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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回:一意懲凶難罷手 息爭無計苦思量 文 / 梁羽生

    那兩騎馬從江南父子身旁馳過,馬背上那兩個大漢對他們打量了一下,似乎有點詫異的神色,但也沒怎麼,便過去了。

    江南悄聲說道:「這兩人我認得的,他們卻是大約記不起我是誰了。」江海天道:「這兩個傢伙是什麼人?」江南道:「較老的那個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符,那中年人是江湖上的獨腳大盜綽號『賽仁貴』的蘇湛,也曾是孟神通的黨羽之一。當年他們在孟神通率領之下,在嵩山千障坪與少林寺等各大門派對壘,當時我也是在場者之一。但我是個無名小卒,他們大約不會認得我。」

    江海天怔了一怔,說道:「這麼說來,倒是兩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了。」江南沉吟半晌,說道:「可不是麼?尤其是那陽赤符,自他師兄孟神通死後,武林人士都很注意他的行蹤,可是十幾年來,從沒有人得知他的消息,大家都以為他受了師兄之死的教訓,從此退出江湖,銷聲匿跡了。想不到今日卻又在這裡出現。」

    他們一路走去,陸續又有七八騎馬從他們身邊馳過,可以看得出來,都是三山五嶽的好漢,有些江南認得,其中有一個還和江南打了個招呼,但行色匆匆,也未曾停下來與江南答話。

    江南道:「奇怪,這終南山一向人跡罕到,卻怎的今日會碰上這許多江湖豪客。」江海天道:「和你招呼的那人是誰?」江南道:「是青海回族的金日彈。」江海天又吃了一驚,說道:「師父曾提過這個人的名字,說也資質極佳,說得上是一位武林異人。」

    江南笑道:「當年在千障坪之會的前夕,我義兄陳夭字曾碰上他,頗吃了點虧。後來你師父暗中助我,將他摔了個觔斗,因此他記得我。看來他的度量倒是不錯,我還害怕他記著前仇呢,誰知他卻先向我打了個招呼。」又說道:「這人可算是個正邪之間的人物,其他幾個我認得,卻都是邪派中頗有來頭的人。」

    兩父子一路走一路談,都覺得很是奇怪,又走了一程,到了一處三岔路口,正是當日江海天在這裡遇見於少鯤的地方,忽見有兩騎快馬飛馳而來,突然在他們面前停下,叫起來道:「你是江小俠麼?」來的是一對年約五旬的大婦。

    江海天一看,又驚又喜,連忙說道:「韓老前輩,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原來說話的這人是從前北京鎮遠鏢局的總鏢頭韓漩,女的是他的妻子鐵鴛鴦韓二娘。江海天從前在水雲莊雲召家中,曾和他們見過面的。

    江海天道:「爹爹,這位是北京鎮遠鏢局韓總鏢頭。」韓漩始知江南是江海天的父親,上前見過了禮,連忙間道:「你們怎的這麼快就得了訊息,金大俠可來了麼?」韓漩以前雖然未曾見過江南,但江南和金世遺的交情他卻是素有所聞的。

    江南莫名其妙,怔了一怔,問道:「什麼訊息啊?」韓璇詫道:「你們不是上歐陽家去的麼?」江南道:「不,我們是上水雲慶去拜會雲莊主的。小兒的乾爹華山醫隱華天風在水雲莊養傷。」韓璇道:「哦,原來你們還未知道消息,不過,這也真巧,你們正好趕上了。你們不用到水雲莊啦:今日就可以見著雲莊主了,他已經來啦!」

    江南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們大伙幾趕來這兒,為了何事,可能賜告?」韓璇哈哈笑道:「這件事情,問你的令郎就明白了。」江海天恍然大悟,心頭一震,說道:「雲莊主可是來找歐陽仲和的晦氣?」

    韓璇道:「正點兒是那姓葉的小賊,不過歐陽仲和這一家人我門當然也是不能放過的。今日他們那邊出面的就是歐陽伯和和他的弟弟仲和、季和三兄弟,咱們這邊是雲莊主和我。哈哈。

    你們來得正好,可不用我邀請你們助拳了吧?」

    原來水雲慶的莊主雲召是給兒女報仇來的,他的兒子雲瓊、女兒雲壁被葉衝霄用大乘般若掌訂傷,幾乎送命,幸得華天風盡心醫治,又得江海天給他們輸血保住元氣,這才把他們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最近雲瓊兄妹已經完全復原,雲召也已查出葉衝霄當日是和歐陽仲和的女兒歐陽婉在一起的,但他還未知道葉衝霄的來歷,因此只能找上歐陽仲和的家門。

