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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回 野鶴閒雲無覓處 雪泥鴻爪未留痕 文 / 梁羽生

    郝浩昌見藏靈上人將這條鐵臂翻來覆去看個不休,忍不住問道:「大師可看出有什麼破綻麼?」藏靈上人道:「這幾年來的確未聽人說過赤神子的消息,敢情真的是在冰川裡凍死了?」那條鐵臂上寫明董太清是「死於冰川,與人無尤。」而且指出他是與赤神子同行,一同在冰川裡凍斃的。藏靈上人而今提出赤神子來作為旁證,言下之意,竟是相信董太清乃是死於冰川的了。郝浩昌連忙說道:「此事荒誕不經,似乎未可深信。而且是誰將這個鐵匣子送來,也古怪到極,倘非查得水落石出,豈可便善罷甘休?」藏靈上人沉吟不語,好像那條鐵臂裡當真是藏看什麼怪異似的,只是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

    楊柳青也認得董太清這條鐵臂,心中方是甚為詫異,她見郝浩昌與藏靈上人竊竊私議,說個不停,正想說話,忽聽得泰山幫的幫主郝達山大叫道:「董太清的事情或者是一時難明,但今日所發生的兩樁事情,你們楊家總不能逃脫關係了吧?」

    楊柳青怔了一怔,道:「什麼事情?」郝達三怒道:「我尚未赴約,你們的人為什麼就先把我的徒弟毆辱?」楊柳青道:「那有這樣的事?」郝達三招手說道:「韓超,你出來。」江南一看,原來就是那個被他打了一頓的胖漢,只見他面目青腫,衣服的泥污草屑都還未弄乾淨,楊柳青道:「奇怪,你的徒弟被人打傷。關我什麼事?」郝達三怒道:「難道是我打他的不成?」楊柳青也發了氣,正待反唇相稽,上座的那個老英雄鄧乾元志在息事寧人,忙勸解道:「問清楚了,再議如何處置也還不遲。你說有兩樁事情,這是一樁,還有一樁呢?」盤龍拐許大猷霍地起立,怒氣沖沖的搶看說道:「在座的都是武林俊彥,請問雙方約期比武,有沒有在事先就將對方助拳的人暗算,甚至將他殺了的道理?」此言一出,群情聳動,紛紛問道:「是誰給暗殺了?」許大猷怒叫道:「是震山幫的幫主趙鐵漢給他們的人暗算了,呀,趙大哥死得好慘,他是被活生生的扼死的!」許大猷與趙鐵漢是生死之交,動了真情,雙眼火紅,聲淚俱下。似乎恨不得要撲上去將楊柳青撕成兩片似的。

    鄧乾元忙站出來攔道:「趙幫主給什麼人殺的,可有人目擊?」郝達三那徒弟叫道:「殺死趙幫主的人也就是將我毆辱的那個人。」鄧乾元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那胖漢道:「是一個小廝,大約還不滿二十歲。」鄧乾元道:「你看清楚,他在這裡沒有?「那胖漢道:「沒有。」江南躲在匾額背後暗笑:「瞎了眼的東西,你小爹分明在這裡呢!」他一面暗笑,卻也有點驚慌,想不到趙鐵漢果真被那個神秘人物扼殺了,事情將弄得越發不可收拾,只不知那個神秘人物究竟是不是金世遺?

    鄧乾元道:「既然不在這裡,那就未必是楊家邀來的人。」許大猷叫道:「他暗害了趙幫主還敢露面麼?我只問這賊婆娘賠命!」楊柳青大怒道:「豈有此理,你罵誰?」鄒錫九連忙跟著跳出來,許大猷提起鐵拐,呼的一拐就向楊柳青掃去,鄧乾元急忙提椅子替她一檔,一聲巨響,那張椅子登時被破開兩邊,餘勢末衰,鐵拐險險打中鄧乾元的額角,這時鄒錫九也動了火了,「砰」的便是一拳照面擊出,鄒錫九是五行拳的嫡傳弟子,這一拳名為「沖天炮」。剛猛之極,許大猷的鐵拐也不及撤回,慌忙閃避,饒他閃得快,肩頭上還是給鄒錫九重重的擊了一拳,蹌蹌踉踉的倒退幾步,幾乎跌翻。許大猷大喝道:「我與你拚了:「鐵拐掄圓,呼呼猛掃,附近那幾席的客人紛紛避開,鄒錫九沉聲不響,接了幾招,突然化拳為掌,使出一招」鐵抓「功夫,硬搶許大猷這根仗以成名的」盤龍拐「。眼見他一抓便要抓著許大猷的手腕,忽地一股勁風,迎面擊來,原來是震山幫的副幫主崔宏發出了一枚金錢鏢,鄒絳霞提看彈弓,正自躍躍欲試,見有人暗算她的父親,如何忍得,立即一支弓弦,將三枚彈子打出,第一枚彈子將金錢鏢打落,第二枚彈子打中了許大猷額角,血流如注,第三枚彈子打那崔宏,因為距離過遠,給崔宏避開,卻把鄰席的一壺熱酒打翻,酒花飛濺,席上坐著的,一個是白馬杜平,一個是金刀鄧茂,都是郝達三邀來助拳的人,被滾熱的黃酒濺得滿頭滿面,都不禁發了怒氣,大聲喝罵,搶上場來。鄧乾元喝道:「這成什麼體統?要比武嘛也該照規矩來,學市井之徒來群毆亂打麼?」他眼見調解不成,只有暫時澄清這紛亂的局面。

