘不知,那少年比她更為煩躁。呂四娘摸不著他的路數,他也同樣摸不著呂四娘的路數,只覺呂四娘的劍法精微奧妙,似乎只有天山劍法可堪比擬。更兼呂四娘功力又比他高,再鬥三五十招,他已面紅氣喘,而呂四娘猶是氣定神閒!
少年一急,劍招展得更快。呂四娘帶攻帶守,留心觀察,只覺這少年的劍法好像博採各家,但每一招都和正常的劍法相反。例如武當派中的「無常奪命」一招,劍勢應自上而下,刺向下盤;而少年使這一招時,卻是自下而上,刺向中盤。又如嵩陽派的「抽撤連環」一招,應該是左三劍,右一劍,再向中間疾刺兩劍;而在他手中,卻是先向右方刺三劍,再向左方刺兩劍,然後分心直刺一劍。呂四娘與他鬥了一百招後,恍然大悟,橫劍一封,將少年逼出三丈開外,笑道:「你是白髮魔女的嫡系傳人!你師傅不是飛紅巾就是武瓊瑤!」
呂四娘將那少年的師承派別揭破,那少年大吃一驚,橫劍當胸不敢進招!呂四娘將劍插入鞘中,笑道:「不必斗了,我和你斗滿百招,才知你的家數,我已是甘拜下風!」
少年瞪大雙眼,又是疑惑,又是羞慚,對方的劍法明明在自己之上,怎麼卻反而認輸?而且更令他慚愧是:呂四娘看出了他的家數,而他對呂四娘的劍法卻還模不著頭腦。當下由不得抱劍作揖,道:「我認輸了,你若要捉我,我束手就擒!」呂四娘大笑道:「誰要捉你,你聽過獨臂神尼的名字沒有?」
少年「啊呀」一聲,一揖到地,說道:「那麼兄台是獨臂神尼門下,江南七俠中人了?」呂四娘道:「正是。」那少年瞧了一眼,忽然面呈疑惑之容。原來他曾隨母親武瓊瑤,在天山北高峰和易蘭珠閒坐論劍,易蘭珠說:「當今天下,有四派劍法,各擅勝場,難分輕重。這四派一是晦明禪師傳下的天山劍法,二是達摩祖師傳下,武當派北支宗師桂仲明譜補的達摩劍法;三是獨臂神尼所用的玄女劍法,第四就是白髮魔女傳下的獨門劍法了。」當時武瓊瑤道:「天山劍法之博,達摩劍法之奇,玄女劍法之妙,三家並稱,那的確是難分高下,我這門劍法失之於偏,姐姐也拿來相提並論,那豈不令我汗顏。」易蘭珠道:「姐姐未免太謙了,論到奇詭辛辣,姐姐這一門劍法還要勝過上述三家。」武掠瑤歎道:「三家劍法之中,可惜玄女劍法我尚未見過。」武瓊瑤只提三家,始終不敢將自己的劍法與之井列,那自然是她的謙虛。易蘭珠笑道:「聽姐姐此言,我忽發奇想,若請四派劍客到天山一會也是盛事。只恐人壽有限,奇想成空。那玄女劍法我倒見過,三十年前獨臂神尼上天山之時,可惜姐姐不在這裡。她的劍法只傳關門的女弟子呂四娘,呂四娘身負國仇家恨,終日在江湖奔跑,恐怕未必能到天山呢。」
少年憶起當年之話,心中暗奇何以面前這人卻是男子。呂四娘一笑揭下頭巾,道:「我就是呂四娘,敢請兄台高姓大名?」少年道:「我叫李治,姐姐所說的武瓊瑤正是家母。」呂四娘拱手道:「原來兄台乃是闖王后裔,失敬,失敬!」
