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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回 智服雙魔 文 / 梁羽生

    黑旋風本來就是在追趕年震山的,首先攻到,說道:「燕妹,這廝是約我比武的,我和他未分勝負,你讓給我吧。」雲中燕笑道:「我劍已出鞘,可是不能立即收回的了。」

    年震山顧忌她是公主的身份,起初不敢放膽狠鬥,不過片刻,已是接連碰上幾次險招。他咬了咬牙,叫道:「公主,你苦苦相逼,可休怪小人放肆了。」雲中燕笑道:「我早已和你說過,我不是以公主的身份來的,你有什麼本領,儘管使出來吧。」

    年震山心念一轉,想道:「要是能夠抓著公主,勝於擒獲孟鑄多了。我脫身之後,大不了從此隱姓埋名,不再貪圖富貴,那也就不用害怕她的報復了。」心念一轉,雙臂箕張,狠狠的向雲中燕猛撲!

    雲中燕笑道:「對啦,這樣打才有意思!」劍勢倏變,唰唰唰連環三劍,雖然只是三招,三招之中卻包含有極其複雜的變化。每一劍都是從年震山意料不到的方位攻來。

    年震山倒吸一口涼氣,這才知道雲中燕的厲害。他用了全力,也不過和雲中燕打成平手而已,要想擒她,自是妄想了。

    黑旋風道:「你打盡興沒有?」雲中燕笑道:「興猶未盡,不過看你心癢難熬,我也只好暫且讓你啦。」

    年震山雖然本領高強,但在久戰之下,亦已漸感氣力不支。劇鬥中黑旋風一招「手揮琵琶」,陰手陽掌,疾揮過去,年震山著了他的一掌,蹌蹌踉踉的連退數步。

    耿電笑道:「該讓給我啦,否則我可沒得玩。」年震山已成強弩之末,如何抵擋得「閃電手」的快攻?不過十多招,便給耿電的摺扇點著他的「肩井穴」,年震山悶哼一聲,「卡通」倒地。

    年震山和雲中燕等人交手的時候,「小魔女」楊浣青亦已堵截了薩怒窮的退路,薩怒窮怒道:「小輩倚多為勝,我和你們拚了!」楊浣青笑道:「誰叫你要逃路?你不跑我就不理會你。」她早已養好精神,一條銀絲鞭使得矯若游龍。說話之間,兩人已經迅速鬥了幾招。薩怒窮一抓抓空,掌心忽覺刺痛,原來己是給銀絲鞭刺破一個小孔。

    傷勢雖不嚴重,但他凝聚掌心的毒質,卻混和在血液之中。從小孔點點滴滴的流了出來。

    薩怒窮忌憚楊浣青這路鞭法,衝不過去,只好回身與轟天雷再鬥。楊浣青笑道:「對啦,你跑是跑不了的,還是打點精神,和凌大哥分個勝負吧。你不逃跑,我就決不會插手。」

    轟天雷一聲大吼,雙掌翻飛,鬥得比前更勇。他的「霹靂掌」以喝聲來助掌勢,剛才因為顧忌完顏豪在外聽見,只能啞鬥,如今去了顧忌,「霹靂掌」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饒是薩怒窮有「魔頭」之號,還是不禁暗暗心驚。

    薩怒窮右享受傷,毒掌威力滅了幾分,在轟大雷強攻猛打之下,又驚又怒,喝道:「好小子,當真要拚命嗎?」轟天雷沉聲說道:「不錯,你害了我的師弟。我就是要和你拚命!」

    薩怒窮又驚又怒,暗自思量:「再戰下去,我的毒掌功夫只怕要化為烏有。反正是個死,不如和這小子同歸於盡。」要知他的毒血正在點點滴滴的從傷口流出,流出一滴,毒功就減一分,是以他非得趁著毒功未廢之前,和轟天雷硬拚不可。

