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終須正氣消邪氣 豈只魔高道更高 文 / 梁羽生
北宮橫道:「華先生,咱們也算得是不打不成相識了。只可惜兩次交手,華先生都是匆匆來去,教在下未得盡睹所長。」
華宗岱劍眉一豎,說道:「北宮將軍可是想作第三次交手麼?好,反正華某閒著沒事,奉陪就是!」
不料北宮橫卻道:「不,我這次只是意欲袖手旁觀。」
華宗岱怔了一怔,道:「那麼是誰賜教?」北宮橫道:「是我師弟。」
那短小精悍的漢子亦已同時應聲說道:「是我!素仰華先生絕世武功,我也想見識見識,不知華先生可肯指教麼?」
這漢子不過三十多歲光景,但雙目神光湛然,行家眼中,一看就知是個內家高手。華宗岱心頭微凜,說道:「哦,你是北宮將軍的師弟麼?那麼,雪山司空前輩是令尊還是令師?」
這漢子傲然說道:「正是家父。但華先生你可不必有什麼顧忌,我與你比武,勝敗我都不會告訴父親。」
原來雪山老怪司空圖乃是當今輩份最高的邪派大魔頭,今年已有八十多歲了,但因一生隱居在大雪山上,足跡未出過玉門關,故此中原的武林人士,知道他的人極少。這漢子名叫司空猛,是司空圖晚年所得,也是他獨一無二的兒子,寵愛非常。故此司空猛雖是北宮橫的師弟,但因得他父親的衣缽其傳,武功卻是要比師兄高明。北宮橫正是因為恐怕自己敵不過華宗岱,特地進他來助陣的。恰巧他在今天趕到。
司空猛話雖如此,華宗岱卻是不能不有所顧忌,心中想道:「雪山一派的武功極為邪惡,我雖然不懼,但一交上手,若不傷他,他必傷我,要想兩全只怕不易做到。雪山老怪只此一子,我若重傷了他,雪山老怪豈肯與我干休?即使雪山老怪也未必能取我性命,但總是麻煩。更何況這小子不過三十出頭,年紀與我差一大截,我與一個小輩較量,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華宗岱正在躊躇,段克邪忽地一聲長笑說道:「你要與華老先生比武,輩份似乎有點不對,還是與我玩玩幾招吧。你不是說我只有幾斤蠻力,只可以嚇嚇凡夫俗子麼?好,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什麼不凡的本領,出奇的武功?」
段克邪的師父與雪山老怪同一輩份,而段克邪的年紀又比司空猛年輕得多,他出來迎戰倒是最為合適不過。但司空猛卻自高自大,冷笑說道:「你這小子也配與我比武麼?」
段克邪冷冷說道:「配與不配,試過方知。你口出大言,好,我讓你十招!」
司空猛大怒,喝道:「你這小子想是活得不耐煩啦,我三招便要送你性命!」聲到人到,向段克邪一掌劈下。
這一掌打出,隱隱挾著風雷之聲,段克邪心頭微凜,「此人口出大言,果然是功力不凡!」不敢大意,使出上乘輕功,一個「金鯉穿波」,從他掌底穿過。
司空猛一掌劈空,也是心頭一凜,「噫」了一聲,迅即反手拈拿,雙掌齊出。
這一招大擒拿手法更見凌厲,掌如刀,指如截,段克邪上身的三處關節七個穴道都在他掌指擒拿之下。段克邪是個點穴的大行家,也不禁讚了個「好」字!
司空猛使出這樣厲害的擒拿手法,滿以為段克邪躲得再快,也難逃分筋錯骨之災。哪知段克邪身法之快,更出乎他意料之外,一聲笑道:「好厲害!沒抓著!」身形只是一飄一閃,司空猛這一招大擒拿手又落了空。
司空猛又驚又怒,大步趕上,喝道:「往哪裡逃?」段克邪笑道:「我說過讓你十招,哪有逃跑之理!」身形一定,待待司空猛發招。
段克邪表面上談笑自如,心中卻已是暗暗戒懼。原來他剛才那一飄一閃,看來雖是閃得從容,實際則是展盡平生所學!