原來當年「七劍」歸隱天山,武瓊瑤與李思永成親,在白髮魔女的舊日居天山南高峰上隱居,只生一子,就是李治。李治十歲之時,父親去世,由母親傳他獨門劍法。再過兩年,易蘭珠把馮瑛帶到天山北高峰,那時馮瑛還只有七歲。天山南北兩峰相距千里,武瓊瑤每年必來拜會易蘭珠一次。所以李治和馮瑛算得是青梅竹馬之交,李治比他年長六年,一向拿她當妹妹看待。六七年前,易蘭珠再到中原,馮瑛就托武瓊瑤照顧。到易蘭珠回來後,方再把她領回。有此一段淵源,所以李治和馮瑛十分要好。
呂四娘與李治互通姓名,彼此敬仰。呂四娘道:「李兄離天山多久了,那車老頭子又是何人?」李治道:「我高天山未滿兩年,車世伯以前在四川之時曾和家父共事。我這次下山,家母曾開列名單給我,叫我遍訪父親舊部,看有幾人還在人間?前幾天我托朋友將我到杭州的消息稟知車老伯,他就約我昨日在三潭明月相會,不料卻飛來了那場橫禍,幸我小時常在天山絕頂的『天池』游泳,還略通水性,要不然那就無辜遭受滅頂之災了。不知那凶憎是什麼人?武功如此了得!」呂四娘道聲「慚愧」,把了因來歷告訴了他,扼腕嗟歎。
李治道:「可所見的那個女孩乃易老前輩愛徒,也是她唯一的傳人,請姐姐幫我一同尋找。」呂四娘怔了一怔,心想:那女孩武功極雜,怎會是易蘭珠的徒弟?道:「李兄恐怕認錯人吧?」李治笑道:「我與她一同玩大,怎會認錯?只是不知怎麼她卻似迷失本性似的,令我十分憂慮!」呂四娘道:「既然是易老前輩的衣缽傳人,那我當得效勞,盡心尋找。」
正說話間,忽聽得「嗚,嗚,嗚!」三枝響箭,一聲長兩聲短,從東南角發出。呂四娘吃了一驚,對李治道:「請兄台見諒,我有急事,必須趕回客寓。」李治道:「怎麼深夜有人發射那響箭?」呂四娘道:「那是我們同門聯絡的信號!」李治也吃了一驚,道:「既然如此,女俠請便!」呂四娘拱了拱手,正想下山,忽又說道:「李兄,你的車老伯在我那兒,你明日來吧。」當下將客寓地址說了,就在葛嶺山腳的東南角上,倚山面湖,是杭州最著名的旅館。李治喜道:「我明日絕早便去。」呂四娘足尖一點,身軀晃處,疾若流墾,倏忽不見!李治大為佩服。
鬧了半夜,一鉤斜月,漸向西沉,想已過了五更了。李治跳上一塊臨空突出的岩石之上,四處俏望,空山靜寂,只有松風過耳,遠處潮音。李治大為失望,忽聽得格格的笑聲,起自身畔,李洽急忙跳下,叫道:「瑛妹,瑛妹!」日間那女孩子突然從山石後面閃了出來,格格笑道:「我在這兒!」
李治大喜,那女孩子招招手道:」你來呀!」李治一陣遲疑,女孩子笑道:「我不打你了,我剛才跟你鬧著玩呢,你還生我的氣嗎?」李治走過去拉她的手,那女孩子一笑掙脫。李治怔了一怔,忽然想起她現在已是十四歲的小姑娘了,可能懂得害臊了呢。也便笑了一笑,問道:「那青衣婦人是誰,你怎認得她的?」那女孩子道:「你管得著?我認得的人都要對你說嗎?」李治又怔了一怔,心想:怎麼她的性情全部變了,她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兒呀!