    薩怒窮和身撲上,轟大雷喝道:「來得好!」霍的一個鳳點頭,一個「穿掌」,欺身疾進,抓著了薩怒窮的雙臂。

    薩怒窮本來想把毒掌打到轟天雷的身上,那知力不從心,給轟天雷扭著他的臂膊,用力一扳,薩怒窮掌心朝外,連轟天雷的衣裳都沾不著,氣怒交加,大叫一聲,暈過去了。轟天雷還怕他是假裝,雙臂一使勁,將他按倒。拳頭擂鼓般的就打下去。

    忽聽得有兩個人同時叫了起來,一個是盂鑄的聲音,叫道:「爹爹!」一個蒼老的聲音驚惶叫道:「凌少俠,不可!」原來是孟霆來了。

    原來雲中燕在完顏豪走出密室之後,她便直闖後院,私入孟家的花園。孟家的人攔她不住,只好悄悄告訴孟霆。

    孟霆身為主人,突然發現黑鷹年震山倒在地上,而完顏豪帶來的這個青袍客卻給轟天雷按在地上猛打,焉得不驚。

    盂鑄說道:「爸,俗語說得好,捉虎容易放虎難,這禍不闖也闖了,放他們回去,咱們還有命嗎?」

    孟霆歎口氣道:「不放他們回去,完顏豪遲早也會來向咱們要人,咱們怎麼辦?」

    孟鑄說道:「放了他們,難道完顏豪就不追究了嗎,事已如此,反正不能兔禍,不如把他們殺了,咱們都逃跑吧。」

    盂霆歎口氣道:「咱們縱然跑得了,虎威鏢局可是跑不了。鏢局上下人等連同他們的家小,少說也有百數十人,他們又能夠都逃跑嗎,我可不能連累他門!」

    饒是盂霆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碰上這樣為難的事,亦是深感騎虎難下了。

    轟天雷說道:「這禍是我闖出來的,待我和這廝算賬之後,我向韃子的官府自首!」

    耿電說道:「禍是大家闖出來的,不能讓你獨自承擔。」

    盂霆搖了搖頭,苦笑說道:「凌少俠,這不是『一人做事一入當』所可了的,即使你去自首,也是難免連累鏢局眾人。」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正在孟霆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應付這樁禍事之際,忽聽得一個人笑道:「孟老鏢頭。你有甚為難之事,交給我好啦。」武林天驕檀羽沖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突然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楊浣青大喜道:「對啦,師父,你給我們想辦法,怎樣發落這兩個臭賊。」

    盂霆鬆了口氣,但心頭上的大石還是未能就放下來,他謝過了檀羽沖,說道:「檀貝子,多謝你鼎力幫忙。不過雖然有你承擔,你總不能永遠留在大都,你走了之後,他們還是會說出來的。」

    楊浣青笑道:「師父,孟老鏢頭怕他們說出來,那你就把他們殺了滅口呢。」

    孟霆嚇了一跳,心裡想道:「你倒說得容易,殺了他們。紙包不著火,事情遲早也會瀉漏。你們師徒一走,卻叫我如何是好?」但他不願在敵人面前露出怯意,只能向著武林天驕苦笑,暗示他不贊同。此時年震山的穴道仍然未解,但只是身子不能動彈,聽還是聽得見的。薩怒窮也已醒了過來,不過仍然伏在地上,抬不起頭。因此也就看不見孟霆臉上的神色。

    武林天驕哈哈一笑,說道:「要殺他們也未學不可,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倒不想趕盡殺絕。但他們是願意生還是願意死,那就全看他門的了。」

    年震山連忙說道:「檀貝子,你放了我,我決不洩漏今晚之事。」

    檀羽沖揮袖一拂,登時就把年震山的穴道解開,說道:「好,你走吧!」

    楊濘青吃了一驚,連忙說道:「師父,這老賊說話,你怎能就相信他?」

    不但楊浣青驚詫,連年震山自己也覺得太出意外了。

    檀羽沖淡淡說道:「我說過的話就得算數,由他去吧。」

    楊浣青道:「只怕他說的話不算數,那豈不連累了孟老鏢頭?」

    檀羽沖微微一笑,說道:「不用擔心,諒他也不敢和我耍花招的!」

    年震山畢竟是個老江湖,聽他這麼一說,料想檀羽沖定是有恃無恐才敢放他,心裡猜疑不走,想道:「武林天驕的手段神妙莫測,不知他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檀羽沖笑道:「怎麼你還不走,要我請八人大轎抬你出去麼?」

