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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回:堪歎英雄遭劫難 何來小子懾群魔 文 / 梁羽生

    忽聽得「喀嚓」一聲,似是刀鋒削斷了什麼東西,那老僕人只道孩子的腦袋已被斫去,禁不住失聲驚呼,哭了出來。江海天道:「只是斫中了木頭,你別哭,我有辦法了!」那老僕人料想江海天不會騙他,連忙抹淚收聲。

    江海天叫道:「右斜方三步,用霸玉鞭石。對,盤龍繞步,快使鐵鎖橫江!變招,回風掃柳,連環三式……」

    原來江海天功力雖減,聽風辯器的本領仍是十分高明,聽出林清的孩子是用一條鐵鏈對抗那衛士的單刀,孩子使的是「尉遲鞭法」,衛士使的則是「五虎斷門刀」。孩子的招數也頗純熟,只是缺乏臨敵經驗,不懂得如何去破對方的刀法。

    林清的孩子名叫林道軒,今年只有十二歲。他是怎樣取得一條鐵鏈作兵器的呢?原來這條鐵鏈就是他的腳鐐,看守他的那個衛士是御前二等帶刀侍衛,自恃武藝高強,壓根兒就不曾把一個小孩子放在心上。他整天守著孩子,有時難免要打個瞌睡,就把那腳鐐纏在柱上,還給他加上一副手銬,這已經算得是防範周密的了。

    這副手銬是大人用的,扣著他的手腕,並不很緊。林道軒小時候又曾跟一個以耍雜技為生的教徒學過收縮肌肉的功夫,雜技中的「鑽圈」鑽過比自己身體小得多的***便是這種功夫。

    江海天在上面惡鬥的時候,恰好那衛士正在打瞌睡,孩子的耳朵靈,己聽到了那衛士尚還未醒。

    林道軒膽子大,心思也靈敏,只道是他爹爹和張叔叔已殺回來,趁此難逢的時機,就把手銬褪下,又把腳鐐解開,那衛士驚醒之時,他已把腳鐐拿在手中,當作鐵鞭使用了。

    孩子的氣力當然不能與大人相比,幸虧他身手敏捷,這才了這許多時候,但也受了一點輕傷。正在危急萬分,堪堪就要給敵人抓著的時候,忽然聽得江海天在外邊指點他的招數,林道軒精神一振,不必再用心思,就依照江海天的指點,對付敵人。

    這一來就等如江海天借這孩子的子,與那衛士廝殺。每一招都搶在那衛士的前頭,即使林道軒氣力弱,經驗差,但佔了先發制人的便宜,那衛士還焉能打得過他;

    不過十餘招,那衛士著了一「鞭」,正中膝蓋,腳步踉蹌。

    林道軒喝道:「給你小祖宗跪下吧!」鐵鏈在他腿彎猛打三記,那衛士果然「撲通」跪倒。

    林道軒打暈了那個衛士,在他身上找到鎖匙,這才得以打開牢門,讓江海天和那老僕人進來。可憐他經過了一場惡鬥,血汗交流,衣裳濕透,就似在血泊裡洗過個澡一般。

    那老僕人將他一把摟在懷中,喜極而位,喃喃說道:「幸虧老天爺還有眼睛,你這條小命算是保全了。快過來謝這位江大俠。哎呀,你傷得這麼厲害,血都還未止呀!」

    江海天道:「別忙道酗,我給你看傷。」牢中的石柱上掛有瓦風燈,江海天叫老僕取來,仔細察看了孩子的傷勢,又給他摸了把脈。說道:「還好,沒傷著骨頭。我給你敷上金創藥,用不上三天,你的傷口便會復合了。」

    林道軒道:「張伯,我爹爹和張叔叔呢?」那老僕人道:「少爺,你放心,他們沒事,都已逃出去了。」林道軒道:「在哪兒?

    你領我出去找我爹爹。」那老僕人苦笑道:「我怎能知道。少爺,你養傷要緊,以後再打聽消息吧。」

    江海天問了他的名字,說道:「軒侄,這兒是不能耽擱的了。

    張堡主受了傷,你爹爹與他避禍他鄉,什麼時候,你們父子能夠相逢,也還難以預料。你無依無靠,你可願意跟我麼?我把本領傳授給你,你做我的第四個徒弟。」

    林道軒道:「不,我不能連累你。」江海天見他小小年紀也知為別人著想,越發喜歡,笑道:「我若是怕受連累,也不敢來此救你了。」那老僕人道:「江大俠的本領才真是大呢,那些強盜都給他一個人趕跑了。」林道軒道:「我知道。我爹爹常常說起江大俠的。你肯收留我,爹爹知道了,一定也是非常喜歡的。

    師父,我給你磕頭了。」林道軒這才改口稱師,跪下去磕了三個頭。

    江海天心裡暗暗好笑,「我一直沒收徒弟,想不到在這半年,卻接二連三的收了四個弟子。我本來是要找李文成的孩子的,卻又不料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那孩子沒找看,卻先收了林清的孩子做徒弟。」

    林道軒拜過師父,起來說道:「師父,我有一件心事。」江海天笑道:「小小年紀,有甚心事?」林道軒道:「我有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名叫李光夏,他爹爹和我爹爹是結拜兄弟。我和他瞥著大人也結拜了的。我曾和他約定,將來一同習藝,師父、你、你也肯收容他嗎?」

    江海天哈哈笑道:「你的好朋友早已是你的三師兄了。」林道軒喜道:「那麼,我不久就可見著他了?」江海天道:「不,我現在還在找尋他。不過,我已答應收他為徒,雖未入門,名份早定,所以仍然要算是你的師兄。這事情慢慢和你說吧,你先換衣服去。」