要知李治和馮瑛在天山之時情同兄妹。馮瑛對他十分柔順。李治真想不到兩年多不見,她卻用這樣的口吻回答自己。那女孩子又格格笑道:「你坐下來呀,你盡呆呆的看著我幹嘛?」李治坐在她的身旁,問道:「易伯母好嗎?」那女孩子道:「很好呀,她也惦記你呢!」李治道:「她的頭髮怎麼樣了?」那女孩子道:「還不是像從前一樣斑白。你問她的頭髮幹嗎?」李治跳起來道:「什麼,易伯母的頭髮白了?」要知易蘭珠的頭髮,因為幾十年前曾服了憂曇仙花,可保永世不白。若然一白,就是死期到了,所以李治問她頭髮,實際就等於問她健康如何,如今聽這女孩子說她發已斑白,如何不慌。那女孩子忽又笑道:「我騙你呢,你本來很聰明嘛,怎麼這次笨了?我不是說她的頭髮像從前一樣嗎?她的頭髮以前怎樣,難道你不知道?你下山也不過兩年。」李治一聽,果然她是說過這話。笑罵道:「你怎麼學得這樣頑皮了?拿這個來嚇我!易伯母的頭髮是永遠不會白的,你說她白了,不是詛咒她要死嗎?虧她那麼疼你,你開玩笑也不應這樣開!」那女孩子伸伸舌頭道:以後我不敢了!」
看官們都知道這女孩子實際不是馮瑛而是馮琳了。她躺在山石之後,把呂四娘和李治的對話全都聽去,心裡又驚又喜。她年紀雖小,可是也聽人說過易蘭珠和武瓊瑤的名頭,知道這兩人是當今之世最厲害的女劍客,尤其是易蘭珠更是內家正宗,劍術大家,了因和尚天葉散人他們常常罵她,還說過要邀集十名一流好手去鬥她。馮琳雖小,人卻聰明,見這些「伯叔」如此恨她忌她,就知這易蘭珠的本事一定大得不得了。心中好生仰慕。
適才她在山石之後,聽得李治原來是武瓊瑤的兒子,又聽李治說自己「是」易蘭珠的唯一傳人,而且還和自己一同玩大,心中暗暗奇怪,難道世界上真有一個和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可不知她叫什麼名字?心中忽然起了一個鬼主意:就冒認是那不知名的女孩子,逗逗李治。
李治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女孩子不是馮瑛,又問道:「你這兩年見過我的母親嗎?」馮琳晤晤呀呀,含糊說道:「見過一次。」李治道:「她怎麼樣?」馮琳道:「她在練劍。」李治奇道:「怎麼她在練劍?她不坐關了嗎?」原來李治下山時,她母親已開始「坐關」,以七日為一期,即每次靜坐七天,靜坐之時,只食花果,過了七天,然後再食煙火。然後休息三天,又再靜坐。這種長期「坐關」,乃是修習最上乘內功者最後要過的一關。「坐關」期中,不理俗務,更無需練劍。所以李治一聽馮琳說她母親練劍,大為奇怪。馮琳聽言察色,知道一定是自己說錯了話,微微笑道:「我和師傅一同去的,師傅說你母親走火入魔!」
李治這一驚更甚,顫聲叫道:「她走火人魔?哎呀,那麼她身體怎樣?」馮琳在四皇子府中長大,遍習各派武功。然而四皇子門下異人,除了因之外,誰都不懂正宗的玄門內功,其他各派偏門修習內功的常會「走火入魔」,所以馮琳對這個名詞十分熟悉。因道:「好在我師傅及時趕到,李伯母心靈正起異狀之際,面肉痙攣,我師傅一瞧,就知她是走火入魔,趕忙運內家真氣,助她呼吸,她這才恢復正常。據師傅說要不是她及時趕到,伯母就要半身不遂啦。所以伯母后來不坐關了,說要把劍練到出神入化之後,然後再坐。」這番話說得活靈活現,而且很有根據,不由李治不信。心想白髮魔女傳下的武功,本來不是玄門正宗,我以為她功力深湛,修練最上乘內功,也可無礙,誰知還是走火入魔。心想:以母親的好勝,受此挫折,不知該如何傷心呢!一念及此,不覺悶悶不樂。