    年震山猜疑不定,試一提神,施展輕功,躍過圍牆,不料一躍起來,只覺胸口劇痛如割,「蓬」的一聲,才躍起數尺高又摔下來了。

    檀羽沖「哼」了一聲,說道:「放著正門你不走,在我面前賣弄什麼輕功?」

    年震山嚇得面如死灰,忙走回來跪倒在地上,鼕鼕冬的向檀羽沖磕了三個響頭,說道:「檀大俠,求你高抬貴手,饒、饒了我吧。」

    檀羽沖道:「我不是饒了你的性命麼?如果你要自己求死,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年震山苦著臉道:「檀大俠,請你老明示。我、我受的內傷,這、這我可不能自己醫治。」

    檀羽沖這才說道:「你受的不是內傷,只不過在一年之內,你可是不能運用真氣了,別的武功還未廢的。過了一年,你聽我的話,我就給你解藥。」

    楊浣青道:「這不是太便宜了他嗎?」

    檀羽沖笑道:「我還未說完呢。這雖然不是內傷,但一年之後,你若得不到我的救治,那就只怕有走火入魔之險了,所以我說,要死還是要活,全看你自己了。你聽我的話到期我自然會給你救治。」

    練邪派內功的人,最怕的就是走火入魔,那是比死還更痛苦的刑罰。年震山連忙說道:「請檀大俠儘管吩咐,要我赴湯蹈火,我也不敢推辭!」

    檀羽沖道:「誰要你赴湯蹈火,只須你回王府給我傳話。」

    年震山喜出望外,說道:「這個易辦。檀大俠,你吩咐吧,你要我說什麼,我回去見了王爺就說什麼。」

    檀羽沖道:「讓我想想要你說些什麼,你待會兒。」

    楊浣青知他用意,說道:「師父,還有一個臭賊如何發落?」

    檀羽沖道:「你別著急,為師自有道理。」當下叫轟天雷放開薩怒窮,冷冷的問他道:「薩怒窮,當年我饒了你的性命,你是怎麼對我發誓的?」

    薩怒窮給轟天雷很狠打了一頓,打得他半死不活,此時轟天雷雖然放開雙手,他亦已是有氣沒力,難以動彈了。

    但他身體所受的疼痛比起他心裡感受的驚恐卻又算不得什麼了,要知武林天驕檀羽沖乃是他平生最忌憚的人,他在檀羽沖面前,無異老鼠見了貓。

    檀羽沖道:「怎麼啦,是不是事隔多年,你忘記了?」

    薩怒窮顫聲說道:「小人不敢忘記,我,我是發了誓從此不再出山的!」

    檀羽沖冷笑道:「這裡是金國的京城還是深山?」

    薩怒窮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低聲說道:「小人貪圖富貴,違背誓言,我、我知道錯了,求檀大俠你再饒一次。」

    轟天雷道:「檀大俠,這廝把我的師弟害得很慘,你老人家可不能輕易放了他。」

    檀羽沖道:「好,我讓你處置他就是。薩怒窮,我已經饒了你一次,這一次饒不饒你,那就是凌少俠的事情了!」

    處置薩怒窮之後,檀羽衝回過頭來,對年震山道:「好啦,你現在可以走了。回去見了完顏豪,你對他說薩怒窮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出了鏢局,就逃跑了。所以你只能一個人回來。就只這幾句話,你記得嗎?」

    薩怒窮曾在武林天驕手下吃過大虧這件事情,完顏長之完顏豪父子是知道的,武林天驕料想年震山回去這麼一說,完顏長之自必以為薩怒窮是怕了武林天驕才逃跑的,決不會查究原因。

