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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藏身冰谷遇奇人 文 / 梁羽生

    桂華生一笑說道:「要不是我,你現在還未醒來呢。你是誰?」那白衣喇嘛發覺了口中的兩瓣蓮瓣,再看一看這藍、白、紅三色相間的奇花,失聲說道:「咦,原來這是阿修羅花,我一向只從佛典之中知有此花,不想在這兒見到。你是誰,怎的有這樣神通?居然能把我救醒?」桂華生道:「我不過是個普通的漢人,碰巧帶有能解百毒的天山雪蓮,碰巧將你救醒,算不了什麼!這個什麼阿修羅花為什麼如此今你驚奇?」那白衣喇嘛道:「阿修羅是焚語中魔鬼的意思,所以又名魔鬼花。《佛國記》中所載,說阿修羅花開之時,人一嗅到這種花香,就像碰到了魔鬼一般,立刻給它迷醉了,果然不差。這花只有在極高的冰峰之上才有,如今他們移植此間,能為也真不小呢。咦,你端的是誰?你是不是他們的人?」

    桂華生道:「他們是誰?你又是誰?」那白衣喇嘛詫道:「你不知道他們是誰?那你來這裡做什麼?」桂華生道:「我就是想來探這魔鬼城中的秘密。」那白衣喇嘛喃喃說道:

    「魔鬼城?魔鬼城?」桂華生道:「不錯。藏人們是叫這裡做魔鬼城。」那白衣喇嘛笑道:

    「魔鬼城中魔鬼花,怪不得此中有群魔亂舞了。如此說來,你當真不是他們的人了?既然不是,你快快下山去吧!」桂華生搖了搖頭,那白衣喇嘛莊容說道:「你若不走,只怕你救得了我,我卻救不了你呢。快走!」

    佳華生見他鄭重相勸,微笑說道:「好,等一下我就悄悄溜走。」這時天邊飛來了一片黑雲,掩蓋了一釣眉月。山風又呼呼的台起來,那白衣喇嘛疾奔上山,桂華生也趁著夜色如墨,偷偷的跟在它的後面。

    待得烏雲散開,那白衣喇嘛已不見了。桂華生借石障形,偷偷一看,原來已到了白搭前面。這白搭形式奇特,下面是座方形的廟宇,廟宇中有一座頂上造了一個圓亭的高塔,塔的下層,四邊外壁上塑有兩隻眼睛,眼睛上還有兩道彎彎的眉毛,眼下面有一種似乎用來象徵鼻子的東西,形如「?」,這種奇異的建形式,不但桂華生走南闖北,從所未睹,即在書本上也未曾見過。

    那兩幢閃閃發光的建就在白搭之旁,白搭前有兩個黑衣武士面對著面,各自開步向對方走去,碰頭之時,一個立正,向後轉身,背向而走,各自走到廟的一端,又再轉身相向而走,週而復始,為狀甚是滑稽。

    桂華生輕功超卓,趁著他們轉身的時,一個「白雁沖天」,已從他們的頭頂飛過,落在那座睜明榴亮的建側面,伸手一摸,但覺觸手冰冷,原來的這座房屋,竟是堅冰所造。

    另一座房屋沒有這樣冰冷,舐舐指頭,卻有鹹味,原來這一座是晶監造的。桂華生暗自笑道:「魔鬼城果然名下無虛,地方、房屋、人物,樣樣都是古怪透頂。」

    探頭一望,那兩個守衛廟門的武士正各自走到一端,末普轉身,桂華生飛身一掠,端如一葉飛墜,落處無聲。待得那兩個武士轉過身來,他已飛上了白搭的第一層,隱身在殿角飛簷之內,偷偷的從廟頂一片透光的琉璃瓦向下窺探。

    但見廟裡供著一尊數丈高的巨大佛像,一個鷹鼻深目、長髮披肩,穿一件綴以明珠的大紅袍子,相貌甚是威嚴的中年漢子,站在佛像的中間,兩旁有一列僧侶一列武士,這時正有三個官吏裝束的藏人向他行禮。