    許大猷道:「好,大家不要打岔,我要為趙幫主報仇,鄒莊主要維護他的婆娘,就讓我與那莊主先分個勝負吧!」鄒絳霞道:「你這廝不配和爹爹比武,讓姑娘來教訓教訓你。」許大猷給她打傷額角,只因它是個小輩,未便向她挑戰,不料她卻先行出頭,許大猷怒道:「好呀,你們兩父女一齊上吧!」鄒絳霞冷笑道:「你要不要先裹好額角的傷?」這話乃是譏剌他剛受了傷還要口出大言,鄒錫九自忖自己是主人身份,許大猷雖乃一幫幫主,究非對方首要的人物,自是不應貶低身份和他正式比試,但又怕女兒打不過,正自躊躇,震山幫的副幫主崔宏站出來道:「割雞焉用牛刀,待我替許大哥教訓這小丫頭吧。」許大猷見鄒錫九已退了下去,也只好讓出場子由得崔宏與鄒絳霞動手。崔宏使的是一對判官筆,鄒絳霞用的卻是一把鐵弓。鄒絳霞道:「你是客人,我先讓你三招!」

    鄒絳霞自幼受父母的薰陶,小小的年紀,居然也知道要保持武林世家的風範,照足江湖的規矩,在正式比試時,主家先讓客人三招。她說得甚是認真,座上群豪瞧看她那副帶看稚氣的神情,竟然沒有一個人取笑她。

    崔宏在綠林道上是一個有頭面的人物,哪有要一個女孩子讓他三招之理?偏偏鄒絳霞抬出了江湖規矩,卻又叫他不能不領這個人情,當下一聲冷笑道:「好呀,那麼三招之後,你們就準備換人吧。」言下之意,他在三招之內,必定可以把鄒絳霞擊倒無疑。

    鄒絳霞將鐵弓當胸一立,板看瞼兒說道:「閒話少說,但待賜招!」崔宏一聲冷笑,雙筆一分,雙點她左右兩脅的「期門穴」,鄒絳霞溜滑得很,身軀一矮,趁看他雙筆分開之際,倏的便從他的手底溜過,崔宏「哼」了一聲,小道:「原來你還會點小巧的功夫。」輕敵之心仍然未去,雙筆一分,招式未變,立刻便反圈過去,鄒絳霞精靈之極,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招,突然向他面上一吹,楊家世傳的暗器,人已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崔宏只道它是使出梅花針之類的微細暗器,心中一凜,不由自主的退步閃身。鄒絳霞本來無法避過他這一招的,趁此時機,卻輕輕易易的便跳出了***。崔宏大怒道:「小丫頭你使的什麼詭計?」鄒絳霞格格笑道:「我說過不還手的,我還手了麼?」她只是動口,確然沒有動手,崔宏奈她不何,氣往上湧,第三招驀然使出殺手,左筆往外一繃,右筆按著待發,料她要跳起閃避,那麼右手的判官筆立刻可以點中他的「湧泉穴」。

    那知鄒絳霞竟是十分膽大,她不往上跳,卻忽地向地上一伏,將鐵弓稍稍推出,崔宏一筆敲下,剛好碰著她的鐵弓,噹的一聲,鄒絳霞趁勢滾出幾步,崔宏右手的判官筆剛要變式,鄧乾元大聲叫道:「三招已滿,鄒姑娘你可以不必再讓了!」

    崔宏這一招本來是雙筆連環點出,一招分為兩式的,但他左手判官筆那一式已給鄒絳霞擋開,雖然右手這一式未發,但鄧乾元當他已是一招,崔宏以大壓小,怎好意思向眾人辨明那只是半招。只好硬生生的把右手那支判官筆撤了回來,眼睜睜的看看鄒絳霞從容起立,傲然笑道:「不必換人,還是我和你再比下去吧。」

    崔宏強抑怒氣,按看雙筆喝道:「進招!」話聲未停,鄒絳霞鐵弓一拉,弓弦疾割他的脈門,這「金弓十八招」的手法,是她外公楊仲英的秘傳絕技,所用的招數。都是江湖上未見過的,崔宏的真實本領雖然比鄒絳霞高出好多,驟然之間,也給她一陣亂打,打得手忙腳亂。江南在上面望下來,開心極了,就可惜喝不出採來。

    不過「金弓十八打」的手法雖然奇妙,鄒絳霞功力末夠,時間一久,終究吃虧。到了五十招過後,鄒絳霞的招數漸漸被崔宏的一雙判官筆封住,鄒絳霞見情勢不好,施展騰挪閃展的功夫,接了幾招,突然以退為進,鐵弓摟頭一打,倏的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去,曳開彈弓便打,楊家的神彈絕技,果然名不虛傳,彈子打出,都是奔向人身的要害穴道,幸而崔宏本身也是打穴的能手,一見彈子打出,便立即知道它打的什麼穴道,或用鐵筆磕飛,或者飄身閃過,鄒絳霞雖然越打越凶,仍是傷不了他,不過崔宏的攻勢卻也因此受阻了。