    年震山也想到了這一層,心想撒這個謊倒是沒有破綻,便道:「是,小人記牢了。」

    檀羽沖揮手道:「好,算你懂事,走吧!」年震山如奉綸音,一溜煙慌忙走了。

    楊浣青笑道:「師父,這計策果然是妙,這下子咱們可不用擔心完顏豪跑來虎威鏢局要人啦。不過,還有一件事情,請你老人家順手一做。」

    檀羽沖道:「什麼事情?」

    楊浣青道:「這老賊給我戮破他的掌心,但不知他的毒功可曾廢了?」

    檀羽沖道:「哦,原來你是要我廢掉他的毒掌功夫。」仔細一看,笑道:「青兒,這路克制毒掌的鞭法你用得很不錯呀,他的毒功已經給你耗了五成了。不過,若是把他的毒功完全廢掉,只怕他的性命活不長久。念他修為不易,讓他保存剩下的一半功夫吧。」

    楊浣青道:「不行呀,他的毒掌功夫還在,將來不是又要害人嗎?」

    檀羽沖道:「我有辦法。」拿出隨身攜帶的一管玉蕭,在薩怒窮小腹的「愈氣穴」一點,說道:「從今之後,你不能再用毒功,一用就會走火入魔。不信,你儘管去試。」亦即是他的毒功還在,但卻不能用了。

    要知檀羽沖之所以要保存他的武功,並非有何顧忌,是為了轟天雷的原故。因為廢掉他的武功,他始終都是一死,轟天雷要在他的身上著落他找回秦龍飛,他焉肯唯命是從?

    楊浣青何等聰明,心念一動,也就知道師父的用意了;想道:「他的毒功已經耗了五成,即使他的傷馬上就好,以他這五成的毒功,也害不了轟天雷了。何況還有師父給他的禁制?」當下笑道:「好,只要毒蛇不能咬人,那就讓他苟存性命吧。」

    薩怒窮不能走路,孟霆吩咐家人準備一輛騾車把薩怒窮藏在車上,轟天雷、耿電、雲中燕等人也都上了這輛騾車,便從後園悄悄出去。這日鏢局筵開百席,食物煤炭之類的東西,大都是從市上用騾車運來的,他們這輛騾車從後園出去,又沒驚動前門出入的客人,誰也沒有留意。

    轟天雷等人回到丐幫分舵,向幫主陸崑崙報告此行經過,陸崑崙大為歡喜,笑道:「好,你們今天先讓那兩個魔頭吃了虧,過兩天我再找那個什麼法王,鬥他一鬥。」轟天雷笑道:「我們還活捉了一個魔頭回來呢!」

    陸崑崙道,「這魔頭是誰?」轟天雷道:「就是那日在秘魔巖下冒充林老前輩,想要騙我上當,卻給我識破的那個青袍客薩怒窮。」

    林重早已養好了傷,此時也在座中,聽得是薩怒窮,大怒道:「這廝也叫他的徒弟冒充是你,騙我上當,我正要找他報那一掌之仇。你們既然將他捉了回來,就該將他殺了。」

    轟天雷道:「六伯暫且息怒,小侄倒是想請你老人家饒這魔頭一命。」

    林重瞪著眼睛說道:「怎麼,這魔頭不該殺嗎?」

    轟天雷道:「該殺之至,不過我的秦師弟還在他的手上,現在卻是不能殺他。」

    林重搖了搖頭,說道:「你那師弟甘心從賊,實在也不是個好東西。」

    轟天雷道:「秦師弟好高騖遠,不識好歹,這是他的毛病。不過,他的父親對我恩重如山,我可不能不把他救出來。我看他也不會是甘心拜那魔頭為師的,不知是有什麼把柄捏在那魔頭的手裡,受了挾制,這就上了那魔頭的當了。」

    林重歎了口氣,說道:「好,看在秦虎嘯的份上,我也不能眼看著他的兒子誤人歧途,既然必須在這魔頭的身上設法才能把他的兒子找回來,我也只好依你的話,暫且饒這魔頭一命。」