    至於韓漩,則是為了鎮遠鏢局那次被劫鏢之事,那次他們保了一大批貴重藥材,到了青海,被一個女賊所劫,葉衝霄曾在那女賊的寨中出現。那次鏢局的人,除了有兩個鏢師得葉衝霄說情,放走之外,其他的全部被殺。鎮遠鏢局出此關門。後來韓璇夫婦出來訪鏢,遇上葉衝霄,一言不合,打將起來,韓璇的妻子又給葉衝霄打傷,

    葉衝霄雖然不是劫鏢的正主,但一來他們認定葉衝霄是那女賊的同黨,二來又有韓璇妻子被葉衝霄打傷之事,故而他們也要找他報仇。但雲召、韓璇、歐陽仲和等人,都是江湖上大有身份的人物,不屑乘人不備,私下尋仇毆鬥,雙方遂定期約會,各自邀請武林朋友,前來助學,日期便是今天。

    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江海天都是知道的,但如今聽到了這個消息,卻仍是不免大大吃驚!

    要知江海天心地純良,雖然他也曾吃過葉衝霄的苦頭,但自從與葉衝霄化敵為友之後,已把他從前做過的壞事全都忘了。

    如今一旦聽得韓璇舊事重提,竟是要與雲召去找葉衝霄算帳,他焉得不驚?

    韓璇兀自興沖沖他說道:「我正愁人手不夠呢,可巧遇上了你,這一次可以穩操勝券了。」江海天暗自想道:「葉大哥現在已改邪歸正,他今日遇上危難,我若不設法排解,將來怎好去見蓮妹?」

    韓璇發覺江海天有猶豫的神色,詫道:「江少俠,你敢情是不願意去麼?當日那姓葉的小賊打傷雲家兄妹之時,你也是曾在場的。」

    江海天訥訥道:「依晚輩之見,冤家宜解不宜結,這,這梁子……」話未說完,韓璇已是勃然變色,大聲說道:「這梁子麼,要解開也並不難,只要他賠我一同鎮遠鏢局,賠我鏢局的幾十條性命……」韓二娘撐著鐵拐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冷笑接道:

    「外加一雙好腿,嘿嘿,還有我夫妻倆的一世英名!」她這雙腿正是給葉衝霄打壞的。

    江海天給他們夫妻倆一番搶白,面上不覺一陣青,一陣紅,啞口無言,暗自想道:「葉大哥當初是做得太狠了,鏢局那幾十條性命,還可以推說不是他殺的,但他打傷了韓璇的妻子,打飭了雲召的兒女,這個冤仇可是結得太大了,武林中人把聲名看得比性命還緊要,何況是韓璇總縹頭、雲莊主這等領袖人物,豈能忍受如此大虧?」

    江南說道:「這小孩子不懂事,胡亂說話,韓總縹頭,你別怪他。那姓葉的小賊既然如此可惡,那當然應該找他算帳。海滅,你受過雲莊主的大恩,豈有不去助拳之理?去,你不去我也要去!」

    原來江南聽了半天,還未知道他們口中的「小賊」。就是谷中蓮的哥哥葉衝霄,因為江海天從未曾將葉衝霄這些事告訴他。

    江海天的性情恰恰與他父親相盡,不愛多說閒話,尤其在葉衝霄改邪歸正之後,他更不肯提起葉衝霄的往事,這也是他「隱惡揚善」的一番好意。

    韓璇的面色稍見緩和,也自覺得自己說話的口氣太重,反過來向江海天賠笑道:「江少俠,若是換了別人,說這樣的話,我定然把他當作那小賊的說客,你和那小賊也是打過一場的,而且雲家兄妹也還是你救的,我們當然不會擔心你幫那小賊。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大約是疑我們打不過對方,所以想息事寧人吧?你放心,對方固然是高手如雲,我們也不是省油燈,老實說也是有備面來的。江少俠,你要是願意拔刀相助,那就與咱們同去,要是不願麼,那我也不會勉強你的!」

    韓璇是個老江湖,說話綿裡藏針,軟中帶硬,厲害得很。要知武林人士,輾轉相交,關係複雜,葉衝霄武功高強,當然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師友也絕非等閒之輩,韓璇就提防有人和江海天拉上了關係,要他為葉衝霄說情,故而說出了這一番話,先堵住了江海天的嘴,他雖然說任由江海天去與下去,但誰也可以聽得出,他是用說話擠迫江海天。