    兩人在大廳裡相鬥,四邊都是桌子,中間騰出來的不過兩丈方圓之地;崔宏緊追不捨,鄒絳霞只能在一個小***內與他周旋,有時給他追到背後,來不及曳弓發彈,便只能回身接他幾招,這樣約又游鬥了半個時辰,鄒絳霞的彈子已將要用完了。

    江南躲在匾額之後,有好幾次彈子碰看匾額「卜卜」作聲,嚇得江南的心頭也跟看「卜卜」跳響,生怕被人發現了他,他手腳不能動彈,定然要給郝達三這些人痛打一場了。幸虧在傷的人都在全神貫注,防備給彈丸誤傷,沒有人會想到匾額後面還藏有一個江南。

    座上的高手甚多,彈子飛到那個方向,都有人接住。郝浩昌更是有意賣弄本領,手持筷子,一見有彈子飛來,立即便將它挾下,一顆顆的排列在桌子上。

    鄧乾元見鄒絳霞形勢漸危,出聲說道:「兩位相鬥已過了一百招,不如讓給第二個人吧!」崔宏默不作聲,鄒絳霞只記著母親的吩咐:「不可損了楊家的威名。」見敵人不作聲,她也不肯見好即收,仍然密密的發出彈子,繼續和崔宏游鬥。

    彈子越打越少,鄒絳霞忽地發覺只剩下兩顆了,心中一慌,腳步稍慢,崔宏如影隨形追到後,面,鄒絳霞急中生智,滑出幾步,反手一彈,取崔宏的「陽白穴」,崔宏舉筆一撥,第二枚彈子跟看飛來,崔宏聽聲辨器,知道她打的是「太陽穴」,急忙把頭一歪,卻不料鄒絳霞有意使刁,這枚彈子看似打「太陽穴」,發出之際,她手指微徵一頭,彈子射到,方位差了少許,崔宏把頭一偏,額角恰恰給她打中,瘀黑了好大一塊。鄧乾元叫道:「現在可以住手了吧?」崔宏大怒道:「我尚堪一戰,難道就要判我作輸了麼?」按照規矩,雙方比武,難免有人先要受傷,只要這個人尚有反擊之力,他不肯認輸,旁人便沒有理由要他停止。鄒絳霞一彈得手,膽氣陡壯,亢聲說道:「好,你不肯認輸,再打便是。」鄒錫九不禁搖頭,為女兒暗暗怛心。

    鄒絳霞只道崔宏中了她一顆彈子,威風已折,不足為懼。那知崔宏受傷之後,猛如怒獅,越戰越勇,一雙判官筆疾如暴風驟雨,轉眼之間,已把鄒絳霞前後左右的退路完全封住。鄒絳霞仗著輕巧的身法,騰挪閃展,暫時還未受傷,但***越縮越小,要想突圍出去,已是萬萬不能。

    楊柳青十分著急,想叫女兒認輸,卻又不便出口,想出去將女兒替回,對方只是二流角色,自己出去又怕被人譏笑。眼見女兒屢遇險招,急得楊柳青似熱鍋上的螞蟻,端的是坐立不安。

    但還有一個比楊柳青更要看急的人,這人乃是江南。他不住的在心裡叫道:「糟糕,糟糕,可惜我不能下去幫她!」下面越鬥越緊,崔宏用了一招「長虹貫日」,左手的判官筆定住鄒絳霞的鐵弓,右手的判官筆立即從弓弦的半月圈中疾穿而進,鄒絳霞的鐵弓不能移動,眼睜睜的看看對方那枝判官筆就要點到面門!

    江南正自著急無比,忽地頸項好似被人吹了一口涼氣,江南驀地一聲怪叫,從樑上跌了下來,這剎那間,他忽然覺得穴道暢通,舒適無比,比平時還更心靈手巧,他剛好跌落崔宏的頭上,用力一??,崔宏痛得呱呱大叫,登時矮了半截,尚未來得及還擊,江南信手一點,已點中了他頸後的「天柱穴」。崔宏的兩枝判官筆脫手扔開,軟綿綿的癱倒地上。

    江南這一跌下,全場板動。鄒絳霞認得他是江南,奇怪極了,問道:「咦,你是怎麼來的?」

    江南嘻嘻笑道:「以前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你有什麼事情,找我好了!如今你和人打架,我心血來潮,當然要趕來幫你!」接看伸伸舌頭,扮了一個鬼臉。鄒絳霞掩嘴笑道:「你真是一個怪人,更是一個妙人!」江南心裡知道,「怪人」不是他,是那個暗中將他送到這裡來而又突然給他解開穴道的人,江南自己也不明白,那個人究竟是怎麼樣給他解開穴道的?更奇怪全場幾十對眼睛。

    竟也似沒有一個人發現。那個「怪人」藏在那裡?他是不是金世遺呢?