馮琳又笑道:「我師傅說這不緊要,你悶什麼?她說你母親有過此番經歷,以後再『坐關』時就知所趨避了,她還指點你母親修習最上乘內功的訣竅呢,可惜我聽不懂。」李治大喜,道:「晤,那我母親倒是因禍得福了。」馮琳這一番話,無意之中撞個正著。原來論起輩份,武瓊瑤比易蘭珠尚高半輩,(武諒瑤是白髮魔女的關門徒弟,易蘭珠雖然是晦明禪師撫養長大,但武功大半是凌未風所傳。晦明禪師和白髮魔女是同輩〕所以易蘭珠和武諒瑤雖然私交極好,但說到武功,總是謙遜,更不好意思「指點」武瓊瑤了。李治心想:想必是易蘭珠見自己母親經過這場災難,所以不拘俗套,不固執於輩份,願意「指點」了。
馮琳微微一笑,又道:「你那獨門劍法能不能教我呀?」李治一愕,道:「你學的天山劍法,博大精微,為何還要學我的?」馮琳道:「我師父說,我們兩家劍法一正一反本來同出一源,所以我想,如果同時兼學,豈不更好?我本要伯母教的,但可惜我匆匆下山,沒有機會再學了。」李治忽笑道:「其實我這一門劍法,你師傅也懂的。以前我母親的師姐飛紅巾曾教過她。」馮琳暗吃一驚,想不到說話之間又露破綻。幸好李治一笑之後又道:「你師傅也不教你,想必是見你年紀太小,恐你學得太雜,所以叫你專練天山劍法!」李治說到這裡,忽然心念一動,問道:「你下山多久了?」馮琳想了一下,答道:「晤,半年多了。」李治道:「半年之間,你為什麼學了那麼多別派的武功?」馮琳嘟著小嘴兒道:「我歡喜嘛,你為什麼總愛管我?我現在年紀漸漸大了,多學一點也不緊要。我知道啦,你不願意教我,所以故意這樣罵我。」李治甚愛這個小妹妹,聞言皺起眉頭道:「你說到哪裡去了?好像你和我是外人似的?你真的要學,我當然可以教你。」
馮琳大喜,又道:「什麼叫做『後天之氣』什麼叫做『先天之氣』?『內丹』修練又是如何?」李治又是一陣愕然,心想怎麼易伯母連這些最基本的內功修習常識都沒教她。原來所謂「後天之氣」「先天之氣」都是道家的說法,其後亦為修習內功時所習用。所謂叫「後天之氣」就是指胸肺中的氣,因為那是由外間吸進來的,所以叫「後天之氣」,丹田氣海中的氣,又叫小先天之氣,乃是人類自母體產出後就賦有的。普通人呼吸時,胸肺中的氣與丹田之氣不能溝通混合;但若對吐納功夫有了修養的人,則可令二氣混而為一,稱為「氣通」,到了「氣通」的境界,「先天之氣」與「後天之氣」上下交結,無形中就似在體內結成一粒「丹丸」之韌,可上下轉動,這便是道家所謂的「內丹」,其實乃是體內所養成的一股氣勁,並不帶什麼迷信的色彩的。
馮琳對於內功竅要,茫然無知,所以有此一問。及見李治愣然,眼睛一溜,已知所以,笑道:「你一定奇怪師傅為何不教我了?她說我年紀小,不耐靜坐,所以只教我練劍,並未教我內功。」馮瑛七八歲之時,由武瓊瑤照顧,八歲後回天山北高峰,到十二歲止,這四年間,李治每年見她一次,每次相聚約半個月,李治當她孩子看待,所以並沒問起她有否修練內功。這時心想:易伯母只授武藝不傳內功,這樣教法,豈非甚有缺陷?因道:「我說給你聽,也不緊要,只是若給伯母知道,那可真是貽笑方家了。」馮琳道:「我不告訴她便是。她本來叫我在江湖歷練三年之後,再回山時才將內功修習之道教我的。我只伯她年紀老邁,若有意外,豈非一生難學!」李治聞言,眉頭又是一皺,連道:「豈有此理。」心想:這孩子素來溫柔敦厚,怎麼出來半年,心術就變得如此壞了。」只顧自己。若真個恩師死了,悲痛還來不及,那會想到其它。這女孩子如此講法,若給易伯母聽到,真會氣死。