    江海天聽他提起舊事,卻忽地心頭一動,暗自思量:「韓漩夫婦性烈如火,我和他們又不是深交,要進言勸解,那是很難了的了。但雲莊主和我的交情卻不尋常,他照料我義父,義父與我也救了他的兒女,他於我有恩,我也於他有義,他一向又很愛護我,不如待我見了雲莊主再相機進言吧。」當下笑道:

    「我本來就是要去拜見雲莊主和義父的,既然可以在此相逢,哪有不去之理?至於說到助拳,有眾位老英雄赴會,還用得著我嗎?」

    韓璇哈哈笑道:「江少俠太客氣了,我聽說你義父也曾受過歐陽家的小妖女之害,你義父今日不知是否能趕來赴會,若是不來,你要替你義父出頭,只怕不出手也不行呢!」

    江海天聽他提及了歐陽婉,更覺心煩,卻又不便為歐陽婉辯護,他惦記著義父,便即問道:「我義父的傷尚未痊癒嗎?何以說他今日未必能夠趕來?」韓璇說道:「華老英雄早已復原了,但他放心不下他的藥圃,就在上個月他送走他女兒的第二天,他也回華山去了。」說到此處,忽地笑了起來,說道:「我真是老糊塗啦,竟然忘記了問你,你不是去參加金鷹宮之會的麼?華姑娘也正是赴這個會的,你們還沒有見著麼?」江海天心頭一跳,含糊說道:「見是見著了,但金鷹宮之會結束之後。華姑娘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和她深談。」

    韓璇點點頭道:「是了,這位華姑娘是個孝順女兒,她怕父親牽掛,想必也是早已趕回華山了。她有神鷹作為坐騎,比任何駿馬都要快上十倍。」接著說道:「華老英雄是知道今日這個日期的,華姑娘倘若已經回家,他們父女跨鷹同來,一定可以趕上。」

    江海天心情更為混亂,本來他一心要與華雲碧會面,但卻不願在這樣的場合中相見,因為若在水雲莊見面,沒有旁人打擾,兩人可以款款深談,自是較易求得諒解;但倘若在歐陽家中雙方比武的場合下見面,那就不容他細吐心曲了。要是華雲碧不諒解他,又似上次一樣,當場就走,那就更是難以為情。但到廠此時,他也唯有硬著頭皮前往。葉衝霄、歐陽婉、華雲碧這三人的事情糾成一片,每一件事情都是一個難以解開的結,令到江海天心亂如麻!

    十多里路程片刻即到,江海天舊地重來,人事已改,心中悵觸,難以言宣。忽聽得有人叫:「這不是江少俠麼?」只見雲瓊兄妹已趕出門來迎接。原來按照武林規矩,此次之會,雖是在歐陽家中舉行,但雙方對壘,雲召和歐陽伯和同屬主人,所以雙方都派有知客在門口迎接己方的親友。

    雲瓊兄妹見了江海天,都是喜出望外,雲壁笑道:「你剛從金鷹宮回來吧?你一定在會上大顯身手了?聽說那寶象法師武功絕世,是誰將他打敗的?」江南得意洋洋他說道:「海天和他打了一場,不分高下,後來是金大俠到來,一出手就將他打敗了。」雲壁喜道:「我爹爹早就料定你會揚名立萬,果然你沒有辜負我爹爹的期望。」

    雲瓊忽地面紅紅地訥訥問道:「你見著了沒有?」江海天心中一跳,怔了一怔,問道:「見著什麼?」雲壁笑道:「他是問你有沒有見著谷姑娘?」

    江海天想起了雲瓊對谷中蓮的私心戀慕,自己也覺得有點難以為情,但匆忙之間,卻是無從解釋,只好含糊說道:「見著了,我已經代你向她問候了。」江南又得意洋洋他說道:「他們在一個小島上還一起同住了半個多月呢!那位谷姑娘現在已是馬薩兒國的公主了。哈,這些事情,說起來都是想也想不到的奇事,……」江海天道:「爹,會場到啦!」江南笑道:「可惜現在沒有時間,待會散了之後,我再給你們講講故事,我這孩子的奇遇真多,運氣也真是太好了!」

    雲瓊看了江南說話的得意柳態,又聽他說江海天與谷中蓮曾在一處同住半月,心頭不禁暗暗嘀咕,隱隱猜到了幾分。他性情比較害羞,江南又是他的長輩,他心裡猜疑,卻不敢再問半句。