    只聽得一個黑袍僧侶唱名說道:「薩迦藩王使者,弄贊藩王使者,亞東藩王使者謁見王子。」桂華生心中一動,想道:「原來這人就是王子,看他相貌裝束,分明不是藏人,這是那裡來的王子?」

    這僧侶和王子的西藏話都說得相當流利,但聽得那王子說道:「我不望酬報,一心扶助你們三家藩王做西藏鼎足而立的霸主,只要你們好好待我派來的人,我將來還要派兵來助你們,你們的藩王都明白了嗎?」那三個藏官依次說道:「明白啦,我們特來與王子定盟。」

    那王子哈哈大笑,首座僧侶走了出來,捧著一個盛滿血酒的骼體頭,恭恭敬敬的遞給王王子將儲體頭高舉,大聲說道:「基榮基裡達布嘉時?」這句藏話的意思是:「沾飲閣下剩酒,引以為榮,閣下俯允否?」桂華生怔了一怔,這藏話他聽得明白,卻不知道其中含義。薩迦藩王的使者首先喝了一口,那王子接回骼體頭酒器,也喝了一口,依次遞給弄贊和亞東的藩王使者,都是這樣。儀式完成之後,那王子哈哈笑道:「從今之後,咱們都是一家。我先派人給你們訓練軍隊。」桂華生恍然大悟,原來這儀式正等如中國的歌血定盟。王子的那句話是客先讓主的禮節。

    那三個藩王使者喝了血酒,魚貫退下。待了一會,兩旁的僧侶高聲唱道:「法王使者到!」王子滿面笑容,親自走上去迎接,來的正是那黑衣武士帶引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看來王子對這兩人的重視遠在那三個藩王使者之上。

    王子彎了彎腰,向他們還了一禮,說道:「法王法體安康?」那兩個白衣喇嘛恭身說道:「我佛保佑,托庇平安。」王子道:「這些年來,法王遠離聖地,我心甚是不安,是以願充護法,迎接法王回藏,區區之意,不知法王明白了麼?」

    為首的那個白衣喇嘛答道:「仰仗王子大力,護持聖法,法王欣悅何似,特遣弟子甫來向王子敬致謝意,並即定盟。」桂華生吃了一驚,心中想道:「百餘年來,西藏各教派紛爭,曾引起好幾次干戈,若然在青海的白教,也要打回西藏,豈不更要掀起滔天的風浪。」

    只聽得那王子哈哈大笑,又舉起了儲體酒器,高聲說道:「基榮基裡,達布嘉時!」為首的那個白衣喇嘛接過酒器,正在俯腰喝酒,尚未沾唇,忽聽得兩旁的僧侶武士大發一聲喊,那王子高聲喝道:「來者何人?擅闖聖廟!」

    桂華生定睛一看,來的正是那個被自己救醒的白衣喇嘛,只見他一口匹舉九環錫杖,大聲叫道:「白教法王座下護法使者麥士迦南!」

    此言一出,兩旁的僧侶武士都現出驚詫的神色,那王子眉頭一皺,說道:「法王使者,現在此間,你是何人,竟敢假冒?」那自稱是法王護法使者的白衣喇嘛,將九環錫杖迎風一湯,杖頭的兩串金珠嘩琅琅作響,仰頭一笑,脖子上懸掛著的一尊金色佛像閃閃發光,朗聲說道:「法器在此,豈容假冒?」

    先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十分驚詫,說道:「怎麼法王又將你派來?」原來這兩個白衣喇嘛乃是法王的心腹,這次前來魔鬼城與王子定盟,事情極為秘密,教中只是有限幾人知道。

    這麥士迦南在白教中輩份甚低,職位也並不是護法使者,按說他不應知道這件事情,更輪不到他做使者,但他手持約九環錫杖,和那尊金色佛像,卻的確是教中的法器。

    王子見他們這付神氣,料想其中必有蹊蹺,眼珠一轉,強笑說道:「好,法王加派使者,足見鄭重此事,你也來參加訂盟吧。基榮基裡,達布嘉時!」

    麥士迦南雙眼一翻,毫不客氣的就從同伴手中搶過那骼體酒器,忽地橫掌一擊,將那骰體頭劈得粉碎,血酒濺了一地,大聲說道:「訂什麼盟?法王有命,叫你們二人速趕回去,切不可沾惹邪魔歪道!」