    那老僕人道:「這可真是好極了,有你江大俠千金一諾,李家少爺遲早總可以找著,他們這一時小朋友又可以相聚了。」

    江海天救出了林清的孩子,又是歡喜,又覺為難。臉上露出笑容,心頭卻是如墜鉛塊。他目前的本領,不到原來一成,決不能帶了這孩子逃跑。他要三日的時間療毒,這孩子大約也要三日時間治傷。這三日如何能夠平安度過?這可是一個令他煞費思量的難題。

    那老僕人似是知道他為難之處,說道:「堡中己沒有一匹馬國下,江大俠,你若是帶這孩子走路,遇上大隊軍官,只怕會有危險,丫如暫避一避風頭。」他想到這個危險,卻還不知江海天是受了重傷。

    江海天道:「我正想請教你老人家,附近可有什麼僻靜沒人知道的地方,可以供我躲藏?」

    那老僕人道:「離此七八里的後山,有一個巖洞,是我昔年無意中發現的,從不告訴外人。你和林少爺躲幾天,待得風聲沒那麼緊了,我再給你找兩匹坐騎。」

    江海天道:「好,既是有這樣一個好地方,咱們就趕快走吧,此地是不能久留的了。」

    那老僕給林道軒換過一身乾淨衣裳,背了一袋乾糧,帶領江、林二人從後門出走,這時已是日落西山,瞑色四合的時分。

    在山上走了一會,江海天聽得茅草叢中,似有聲息,喝道:

    「什麼人?出來!」那人探出半邊腦袋,說道,「我是割草的鄉人。」

    那老僕人「哼」了一聲,道:「這一條鄉的人,我全認得,就沒見過你,不用問了,準是官軍冒充的人,江大俠,把他殺了!」

    那人「卜通」跪倒,叫道:「可憐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那老僕人冷笑道:「下有三歲小孩,是嗎?這些江湖套語,想瞞得過江大俠?」江海天也知若留此人,定有後患,但他畢竟心慈,只是點了他的暈睡穴。便道:「不必再理他了,咱們再繼續走吧。」

    那老僕人道:「江大俠何以饒了這廝?」江海天道:「他是個絲毫不懂內功的尋常人,我點了他的昏睡穴,他要三天之後,方能醒來,過了三天,即使我給官軍發現,諒他們也奈我不何。」

    走了一會,只見崖壁上一條瀑布,飛珠濺玉,儼若掛起了一幅水簾,江海天拉著孩子,跟著那老僕爬上山坡,從瀑布的側面繞過,撥開亂草,蛇行而進,到了「水簾」後面,衣裳雖是沾了不少濕漉漉的污泥,卻是免了落湯雞之苦。那老僕人搬開了一塊石頭,說道:「到了。江大俠,你看這個所在可好?」

    原來裡面竟是別有洞天,這巖洞前面狹窄,僅能容一個人爬行,後面卻甚為寬敞。更妙的是毫無污穢,而且上面有兩個拳頭大小的窟窿,可以通風,比一般人工開鑿的坑洞,還更適合居住。

    江海天道:「好極了,這個所在,外人決計難以發現。」那老僕人放下了一袋乾糧,說道:「這袋乾糧,總可以供你們四五天之用。這裡的鄉人,自那日官軍攻佔了藏龍堡之後,早已逃避一空,倘若不是我親自來看你們,有人在外面呼喚,那就一定是鷹爪冒充我們的人,你可千萬不要答應。這裡外人是難找到,但也不能不預防萬一。」

    江海天怔了一怔,道:「你不和我們同住這裡嗎?」那老僕人道:「我還要回去。說不定堡主會偷偷回來,需要有一個人給你們互通消息。」江海天道:「官軍一定會再來藏龍堡的,你老人家還是避一避的好。我想林教主和你們的堡主大約也不會冒險回來。」

    那老僕人道:「他門不知道林少爺已經脫險,不是親自回來。

    遲早也會派人來打聽消息。堡中也總得有個人看守。我隨便找個地方匿藏,堡裡這麼多地方,官軍未必找得著我,找著了也未必就會殺我。」

    江海天見他執意要走,心裡也佩服他對張士龍的耿耿忠心,說道:「如此,你老人家多多小心了。為了避免危險,你也不必來探望我們,三日之後,若無意外,我會與這孩子夜間偷進堡中,與你見一見面。」

    那老僕人走後,江海天叫林道軒好好睡上一覺,他自己則運功療傷。小孩子生機蓬勃,過了一個晚上,精神已是大大好轉,只是傷口尚未復合而已。第二日江海天傳授了他一些可以即學即用的功夫,例如暗器打穴,近身搏鬥的小擒拿手法之類。

    林道軒人極聰明,一教即懂。

    江海天讓他自行練習,自己則靜坐運功,到了晚間、只覺真氣已是可以漸漸凝聚,療效比他原未的預期還要稍快一些,林道軒的一套小擒拿手法,也已練得滾瓜爛熟。

    第二天,江海天再傳他一套「天羅步法」,這套步法,對付強敵,最為有用,但卻非常複雜。江海天原以為他最少要用三天工夫才能熟練的,哪知到了晚間,看他練習,己是中規中矩,只是在變化精微之處,還稍欠功夫而已。

    江海天大為歡喜、心道:「這孩子的聰明,看米實不在凌風之下。武林朋友常說,拜得好師父不容易,選擇好弟子更難。想不到我這兩個徒弟,都是良材美質,比我小時候強得多了。」