    會場設在歐陽家中新辟的練武場上,地方很是寬廣,東西兩面,搭有長枷,雲召這方面的人在東面,歐陽這邊的人在西面,兩面長棚都已擠滿了人。規模雖然不及金鷹宮之會,但到的成名人物也很不少。若然只論中原的武林人物,則到的比金鷹宮之會還多。金鷹宮之會雖是各國高手雲集。但到底是地處,邊陲,距離中原太遠,所以中原武林人物前往參加的人不滿百,而在這個會場之上,每一面長棚,就不止百人。

    江海天遊目四顧,低聲問道「華姑娘呢?」雲壁怔了一怔,說道:「我正姐問你,你卻問我。嗯,你的義父來了,你問他吧。」只見華天風長鬚飄拂,走出棚來,場中認識江南的人很多,已經有人告訴了他江南是誰,華天風遂先與江南見過了禮,然後問江海天道:「怎麼只你一人回來?你的碧妹呢?」

    江海天吃了一驚,說道:「我以為碧妹已經回家了?」華天風大為奇怪,問道:「你們怎麼不是同一路走的?」江海天訥訥說道:「金鷹宮之會一散,碧妹就騎著神鷹飛走了。我也還來不及問她的原因。」

    華天風皺起眉頭,沉吟道:「這就奇了,我已吩咐她,叫她和你一道回來的。唔,或許是她見你還沒有空,所以單獨回來?

    但她騎著神鷹,也早就應該到了?」江海天大是吃驚,既為華雲碧擔心,又覺難以解釋。華無風也是感到事有蹊蹺。但他來不及仔細盤問,只見雲召已站了起來,向歐陽伯和發話,全場立即肅靜無聲。

    雲召聲若洪鐘,指著雲瓊、雲壁說道:「這是小兒雲瓊,這是小女雲壁,今年三月,他們在祁連山打獵,碰上一個名叫葉衝霄的人,不問情由,將他們打得重傷,當時這葉衝霄是和歐陽汪主的侄小姐歐陽婉姑娘在一起的,老夫此來,就是意欲領教這位葉英雄的高招!」

    韓璇接著說道:「我是個直性子的人,不懂說客氣的話。這姓葉的小賊,劫了我鎮遠鏢局的鏢,殺了我們鏢局三十二口人,害得鎮遠鏢局關了門,我就是要找這姓葉的小賊算帳!歐陽莊主,你爽爽快快叫這個姓葉的小賊出來吧!」

    群雄大為震驚,韓璇話未說完,他們已是紛紛探詢,這時衝霄究竟是什麼來歷?」竟然如此大膽,打傷了雲召的兒女又劫了鎮遠鏢局的鏢。

    韓璇說罷,正在等待歐陽怕和的回答,忽地有個中年漢子走了出來,叫道:「且慢,我也有話說,這姓葉的來歷我知道。」韓璇一看,認得他是江南的名武師楊璘,只聽得楊璘說道:「葉衝霄是我恩師葉君山的養子,我是他的掌門師兄!」

    雲召大皺眉頭,群雄也覺得這楊璘未免太不識相,在這時候出頭,替歐陽伯和挑起這副擔子。

    韓璇冷冷說道:「這麼說來,楊武師敢情是自願負起清理門戶之責了?這樣最好不過,就請你把令師弟喚出來,依你本門戒律懲治!楊武師,你是響噹噹的漢子,諒不至於存私包庇,留下這樣的師弟貽你門戶之羞!」韓璇這話說得極為辛辣,話中之話,即是要楊璘將這師弟處死,否則他決不答應。

    哪知楊璘卻道:「這十多年來,我也正在找尋這位葉師弟的下落,他是五歲那年失蹤的,在他失蹤的那一晚,我恩師葉君山也給人暗殺了,我很是痛心,我這師弟想是被賊人劫去,誤入歧途,以致做出這許多無法無天的事!」葉君山之死是一個疑案,當年也曾轟動武林,但經過了十多年,武林中人也漸漸淡忘了。這時聽得楊磷提起此事,所有在場的人,對葉衝霄的好奇心更加濃了!