說時遲,那時快,司空猛第三招接續發出,前面兩招雖然厲害,還遠不及這一招的威力驚人。只見掌影千重,砂飛石走,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從四方八面攻來。當真是有萬馬奔騰之勢,千軍陷陣之威!華宗岱父女站在十數丈外,也自感到勁風撲面。
此時連華宗岱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只恐段克邪有失,連忙走上兩步,準備倘有意外,可以及時接應。
北宮橫提著獨腳銅人,監視著華宗岱的行動,笑道:「華先生,咱們說好了是袖手旁觀的啊!」
話猶未了,只聽得段克邪一聲長嘯,身形已是平地拔起,從干重掌影之中飛出。北宮橫做夢也想不到他輕功造詣如此深湛超妙,情不自禁的也要讚了一聲:「好功夫!」
段克邪這次是接連用了七種身法,最後才僥倖突圍的,對方讚他,他卻是不禁心中苦笑。
段克邪還未知道司空猛的掌力專傷奇經八脈:倘被打著,不死也成殘廢。華宗岱就是因為知道他的掌力的歹毒,才捏了一把冷汗的。
華劍虹看得有趣,說道:「你這矮漢不是說要在三招之內取人家性命的麼?三招已經過去了!」
段克邪笑道:「三招是他說的,我說的是讓他十招!來吧,還有七招可以任你施展呢!」
司空猛面紅耳赤,喝道:「誰要你讓,你為什麼不敢當真與我較量?」
段克邪大笑道:「你打不著我,這是你自己本領不濟,怎能說不是較量?」
華宗岱眉頭一皺,心道:「段克邪怎麼如此好勝,還要讓足他十招?」不知段克邪卻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段克邪試過了三招,也知對方的功力實勝於他,若然硬碰硬接,只怕未必接得了十招。但若只是閃躲,憑著自己絕頂的輕功,要避他十招,諒還可以做到,到了十招之後,他就大可以奚落對方,不必當真與對方較量了。
司空猛老羞成怒,心想反正已給對方讓了三招,丟臉早已丟了,無論如何,非迫得對方還手不成。
司空猛喝道:「好,你要找死,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撲上前去,登時又展開了暴風雨般的攻擊!
段克邪身法如電,對方攻得快,他閃得更快。華劍虹口中數著數目,轉眼間段克邪又己避過了三招,華劍虹說到了個「六」字。
司空猛狂攻三招之後,稍緩一緩,段克邪也趁機會喘一口氣,忽覺身上頗有寒氣,真氣的運轉,也似乎稍感遲滯。原來司空猛的掌力專傷奇經八脈,段克邪連接六招,已是稍受侵害。幸而段克邪練的是童子功,內功根基極好,而且未曾給他真個打著,是以尚無大礙。
段克邪發覺情形不妙,方自吃驚,司空猛一個轉身,掌劈一戳,攻勢又發。段克邪元氣損耗了一兩分,這一兩分之差,登時令他有力不從心之感。不論他避到那個方向,都感到對方狙擊的力道。這點微妙的轉變,華劍虹當然看不出來,還在興高采烈地數著「七、八、九……」但她的父親華宗岱卻是看出來了,心裡暗暗吃驚,想道:「雪山老怪之子,果然非同小可!我若與他交手只怕也不容易勝他。」
可是段克邪雖然應付維艱,畢竟又避了三招,已經是第九招了。司空猛心中也是吃驚不小,他不知道段克邪最擅長的乃是輕功,心道:「這小子居然能避我九招,最後一招料想是不能傷他的了。他若還手,只怕我還未必能夠敵他。」
尚有一招未發,就在此時,忽見一個女子疾奔而來,揚聲說道:「克邪,你在和誰打架?」
來的正是段克邪的妻子史若梅,她在方家等了許久,不見丈夫回來,恐防有甚意外,故而出來尋找的。
段克邪笑道:「這位朋友要較量我的武功,看我能不能讓他十招。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招了,你等一等。」
史若梅「噗哧」一笑,說道:「要人讓到十招,這還充什麼好漢?克邪,你也真是的,大家等你等得心焦,你卻還有閒情逸致和人較量武功?既非高手,不比也罷!」
史若梅沒有看到剛才動手的情形,她哪裡知道,與她丈大比試的這個司空猛,武功還在她丈夫之上。段克邪看似談笑自如,其實已是筋疲力竭,最後這招能否安然避過,段克邪心中也沒把握。
幸虧司空猛亦有怯意,最後一招,不敢輕發。段克邪得了個喘息的機會,此時正在默運玄功,凝聚真力。