馮琳見他又扳起了面,「哎喲」叫道:「我知道我又說錯話了,好哥哥你別對我生氣,我以後不亂說了。」李治心想:這女孩子下山後不知交了些什麼朋友,給引壞了。今後非得對她多照顧不成,再不能讓她和青衣婦人之類蠻不講理的「瘋婆子」鬼混了。因道:「好吧,我不生氣。你要學內功,我把基本要訣傳你。」說了半個時辰,馮琳心領神會,大喜道謝。李治眉頭又皺,道:「你怎麼啦?簡直和以前像兩個人了?」馮琳微微笑道:「我以前是怎麼樣的?你說給我聽。」李治又好氣又好笑,道:「你也有十三四歲啦!連自己本來是怎樣的都忘記了麼?」馮琳一笑跳起,似乎是因得他的指點,極為高興。李治說完這話,心裡忽然感到顫慄,心想:難道真有這樣快忘了本性的人?不覺呆看著她,說不出話。
談了半夜!不知不覺之間東方已白,五彩朝霞出現天邊。「葛嶺朝墩」原就是「錢塘八景」之一。從葛嶺向東遠眺,越過市區,在遠處是一片浩渺的錢塘江,一直伸展到遙遠的東海。這時太陽已慢慢地從海面上升起來,就像一面紫紅色的大銅盤似的。李治迷憫的心情,給清晨的冷風吹得暫時清散,站在「初陽台」上,看那一面紫紅色的大銅盤越升越高,逐漸由紫紅變成橙黃,繼而又由橙黃變了耀眼的白光。俯瞰西湖,湖面閃耀著萬道金光,四周的青山綠樹都染上了美麗的朝霞彩色!
李治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記起了呂四娘的說話,對馮琳道:「我和你看呂四娘去!」馮琳佯作不知,問道:「哪個呂四娘呀?」李治道:「就是昨晚和我在這裡比劍的那個女人。」馮琳道:「我怕她的那個同伴,那個黃臉漢子。」李治道:「那個人是江南大俠甘鳳池呢,為人最是行俠仗義,有什麼可怕?你也應該交交這些正派之人。」馮琳無奈,只好隨他同去。
甘白二人自昨晚呂四娘去後,久久不見回來,心中懸懸,那睡得著。聽得敲了四更,甘鳳池獨自起來,在旅舍的庭院中散步,看那一鉤斜月,慢慢的從頭頂移過。在這萬籟俱寂之際,忽聽得有一陣女人的尖叫聲,好像就在這旅舍之內。甘鳳池天生的俠義心腸,雖然心中有事,也禁不住循聲尋訪,這旅店佔地頗廣,總有二三十間客房。甘鳳池跳上屋面,聽得叫聲發自東首一間房內,急忙從屋面飛過,尋到那間房間,使個「珍珠倒懸簾」,雙足鉤著簷椽,探頭內望,這一望大吃一驚!
只見屋內一個老頭,背向窗口。面向一個中年女人,冷一冷說道:「你再叫!你再叫我就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女人面色青白,好像是很是害怕:但仍是恨恨說道:「你真是人面獸心,寡清薄義,把我騙到杭州,原來是要下毒手!」那老頭獰笑道:「我家的那個婆子容你不得,沒奈何只好請你借一隻耳朵,十根指頭作為我贖罪之物。念在以往恩義,你自己下手吧,我有靈丹給你止痛!」那女人抖個不停,老頭嗖的一聲,拔出了一口解腕腰刀。
甘鳳池聽得這老人聲音好熟,見他拔出了刀,驀然叫道:「韓重山你幹什麼?」一口飛刀穿窗直入!
韓重山武功極高,只因全心對付那個女人,沒有聽出聲息。這時反手一拿,已把飛刀拿著。甘鳳池虎吼一聲,跳了進來!韓重山順手將匕首一插,甘鳳池一個翻身,一招「覆雨翻雲」,用擒拿手一拂,向韓重山持刀的手腕直截過來,甘鳳池的擒拿手在同門中湛稱一絕,韓重山手腕一翻,匕首落地。屋中的女人,急忙穿窗跳出。韓重山大怒,雙掌一推,甘鳳池出掌相抗,只覺一股大力,甘鳳池身不由己,直向門外撞去,砰然一聲,木門已給撞開,那韓重山也給甘鳳池神力推倒,跌落床上。
正是:
八兩半斤,功力悉敵。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