    大家心裡均是如此想道:「只要把葉衝霄找出來,這件案子的案情就可以大自了,」果然便聽得楊璘接著說道:「葉師弟做了這許多天理難容之事,我當然不能存私袒護,我只想請你們給我一個面子,待會兒我那時師弟出來,請你們先讓我問一同他,我要知道當年殺害我恩師的兇手是誰?劫走他的又是否同一個人?」

    雲召點點頭道:「這是應該的,令師葉老前輩也是我道義之交,他冤沉海底,我也實是不安,替令師懲凶報仇,老朽亦是義不容辭!」楊璘又道:「葉師弟五歲失蹤,只怕他是由於未懂人事,故此認賊作父。我恩師膝下無人,生前視他如於,請雲莊主、韓總鏢頭念在我師父份上,是否可以貸他一死,讓他重新做人?」雲召心中撫然、韓璇亦覺有點難以回答。

    韓二娘搶著出來,冷冷說道:「替令師懲凶與寬恕你的師弟,這是兩件事情。令師我們是欽敬的,但你師弟欠下我們的血債,我們若是不要他還,那可就對不起我們鎮遠鏢局死去的鏢師了。」韓璇聽了他妻子的話,撩起心中怒火,便也說道:「待會兒查出殺令師的兇手是誰,我韓某願替你們效力,為朋友兩脅插刀,韓某絕不皺眉。至於葉衝霄與我們之間的梁子,那可不能輕易化解,除非是他讓我在他身上,也插上三十二刀!」韓二娘道:「我也要先打斷他的雙腿!」韓璇是因他鏢局死了三十二個人,故而如此說法,至於韓二娘則是為了要報她雙腿殘廢之仇。

    江海天聽得毛骨悚然,但楊璘是個老江湖,卻聽出他們夫妻的話中,大有可以商量的餘地;要知在一個人的身上插上三十二刀,倘若是插在要害的地方,當然是莫說三十二刀,一刀也受不了,但倘若這三十二刀是插在四腋無關緊要之處,那麼雖然遍體鱗傷,那也還是可以慢慢調治復原的。於是也就默然不語了。

    雲召道:「好,關於葉衝霄的事情就這麼辦。歐陽莊主,現在,就請你將他支出來吧!」韓漩說道:「不錯,葉衝霄的掌門師兄都已來了,你還不交人,更待何時?」楊璘也道:「請歐陽莊主將敝師弟交我審問,倘得查出殺先師的兇手,莊主大恩,異日圖報。」他的話說得最為客氣,但意思都是一樣,要歐陽伯和立即把葉衝霄支出來。

    雲召。韓璇、楊璘三個人的眼睛都望著歐陽怕和,所有在場的人也都望著歐陽伯和。在場諸人,只有江海天一人是明白個中真相的。他知道殺害葉君山的主凶是馬薩兒國的前王蓋溫,他知道打傷雲召兒女的那個葉衝霄只是唐努章峰的化名,真正的葉衝霄則是唐努珠穆。冒名的時衝霄非但不是葉君山的養子,連葉君山的面也沒有見過。

    江海天本待將個中真相說明,但他一眼望去,卻不見葉衝霄與歐陽婉二人的影子,心裡想道:「這些事情的經過離奇曲折,一時之間,實是難以說得明白。說出來別人也未必相信,偏偏葉大哥又不在場,別人只當他是畏罪潛逃了。」再又想道:「這些事情說出來,也只能證明葉大哥並非葉君山的養子,卻不能解開他與雲、韓二家的梁子。鎮遠鏢局那三十二個人還可以說是另一個女賊殺的,與他無關,但打傷雲召的兒女,打傷韓二娘雙腿的總是葉大哥,卻教我怎樣幫他說辭?可惜我師父不在這兒,要是他老人家在場,葉大哥盡可以挺身而出,我勸他向雲、韓二家賠罪,再把真相說明,然後由我師父從中調解,或者還可以平安度過。」

    江海天正在心亂如麻,思量不定,韓璇夫婦已是等得不耐煩,一齊向歐陽伯和發話道:「歐陽老兒,你也是武林中的頭面人物,卻怎的毫無肩膊,我們的來意你也早已知道了,難道你還想包庇那姓葉的小賊嗎?你就是想攬在你的身上,也該說一聲呀!」

    人人都在著急著等待歐陽伯和的回答,歐陽伯和卻是意態悠閒,好像事情與他絲毫無關儀的,負手望天,直等到韓璇夫婦再次催促他交人之時,他這才謾條斯理他說道:「韓總鏢頭,聽你們說了半天,我才知道與你們結了樑子的是葉衝霄,這麼說。你們應該找他,卻怎麼找到我的頭上來了?他的事與我何關?」韓璇大怒道:「這姓葉的小賊是與你們歐陽家的姑娘在一起的,怎說與你無關?」