    第三日是最緊要的關頭,江海天行最上乘的大周天吐納法,將真氣導入丹田,只要功行完滿,體內的餘毒便完全發散,功力也可以恢復如初。但在行功的時間之內,卻絕對不能中斷。否則便有走火人魔,半身不遂的危險。林道軒的傷已經好了八九成,為了預防意外,在洞口給師父瞭望。

    大約到了正午時分,林道軒忽見紅光從前山升起,過不多久,天上的雲彩都已染得一片火紅,山風吹來,熱呼呼的,林道軒叫道:「師父,不好,藏龍堡起火了!張伯不知逃出沒有?」

    江海天也感到灼熱,看出去起火的方向果然是藏龍堡。不同可知,這一把火定然是官軍所放。

    江海天道:「把洞口堵上。今晚我再和你去探聽消息。」他行功正到緊要關頭,莫說不能逃走,心神也不能分散。只好聽天由命,希望敵人不能發現這個隱密的所在。

    林道軒搬了一塊大石,堵住洞口。他也知道師父行功正到緊要關頭,倘給敵人發現,實是不堪設想,心中忐忑不安。

    黑暗中兩師徒默默相對,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汪、汪、汪」的狗吠聲,隨即有人說道:「難道是躲在這裡?這裡也沒洞穴,前頭是瀑布,卻怎能藏人?」這是御林軍副統領褚蒙的聲音。

    另外一個人道:「你前晚當真看到三個人麼?是什麼模樣的?」這是羊吞虎的聲音。

    「小的怎敢說謊?那晚看見的三個人:一個小孩,一個中年人,一個老頭兒,那老頭兒稱那中年人做江大俠的。」這是那晚冒充鄉人,給江海天點了暈睡穴的那個人。本來應該滿了三天才醒的,還差半天,想必是給褚蒙或羊吞虎發現,因為只差半天,閉穴的功效已消失了十之八九,所以江海天的獨門點穴手法,也給他們解開了。

    褚蒙道:「這就一定不會錯了。想那鶴頂紅與孔雀膽合制的毒藥何等厲害,江海天縱有通天徹地之能,至少也要十天半月的工夫,方能拔毒療傷。他必定是躲在這裡。」

    羊吞虎道:「難道這瀑布後面會有山洞?」瀑布是從峭壁上衝下來的,在山腳匯成一個水潭,水潭的對面有塊空地,瀑布從高處作拋物線衝下,峭壁下面離地數丈的一段在瀑布後面,水流並未經過,但因瀑布似水簾一樣掛在半空,這一段峭壁上有沒有洞穴,卻是看不清楚。

    羊吞虎話猶未了,那兩頭獵犬已是從側面繞過瀑布。到了那塊空地上,朝著峭壁吠個不休。

    諸蒙看出獵犬走過之處,荊棘茅草有被踐踏的跡象,笑道:

    「這更不會錯了!」一行人便跟隨獵犬,斬棘披荊,也到了瀑布後面的空地上。這條路線就正是江海天他們那日所走過的。

    褚蒙這一行人,除了褚蒙和羊吞虎之外,還有五名御林軍軍官。他們正是作為援兵,來圍捕林清的第三路人馬。鹿克犀則因那日傷重,正在養傷,沒有同來。

    羊吞虎道:「這可怪了,靈英吠個不休,峭壁上又沒有發現洞穴。」

    褚蒙道:「這兩隻獵犬乃是西藏所進貢的靈契,訓練有素,聞到人的氣味,才會這樣吠的。搬這塊石頭試試!」原來那兩隻獵犬正蹲在洞口狂吠,那塊石頭就是林道軒拿來堵塘洞口的石頭。

    一個氣力大的軍官用力一推,果然把那塊石頭推動,露出了洞口,但他們從外面看進去,黑黝黝的卻甚麼也沒看見。

    林道軒躲在一根石筍後面,緊張得心臟狂跳。褚蒙伏地聽聲,笑道:「一點不錯,裡面有人!」他已聽到了林道軒的呼吸了。

    林道軒在裡面發抖,不但是為了自己的性命,更害怕的是連累了師父。但他固然是怕得發抖,羊吞虎和褚蒙在外面也同佯是心懷恐懼,躊躇不敢進洞。

    褚蒙道:「你們兩個把這洞口鏟開,進去探看。」這個山洞,外窄裡寬,所以褚蒙要手下把洞口鏟開,才好通過。他們這一行人帶有兩把鋼鏟。

    那兩個氣力大的軍官知道江海天的名聲,卻未親見過他的本領,聽說他已中了大內秘製的劇毒,也就不怎麼害怕。他們在長官的吩咐之下,自己也意欲貪功,當下便揮動鋼鏟,鏟開泥土,敲碎石頭,一步一步地走進這個山洞。

    忽聽「哎喲」一聲,走在前頭的那個軍官,「卜通」便倒。

    原來是林道軒在暗處飛出石子,打中了他的穴道。

    可是前頭的倒下,後頭的便有了防備。林道軒第二顆石子飛出,後面的那個軍官揮鏟一拍,「噹」的一聲,石子反打回去。

    林道軒跳躍走避,身形登時暴露。

    那軍官大吼一聲,跳上去便是一鏟,火花紛飛,林道軒原來藏身之處的那根石筍,竟給他一鏟剷平,幸虧林道軒走快了一步。鋼鏟剷平了石筍,鋼鏟倒捲,亦已不能復用。

    褚蒙叫道:「要捉活的!」那軍官起初以為偷襲的是江海天,如今才看清楚了是個孩子,心裡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道:

    「對付一個孩子何用如此張皇?」拋掉鋼鏟,雙臂箕張,撲過去便把他活擒。

    林道軒剛學會了一套小擒拿手法,反手一拿,那軍官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孩子招數竟然如此厲害,他還未擒著林道軒,手腕竟然給林道軒拿住,林道軒用力一拗,「辟啪」一聲,把他的一條手臂硬生生拗折!