    耿電笑道:「這老魔頭已經給凌大哥痛打一頓,打得他死去活來。林老前輩,你可以消消氣了。」

    林重笑道:「這麼說,咱們倒是應該給他敷一敷金創藥呢,免得他死了,可就問不出口供。哈哈,凌賢侄,你的霹靂掌,掌力很重,這一頓痛打,大概也是夠他受的了。」

    陸崑崙道:「咱們先喝慶功酒吧,怎樣『招呼,這個魔頭,我會叫手下人去辦。」

    慶功宴散了之後,看管薩怒窮的丐幫弟子前來報道,已經給薩怒窮敷藥裹傷,他雖然遍體鱗傷,精神卻還不壞。轟天雷聽了也不禁有點驚奇,驚奇薩怒窮的的功力深厚還在他的估計之上,當下就和黑旋風耿電雲中燕四個人一起,前往囚房去審問薩怒窮。

    薩怒窮躺在坑上哼哼嘰嘰,裝作傷勢很重,起不了身,不理他們。

    黑旋風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向雲中燕遞了一個眼色,說道:「可惜,可惜,糟蹋了咱們上好的金創藥了。你瞧這賊哼哼嘰嘰,知覺也沒有啦,多半是不能活了。」

    雲中燕道:「那有什麼可惜,這老賊死了活該。」黑旋風道:「他死了不打緊,可白費了我一番心機。」

    雲中燕道:「你打算將他怎樣?」

    黑旋風道:「這老賊一死不足蔽其幸,我就是怕他死得太快。」

    雲中燕道:「哦,我明白了,所以你要陸幫主給他金創藥,讓他死不去,你好再來慢慢的折磨他。」

    黑旋風道:「對了。不過,現在他就要死了,我也只能最後一次折磨他了,你說用什麼方法讓他最為受用。」

    雲中燕道:「讓我想想,這是最後一次,應該細緻的消遣消遣他。哈,有啦,我先在他的身上繡花。」

    黑旋風道:「怎麼你還要給他繡花呀?」

    雲中燕道,「我用針一條一條的挑斷他的筋脈,他一時死不了的。這不好像繡花嗎?」

    黑旋風道:「對,這個法子很好。你給他繡了花,我再請他食飯。」

    雲中燕道:「幹嗎你又要請他食呀?」

    黑旋風道:「這老賊一生作惡,本來就不是人,我要餵狗屎。」

    雲中燕笑道:「好極了,這他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臭賊了。不過,我可不想餵他。」

    黑旋風道:「用不著你動手、我來服侍他。反正他比狗屎還臭,我折磨他也就不能怕髒了。」

    他們兩人一唱一和,就像說相聲一樣,把薩怒窮嚇得又驚又怒。要知筋脈挑斷,多好的武功也是廢了;給餵狗屎,那更是奇恥大辱。叫這個曾經在江湖上橫行一時的薩怒窮焉能忍受?

    薩怒窮霍的就翻了個身坐起來,怒道:「有種的你們趕快把我殺了,欺侮人算什麼好漢?」

    黑旋風哈哈一笑,說道:「原來你這老賊是躺著裝死的。」轟天雷佯作阻攔,說道:「風大哥,且慢折磨他。」

    黑旋風笑道:「不錯,他是你捉回來的,該當由你來發落。」

    薩怒窮又驚又惱,硬充好漢說道:「我落在你們手裡,大不了是個死,你待怎樣?」

    轟天雷道:「只要你老老實實,和我作個交易,我可以放你。」

    薩怒窮道:「什麼交易?其實他早已知道轟天雷要的是什麼了。」

    果然立即便聽得轟天雷說道:「我的師弟什麼時候回來,我就什麼時候放冰。」

    薩怒窮說道:「你們把我關在這裡,叫我怎能夠去把你的師弟找回來?」

    轟天雷道:「你應該知道他在什麼地方?」薩怒窮道:「不錯,我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但這個地方,恐怕你們是不能去的。你們敢冒險的話,我帶你們去,否則你門只能先放了我,我去找他回來。」

    轟天雷道:「用不著你替我出主意。別多廢活,乾脆的說,我的師弟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薩怒窮沉吟不語,心中暗自盤算主意。