    一雙小兒女久別重逢,竟自就在場中喁喁細語起來,郝達三這邊的人已在紛紛怒罵,那個胖漢子叫道:「就是這廝,他,他就是扼殺了趙幫主的那個人。」許大猷怒吼一聲,提起盤龍鐵拐越眾而出,又有人叫道:「捉住他,問是誰指使他的?」「為什麼來搗亂場面?」江南一俯身將崔宏提起,擲了出去,叫道:「小爹是助拳來的,這廝禁不住我指頭一點。怪得了誰?好呀,你們想一齊來與我打架嗎?一齊上來,我也不怕!」其實他是怕的,不過鄒絳霞在他身邊。他把心一橫,想道:「最多給也們痛打一頓,且落得個好漢的名聲!」

    那班人見他神態滑稽古怪,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都在暗暗嘀咕,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但見江南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聽他那麼一喊,誰也不好意思擁上去和他動手,只剩下一個許大猷未肯退回。

    郝達三將信將疑,瞪看眼睛問徒弟道:「呸,就是這個小子將你揍了一頓麼?」那個胖漢子生怕師父罵他膿包,連忙辯道:「趙幫主也只是幾下子便被他扼死了呢,他呀,他的點穴功夫神妙無比!」江南聽在耳中,樂在心中,朝看他拱一拱手,說道:「多謝你老哥屢次捧場,下次你沖犯了我,我不打你便是。」

    許大猷勃然大怒,喝道:「你為什麼暗殺了我的趙大哥?」江南本來想說明趙鐵漢不是他殺死的,但心中一想:「那個怪人,不管他是金世遺也好。不是金世遺也好,總之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怎好將他招供出來?不如我就認了是兇手吧!」

    於是期然說道:「喂,你的話說得含混不清,趙鐵漢是和我正正式式的比武,給我一個重手扼死的。怎能說是暗害,誰叫他技不如人?」

    許大猷怒道:「你好大的本領?好,我就與你照武林規矩,單打獨鬥,一決死生,在場諸位英雄,我可不是以大壓小,為的只是要為趙幫主報那慘死之仇!」他不說「一決雌雄」而說「一決死生」,顯然是在存心要取江南的性命。

    鄒絳霞知道這個許大猷乃是山東綠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武功比那個崔宏高出不知多少,甚為江南著急,正想請她父親出頭,江南即已笑嘻嘻的說道:「開飯店的不怕大肚皮,來幫拳的還怕打架麼?好!你老貴姓?我領教便是!」

    在他們兩人罵戰的時候,郝達三邀來的那班人正在圍看那個胖漢子,打聽江南扼死趙鐵漢的經過,那胖漢子口講指劃,特別強調江南那兩句話,說他們只是山東道上三四流的角色,激得那班人怒氣衝天,嘩嘩大叫。

    許大猷也聽到了胖漢子那些話了,正要喝江南「進招!」豈知江南卻斯斯文文的問了他一聲:「你老貴姓?」許大猷只好強按怒氣,大聲說道:「我姓許,叫許大猷,你記住了,到閻羅王那裡去告我吧。快點亮出兵器領死。」

    江南動身之時,陳天宇怕他帶看長劍礙眼,只給他一柄護身的匕首,江南一看許大猷那把盤龍鐵拐又長又大,想必沉重無比,不如樂得大方,不用兵器,聽得許大猷把話說完,立刻笑道:「我未碰到真正對手,從來不用兵器。喂,你也記住了,我叫江南,杏花春雨江南的」江南「,我不會將你打死,留下這個名字,好讓你將來尋我報仇!」江南說話本來不會那麼文雅,「杏花春雨江南」這句話乃是他從陳天宇那兒轉來,故意在此掉文的。許大猷給他氣得七竅生煙,怒喝一聲:「那是你自己我死!」呼的一拐,立即迎頭打下!

    江南失聲叫道:「媽呀,你想要我的命麼?」邊叫邊跳,許大猷一拐打下,竟然沒有打看。原來江南這一巧妙的身法,乃是從他主人那兒偷學來的。陳天宇兩夫妻時常練習冰川劍法,冰川劍法變化精徵,江南縱然有心偷學,也不解其中奧妙,不過冰川劍法最講究輕靈翔動,避實就虛,江南沒有學到劍法,卻學到幾式閃避對方攻擊的身法,許大猷的鐵拐又是當頭打下,勁道雖猛,卻是最易閃開,江南有意賣弄功夫,待他的鐵拐離頭頂不到三寸,這才一個旋身,點一點頭,便鑽出去了,他衝著許大猷點頭之時,還咧著嘴作怪瞼呢!

    郝達三邀來的這班人雖是痛恨江南,但見他這副滑稽的神情,卻也不禁哄堂大笑。郝達三卻是心中一凜,想道:「這小子身法不俗,難道他真的是身懷絕技,有心來與我搗亂麼?」

    許大猷一拐不中,聽得哄堂大笑,氣得面紅耳赤,即將盤龍拐法展開,越打越狠,越打越急,江南所會的不過是幾式趨避對方攻擊的身法,哪裡能夠抵擋?幸虧他還有些小聰明,隨機應變,居然在絕險的情況之下,又避過了幾招,旁人不知,遠道他果然高明,竟然將許大猷戲弄,站在楊柳青這邊的人都給他喝起采來!