鐵錚本來已在屋內躺著,華劍虹要他休息,不許他出來的;此時聽得史若梅的聲音,大喜之下,不顧一切,跑了出來,揚聲叫道:「史姑姑,史姑姑!」
史若梅一見鐵錚,更是喜出望外,連忙過去,拉著鐵錚的手說道:「好了,你沒事就好了。我們都在尋找你呢。咦,你的面色好像有點不對?」鐵錚道:「失去的東西也要回來了。這位是華老前輩。」
華宗岱道:「史女俠,咱們等會再談。段世兄,你的夫人等著你呢。你讓了十招,就待我來吧!」他是個武學大行家,早看出了段克邪元氣頗有損耗,十招之後,決敵不過對方,故而立即抓著這個藉口,使段克邪好趁此收篷。
司空猛猛烈地攻擊了九招,氣力亦是耗損不少,聽得華宗岱此言,暗叫「不妙」。深怕華宗岱乘他之危,最後一招更是不敢輕發。
北宮橫打的如意算盤本來是想讓師弟敵住華宗岱,而自己則去奪回珍寶的。哪知平白裡殺出一個段克邪,較量的結果,他的師弟似乎連段克邪也對付不了,他還如何敢去惹華宗岱?何況現在又來了一個史若梅,段、史夫婦雙俠,江湖上誰個不知,哪個不曉?段克邪這麼了得,他妻子料想也不會弱到哪裡去。敵強己弱,形勢分明,北宮橫也不敢強橫了。
司空猛青筋暴漲,盯著段克邪遲遲不敢發招,段克邪道:「你再不發招,我可沒工夫奉陪啦!」
北宮橫哈哈笑道:「切磋武功,適可而止,又不是真的較量,師弟,段少俠既是有事,咱們可別阻他夫妻相聚了。走吧!」形勢不妙,他已打定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司空猛也正是要找個藉口自下台階,聽了師兄的話,便即說道:「好,青山綠水,後會有期,日後倘有機緣,我再向兩位請教。」
前倨後恭,飛揚跋扈之氣已是一掃而空。段克邪哈哈一笑,說道:「不送,不送。請你們回去轉告田承嗣,可別再打什麼主意了。否則我要取他父於性命,易如反掌!」司空猛領教過他的輕功,不敢答話,跟上師兄,匆匆便走。
敵人去後,段克邪方始笑道:「好險,好險!倘若他發了那最後一招,我縱然可以躲閃過去,只怕也得小病一場。」對敵之時,他一直是神色自如,面不紅、氣不喘的,此時才見他大汗淋漓,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一副狼狽的模樣,和剛才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原來司空猛的掌力能傷奇經八脈,剛才對敵之時,段克邪是以純厚的內功強行忍住,教敵人摸不住他的深淺。此時敵人已去,他才默運玄功,把體內所受的陰寒之氣發散出來。
眾人相顧駭然,史若悔這才知道那司空猛的厲害,埋怨段克邪道:「誰叫你這麼好勝的?好在沒有受傷,否則更加不值了。」段克邪笑道:「我只能讓他十招,倘若和他真個較量,只怕更不是他的對手。」
華劍虹道:「錚哥,你怎麼不聽話,又跑出來。你剛剛眼了藥,應讀躺一躺的。」鐵錚笑道:「我聽得史姑姑來了,還怎能悶在屋子裡頭?」華劍虹道:「好,那麼現在快回去吧,」
史若梅聽她叫得親熱,心中已是明白幾分,笑道:「錚侄,你幾時結識的這個妹妹?」
鐵錚面上一紅,說道:「我以為凝妹已經告訴你了。這位華老前輩幫了我們許多忙,昨晚在田承嗣的節度府中了毒箭,也是多虧華老前輩救了我的性命。」
眾人進了屋子,華宗岱說道:「鐵錚中的毒還未曾拔清,須得我親自照料,恐怕還要在這裡靜養幾天,不能和你同回山寨。」
史若梅道:「田承嗣不知會不會再派人來?」華宗岱道:「他好容易才向我討了解藥,又給克邪嚇了一嚇,料他不敢再來惹事,何況他們也一定以為我們得了寶物,必然遠走高飛,要找也不會到這兒來了。倒是你們可得趕快把這一車珍寶運回山寨,免得夜長夢多,又生意外。」
段、史二人知道華宗岱武功極為深湛,他們父女二人對鐵錚又如此愛護,當然可以放心得下。
段克邪道:「這樣也好,那麼我們告辭了。」華宗岱道:「我一待鐵錚治好了傷,便把他送回伏牛山,請你代我向鐵寨主致意,叫他可以放心。」
段克邪笑道:「有華老前輩照料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鐵寨主自小隨著先父闖蕩江湖,對華老前輩的大名,也是早已知道了的,他要是見著了華老前輩,更不知多高興呢?但盼華老前輩早日到來。」