    黑旋風冷笑道:「你放老實一點,別以為你拚了一死,我們就奈何不了你了。你要是亂捏謊言,騙凌大哥上當,嘿嘿,我們仍會給你先繡了花,後請你食飯。」

    薩怒窮這才說道:「好,老實告訴你們,秦龍飛是在完顏長之的王府。」

    轟天雷哼了一聲,說道:「胡說八道,我的師弟怎麼會在韃子的王府?」

    薩怒窮道:「他確實是在王府,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轟天雷道:「我的師弟雖然糊塗,不識好歹,還不至於糊塗到投身韃子的『王府」,做韃子的鷹犬。他是梁山泊好漢的後代,怎樣糊塗,也不會忘記祖宗的遺訓!」

    黑旋風道:「好,他不說實話,先給他繡花!」

    薩怒窮連忙說道:「你門別這樣躁急,先聽我的解釋好不好?他的確是在完顏長之的王府,但他自己卻不知道。」

    轟天雷道:「這是什麼道理?」

    薩怒窮道:「我騙他說,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家裡。我讓他住在王府後園一座獨立的院子裡,出入這個院子的十九是漢人,王爺的手下,有時雖然也來,穿的亦非金國武士的服飾。」

    轟天雷聽他說得有理,聽了幾分,便道:「好,你畫一張地圖給我,畫詳細一些。」叫人拿來紙筆給他,薩怒窮畫好一張王府的地圖,他為求活命,果然奉命唯謹,畫得甚為詳細。秦龍飛所住的院子,附近有什麼可藏匿的地方,那些地方有衛兵看守,後園有幾處出口等等,全部加以註明。

    轟天雷接過地圖,說道:「好,委屈你在此暫住些時,待我找了師弟回來,這就放你。要是你騙我的話,嘿嘿,小心你的狗命。」黑旋風笑道:「那也用不著要他狗命,只需請他嘗嘗繡花的滋味也就夠了。」薩怒窮敢怒而不敢言,只能苦笑說道:「我落在你們的手上,所求的不過是個公平交易,焉能騙你?我若騙你,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嗎?」

    轟天雷等人拿了地圖去見陸崑崙,說明經過之後,陸崑崙沉吟半晌,說道:「按道理說,薩怒窮這廝為了保全性命,應該是不敢欺騙你的,不過為了小心起見,你們暫且多候兩天,待我打聽打聽消息。」

    完顏長之「王府」之中,雖然沒有丐幫的人臥底,但丐幫交遊廣闊,九流三教的人,認識很多,輾轉相托,終於從「王府」的一個園丁口中,打聽到一些消息。據說「王府」後園之中,果然是有那麼一座和外間隔離的獨立院子,在近半個月來,也果然是沒有金國的武士曾經踏進這個院子。據說這院子裡新近搬來了兩個一老一少的客人。這兩個客人,那園丁沒有見過是什麼人,他就不得而知,也不敢打聽。

    陸崑崙老於世故,說道:「這樣看來,薩怒窮這廝的說話,大概是可以相信的了,那一老一少的客人,想必就是他和秦龍飛了,他出了事,那園丁尚未知道。」

    轟天雷道:「好,那麼咱們今晚就去。」

    商量結果,由耿電、楊浣青、黑旋風三人陪他同去,雲中燕本來也要去的,卻給黑旋風勸阻。雲中燕道:「咱們風雲雷電四人,怎麼只把我撇下?」黑旋風笑道:「龍象法王就住在完顏長之的王府裡,上次在虎威鏢局,你已經冒了一次險,這次我們可不能讓你再冒這險了。」中燕無可奈何,只好留下。

    當晚,轟天雷等一行四人,換上夜行衣,便即夜探王府。這晚天公作美,正好是一個適宜於夜行人出沒的月黑風高的晚上。

    四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王府」後園,只見園中佈置,美妙如畫,修竹迎風,花木扶疏,假山、荷池、幽谷、敞軒,應有盡有。花木叢中,影綽綽的有幾個衛士巡邏來往。園的東面盡頭之處有一道圍牆,高逾三丈。圍牆下有一道月牙形的角門。

    黑旋風道:「凌兄,我和你過那邊去找你的師弟,耿兄和楊姑娘請在這裡給我門把風。」原來「王府」這座花園乃是園中有園,秦龍飛所住的那座院子原是有圍牆的另一邊。「王府」高級管事的家屬住在這一邊,那一邊則是只供遊覽的。雖然也住有人,不過卻大部分是下人了。是以在防衛方面,當然是以靠近「王府」這裡的較為嚴密了。耿電和楊浣青輕功較好,故此留在這邊把風。