    許大猷的鐵拐展開,宛如狂風暴雨,越來越猛,在喝采聲中,他也驀的喝一聲,鐵拐掄圓,端的似一條虹龍,凌空撲下,將廳中騰出的那兩丈方圓之地,完全籠罩在他的杖影之下!江南饒是大膽,亦自慌了手腳,心中叫道:「糟糕,糟糕!這回真個是要了我的命了!」就在這時,許大猷的手碗忽然似給螞蟻釘了一口似的,微微一痛,鐵拐稍稍格歪,江南正自暗叫「糟糕」,忽見那根鐵拐貼著他的肩頭掃過,對方也好似立足不穩的樣子,身子向他傾來,江南福至心靈,未暇思索,信手便是一點,恰懊戳中許大猷胸口的「璇璣穴」,「咕咚」一聲,許大猷那高大的身軀,便似一根木頭般的倒了下去。他心知肚明,情知是受了別人的暗算,卻已說不出話來。

    許大猷的朋友急忙將他拖回,替他解穴,怎知江南這一點手法,乃是金世遺所授的獨門點穴法,別人哪裡曉解?郝達三的眼光算是銳利了,他看到了許大猷被點的部位乃是胸口的「璇璣穴」,便在相應的穴道上施解,不替他解穴猶自罷了,一替他解穴,許大猷臉上的神情卻越來越痛苦,沁出的汗珠,都觸手冰涼。郝達三大驚,急忙住手,江南嘻嘻笑道:「我說過不要他的性命的,過了十二個時辰,他的穴道自解,你慌什麼?不過你若胡亂替他解穴,把他弄死了,可休要怪我!」郝達三大怒,便要出去與他相鬥,卻有一個人先跳出來。

    江南一看,只見來的是個書生,唇紅齒白,一表人材。手中拿看一把摺扇,含笑說道:「小兄弟,你的點穴手法確是不俗,待我來領教領教。」江南見他溫文儒雅,先自有了好感,急忙抱拳說道:「不敢,不敢!我江南學的只是幾手粗淺功夫,還望相公你不吝指教。」他一點也不知道,這個人看來一表斯文,其實卻是個有名的心狠手辣的採花大盜,名叫杜平,他的扇子點穴功夫,在北五省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剛才看了一場,見江南的點穴法雖然有點古怪,但出手不快,自忖可以贏得江南,他是有心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準備在群雄之前大顯神通,便用江南最擅長的點穴功夫來制江南的死命。

    楊柳青這邊有一位老英雄,名叫郭從龍,嫉惡如仇,平生最恨採花的淫賊,一見杜平出場,勃然大怒,跳起來道:「這種下流的淫賊怎可以讓他混在這兒?」杜平笑道:「郭老爹子,我可沒有偷到你的閨女,你無謂發這樣大的脾氣啊!」郭從龍「碰」的一聲,拍了一下桌子,鬚眉俱張,大聲喝道:「小兄弟你暫且讓開,待我來教訓教訓這個淫賊!」杜平道:「這位兄弟已答應與我過招,郭老爹子,你是懂得規矩的人,別攪亂這個場子好麼?下一場我准向你領教便是!」江南聽說,杜平是個淫賊,吃了一驚。心道:「此人好眉好貌,卻怎的是個壞蛋?怪不得公子常說不可以貌取人。」

    杜平雖然暫時用說話將郭從龍壓住,也還真有點害怕引起公憤。他知道郝達三這邊的人想把江南拿下,好為趙鐵漢和許大猷報仇,心中想道:「我且先把這小子打倒,也好博得他們的好感。那老匹夫的鐵砂掌雖然霸道,諒也贏不了我。」主意打定,生怕江南退場,立刻將扇子在手背一敲,躬腰笑道:「小兄弟,你進招呀!」

    江南見他彬彬有禮,雖然恨他是個淫賊,但卻又想到陳天宇平日對他的另一個教訓:「人敬你一尺,你便要敬人一丈。這叫做禮尚往來。」於是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個禮,說道:「我年紀小,你年紀大,還是請你先指教為是。」

    杜平道:「好說。好說,客氣。客氣!」他話未說完,扇頭一指,驀然間就向江南脅下一戳,手法快如閃電,又狠又準,江南即算施展渾身本領,亦是招架不住,何況他此刻乃是冷不及防,但聽得「嚓」的一聲,江南脅下的「肺愈穴」給他重重的戳了一下,這「肺愈穴」乃是人身的死尺之一,江南給他戳中,「哼」也未「哼」一聲,登時向後便倒:鄒絳霞失聲驚叫,郭從龍拍案大罵。

    杜平捧看扇子,四方一揖,朗聲說道:「既是比武,必有死傷,怎能怪得小弟?」小弟「那兩個字剛吐出口,乍覺勁風颯然,來自腦後,江南嘻嘻笑道:「不錯,不錯,小弟也是這個意思:「這時杜平正背向看江南,而且他做夢也想不到」死「了的江南竟然能活轉來,並且向他」暗算「,冷不及防,被江南在他的」肩井穴「上重重一戳,痛得大叫一聲,登時暈了過去,郝達三這邊的人將他拖回,後來雖然將他救醒,但他已給江南重手點穴,而且捏碎了琵琶軟骨,那身武功是再也不能恢復了。原來江南在黃石道人門下的時候,就只學會了一招」顛倒穴道「的功夫,杜平點中他的」死穴「等於給他抓痍,他卻借此機會,故意詐死,終於將杜平弄得殘廢。這一手法,他在懲治那個胖漢子之時也用過的,不過那個胖漢亦恨杜平是個淫賊,故此沒有提醒他。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到全場都大大吃驚,郝浩昌看了藏靈上人一眼,道:「這小子的來歷有點古怪。」藏靈上人並不回答他,只是翻來覆去的把玩那條鐵臂。