華宗岱若有所思,笑道:「好說,好說。鐵摩勒得你父親與磨鏡老人的真傳,是當今第一位英雄人物,我此次重履中原,本來也是想去拜會他的。」
段克邪夫婦上了大車,正要道別,華宗岱忽道:「段世兄,今師兄空空兒現在哪兒。」
段克邪道:「我的師兄師嫂在江湖上行蹤無定,我也不知他們下落。華老前輩和他們可是相識?」
華宗岱道:「你的師嫂是否人稱『無情劍』的辛芷姑?」段克邪道:「不錯。」
華宗岱道:「你的師兄我是聞名己久,尚未會過。你的師嫂,三十年前,我倒是曾經見過的。」
段克邪道:「好,那麼我倘若見著他們,我就和他倆說說,我師兄最喜歡結識有本領的高人,想必樂意來與前輩相會。」
華宗岱沉吟片刻,說道:「還是不必在你師兄面前提起我的名字的好。倘有機緣碰上我們再行締交,卻不必特別麻煩你的師兄來找我了。現在天色不早,你們可以走了!」
段克邪並不知道華宗岱是曾經追求過辛芷姑的人,覺得他們說話有點奇怪,但大凡是高人異士,脾氣多少是有點怪的,段克邪又急著回去,也就不再多問了。
段克邪趕車回到方家,已是午夜時分。方辟符、展伯承、鐵凝等人都還未睡覺,正在等他,聽得車馬之聲,連忙出來迎接鐵凝甚出望外,尖聲叫道:「段叔叔,你真是好本事,難怪去了這許久,原來己經把珍寶奪回來了!」
段克邪笑道:「這是華宗岱給你們要回來的,你的哥哥也在那兒。」鐵凝道:「我哥哥為什麼不跟你回來?」
段克邪道:「你別擔心,他在那邊有華姑娘照料,舒服得很哩!到屋子裡說吧。」
段克邪說明原委之後,方辟符道:「我這裡也是住不得了,既然得回了珠寶,明天咱們就一起走吧。」
段克邪喜道:「有你沿途照顧,我可以放心前往揚州了。我答應了夏姨,要去助南廈雷一臂之力。」史若梅最關心聶隱娘一卻道:「只不知隱娘姐姐剛剛在產後,可方便趕路?」
話猶未了,忽聽得「嗚哇」一聲,聶隱娘抱著嬰兒,揭簾而出,笑道:「若梅,你也把我看得太嬌弱了。跑路也許我還不能,坐上車子走那還不行麼?乖乖,別哭,史姑姑疼你。」
史若梅接過嬰孩,哄他止了哭聲,笑道:「這孩子真有趣也真聽話,他好像認得我是把他接到人間來的。隱娘姐姐,養孩子的事情我可是全無經驗,我只道你產後需要休養,既然你認為可以帶得他走,那還是早早離開此地的好。」
聶隱娘道:「你這麼喜歡孩子,那你趕快也養一個呀,要是一個女的,咱們就正好結成親家。」史若梅「碎」了一口道:「做了母親,還是說話毫不正經。」
一宿無話,第二日一早,大家分道揚鑣,方辟符夫婦與展伯承、鐵凝押運寶車前往伏牛山,段克邪、史若梅則聯袂奔趕揚州。
車中錦了被褥,四面堆著八個大鐵箱,正好作為屏障,成一間臥房,可供聶隱娘母子安歇。方辟符擔任駕車,展伯承與鐵凝騎馬在前頭開路。
展、鐵二人並轡而行,展伯承道:「凝妹,你不去看你的哥哥了麼?」鐵凝笑道:「他有華姐姐照料,我去了反嫌多事了。」
鐵凝笑了一笑,忽地又道:「展大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展伯承道:「什麼秘密?」鐵凝道:「小時候,我偷聽我爹和我媽商量,媽很想把南家的小阿姨要作媳婦,說是兩人年紀相當,輩份差一輩也不打緊,但爹說還是讓孩子大了自己看上的好,想不到我哥哥現在果然自己看中了人了。」
鐵凝所說的「南家小阿姨」,即是南霽雲的女兒,南夏雷的妹妹南秋雷。南弄雲與段璋同輩。比鐵摩勒大一輩,歲數卻大不到十年,又因他是過了三十歲才結婚的,他唯一的女兒南秋雷排行第三,前面有兩個哥哥南夏需與南春雷。今年才不過十八歲,僅比鐵錚大一歲。唐代的婚姻制度並不如後世之嚴格講究輩分,霽雲與段璋也只是朋友關係,而非親戚,鐵摩勒是段璋舅父的義子,與南家關係更疏,友情之好那是另外一同,南霽雲生前也是以「小兄弟」稱呼他的。故而鐵錚的母親曾有與南家論婚之議,並不覺得這是違背世俗之市。
展伯承心道:「凝妹說話就是歡喜誇張,這算得了什麼秘密?」當下笑道:「你怎麼知道你哥哥就是看中了人家?他今年已經十六歲了,結交一兩個朋友,那也很平常呀!」
鐵凝道:「你別以為我年紀小,不懂事。那日華姐姐定要與哥哥較量,我己看出有幾分『陣上招親』的意味了。還有後來,每次和哥哥提起了華姐姐,我哥哥的神情就似你一般……」
展伯承道:「你怎麼說呀說的,忽地扯到我的頭上來了?似我什麼?」
鐵凝笑道:「就似我每次和你提起褚姐姐那樣呀,你的神氣不是又想提起又怕提起的模樣麼?嘿,嘿,也許你自己還不知道呢!」展伯承給她觸動心事,黔然不語。