    先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勃然變色,一個喝道:「法王當真有這說話?」另一個唱道:

    「法王聖諭現在我手中,你好大膽,亂傳法旨!」麥士迦南道:「你傳的是那個法王的法旨?」那白衣喇嘛斥道:「還能有幾個法王?我傳的是灌頂國師轉輪法王第十五世的法旨!」麥士迦南朗聲靚道:「第十五世法王早已禪位,我傳的是灌頂國師轉輪法王第十六世的法旨!」

    在西藏的紅、黃、白三派喇嘛之中,柢有白教法王可以憚位,但第十五世法王正在盛年,雄心勃勃,斷無禪位之理,那兩個白衣喇嘛呆了一呆,齊聲喝道:「好呼,原來是你們這班叛教邪魔,纂奪了當今法王的大位。王子,這個使者是假的!」

    麥士迦南喝道:「你這兩個才是假的!」那王子當然是站在先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這邊,冷冷笑道:「不問可知,真偽立辨,法王的使者那有在這聖廟之中搗亂的道理。」把手一揮,那兩個白衣喇嘛和帶引他們甫來的那個黑衣武士立刻撲了上去。

    只聽得咄咄兩聲,那兩個白衣喇嘛已被麥士迦南用重手法打暈地上。那黑衣武士一聲怪嘯,拔出了一柄精光閃閃的月牙彎刀,別的一刀,便向麥士迦南的頸項勾下,麥士迦南將九環錫杖一挑,叮噹一聲,杖頭給月牙彎刀勾了一下,濺出了一溜火花,麥士迦南回杖一拍,錫杖和刀鋒都碰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那黑衣武士刪的將刀制回,刀光一轉,又取中盤,麥士迦南將錫杖展開,宛如一條扎龍,凌空飛舞,那黑衣武士也把月牙彎刀舞得霍霍生風,劈、刺、勾、研,每次刀杖相交,都發出呼當音響!

    桂華生心道:「這黑衣武士的月牙彎刀,式樣特別,但論到武功,也不見得有什麼特異之處。到是這個麥士迦南的杖法,剛猛凌厲,勁道十足,卻大可以與中土的伏魔杖法一較雌雄。」

    果然不過片刻,但見麥士迦南一聲大喝,錫杖一揮,便將那個黑衣武士的月牙彎刀打得脫手飛出。

    那王子「哼」了一聲,咕咕嚕嚕的說了幾句,卻並不是藏話,站在第一例前首的一個番僧赤手空拳的走了出來,用藏話喊道:「把這錫杖給我放下!」

    麥士迦南大怒喝道:「有本事的你便來取!」錫杖一個盤旋,舞起了一道圓圈,將那黃衣番憎都圍在如山的杖影之中。

    那番憎冷冷一笑,雙掌一圈一副,竟然把麥士迦南的錫杖引出外門,登時腳踏中宮,反掌便劈麥士迦南的手腕。佳華生暗暗驚異,心道:「聞說天竺武功自成一派,少林派的始租達摩租師便是天竺(印度)來的,天竺、西藏、尼泊爾等地疆土相鄰,武功流派彼此影響。

    看來這黃衣番憎的掌法和中國的內家掌法各有擅場,那粘連兩款與太極手法也有點相似,可見中外武功雖異,武學的道理卻大致可以相通。以內功而論,這黃衣番僧的功力在中國也可以到第一流的境界了。」

    麥士迦南的杖法陽剛,黃衣番僧的掌力陰柔,恰是外家高手和內家高手的比拚,鬥了半個時辰,強弱形勢漸漸分了出來,但見麥士迦南汗如雨下,九環錫杖的力道減弱,出手招數每每為敵所制,力不從心。

    桂華生暗叫不妙,但見那黃衣番僧雙掌一圈,招數與武當派的「懷中抱月」有些相似,一圈一帶,條的就將麥士迦南的杖頭抓住!