    那軍官有如受傷了的野獸,負痛狂嗷,揮拳猛擊,雙方近身扭打;林道軒也是難以避開,「砰」的一聲,被他拋了一丈開外。那軍官斷了一條手臂,痛徹心肺,擊倒了林道軒之後,他自己也不支倒地。

    褚蒙先是大吃一驚,繼而狂喜。要知江海天若是已經痊癒,能夠動手的話,決不會讓一個孩子冒險去對付敵人;他們這麼多人,還怕對付不了一個孩子嗎?

    褚蒙想到的,羊吞虎當然也早已想到了。兩人膽氣立壯,立即衝入山洞。後面三個沒受傷的軍官也跟著進去,並給先頭那個軍官解開了穴道。

    只見江海天端端正正的盤膝坐在地上,動也不動,對周圍一切,竟似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行的「大周天吐納法」,正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倘若身子移動,真氣逆行,定然全身癱瘓。

    褚,羊二人曾經在江海天手下吃過大虧,雖然明知江海天無能為力,心中也還是有些恐懼,只怕萬一有詐,後悔莫及。褚蒙先行試探,哈哈笑道:「江大俠,你如今己是甕中之鱉,頑抗無益,我敬重你是個好漢,咱們交個朋友吧。你叫這孩子乖乖的跟我們走,我們也就不打擾你養傷了。」

    江拇天儼如老僧入定,根本就不理會褚蒙說些什麼。羊吞虎是個武學行家,小聲說道:「看這情形,他是正在運功療傷,到了最緊要的關頭,決計不能與咱們動手的了。」褚蒙道:「不錯,我看也是這樣。」但江海天的武功神奇莫測,他們曾經身受,無論如何,心中總還是有幾分怯懼。因此儘管在旁邊竊竊私議,一時之間,卻還不敢造次。

    氣力最大的那個軍官等得已不耐煩,心道:「一個中了劇毒的人,何必這樣怕他?」衝上前去,朝著江海天的琵琶骨便是一抓,林道軒爬了起來,喝道:「休得傷我師父!」但他剛剛爬起來,卻又被羊吞虎一記劈空掌將他震退三步。

    只聽得一聲大叫。跌倒的卻不是江海天,而是那個軍官。原來江海天雖然不能起來動手,但他正在運用最上乘的內功,真氣鼓蕩,佈滿全身,那軍官用的氣力越大,反震的力道也就越大。這一招把他震得個頭破血流。

    另一個軍官大吃一驚,挺起一柄長矛就向江海天刺去,心道:「我的手不接觸你的身體,你本領再強,畢竟也還是血肉之軀,看你還能坐著不動,抵禦我的長矛?」

    江海天仍然端坐不動,他耳辨那長矛刺來的風聲,身形微側,長矛「卜」的一聲,從他脅底刺過,矛頭穿破他的衣服,卻被他手臂挾住。江海天有「隔物傳功」之能,真力從長矛上反震回去,那軍官登時也跌了四腳朝天。但因是「隔物傳功」,力度並不大強,那軍官跌了一跤,只是身體疼痛而已,遠遠不如他的同伴之狼狽。江海天手臂一鬆,長矛噹啷墜地。

    其他幾個軍官相顧失色,說道:「這人是有妖法的,不可惹他!」有一兩個膽小的,轉過身來,便想逃走。

    褚蒙喝住他們,哈哈一笑,說道:「不用驚慌,這姓江的是只有招架之功,決無反擊之力。你們不必惹他,他也傷害不了你們。捉了這孩子,咱放一把火把他燒死便是!」原來江海天只能用「隔物傳功」的本領震倒敵人,虛實深淺已是給褚、羊二人探悉,等於給他們證實了他們的判斷。

    可是還有他們不知道的是,江海天剛才雖不過是身形微側,但真氣亦已散亂,幸而還不至逆行而已。要是他們趁這個時機,上前攻擊,以褚、羊二人的功力,一舉手就可將江海天擊斃。

    江海天度過一個難關,只好凝神靜氣,收束散亂的真氣。一點也沒有能力照顧林道軒了。

    羊吞虎嘿嘿怪笑:「小賊,看你逃得上天!」一步步逼近,林道軒定了眼神看他。褚蒙笑道:「這小鬼倒也膽大。」話猶未了,林道軒突然和身一撲,羊吞虎哈哈大笑:「小鬼頭,你居然還要和我動手?」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攔腰便是一抓。這一抓是他獨門的擒拿手法,滿以為一個小孩子能有多大本領,還不是手到擒來?

    哪知林道軒腳跟一旋,本來他的身子是向左前方撲去的,突然問就轉到了右方。青光一閃,一柄鋒利的短刀已朝著羊吞虎的腰眼插下。

    這一下大出羊吞虎意料之外,但他的真實本領,畢竟是比林道軒高出不知多少。一覺青芒耀眼,寒氣侵肌,陡然間身形已挪後半尺。林道軒匕首劃過,「嗤」的一聲,割了他一幅衣襟。