鐵凝道:「是不是?我剛提起,你又著惱了。呀,展大哥,不是我說你,褚葆齡既是那麼待你,你又何苦自尋煩惱?呀,還是小時候的好,小時候,你、我、哥哥、褚姐姐大家一同玩耍,你待我們都是一樣,決不會有這許多煩惱!」
鐵凝正是十五年華,對男女之情,說懂不懂,不懂又懂的所紀。既是「孩子」,又要充作「大人」。展伯承本來滿肚皮煩惱,聽了她那孩子氣的說話,不覺給她逗了笑來,說道:「我幾時冷落了你,我現在對你,不也是像小時候一樣。」
鐵凝道:「總是不及你的褚姐姐吧?」展伯承道:「凝妹,你是勸我不要再提她麼?為什麼你又提了?你不懂的,我現在之所以關心葆齡姐姐,只是為了報她家對我之恩。好,說過今次,以後可別再提了。」
鐵凝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轉,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過了一會,才「噗嗤」一笑,說道:「好吧,只要你不要提起她,我也不會故意來挑起你的煩惱了。」
展伯承一直把鐵凝當做「小妹妹」看待,雖然覺得她有點孩子氣,卻也很感激她對自己的關心。但展伯承卻哪裡知道,這個「小妹妹」己是情竇初開,並非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她對展伯承起初是同情,到了後來,則已是有點「朦朧」的愛意了。
展、鐵二人一路並轡同行,談談笑笑,倒是不感寂寞。這輛車子,由於載得過重,走得很慢,走了將近一個月,才到達伏牛山。但在鐵凝心中,卻覺得日子過得很快。
一路提心吊膽,幸得平安無事,回到了伏牛山,大家都鬆了口氣。可是當他們進入山區,走了兩日之後,又感到情形有點不對了。
他們本來預計會有巡山的嘍兵迎接他們的,不料走了兩天,卻一個嘍兵也沒碰著。到了第三日,距離大寨只有四五十里了,山路越來越險,馬車不能再上,此時最好是有嘍兵來給他們搬箱子,可是一路之上仍是靜悄悄的杳無人影。
鐵凝道:「姨,怎麼還不見巡山的嘍兵,上不去了,怎麼辦?」,他們一共只有四人,鐵凝年紀輕氣力弱,聶隱娘則在產後剛剛復原,也不宜過於用力,要把八口大鐵箱搬上高山,只靠方、展二人,那是決難辦到之事。
方辟符道:「我在這裡看守,你們上去看看。」似此情形,方辟符已知定有意外,心中惴惴不安。
展伯承與鐵凝作伴,施展輕功,飛奔上山,到了山寨舊址,不由得叫聲「苦也!」只見昔日連綿數里的山寨建築,如今都已變成了一片瓦礫!
鐵凝嚇得六神無主,展伯承安慰她道:「縱有意外,以你爹爹的武功,也決不至於遭難的。咱們各處找找,看看還有沒有人留下?」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人叫道:「是小寨主回來了麼?」鐵凝道:「是我和展伯承大哥!」
只見十數個人從樹林裡出來,走在最前頭的一個人,三綹須,背負藥囊,正是鐵摩勒最得力的助手,在武林中的輩份比鐵摩勒還長一輩的「金劍青囊」杜百英。
鐵凝連忙跑上前去,顫聲問道:「杜公公,這是怎麼回事,我爹爹呢?」
杜百英歎了口氣,說道:「山寨是一個月前被官軍攻破,一把火燒成了平地的。還幸傷亡不大,你爹爹已率領大夥兒逃出去了。
鐵凝稍稍放心,說道:「以前幾次都平安度過,怎麼這次卻被官軍攻破了?」
杜百英又歎了口氣,說道:「今年咱們種的梯田失收,糧食相對少。范陽、平野、廬龍三鎮乘機合兵攻打山寨。本來也還可以把險固守的,卻不料有一部份弟兄,是今年初新入伙的,在每天只能吃一頓稀飯的情形下,挨不住苦,又有幾個頭領受了敵人收絡,竟然煽動這些挨不住苦的弟兄,叛變起來。一夜之間,幾處險道,同時失守,敵人在叛徒帶路之下,長驅直入,你爹爹只好當機立斷,放棄山寨。」
鐵凝道:「我爹爹哪裡去了?」
杜百英道:「你爹爹以前本來是和辛寨主在金雞嶺內的,日前金雞嶺被官軍攻破,才搬到伏牛山。但在這八年中,辛寨主舊部又已在金雞嶺恢復了部分基業。這次你爹爹臨走之前曾經商量,我們商量好的計劃是由你爹爹率眾下山之後,便叫弟兄們解散。陸續再回到金雞嶺去重建基業。但因路途遙遠,他們是已經到達了金雞嶺,現在還未接到消息。」