    江南這次打勝,全憑自己的功夫,心中高興之極。郭從龍向他拱手道:「你廢了這淫賊的武功,當真是大快人心!我給你道謝。」江南道:「不敢,不敢:這小子出言無狀,我不過替你老先生教訓教訓他罷了。」郭從龍掀須大笑道:「打完之後,我和你痛飲一場。」

    郝達三排開眾人,走入場心,沖看江南叫道:「你還敢不敢和我再比一場?」

    江南笑道:「我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來此助拳,豈有不打架之理?打,打,當然打!」鄒錫九站起來道:「江南,你這一場讓與我吧,你已經打了兩場,也該歇歇了。」原來郝達三乃是山東綠林中第一位高手,鄒錫九自忖也未必贏得了他,故此急看要把江南換下。

    江南正在興頭,哪肯罷休?搶著說道:「剛才那兩個膿包,我勝來不費吹灰之力,哪裡用得到歇息?我還未打得過癮呢!鄒莊主,我是誠心來給你助拳的,你可不能禁止我打架啊!」鄒錫九搖了搖頭,楊柳青低聲向他說道:「今天這個局面真有點古怪,就讓江南再試一試吧。」她是識得江南的底細的,心中已隱隱起疑,但只不知是什麼高明人物,用的是什麼古怪辦法,在暗中助他。

    郝達三亮出一柄金光閃閃的大刀,說道:「要見真章,最好比拚兵刃,你用什麼兵器?」江南本來不想動用兵器,但聽得郝達三那麼說法,好像說剛才贏那兩場不算真功夫似的。心中著惱。

    鄒錫九又搶看說道:「江南,這裡十八般兵器,應有盡有,你到兵器架挑一樣合手的用吧。」

    江南朝那邊的兵器架一瞧,忽地笑道:「不必挑選了,這一件很合手。」身形一晃,搶上兩步,一伸手,就把站在郝達三背後那個瘦漢子的卻劍拔了出來,那瘦漢子是郝達三的徒弟,剛才給他師傅送刀來的,還未曾退下,他絕料不到江南會搶他的兵器,而且江南的動作神情,在令人以為他是看中了兵器架上的那件兵器,正要過去拿的,誰知他卻捨遠就近,冷不防的就拿了那瘦漢子的卻劍。其實若論到真實功夫,那瘦漢子還要比江南略勝一籌。

    那瘦漢子空自氣得七竅生煙,在師父身邊,卻是不敢發作,郝達三斥道:「蠢材,給我退下!」他當江南是有意損他的面子,當下也就有意賣弄,把金刀一擺,刀頭震動,嗡嗡作響,顯見內力甚強,鄒絳霞本來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強姑娘,此時也不禁暗暗為江南耽心了。

    但江南自己卻不耽心,他想起了自己被那個神秘人物送到這裡來的時候,迷迷糊糊中似聽得他在自己耳邊說過:「你放心去打,我包你揚名四海!」他猜想是金世遺,「金世遺暗中助我,我還怕誰?」他此際耽心的只是不知用什麼劍法,才不致露出破綻。因為他根本未學過一套完整的劍法。

    郝達三橫刀一立,大聲喝道:「進招!」江南給他一喝,好像突然嚇了一跳似的,失驚無神的蹦了起來,一劍就向郝達三的胸口插去。

    郝達三才真正給他嚇了一跳,原來江南被他迫出了一招「冰川劍法」,「冰川劍法」乃是桂華生夫婦,當年在冰川之旁,觀冰川流動之勢,妙悟而來。冰川上面冰層凝結,幾乎看不出它在移動,實則冰層之下,仍是暗流洶湧,冰川的奇妙,就在極靜之中含有極動。江南雖然未解冰川劍法奧妙,但他看得多了,使出來也居然似模似樣。郝達三一見他的劍勢變幻無方,輕靈凝重,兼而有之,竟給他嚇得運退三步,暗暗叫苦:「想不到這小子竟是個劍術的大行家!」

    江南大為得意,趕上去又是一招「星漢浮搓」,劍光閃閃,將郝達三的退路封住。郝達三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招架,沒奈何只好施展他拿手的刀法「三羊開泰」,用意不過是想把江南的長劍格開,江南那敢讓他戳破,急忙跳開閃過,百忙中還了一招蕭清峰所教的「青城劍法」。青城劍法這一招比之冰川劍法要單純的多,江南使起來倒是中規中矩。郝達三好生詫異,心道:「這小子武功好雜,但他為什麼不繼續使那上乘的劍法呢?」江南這招青城劍法半攻半守,伏有兇猛的後著,郝達三未知深淺,不敢過份進逼,刀頭一擺,立刻收回。雖然如此,江南的長劍給他的金刀一碰,卻幾乎脫手飛去!