    羊吞虎反手一掌打了過來,但林道軒也跳開了。

    褚蒙大為奇怪,心道:「這小鬼才跟了江海天兩日,怎的就學來了這一身神妙的武功?」當下說道:「羊兄,你截住他的去路,待我捉他。」

    褚蒙一掌護身,一掌進逼。把林道軒迫到了死角,一抓抓去,哪知仍是抓了個空。林道軒溜滑之極,竟然從他的肘下鑽了出來,舉刀朝他的背心便刺。

    他不刺還好,這一刺登時把自己的本領洩了底,褚蒙本是以一掌護身的,反手一拿,就把他的匕首奪了過來。林道軒身體失去了重心,腳步一個蹌踉,險險跌倒。

    羊吞虎見有機可乘,心道:「這一回還捉你不到!」飛身撲上,林道軒忽地一個觔斗,身法占怪之極,羊吞虎眼看手指已觸及他的背心,哪知還是抓了個空。

    淆蒙哈哈笑道:「這小鬼只是學會了一套古怪的步法。咱們來一個網裡撈角。」他帶來的五個軍官,有一個手臂拗折,正在接日裹傷。其他四人分站在四個方向,用兵器連接成一個圓圈。褚、羊二人,就在圈中,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兩頭進逼,捕捉林道軒。

    本來林道軒可以抓緊時機,在他們的圓陣未合攏之前,逃出去的,但他捨不得拋棄師父,稍一遲疑,對方已將他團團圍住。

    林道軒仗著一套天羅步法,東西躲閃,就像和他們捉迷藏似的,羊、褚二人費了許多氣力,還未將他捉住。羊吞虎道:

    「把他打暈了再說。」褚蒙道:「也好,但可得小心,別傷了他的性命。留著他還有用處呢!」他們已大致知道林道軒功力的深淺,當下使出劈空掌力,把林道軒打得昏頭轉向。

    忽聽得有個清脆的聲音說道:「瞧瞧,誰在下面打架?」

    林道軒給兩股劈空掌力推壓,頭暈眼花,天羅步法已是運用不靈,羊吞虎袖中籠指,倏的一指戳出,點了他的穴道。他們既已制伏了林道軒,便都回過身來,看看來的是什麼人。

    只見進米的是一男一女,都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勇的金環束髮,女的劉海覆額,就像一對金童玉女一般。

    那小姑娘噘著小嘴兒道:「這麼多大人,欺負一個孩子,好不要臉!」

    手臂拗折的那個軍官,已經接好斷臼,滿肚皮悶氣正自無處發洩,跳起來就罵:「哪裡來的兩個小雜種,給我滾出去!」

    話猶未了,只聽得「啪」的一響,那軍官著了一記清脆的耳光,那少年冷冷說道:「跪下來叫我三聲小祖宗,我就饒你!」

    那軍官大吼一聲,抄起長予就刺。他知道來的不是普通人家的孩於,但恃著人多勢眾,怎甘受辱。

    哪知道這未成年的大孩子手法竟是快得出奇,那軍官長矛刺空,對方早已到了他的身邊,「哼」的一聲,說道:「你不聽話,我是有言在先,再也不能饒你的了!」啪啪兩響,兩條手臂、傷的好的全都折斷,那少年奪過長矛,插進他的喉嚨,將他釘在地上。

    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手段竟是如此狠辣,那些軍官都是又驚又怒,掄刀舞劍,便要將他斬為肉泥。

    那少年雙手叉腰,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氣,猛的大喝一聲,第一個衝到他身前的軍官「卜通」便倒,那少年攤開手學,只見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己在他的掌心。

    那少年冷笑道:「你有眼無珠,要來何用?」那軍官正在張大嘴已慘叫,少年把手一揚,兩顆眼珠塞進他的嘴已,那軍官痛得暈了過去。

    其他三個軍官見了這血淋淋的景象,饒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君,也不禁膽戰心驚,不約而同的都停下了腳步。

    褚蒙的本領當然遠非這三個軍官可比,他可並沒有給這個少年嚇呆。屋然他也驚奇這個「大孩子」的本領好得出奇,但自忖也還可以對付得了。正想上去施展金剛掌力,羊吞虎忽道:

    「且慢。你是誰家的孩子?」

    那少年道:「你認不得我,我認得你。你是祁連三獸中的病貓不是?」

    這少年把羊吞虎稱作「病貓」,可說是侮辱已極。「祁連三獸」之中,羊吞虎武功最高,脾氣也最凶,褚蒙以為他定要發作,哪知羊吞虎只是面色一沉,卻仍然不敢動手。

    原來在羊吞虎意欲發作的時候,卻忽地想起一個人來,禁不住心頭一凜,連忙強抑怒氣,問道:「你是楊家的少爺麼?」

    這少年哈哈一笑,道:「算你有點眼力,知道我是誰了。你知罪麼?」

    羊吞虎道:「不知羊某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你楊少爺?」

    這少年道:「你沒有得罪我,但你得罪了我的表妹。嘿,嘿!你自己說應該如何處罰吧?」

    羊吞虎道:「你的表妹?這話從哪裡說起?」

    這少年道:「你在古廟中欺負的那個姑娘,就是我的表妹。」

    羊吞虎大吃一驚,面色倏變,顫聲道:「你的表妹,她、她是不是竺家的姑娘?」

    這少年道:「不錯。你今日撞在我的手上,算是你運道好了。

    我姨父的規矩,他家的仇人,必須他的家人去殺。我也不能壞了他的規矩,所以我可以饒你一死。你把你的兩隻耳朵割下來,再挖一顆眼珠給我!」

    那少女撲哧笑道:「梵哥,虧你想得出要把這兩樣東西送給小華。只怕她未必喜歡這樣血淋淋的禮物。嗯,你就只知道討好小華!」

    楊梵笑道:「我也送一件禮物給你,你瞧這官兒頂上的花翎不是很好玩嗎?我剝下他的頂戴,送給你玩。」

    褚蒙是二品武官,皇上賞他雙眼花翎的頂戴,這是特殊的恩寵,想不到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竟要剝下他的頂戴當作玩物。褚蒙不禁大怒,喝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我要剝你頭皮!」

    羊吞虎道:「褚大人——」褚蒙怒道:「羊吞虎,你怕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不怕天下英雄恥笑嗎?管他是誰家的孩子,難道還能強得過當今皇上?」呼一掌就向這少年橫劈過去。

    楊梵冷笑道:「你要剝我頭皮,哼,哼,你這麼說,我倒是非要你的腦袋不可了。你的當個皇上也教不了你。」倏地青光一閃,拔出了一柄匕首,他比褚蒙矮了一個頭,跳起來就要割他首級。這少年不費吹灰之力,殺了兩個軍官,只道褚蒙也不過如此。哪知褚蒙身為御林軍副統領,豈是他手下軍官可比?