杜百英接著說道:「我與你爹爹各挑一副擔子。你爹爹挑著重擔子,帶領大隊弟兄突圍;我挑的是輕擔子,和一小隊弟兄留下來,照料受傷的夥伴。摩天崖下有個秘密的巖洞,可以容納得數百人,我們就住在那兒,叛徒並不知道這個秘密,幸虧我們隱蔽得好,敵人幾次搜索,都沒發現。他們把山寨燒成平地之後,自身亦難立足,終於也撤走了。」
我們這一小隊總共百人,其後陸續收容了三百多受傷的弟兄,現在已有了將近五百人。山洞裡有點存糧,勉強可以,不夠的就靠打獵和可吃的野草補充。受傷的弟兄大部亦已醫好,今天我們正想下山覓食,想不到就遇見你們。嗯,阿凝,你不是與你哥哥同在一起的麼?怎的卻不見他」
杜百英自謙挑的是「輕擔子」,其實他們在山中留守,只怕比突圍的弟兄更為艱苦得多。
鐵凝和展伯承看見杜百英鬢邊添了許多自發,不禁熱淚盈眶,說道:「杜公公,你辛苦了!錚哥一時未能回來,此事慢慢再說。今天我們是和方師叔夫婦一同來的,還帶了一點東西回來。」
杜百英喜出望外,說道:「方大俠夫婦也來了麼?在哪兒?你們又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鐵凝道:「好教杜公公得知,我們是帶了展大哥外公的寶藏回來的,一共有八大箱珠寶呢!」說至此處,不禁歎口氣道:「可惜我們來遲了,要是早兩個月能夠運來,倒可以給山寨補充糧餉。」
杜百英大感意外,說道:「怎麼,你們把王伯通當年的寶藏尋獲了?不遲,不遲,現在來的正是時候。好吧,現在先把方辟符夫婦接來,我再告訴你們我的計劃。」
展伯承道:「馬車上不來,方大俠在黃蜂腰山坳,離此約有二十里。」
杜百英立即挑選了二十名體力較強的小伙子,和展、鐵二人一同去接方辟符夫婦。
雙方會合,方辟符與聶隱娘得知山寨過劫的情形,十分難過。杜百英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咱們是殺不盡、燒不滅的,只要有人,就用不著喪氣。」
這八個大鐵箱每個有四百多斤,二十個小伙子,四個人合一個,走得還很吃力。剩下三個,杜百英、方辟符、展伯承一人拿起一個。杜百英老當益壯,健步如飛,走在前頭。
杜百英老當益壯,功力彌深,不但展、鐵二人自愧不如,連方辟符夫婦也是暗暗佩服。
進了巖洞,留在洞中養傷的弟兄見鐵凝回來,還帶來了七八大箱珠寶,都是圍攏了來歡呼跳躍,七口八舌的探間外間情形。
喧鬧了一陣,杜百英方得靜下來與方辟符他們說話。
杜百英道:「我們這裡連一片茶時都沒有了,只好委屈方大俠喝喝開水啦。」
方辟符道:「我不能與你們共同患難,已經十分慚愧。都是自己人,杜老前輩不必客氣了。杜老前輩今後打算如何?若有需要,晚輩效力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杜百英道:「你的鐵師兄想來現在已到金雞嶺了。金雞嶺驟然增加了許多兄弟,一定也感困難,我打算把一部分珠寶先給他們送去,讓他們變賣了也好購糧。
「另一部分珠寶,我打算叫人拿下山去秘密變賣,給有家室之累的弟兄作安家費用。摩勒這次和大夥兒前往金雞嶺,是分散開走的,有的早去,有的遲去,那些有家室之累的將是最後一批,只怕現在未曾動身。那些人的名冊住址,只有我知道,給他們送安家費和路上的盤纏,這件事情,只有由我帶人去辦。」
方辟符道:「金雞嶺離此數千里之遙,要不要我幫忙護送?」
杜百英道:「我的計劃是這樣,送去金雞嶺的珠寶,我分開讓一百個人攜帶,每人一個小袋,扮成逃荒的難民,相信可以逃過官軍耳目。而且分散了走,即使有一兩人被捕,損失也很小,勝於整車搬運。
「我倒是想請方大俠夫婦留在這裡幫我們的忙。我要下山與弟兄聯絡,總得十天半月才能回來。官軍將山寨燒成平地之後,料想短期內不會再來,但也不能不防意外。方大俠若能替我擔任留守之責,我就可以放心了。只是卻要委屈你們夫婦住在寒窯,挨挨苦了。」
方辟符知他是有心照顧,不想令聶隱娘在產後帶著未滿月的嬰兒再度奔波。但他既不能替代杜百英下山辦事,雖然過意不去,也只好同意如此安排。
聶隱娘笑道:「讓孩子自小多吃點苦,對他的將來會有好處。
我就是因為出生在富貴人家,出生之後,要經受許多磨練,方才習慣江湖的生涯。」
杜百英點點頭道:「這也說得是。阿凝,你和伯承又打算如何?是留在這裡還是去找你父親?」