    這一下連桂華生也以為麥士迦南的九環錫杖要被他奪出手了,那知麥士迦南錫杖一抖,陡然間幾點金光電射而出,原來他杖頭所綴約兩串金珠,並非飾物,而是暗器。

    那黃衣番僧猝不及防,急忙鬆手,卻被一顆金珠打中了眼睛,登時掩目大叫,王子大怒,把手一揮,兩旁的憎侶武士紛紛湧上,麥士迦南將九環錫杖潑風一舞,數十顆金珠都射了出來,但眾武士與僧侶已有防備,其中不乏高手,只傷了有限的幾人,麥士迦南卻吃了兩刀,肩頭上又摧了那黃衣番憎的一掌。那黃衣番僧給他打瞎一目,憤怒之極,不願疼痛,窮追猛打!

    麥士迦南也算機靈,一下子把那兩串金珠都發出來,雖然不能退敵,他卻趁此時機飛奔出廟,可是那黃衣番僧怎肯放過他,和另外兩個僧人跟著也追出廟門。

    那黃衣番憎身法好俊,只見他凌空一躍,在半空中一個轉身,蒲扇般的大手已抓到了麥士迦南的背心,麥士迦南也好生了得,一覺腦後風生,霍地便是反手一枚,只聽得「吸喲」一聲,那黃衣番憎頭上腳下,一個倒栽蔥便跌下來。麥士迦南怔了一怔,心道:「我的法杖還末觸及它的身子,怎的他使跌倒了,難道當真是有佛力暗助我麼?」心念方動,只聽得又是兩聲尖叫,另外的兩個憎人也跌倒了!

    這幾下子快如電光石火,追出來的一大群僧侶武士誰都沒有看清楚這三個憎人是怎麼樣給打倒的。猛聽得一聲大喝,呼呼風響,麥士迦南眼睛一花,儼如兩朵紅雲掠空而至,定睛一瞧,只見那王子和另一個紅衣番僧已涼到跟前,麥士迦南大吃一驚,知道這些憎侶乃是以架裝的顏色分別尊卑,紅衣僧人位屬至尊,怪不得武功這麼了得,而那王子居然也有如此身手,更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紅衣番僧架裝一展,「咄」的將麥士迦南摔了一個肋鬥,那王子喝道:「先把九環錫杖給我留下!」手腕一翻立即抓住杖上的金環,忽地裡又是嗤嗤兩聲,那王子一聲大叫,似乎是受了點傷,然而仍是把麥士迦南約九環錫杖奪到手中。那紅衣番僧架裝一揚,跟蹤疾至,霍地便是當胸一掌!

    麥士迦南正被紅衣番憎的掌風震得頭暈目眩,陡然間忽覺身子一輕,竟似騰雲駕霧般給人提了上去。原來是佳華生出手相助,先前那三個僧人都是給他用碎瓦打倒的。

    那王子哇哇大叫,一縱身也跳上塔來,桂華生見他給打中穴道,居然能蹤高躍低,心中也好生奇異,不敢怠慢,一手抓起了麥士迦南,左掌轉身拍出,那王子雖是勇猛無倫,卻怎擋得桂華生的內家買力,只一掌便給震得倒下地來,那紅衣番僧跟蹤而至,一掌拍來,雙掌相交,那紅衣番僧也給震得搖搖蔽晃,鴦地一聲怪嘯,將那大紅架裝一抖,迎頭便罩,桂華生一躍閃開,那紅衣番僧跟蹤急上,架裝飛舞,疾捲而來,招數甚為怪異,桂華生雖是輕功絕頂,但背上了一個百多斤重的麥士迦南,騰挪閃展,到底不能隨心所欲,險險給他的架裝卷翻,兩人在廟宇上動手,迅即追到了白搭的第二層。