    褚蒙喝道:「撒手!」一招「摘斗摩星」,五指如鉤,拿住了楊梵的手腕,拇指緊緊扣他虎口。楊亢的匕首拿捏不牢,噹啷墜地。

    楊梵是跳起來刺他咽喉的,身子懸空,被他扣住了右手虎口,哼也不哼一聲,屆高臨下,左掌竟然又是閃電般的對著他的天靈蓋拍下來。

    褚蒙喝道:「好狠的小子,叫你知道我的厲害!你眼了麼?」口中說話,右掌迎上,「蓬」的一聲,雙掌相交,褚蒙手腕一翻。

    又扣緊了他的虎口。楊亢頭下腳上,兩隻手都被對方拿住,再也不能動彈。

    褚蒙哈哈大笑,不料對方的身體竟似越來越重。按說楊梵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體重至多也不會超過百斤,但褚蒙雙手擎著他的身子,竟有泰山壓頂的感覺,不覺彎下了腰,連笑也笑不出米了。

    褚蒙這一驚非同小呵,這少年功夫之「邪」,休說他從沒見過,連聽也沒有聽過。要知虎口被扣,多大的氣力也使不出來,而這少年不但沒有癱軟,還能夠使出於斤墜的重身法,如此怪異的武功,饒是褚蒙還可以得住,也不禁暗暗心慌。

    那幾個軍官只道楊梵已被他們的副統領制伏,齊聲歡呼,有的道,「把這小子剝皮抽筋,挖出他的心肝活祭王大哥和李大哥。」有的說道,「別忙把他處死,拷問他是誰家的孩子,將他滿門抄斬。」那幾個軍官得意叫囂,褚蒙卻是有苦說不出來。

    只有羊吞虎一聲不響,暗皺眉頭。他看出了褚蒙其實只是在招架對方的壓力,並沒有佔到絲毫便宜。因為他知道這少年的底細,所以也並不感到特別詫異。

    原來這少年的父親乃是個十分厲害的大魔頭,羊吞虎也不很清楚他的來歷。三年前這大魔頭看上祁連山小雷音谷的風景,移家來往。「祁連三獸」的老巢本是在祁連山的,這大魔頭要迫他們作僕人,否則就要趕出祁連山。祁連三獸連他的管家也打不過。只好遠遠避開。他們投靠朝廷,除了貪圖利祿之外,躲避這個魔頭,也是原因之一。

    這一瞬間,羊吞虎心中已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一咬牙根,想道:「姓楊的老魔頭己是十分狠毒,他姓竺的那個襟兄比他還要狠毒三分。我得罪了他的女兒,反正他也是不能放過我的了。我若不助褚蒙,這小子先就要割我的耳朵,挖我的眼珠。哼,哼,倒不如把這小子殺了,托庇褚蒙,藏身大內,還有活路。」

    羊吞虎一咬牙根,殺機陡起,當下默運玄功,「呼」的便是一掌拍出。他的綿掌有開碑裂石之能,這股掌力,若是打在楊亢身上,楊梵身子懸空,正自全力與褚蒙相持,不死也得重傷。

    卻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與楊梵同來的那個少女,早知羊吞虎是個大敵,一直注視著他,焉能容他得逞?羊吞虎手掌一揚,她已放下了頭上銀簪,「錚」的一聲,對準了羊吞虎的掌心彈去,其疾如矢。

    掌心的「勞宮穴」是手少陽經脈的起點,倘若給她這支銀簪刺個正看,只怕不死也得重傷。羊吞虎本能的將手掌一偏,避開了她這支銀簪。

    這一偏不打緊,劈空掌力卻失了準頭。褚蒙雙手擎著楊梵的身子,這股劈空掌力若是移上一尺,可以打著楊亢,一偏之後,掌力卻打到了褚蒙的身上,幸而不是正面的胸口要害,而是打著了他的斜肩。

    褚蒙大叫一聲,雙臂一軟,五指鬆開,楊梵跌出了一丈開外,迅即一個鯉魚打挺便翻起身來。

    羊吞虎撲上前去又是一掌,楊梵立足未穩,雙掌一交,給他的掌力推得連退幾步,腳步踉蹌,險險跌倒。

    那少女拾起了幾顆石子,接連向羊吞虎彈出,羊吞虎這次有了防備,揮舞長袖,將石子盪開,移轉方向,反打楊梵。但楊亢亦已穩住了身形,把石子避開了。

    褚蒙大怒道:「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快把這丫頭拿下。」他帶來的五個軍官已折其二,還有三個軍官未曾受傷,他們並不是沒想到要拿這少女,只因他們剛才都在注意楊梵,對這個少女未免有點輕視,只道待他們的副統領拿下楊梵之後,這少女還不是手到擒來?怎想得到他們的副統領竟折在楊梵手下,而羊吞虎也吃了這少女的虧。