按照展伯承的意圖,他把外公的寶成交到了山寨之後,已是了結一樁大事,以後就可以去找尋褚葆齡了,可是當著眾人,他卻不方便出口。
展伯承正自心思不定,鐵凝已在說道:「我們在這兒幫不上什大忙,我想我們還是去金雞嶺找我爹爹的好。」她一句「我們」,把展伯承也包括在內了。
杜百英點頭道:「對,我也正是意欲如此安排。你們和那一百名攜帶珠寶的弟兄,可以各走各的,但既然是同一條路,倘有什麼風吹草動,彼此也可以有個照應,凡事應當作最壞的打算,也應作最好的安排,我是希望這一百名弟兄,都能安然到達,一個也沒遭受損失的。」
杜百英這麼一說,展伯承當然更不好意思提出異議了。
鐵凝道:「我哥哥倘若回來,請杜公公告訴他一聲,叫他務必邀請華家父女到金雞嶺來與我們相會。」
鐵錚由華宗岱照料養傷之事,鐵凝在上山的時候已經告訴了杜百英。杜百英說道:「好的。那位華老先生既是段大俠當年的好友,他若到來,我也自會替你爹爹促駕的。」
說至此處,杜百英忽似想起一件事情,說道:「我也有一件事情,要托你們代辦。」鐵凝道:「什麼事情?」
杜百英道:「凝兒,你還記得那位綽號神箭手的呂叔叔嗎?」
鐵凝笑道:「你是說的呂鴻春叔叔嗎?我怎麼會不記得?他有個妹妹綽號金鈴女俠呂鴻秋,呂家兄妹雙俠和獨孤宇、獨孤瑩兄妹雙俠齊名,這兩對兄妹互為婚嫁,呂鴻春娶了獨孤瑩,呂鴻秋嫁了獨弧宇,傳為武林佳話。你看我可記得不錯吧?」
杜百英笑道:「一點不錯,你這小姐兒對人家這些『佳話』倒很是留心呢。哎呀,公公和你開開玩笑,你可別扯公公的須呀!,現在公公可要和你們說正經的事了。」
鐵凝停下了手,笑道:「誰叫你為老不尊,你說正經的事,我就不扯。」
杜百英說道:「在這山寨被燒之後,大約是在半個月之前,呂鴻春派了一個人來山寨送信,到得山下,他已知道山寨被毀之事,不敢上來。後來他好在碰到一個在山下開茶店的弟兄,這才將呂鴻春的那封信,轉送到我的手中,但這封信卻是寫給你的爹爹的。」
鐵凝道:「這封信說的什麼?」
杜百英道:「信封裡只有一張呂鴻春夫妻具名的請柬。」
鐵凝道:「呂鴻春何事發此請柬?」
杜百英道:「就是有點奇怪,一般的請柬都會寫明事由的,就是這封請柬不但沒寫事由,連個確實的日子也都沒有告訴人。」
方辟符詫道:「此話怎說?難道請宴的日期也可以模稜兩事的嗎?」
杜百英笑道:「我還是把這張請柬拿出來讓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原來請柬在「敬備薄酌候光」之後,有一行小字住道:鐵兄在接獲此柬之後,一個月內,光臨寒舍一敘。」既然是一個月內任何一天都可以,這就與普通請柬定實日子的不同了。
方辟符沉吟道:「看來呂鴻春定是有甚事情,要與鐵師兄商量。但他知道鐵師兄事忙,所以只能希望鐵師兄在一個月內到他家裡。
有事商談之『事』,與普通的婚葬嫁娶之事不同,無須有一個固定的日子,只要鐵師兄能來就行了。」
鐵凝笑道:「呂鴻春之事,我倒可以猜得幾分。」
杜百英道:「哦,你既知道,那就說吧。」
鐵凝道:「這件事展大哥是局中人,展大哥,還是由你說吧。」
展伯承道:「凝妹,你猜想的可是為了獨孤宇那件事麼?」
鐵凝道:「我想除了這件事,也沒有別的事了。」
杜百英道:「獨孤宇又出了什麼事?你們別只打啞謎了,快快說吧。」
展伯承道:「獨孤宇曾與潛伏在盤龍谷中的大盜劉振、劉芒父子聯手,謀奪我外公的寶藏。那一晚我與褚公公曾和他們激戰一場。」當下將這件事的經過簡略的告訴了杜百英。至於劉芒私戀褚葆齡,褚遂因此與他們結仇等等,他就沒有說了。
杜百英道:「這麼說,呂鴻春敢情就是為了此事要向摩勒解釋,免得他與獨孤宇不和。奇怪,獨孤宇和山寨的交情不薄!這次何以反去相助劉振謀奪你的外公的寶藏。」
方辟符道:「也說不定這本來就是獨孤宇的意思,卻叫他的妹夫出面,央求我的鐵師兄來給兩方作個調停。」
杜百英道:「不管是否因了此事,以你爹爹和呂鴻春的交情,他既有請柬到來,就不能置之不理。呂鴻春家住啄縣槐樹莊,你們這次正好路過。阿凝,你就代你爹爹去見一見這位呂叔叔吧。伯承,你年紀大些,較為懂事,此事又可能與你有關,你也正好陪你凝妹同去。」
展伯承不能推辭,當然只好答應下來,第二日一早,便與鐵凝一同下山。臨別之時,杜百英與聶隱娘自是免不了對他們有番叮嚀囑咐,這也不必細表了。