    黑旋風與轟天雷在假山花木之中借物障形,走到那座角門,黑旋風伸手一捏,把門的鐵鎖應手而開。兩人悄悄鑽過角門,黑旋門反手掩上角門,拿出一根鐵線插進門縫一撩,只聽得輕輕的「卡喇」一聲,鐵鎖又鎖上了。

    轟天雷低聲說道:「風兄,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一套奇妙的開鎖而又關門的手法。」黑旋風道:「我是跟時一現學的,他的手法還更高明呢。」

    這邊的景致又是大不相同,竟是一個具體而微的村莊模樣。只見疏疏落落的幾問房屋,周圍種植著桑榆槿柘之類樹木,山坡斜惻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牆,牆上皆用稻莖掩護,各色樹木的柔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籬畔開放許多不知名的花,籬外山坡之下,居然還有一個土井,旁有枯樺轆轤之類,嚴如農舍。

    原來完顏長之附庸風雅,特地把花園的一半佈置成江南的農村景象,題名為「杏花村」。可是那些「農家」都是用從太湖運來的玲瓏山石砌建的。無數不知名的異草,或如翠帶飄搖,或如金繩蟠屈,牽籐引蔓,垂簷繞柱,把外貌質樸的「農家」裝飾得分外清幽。黑旋風心中暗歎:「這邊的佈置與那邊的富貴景象遇然兩樣,但只怕所費的心力還更大呢,也不知耗了多少百姓的血汗了。」

    忽聽得腳步聲響,黑旋風忙把轟天雷一拉,雙雙伏下。只見一男一女從那角門走過來,幸而沒有發現他們。

    這晚無月無星,來人的面貌看不清楚,但一聽他們的聲音,轟天雷可就馬上認出來了。男的是呂玉瑤的表哥丘大成,女的是那天在秘魔巖和他們交過手的那個嬌饒婦人,她的同伴叫她做馬大嫂的。

    只聽得那馬大嫂笑道:「聽說你那如花似玉的表妹已經到了大都,你這幾天可是心癢難熬了吧?」

    丘大成恨恨說道:「她是來找轟天雷這小子的,聽說已經找著了,就不知道他門如今在什麼地方。」

    馬大嫂道:「你捨不捨得你這表妹?」

    丘大成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馬大嫂道:「秦龍飛這小子對你的表妹也是垂涎三尺,你不知道麼?」

    丘大成道:「知道。聽說姓秦這小子就是為了呂玉瑤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才不能不聽從薩怒窮的擺佈的。他如今已是不敢見他的師兄轟天雷啦。」