    只見那紅衣番僧手按飛簷,陡然間身子拔空而起,先跳上了第三層,居高臨下,大紅架樑又似火雲一般疾罩下來,就在這一瞬間,但見白光一閃,儼如長空電閃,刺穿了厚厚的層雲,原來是桂華生拔出了家傳的騰蛟寶劍,當年他的父親桂仲明曾仗著這把騰蛟寶劍,打敗過無數武林高手,贏得了「天山上劍」之一的名頭,神物利器,端的是非同小可,加上桂華生的內家真力,饒是那紅衣番僧功力深厚,也擋不住這穿雲一劍,但見白光一閃之下,那大紅架裝已被刺穿了兩個大洞。

    紅衣番僧拋了架裝,一聲怒吼,雙掌齊揚,桂華生末清楚它的來歷,不願傷他,劍訣一頓,騰蛟寶劍在他面門一晃,引開了他的眼押,紅衣番僧雙掌撲空,失了重心,被桂華生倒轉劍柄,在胸口輕輕一點,登時縱三層高的塔頂跌了下來,桂華生縱聲長笑,背起了麥士迦南,閃電般的轉到丁白塔背面,跳下地來,立刻向山頭疾跑。

    山上雲海迷茫,雪峰轟立,雪月交輝,晚間的景象更顯得奇麗無疇。桂華生背著麥士迦南,跑了好一會子,漸漸覺得有點氣喘,俯腰一望,腳下「魔鬼城」在雲氣瀰漫之下只看得見一個尖尖的白搭頂了。抬頭一望,雪峰高插雲霄,看不見頂,自己站立之處,僅僅是在山腰,卻已有點「高處不勝寒」之感了。

    桂華生見麥士迦南還是昏迷末醒,撫他脈息,脈息甚粗,既不像是受了內傷,也不像是給人點了穴道,心中甚是奇怪,再走了一會,忽覺冷風之中,有一股溫暖濕潤的空氣撲面而來,向前一看,前面是一個兩峰之間的盆地,有一股噴泉正在嘶嘶噴水,灼熱的水花被風吹散,在月光下形成一團團白色的花環,噴泉所在,地氣較熱,在冰巖之下,居然盛開著許多不知名字的花朵,端的有如童話中的世界一般。桂華生心道:「他們蹤是追來,也得費一些時候才能追到這裡,我正好在這山谷中歇息一會。」

    桂華生走到噴泉旁邊,將麥士迦南放了下來,仔細審視,竟不知他是受了何傷,竟至昏迷不醒。將天山雪蓮放近他的鼻觀,亦不見效,顯然又不是中了什麼毒了。桂華生無法,只好將真力凝聚掌心,在他脊骨「天樞穴」的周圍,輕輕揉搓,給他推血過宮,這「天樞穴」乃是經脈的總綱,桂華生運用了「達摩真經」中最上乘的解穴功夫,按說若是他被點了穴道的話,不論是點了那一處穴道,都可以解開,果然過了一陣,麥士迦南便悠悠醒轉,大聲叫道:「呵,原來是你救我,趕快給我疏通閉血的經絡。」只見他掙扎了好一會子,仍是不能動彈。

    桂華生道:「什麼閉血的經絡,在什麼部位?」麥士迦南也懂得一點中國的武學,說道:「這就像你們內家的點穴呀,我曉得什麼部位,還用你解嗎?」桂華生家學淵源,師友輩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他對咎家各派的點穴手法無不熟悉,可就是不懂這種異域的點穴功夫。

    麥士迦南道:「你學過子午流閉血法嗎?」桂華生搖了搖頭,仔細問他,原來這是從歐洲傳到阿刺伯國家,再從阿刺伯國家傳到印度、尼泊爾諸國,再採納了印度瑜咖術的「閉氣訣」,所創出來的一種類似中國點穴的功夫,麥士迦南從現任法王那兒知道有這種功夫,那是按著時辰,將人體某一個部位的氣血阻滯,使其不能自然運行的功夫,本來這種功夫遠遠不及中國點穴法的深奧神奇,可是桂華生不懂這種功夫,而麥士迦南也略解皮毛,無法教給桂華生知道。