    這三個軍官一擁而上,那少女放出了佩劍,冷笑道:「你們這班人專欺負弱小,碰上了我,一個也休想活命!」劍招如電,唰的一劍,便傷了一人。褚蒙叫道:「你們只守不攻,用重兵器克制她的寶劍。你們擋得十招,我便來拿她。」

    原來褚蒙正在養神蓄力,在他氣力未恢復之前,他可不願意冒險。那三個軍官得了褚蒙指點,用長槍大戟,布成了犄角之勢,彼此呼應,只守不攻。那少女急切之間,果然不能取勝。

    這一邊,三個軍官給這少女殺得只有招架之功;但那一邊,楊梵卻給羊吞虎攻得手忙腳亂。

    楊梵畢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惡鬥褚蒙之後,再來一場劇戰,而這個對手的本領又要比褚蒙還高出一籌,十來招一過,楊梵漸漸感到氣力不支。

    羊吞虎嘿嘿獰笑,道:「我殺了你這臭小子,好歹也出一口鳥氣!」掌鋒劃了一圈,將他身形圈住,隨即一掌便向他天靈蓋拍下。

    楊梵忽地叫道:「爹爹,你來啦!」羊吞虎心頭一震,不由自己地嚇了一跳,楊梵倏的從他脅下鑽出,反手抓他穴道。

    羊吞虎練有金鐘罩的功夫,但給楊梵一抓,下半身也覺酥麻。羊吞虎反手一掌劈下,楊梵已閃過一邊。

    羊吞虎這才知道上當,大怒道:「好小子,你叫我爹爹我也不能饒你!」他運氣三轉,跳躍如常,撲上前去,攔住了楊梵的去路,運掌如風,又向他狠狠攻擊。

    楊兀初來時一派驕狂,如今卻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道:「這臭賊我爹爹本是要他做馬伕的,我竟打他不過,這可真是太夫面子了!」他想的是面子,羊吞虎想的卻是要取他性命,招招緊迫,楊梵又驚又怒,喝道:「你這良賊,你敢殺我?我爹爹剝你的筋,抽你的皮!」

    羊吞虎大笑道:「你叫你爹爹來吧。哼,你爹爹窮兇惡極,正合該絕子絕孫!」劈面一抓,楊梵奮力一擋,將他這一抓盪開,發覺對方的力道似乎比最初交手之時稍減,心裡才沒有這麼懼怕。

    原來羊吞虎給他抓了一把穴道,雖仗著金鐘罩的功夫,並無大礙,但給扭了麻筋,一時間未能復原,氣為只能使出原來的八成。

    不過這八成氣力,已經勝過了楊梵。時間一長,楊梵的氣力是越來越弱,而羊吞虎的酥麻之感漸漸消失,卻是越來越強,楊梵東躲西閃,又陷入了險象環生的境地。

    那少女見楊梵險象環生,大為著急,突然使出險招,身軀一矮,從一柄大刀底下鑽過,她身法快到極點,那軍官把大刀斬下之時,她已欺到了身前,唰的一劍,就穿過那軍官的咽喉。

    其他二人嚇得心膽俱寒,大叫道:「褚大人,你快來呀!」

    褚蒙本來是要他們抵擋十招的,這時已經是過了十招了,但褚蒙只顧自己,他的功力恢復了七八成,看了那少女的本領,自忖還未有把握勝得了她,於是有心讓手下多打一會,消耗那少女的氣力,然後自己再以逸待勞,不愁不把那少女手到擒來。至於手下是死是活,他可管不了那麼多了。

    褚蒙應道:「別怕,別怕,我就來啦!」話是如此,卻遲遲不肯上前。

    那少女殺掉了一個軍官,對方所布成的犄角之勢,已是給她打開缺口,不能互相呼應。那少女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不過數招,把那兩個軍官也都殺了。

    褚蒙這才一躍而起,取出了一對護手鉤,哈哈笑道:「小妞兒,你長得不錯呀,跟我做個貼身丫頭吧,過幾年我把你收房。有你的福享呢!」

    這少女幾曾聽過這樣的骯髒話兒,柳眉倒豎,「呸」的一聲罵道:「臭賊,我不殺你,誓不甘休!」劍光如練,一招「玉女投梭」,就刺到了褚蒙前心。

    褚蒙笑道:「你要殺我,我可疼你呢。」他口中說笑,手底卻是不敢放鬆。那少女劍招來得凌厲之極,褚蒙雖是把她的招數一一化開,但也頗費氣力,心裡想道:「看來只有把這小丫頭殺了,才好放火去燒江海天。」

    那少女急著要去援助楊梵,必須先把褚蒙打退,一輪急攻不下,心傾意躁。褚蒙哈哈大笑,立即轉守為攻,雙鉤飛舞,嚴如兩道銀蛇,緊緊裹住那少女的長劍。護手鉤本來是克制刀劍的一種兵器,褚蒙的功力也比那少女高強,登時把她殺得手忙腳亂。

    幸而那少女的劍法是他家傳的獨門劍法,她面臨性命危險的關頭,保衛自己,乃是出於本能,這麼一來,她不急著要衝過去趕救楊梵,專心對付褚蒙,褚蒙看不出她的劍法家數,倒也有點顧忌,一時間那是不易取勝了。

    這少女勉強可以自保,楊梵卻又臨到了性命危險的關頭。羊吞虎已恢復如初,掌力越催越緊。楊梵卻是氣力越來越弱,連招架也感到為難。

    羊吞虎一聲獰笑,左掌一圈,把楊梵身形罩住,右掌一起。

    朝著他的天靈蓋就打下來。這正是他先前曾施展過的那招殺手,他恨楊梵剛才叫他上當,如今再次使將出來,獰笑說道:「你再叫爹爹吧!」

    楊梵暗叫:「我命休矣!」但總不能束手待斃,明知無濟於事,也只好奮力招架。

    羊吞虎這一掌,掌挾勁風,來得本是又快又狠,但不知怎的,眼看就要打著楊梵的天靈蓋,卻忽地打了一個寒顫,就差那麼一點,掌勢便在楊梵的頭頂上空停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楊梵已是一招「天王托塔」,雙掌齊推,只聽得「砰」的一聲,羊吞虎竟然跌了個四腳朝天。