    幸而拳術劍法之中,都有一招叫做「醉八仙」,江南以前會見蕭青峰使過,覺得好玩,曾跟他學會了幾招,這時他被郝達三的金刀一震,立足不穩,乘機搖搖擺擺,使出了一招「隨風擺柳」,手舞足蹈,端的似個醉漢一般。郝達三不敢進迫,旁觀的見江南年紀輕輕,居然在片刻之間,使得出幾種不同的劍法,那「冰川劍法」更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都不禁驚奇不已,竟沒有一個人看得出其中破綻。

    郝達三試出了他的功力不高,對他那奇詭絕倫的劍法少了幾分顧忌,漸漸的放大了膽子,一刀緊似一刀,江南的劍法只是「虛有其表」,嚇不倒敵人反而嚇倒了自己,郝達三掄刀劈來,他哪敢硬接,只有不住的後退,心中直在埋怨金世遺:「你開什麼玩笑?我急啦,你還不來幫我?」

    再過片刻,郝達三覺得江南的劍法似乎只是中看不中吃,更放大了膽子,金刀揮了一道圓弧,陡然間把江南的身形都圈在刀光之內,金光閃閃,冷氣森森,把江南嚇得魂不附體,心中正在叫道:「我命休矣!」忽見郝達三雙肩一聳,「噗嗤」一聲,打了一個噴嚏,刀鋒也就跟著一頓,沒有砍中江南。江南大喜,喝一聲:「著」,刷的一劍,在郝達三的手臂上剌了一個透明的窟窿,痛得郝達三將金刀扔出,只好認輸。這一場江南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得郝達三大敗而逃,贏得更是光采。

    鄒絳霞笑得合不攏口,鄧乾元大叫妙哉,楊柳青夫妻驚奇不已,郝達三這邊的人都垂頭喪氣,竟沒人敢出來再向江南挑戰。

    郝達三的武功木來要比江南高出十倍不止,怎的卻在緊要關頭,反勝為敗?原來他那一刀正在劈下之時,鼻孔忽似鑽進一個小蟲,癢得他十分難受,不由自已的打出了噴嚏來,刀鋒也就跟著劈歪了幾寸,就這樣糊里糊塗的被江南剌傷了。郝達三心中也在懷疑有人暗算,可是他是山東綠林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給人暗算,而自己絲毫看不出端倪,那更是有失面子的事。何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刺傷,說是暗算,誰會相信?因此郝達三隻好吃下這個啞虧,空自氣在心頭,半句話也不敢說。

    郝浩昌看了藏靈上人一眼。藏靈上人殊無出手之意,反而勸郝浩昌道:「海若大師,依老納看來,這場比武,就讓它到此為止了吧。」郝浩昌道:「就讓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將咱們嚇退了嗎?哼,哼,這豈不是笑話一傷?」藏靈上人道:「不是怕這個小子,我看你的師兄只怕是當真死於冰川,與人無尤的。」郝浩昌道:「即算如此,事到如今,亦是難以收手,若然收手,江湖上只當咱們都是給這小子打敗了。」藏靈上人做出無可奈何的神氣,攤開手道:「好吧,那你就再去試他一試,當真可要小心!」

    郝浩昌滿肚皮悶氣,須知他把藏靈上人請來,實是想倚他作為靠山,豈知藏靈上人反而勸他鳴金收兵,而且語氣之間,還真似耽心他敗給江南似的,郝浩昌忍無可忍,一躍而出,大聲說道:「來,來,來,我與你作最後一場的比試,我若輸了給你,不但今日之事,就此罷休,從此江湖上也永遠抹去我的名字。」

    江南見他咆哮如雷,心中甚為好笑,但在場人等,卻是個個吃驚,原來郝浩昌有意炫耀武功,但見他跨過之處,一步一個足印,楊柳青心高氣傲。見了也不禁咋舌,她所邀來的那十位武林人物,包括鄧乾元在內,更是自愧不如,其中縱然有人想出去替回江南,這時也不敢了。

    江南還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衝著郝浩昌毗牙裂嘴的說道:「大和尚,你要比什麼呢?儘管你劃出道來,我江南一准奉陪便是。」

    郝浩昌見他好像有恃無恐,反而給他嚇住。要知江南的武功,雖然微不足道,妙卻妙在虛虛實實,難以分明。你說他功夫不高吧,他使出的點穴功夫、冰川劍法、擒拿散手等等,卻的確是上乘的功夫,即算郝浩昌這樣大有經驗的人,對江南的深淺亦是捉摸不透。他怎知道江南所以有《此處缺四頁》未出娘胎便練武功,也斷斷不能學會這種久已失傳的「凌空點穴」功夫!

    郝達三見堂叔像自己一樣,又是糊里糊塗、莫名其妙的敗在江南手下,既驚且怒,急忙上前施救。「笑腰穴」並非人身大穴,本來很易解開,那知郝達三在郝浩昌相應的穴道上一點,郝浩昌更笑得大聲,笑得眼淚鼻涕都流了下來,而且亂跳亂叫,郝達三想抱住他,被他信了一大巴掌,半邊險蛋登時墳起,摔出了一丈開外,好不容易才爬得起來。

    江南一看,便知道是金世遺弄的古怪,當下笑嘻嘻的走出去,指看郝浩昌說道:「你先跳出***,是你輸給了我,你服不服輸?」郝浩昌狀若瘋狂,其實心中清醒,他好幾次運氣沖關,都衝不開穴道,知道是被人用獨門點穴手法所制,若然得不到解法,可能笑到氣絕而死,只好沖看江南點一點頭。