    歐陽伯和雙眼一翻,冷冷說道:「你這話可就奇了,誰沒有江湖上的朋友?少年人闖蕩江湖,喜次結識朋友,那更是平常之至。兒女殺了人,父母也不用抵罪,何況朋友?」

    韓璇氣得面色發青,「哼」了一聲道:「我不是要你抵罪,是向你要人,好吧,你說葉衝霄是外人,不關你事。歐陽婉總是你家的人吧,葉衝霄做的壞事,她也有份,你叫她出來。」歐陽伯和道:「哦,她做了什麼壞事?」雲召道:「她謀害江海天,暗算華天風,這兩件事已查明是她幹的。至於她與姓葉那小賊同在一起,那小賊所幹的事,想來她也定有預謀。」

    歐陽伯和笑道:「你這是揣惻之辭,豈足為憑。至於華天風之事,據我所知,他是與我二弟所結的冤仇,卻與我的侄女無關,而且他們的冤仇也早已經化解了。華老英雄現在這幾,我相信他絕不至於說謊。」

    華天風起立說道:「關於這件事情,老朽倒要說句公道話,歐陽婉起先盜去我的藥囊,後來卻又給我送來解藥,這恩怨已是一筆勾銷!」

    歐陽伯和抱拳一揖,說道:「華老英雄果然是名不虛傳,光明磊落,幫理不幫親。佩服,佩服!」華天風冷冷說道:「我是就事論事,歐陽姑娘與我的冤仇是一筆勾銷,但女兒也不能替父母還債。歐陽仲和,你們夫婦騙了我的小還丹,恩將仇報,這一筆帳,可還不能就此作算!」歐陽伯和道:「那又是另一件事了,這可以稍後再談。」韓璇道:「江少俠,你的事情呢?難道也善罷甘休麼?」

    江海天早已想出來說話,不過因為華無風是他義父,他不便悟越,這時華天風的說話已告一段落,不甩韓璇催他,他也要站出來了。只聽得他朗聲說道:「不錯,歐陽姑娘是曾暗害於我,但那次是她奉師命而為,不能怪她。而且她後來又曾救過我的性命,我非但不怪她,還要感激她呢!」江海天的口氣對歐陽婉更是偏袒,韓璇等人都是大出意外,一時間做聲不得。歐陽伯和喜出望外,得意洋洋地道:「如何?韓總鏢頭對我侄女的指責可以收回了吧?」

    雲召說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是當如此。好,現在話已說明,歐陽姑娘與此事無關,我們可以不再追究。但葉衝霄之事,只怕歐陽莊主還要檢點關係。據我所知,葉衝霄便在貴莊,你總不能教我白走一趟吧?」

    歐陽伯和道:「誰說葉衝霄在我這兒?」韓璇道:「你敢讓我們搜麼?」歐陽伯和冷笑一聲,雙眼朝天,不予理會。歐陽二娘在一旁冷冷說道:「你要搜麼,那也容易,三步一跪,我就准你進去!」

    韓璇氣得七竅生煙,正要發作,忽聽得一人說道:「且別爭吵,讓我也來說句公道話。雲莊主,你剛才說歐陽姑娘與此事無關,據我看來,只怕未必,有一事你還未知!」眾人一看,只見說話的是北丐幫的副幫主全祖德,原來北丐幫正幫主仲長統與華無風、雲召等人乃是生死之交,只因他另有要事,要到江南與翼仲牟會晤,故此遣副幫主前來助陣。

    丐幫弟予遍佈天下,消息素來靈通,雲召怔了一怔,問道:

    「不知全兄得了什麼消息?」全祖德道:「剛才歐陽莊主把那姓葉的說是外人,這可真是對親戚也『見外』了。葉衝霄已經與歐陽婉配成夫婦,他就是你家的嬌客,怎能說是外人呢?」葉衝霄與歐陽婉成親之事,除了江海天之外,其他的人都還未知道,聽得此言,不覺嘩然。

    全祖德接著說道:「雖說按照律例,女婿犯罪,與岳家無涉。

    但咱們是按江湖的規矩辦事,江湖出了敗類,咱們就應鳴鼓而攻,難道還要經官動府嗎?歐陽莊主,你也是個有身份的人物,事到如今,還是請你大義滅親,把你的侄女婿支出來吧!否則只怕難免牽連了!」正是:

    尋根問底追兇手,不得之時不罷休。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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