    這一下大出楊梵意料之外,他只求能夠化解敵人的殺手,於願已足,想不到敵人竟給他的掌力震翻!楊梵心道:「莫非有咋?」騰的飛起一腳,把羊吞虎踢得又翻了個觔斗,羊吞虎雙眼翻白,哼也不哼,顯然已是毫無抵抗的能力。

    原來這是江海天暗中相助之功。他所行的「大周天吐納法」已將功德完滿,體內散亂的真氣,只差少許,還未曾凝聚丹田。但他眼看楊梵性命不保,焉能不管,於是冒險施為,使出隔空點穴的功大,點了羊吞虎的「肩井穴」。此穴一點,羊吞虎足以裂石開碑的綿掌掌力,絲毫也使不出來了。

    楊梵全神應付對方的殺手,江海天是袖中籠指,使出隔空點穴的功夫,他絲毫也沒發覺,只道當真是自己的力量戰勝了敵人。當下哈哈笑道:「原來你也是銀樣蠟槍頭!」拾起了剛才被打落的匕首,刀鋒一吐,挖了羊吞虎的一顆眼珠,接著嗖、嗖兩刀,割下了他的兩邊耳朵。喝道:「滾吧!留待姨父取你性命!」

    羊吞虎痛徹心肺,劇痛之下,穴道解開。他心裡明白,這一定是江海天暗助,生怕江海天取他性命,聽得一個「滾」字,如奉綸音,掩著傷口,狂奔出洞,逃出之後,這才忍不住痛,慘叫起來。

    江海天心地仁慈,聽得羊吞虎的慘叫之聲,遠遠傳來,心道:「殺了他還好一些。這孩子武功極好,只是手段卻未免太狠辣了!」他行功未曾完滿,使出了「隔空點穴」的功夫之後,真氣有一股審出丹田,幸而他已做了八九成功大,這一股真氣竄出,尚無大礙。他知道楊梵與那少女聯手,定然可以打敗褚蒙。當下便不再分心,低首閉目,全神運功,收束真氣。

    褚蒙見了羊吞虎的慘狀,嚇得心膽俱裂,連忙也要逃走,可是他還未逃得出洞,已給楊梵追上。楊梵喝道:「你侮辱我的紈姐,還想活命嗎?」越過他的前頭,匕首照面便刺,褚蒙的本領,其實還稍稍在他之上,但他只道羊吞虎是這少年殺的,早已嚇得慌了。

    褚蒙雙鉤一鎖,意欲奪取楊梵的匕首。鎖拿刀劍,本是護手鉤的特長,他這一招用得也確實不錯。可惜他嚇得慌了,手腕顫抖,雙鉤交鎖,卻不能合縫,露出了好大一個破綻。楊梵匕首乘虛而入,倏的劃過,割破了他的腕脈。那少女亦已追來,補上一劍,刺中他的背心。

    褚蒙雙鉤墜地,「撲通」跌倒。楊梵道:「這狗官污言辱你,你要不要親手殺他?」那少女逍:「我不想殺人了。他腕脈割斷,己成殘廢,也夠他受了。就讓他去吧。」

    楊梵笑道:「紈姐,你心地忒也慈悲。好吧,看在你的份上,姑且饒他一死。這支花翎,送給你玩吧。」拔下褚蒙頂戴上的花翎,一把將他抓了起來,摔出山洞。

    那少女笑靨如花,說道:「這花翎倒很好玩,多謝你的禮物。但你不如拿去送給小華吧,也好叫她知道你替她出了口氣。」楊梵笑道:「你以為我只會討好小華麼?她年紀還小,我討好她,她也不會領情的。」那少女道:「什麼領情不領情的?你安著什麼心眼兒了?」

    楊梵笑道:「你才是小心眼兒,我只是說句笑話而已,你可想到哪兒去了?好吧,現在咱們說正經話兒。這小孩子看來倒是很聰明伶俐的,你要不要帶他回去,做個書僮?」

    那少女道:「我才不學小華呢,我不喜歡臭小子服侍,我不要什麼書僮,不過,這小孩子武功、膽量倒是都很不錯,你給他解開穴道,問問他叫什麼名字?小小的年紀,為什麼和祁連三獸結上了樑子?」

    楊梵道:「我才懶得問他這許多說話,我又不想和他交朋友。時候不早,咱們也該走啦?」

    那少女道:「你救了人家,就該做好人做到底,這不過是舉手之勞。」楊梵道:「我並不是說不救他呀。好,解開了他的穴道,咱們就走了。」

    楊梵只道解穴不過是舉手之勞,哪知羊吞虎的重手法點穴,卻是獨門手法,他試了幾次,竟然毫無效果。只弄得林道軒苦著臉兒,卻又叫不出聲。

    那少女道:「怎麼?解不開嗎?這孩子似乎難受得很呢!」楊梵紅了臉皮,走到江海天身邊,他看出江海天並不是著人點穴,不由分說,悶氣就發洩在江海天身上,雙掌一推,說道:「我給你趕跑賊人,你倒舒服得很,坐在這裡動也不動!哼,你是什麼人,那些強盜為什麼不殺你?你是強盜的同黨麼?」正是:

    小子無知真可笑,英雄當面自誇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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