這次他們不用押運珠寶,輕快得多。到了山下平地,鐵凝笑道:「咱們的坐騎本是龍駒。這兩個月來,為了要跟著大車,每天只能跑個一百幾十里,想來也把它們悶得夠受的了。今天我可要讓它舒舒筋骨,盡情馳騁一番!」說罷,「涮」的揚空虛打一鞭,打得胯下坐騎,如飛奔跑。
展伯承經過來時舊路,想起去年曾在此處遇見鐵錚兄妹,如今才不到一年光景,卻己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變化,思之不禁偶然。
鐵凝發覺展伯承沒有跟上,勒馬回頭,笑道:「展大哥,你又在想什麼心事了?」
展伯承趕了上來,說道:「沒什麼,我不過不想跑得太快了。
杜公公不是吩咐過咱們,要咱們在路上照應那些攜帶珠寶的弟兄麼?」
鐵凝笑道:「他們昨晚早已下山,現在咱們還未趕過他們,而且,杜公公的意思是要咱們在前頭開路,倘遇意外,比如說發現官軍的話,就留下暗號,讓他們知所趨避的。」
展伯承道:「咱們的馬快,不怕趕不過他們。好吧,你既喜歡馳騁,我就陪你一程。」
鐵凝卻又改了主意,不再放馬疾馳了。她若有所思似的,忽地對展伯承笑道:「你當真沒有想什麼心事麼?我倒想起一樁舊事來了。」展伯承道:「什麼舊事?」
鐵凝道:「你記不記得,咱們去年就是在這裡相遇的?當時我與哥哥邀你上山,你卻行色匆匆,急著要趕去盤龍谷見你的褚姐姐,想不到今天你還是與我同行。」
展伯承道:「你不是說過不再與我提起她的?」鐵凝笑道:「對不住,只提這一次。我知道你在你褚公公墓前許下誓願,總要打聽到你褚姐姐的下落,才能了卻一件心願,是麼?」展伯承不能不承認道:「不錯,但這也只是為了報答我褚公公對我的恩情。」
鐵凝笑道:「我並沒有說你是另有企圖呀,你不必忙著辯解。
展大哥,這次我給你找了這個差事,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展伯承怔了一怔道:「你說的什麼意思?」鐵凝道:「我不信你還不明白?呂鴻春是獨孤宇的妹夫,獨孤宇是劉芒父親的好友,你不是疑心你的褚姐姐跟劉芒跑了的麼?到了呂鴻春那兒,你就可以打聽到確實的消息了。」
展伯承給她說中心事,頗是尷尬。鐵凝一笑說道:「我雖然不齒齡姐所為,但她總是和咱們小時候一同玩耍的好朋友,我也但願你早日了卻這重心願。好,走吧,我以後不再提了。」
兩人馬行迅速,第二日就趕過那班打扮成各式各樣難民的山寨弟兄。不出杜百英所料,三鎮的官兵,在燒了伏牛山的大寨之後,以為禍患己除,都己分別回防,另到他處「襲匪」去了。他們門一路平安無事,第十二天就到了涿縣。
展伯承問了槐樹莊的路,知道再往西走,不過是五六十里路程,心裡又是高興,又覺緊張。鐵凝說道:「呂鴻春約我爹爹一月為期,咱們總算及時趕到,未過期限。」
說話之間,忽見對面兩騎快馬風馳電逐的從他們身旁馳過,鐵疑「咦」了一聲,說道:「這是兩個胡人。」展伯承想著自己的心事,不怎麼留意,說道:「是麼?」
鐵凝道:「現在不過是涼秋九月,他們又披著狐裘,漢人不會如此的。還有他們的皮帽於和腰懸的月牙彎刀,這些都是胡人的服飾。」
早十多年安史之亂的時候,唐朝請回紇相助平亂,中國的北方隨處都可見著胡兵。如今在長安、開封等地的胡人還是很多,但在內地帶刀的胡人武士卻是不多見了,所以鐵凝感到有點奇怪。
走了一會,後面馬鈴聲響,又是兩個胡服武士的快馬越過他們前頭。鐵凝道:「又不是剛才那兩個人嗎?咦,怎麼今天碰到這許多胡狗?」
展伯承道:「胡人中也有好的,不要隨便罵人。」那兩個胡服武士似是隱約聽得鐵凝的罵語,回頭瞧了瞧她。也許是因為見他,不過是個小姑娘,也許是為了忙著趕路,倒沒有生事。轉眼之間,這兩騎快馬又是去得遠了。他們走的是三岔路中的另了條路。
展伯承想起一事,說道:「段叔叔曾談及他到過師陀國探訪了楚大俠楚平原,可惜後來忙於別的事情,他只提了這麼一句,就沒有再說了。楚大俠是我爹爹生前的好朋友,我小時候見過他也很想念他的。」
鐵凝道:「哦,你是因為碰見這些胡人就想曲楚大俠來麼?這幾個胡人依我看都不是師陀國的人,未必能夠從他們口中打聽到楚大俠的消息,咱們還是趕緊到槐樹莊先辦正事吧。」
展伯承道:「當然是先到槐樹莊,我不過因為想起這件事,便和你說說而已。」
正是:
胡騎又踐中原上,異國英豪尚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