    桂華生小心翼翼的試著用各種上乘的解穴手法給他解穴,卻是絲毫無效,反而弄得他頻頻呼痛,桂華生搓搓雙手,苦笑說道:「沒辦法啦!」話未說完,忽聽得「咄睫」一聲,一粒石子不知從什麼地方擲來,麥士迦南突然大叫一聲,縱身躍起,桂華生大吃一驚,正想跳出去看,卻被麥士迦南一把拉著,叫道:「你原來是懂得的,卻故意騙我,拿我著急!」原來這粒石子正是乘著麥士迦南掙扎著轉身之際打來,麥士迦南根本沒有瞧見,只覺好似桂華生的指頭觸著它的腰部某一個方位一般。

    桂華生駕奇更甚,跳上冰山石,但見樹梢風動,野花飄落,山上雲氣瀰漫,好像蒙上一層薄霧冰銷,那裡有人的影於?桂華生心中想道:「這人擲石解穴,大是不凡:這份輕功,更是無人能及,想不到在這窮荒異域,果然碰到異人!」

    麥士迦南道:「喂,你瞧什麼?是不是有追兵來?」桂華生搖了搖頭,躍下冰巖,雙方通了名姓,桂華生笑道:「你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他們是什麼人?」麥士迦南道:「那王子是尼泊爾的王子,那些人是他帶來的僧侶和武士。」

    桂華生吃了一驚,叫道:「這王子野心不小!」麥士迦南道:「不錯。但聽說這王子並不是尼泊爾國王的太子,柢是它的侄兒。尼泊爾國王膝下無兒,他想繼承王位,所以培植了一批黨羽,從阿刺伯諸國甚至從歐洲請了許多武士來。印度婆羅教的一些高手也做了他的賓客,他為了鞏固它的地位,很想立功國外,先把西藏滅了,做他的屬國。」桂華生「阿呀」一聲,說道:「怪不得他選擇這個神秘的地方做他的巢穴。」麥士迦南道:「這個魔鬼城據說本來是個古城,後來地形變化,前有沙漠,後有冰山,古城也已風化道盡。這裡的土人每晚聽到風中怪聲,更不敢進去探險,大家都說這個是魔鬼城了。尼泊爾王子在這廢城的遺址上建房屋廟宇和白搭,經營了幾年,可歎滿清的駐藏大臣一點也不知道。」

    桂華生道:「他聯絡那幾個藩王,還想唆使你們白教法王打回西藏,這正好給他渾水摸魚的機會。」麥士迦南道:「我們現任的法王可不上他這個當。」

    經麥士迦南說明,桂華生這才知道,原來在白教喇嘛之中,也分為兩派,前任法王是舊派,主張用武力打回西藏,所以不惜與尼泊爾王子勾結。現代法王本是掌管典籍經文的法師,在教中地位,僅次於前任法王,他從秘籍之中通悟了密宗的武功,並通曉梵文和尼泊爾語言,又曾到過印度的聖地禮佛,在白教之中以學問淵博著稱,很得一些人擁護。他的主張和前任法王不同,主張和現在西藏掌權的黃教談和,被稱為新派。這次前任法王勾結尼泊爾王子的事情漏出來,兩派衝突,擁護新派的十居八九,終於在前任法王派出了那兩個使者的第二天,就將他廢了。

    桂華生聽說白教喇嘛中有這樣的人材,甚為嚮往,說道:「你有什麼要我效勞的地方,我定當盡力。」麥士迦南歎口氣道:「我這次奉法王遣派,雖幸不辱使命,阻止了他們簽訂盟約,但失了法杖,終是奇恥大辱,我須得立即回去報告法王。請你代我做一件事情,到拉薩去見達賴活佛,報告他你今晚的所見所聞,並代為轉達我教法王的心意。」桂華生道:

    「聽說達賴和班憚這兩位活佛並不是尋常人所易見的。」麥士迦南除下了身上所帶的那尊金佛,交給他道:「你拿這個作為信物。以你的武功,自可悄悄的造人布達拉宮。」

    桂華生接過金佛,抬頭一望,忽見南北兩邊的山頭,都出現了黑衣人的影子,桂華生笑道「尼泊爾王子派來的追兵,終於找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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