    江南嘻嘻笑道:「你既然服輸,我便饒了你吧。」在桌上拿起一根筷子,走到他的背後,在他頸背一點,郝浩昌的笑聲登時停了下來,呼呼喘氣。

    這一來場中群雄更為驚詫,人人均在心中想道:「原來這小子當真懂得凌空點穴的功夫,而且經他所點的穴,無人能夠解救!」

    就在這時,郝浩昌喘息力過,忽地大吼一聲,拍案罵道:「暗算人的王八羔子,你出來!」越罵越氣,一轉身在兵器架上拿了一個鐵錘,竟向江南衝上兩步。

    鄒錫九、鄧乾元、雷音和尚等人動了公憤,堵在江南身前,紛紛喝道:「你認了輸,還發惡麼?」「你還不依江湖上比武的規矩?」「你碰他一下,咱們就和你拚命!」郝達三這邊,也有人叫道:「海若大師,使不得,使不得!」

    就在眾人喝叫擊中,郝浩昌又是一聲大吼,鐵錘飛出,但卻不是打向江南,而是打上屋頂,「轟隆」一聲巨響,登時把屋頂撞穿了一個大洞。原來郝浩昌已知道暗算他的不是江南,乃是另有人在,他中的也不是什麼「凌空點穴」的奇妙武功,而是被一種極細微的暗器剌入穴道,他從感覺判斷,那個暗算他的「王八羔子」,可能就是伏在屋頂上面。

    屋頂撞穿,磚泥紛落如雨,忽地有一件東西剛好跌落江南手中,江南本能的伸手接看。一瞧,是一個五寸來高的小銀瓶,就在這剎那間;屋頂上發出一聲長嘯,仿如虎嘯龍吟,震得每一個人的耳鼓都嗡嗡作響,江南失聲叫道:「金世遺!金大俠!」顧不得看銀瓶裡裝的是什麼東西,便想跳上屋頂,但郝浩昌比他更快,鐵錘

    一撞破屋頂,他使飛身跳起,敢情是想從那洞中穿出,去追那個暗算他的人。可是位剛一跳起,眾人又立刻聽到一聲慘叫……

    只見郝浩昌好像什麼重物迎頭一撲似的,從半空中跌翻下來,血流如注,癱在地上。藏靈上人忽地叫道:「毒手瘋丐,你不想與我見面麼z」他動作快極,抖開了身上所披的大紅架裟,眾人眼睛一亮,便似平地飛起了一朵紅雲,倏的從那個裂洞中穿出。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兀,眾人目瞪口呆。一片茫然。江南叫道:「金大俠,我家公子想念得你好緊,我江南比公子更想念你,你等等我啊!」不顧危險,奮力一跳,也從洞中穿出。

    就在這時,只聽得金世遺朗聲吟道:「人間白眼曾經慣,留得餘生又若何?欲上青天摘星斗,填平東海不揚波!」這正是以前金世遺失蹤之前,在喜馬垃雅山上留下的詩句,江南曾聽得陳天宇念過的。但聽得那朗吟之聲,初起之時,就像在耳邊一樣,念到了最後一句,卻像游絲梟空,若斷若續,聲音已似在數里之外。

    江南站在屋頂上一看,但見星河耿耿,明月在天。極目遠眺,山坡上隱約可見一片紅影,那是藏靈上人的大紅架裟,至於金世遺則早已蹤影不見,再一霎眼,那片紅影,也似輕雲一般,被風吹散了。

    江南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追得上金世遺,心中十分難過,忽聽得背後有人柔聲說道:「江南哥哥,今夜多虧你了!」江南回頭一看,原來是鄒絳霞和她的母親也跳上屋頂來了。江南今晚連戰皆捷,心中一直十分痛快,他本來準備好了許多話,要和鄒絳霞說。但此際卻因見不著金世遺,弄得他沒精打采,一反過去「多嘴」的習慣,對著楊柳青母女,半句誇炫的話也說不出來。

    鄒絳霞笑道:「江南,你怎麼變了個鋸了嘴的葫蘆啦?」楊柳青過來拍拍他的肩膊,稱讚他道:「小憋子,幾年不見,你的武功大大長進啦!」江南苦著臉道:「絳霞,我不敢瞞你,不是我打贏的,是金世遺暗中幫我的。」鄒絳霞笑道:「金世遺這個怪物居然幫你,真是意想不到。不過雖然如此,你的武功也確是比以前俊得多了。」江南被她一讚,心中稍稍快慰,卻立即又替金世遺辯護道:「不,他不是怪物,我知道他,他的心腸像我一樣好!」鄒絳霞噗嗤一笑道:「你和他倒很知己,嗯,我剛才遠見他拋什麼東西給你呢。」江南這才記起金世遺拋給他的那個銀瓶。急忙掏出來一看,只見瓶中盛看三粒碧綠色的丹丸,楊柳青忽地驚叫道:「咦,這是天山的碧靈丹,是用天山雪蓮所制練的解毒靈丹,不但可以解毒,還可以給人增長功力。敢情是金世遺上天山偷來的?他竟然將三粒碧靈丹送給你,這交情可真不淺啦!真是人結人緣,偏偏你這小子就有這樣的造化!」正是:喜得靈丹生白骨,卻愁無處覓君蹤。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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