    馬大嫂道:「把呂玉瑤讓給秦龍飛,你肯不肯?」

    丘大成苦笑道:「她的心眼裡只有轟天雷這個小子,我肯又有何用?」

    馬大嫂笑道:「先不管這小妮子喜歡的是誰,我只是問你,你願意把呂玉瑤給轟天雷呢,還是給秦龍飛?」

    丘大成道:「那我當然是寧可給秦龍飛了,但可惜呂玉瑤如今是和轟天雷這小子同在一起,怎能由衲和別人私相授受?」

    馬大嫂笑道:「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麼、我只是要你把呂玉瑤當作魚餌?」

    丘大成道:「哦,你是要誘秦龍飛上鉤?但他只能算是一條小魚,不能算是大魚呀。」

    馬大嫂道:「那就要看咱們的運用如何了,小魚也可以變成大魚的。」

    丘大成道:「你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我可不懂?」

    馬大嫂道:「其中奧妙,慢慢你會憧的。你知道薩怒窮已經走了麼?」

    丘大成道:「聽說了。他還會回來的吧?」

    馬大嫂道:「他是因為害怕武林天驕而逃跑的,十九不會回來的了。所以王爺才用得著你呀!」

    丘大成恍然大悟,說道:「哦,怪不得你今日要我來見秦龍飛,敢情這是王爺的主意?」

    馬大嫂格格笑道:「你猜得對了。王府裡只有你和秦龍飛這個子拉得上一點交情,怎樣哄騙這小子,可就要全看你的啦。」

    丘大成正在苦惱自己無法巴結得上「王爺」,聽了這話,心花怒放,說道:「馬大嫂,你放心,憑我這三寸不爛之舌,包管說得那傻小子服服貼貼,任憑咱門擺佈。」

    馬大嫂道:「你莫太過輕視秦龍飛這小子,這小子其實很有點小聰明,並非如你想像的傻呢。不過他是因為受了薩怒窮的挾制,以至喪魂落魄罷了。——哼,什麼人,給我出來!」

    馬大嫂陡然這麼一喝,把藏匿在桑樹後面的黑旋風和轟天雷嚇了一跳,只道已經是給她發現。

    黑旋風正要現身,忽見一家「農舍」的上牆後面,閃出一個人來,說道:「原來是馬大嫂,這位兄弟是誰?」

    原來「杏花村」裡這幾家「農家」,住的都是王府中的漢人衛士,不過他們為了幫忙薩怒窮掩飾,打扮得似尋常的農夫罷了。他們也是奉有命令監視秦龍飛的。這晚無月無星,馬大嫂和丘大成悄悄從那角門過來,一路小聲談話,但也驚動了一個衛士,這武士出來探視,聽清楚了她的聲音,這才知道是誰。

    馬大嫂笑道:「今晚是你值班嗎?你為什麼不在外面巡邏?」

    那衛士道:「從前天起,我們改變了巡邏的方法,不必來往巡邏了,免得那小子起疑。」

    馬大嫂道:「這位丘兄弟是奉了王爺之命,陪我去看那小子的。」

    那衛士道:「好,那你們進去吧。」

    馬大嫂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什麼聲息,我還是有點疑心,這園子裡藏有外人,最好你還是仔細的搜一搜。」

    那衛士道:「不會的,要來這裡,先得經過那個園子,焉能沒人發現。你剛才聽見的恐怕就是我的聲息。」

    馬大嫂道:「話雖如此,總得小心為妙。」

    那衛士知道馬大嫂是頗得「小王爺」看重的人,心裡雖然不以為然,口裡也只能說道:「大嫂說得是,我這就去仔細搜查。不過,秦龍飛這小子——」

    馬大嫂道:「這小子有我們陪他們談話,他是不會出來見你搜查的了。」

    這衛士為了敷衍馬大嫂,果然就在園子裡搜查起來。

    馬大嫂和丘大成走進一家「農舍」,那個衛士也正好走到轟天雷和黑旋風藏身的那棵桑樹旁邊了。

    他雖然不是認真搜索,但只要到桑樹後面一看,轟黑二人可是無所遁形。

    黑旋風見事機緊迫,迅即躍出,一指點了他的穴道。那衛士武功不弱,倒下之時,居然還能稍稍掙扎,碰著桑樹,樹葉簌簌搖落。

    馬大嫂剛剛踏上台階,聽得聲響,回過頭來,叫道:「老張,你怎麼啦?」

    黑旋風早已剝下那衛士的外衣披在身上,捏著嗓子,說道:「沒事,不小心碰著一棵樹。」

    黑旋風有個本領,能夠模仿別人的聲音說話,唯妙唯肖。黑夜中馬大嫂看不清楚,看見有個人站在一棵樹下,胸前閃閃發光,只道果然是那衛士,便不跑來察看,迂自和丘大成進去了。原來在這「杏花村」假扮農夫的衛士,穿的雖然不是王府號衣,但晚上出來巡邏所穿的衣裳,卻是有點特別的,胸前的鈕扣,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黃銅製成,故此在黑暗中胸部閃閃發光。

    黑旋風待他們走進了那家「農舍」之後,和轟天雷悄悄說道:「你去發落他們,救出你的師弟,我在這裡給你把風。若有意外,嘯聲為號。」

    秦龍飛此時正在床上靜坐練功,他的面前有一本攤開的羊皮書,上面繪有人像,人像上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字,註明各個穴道,穴道與穴道之間,縱橫交錯的聯結著許多黑線,那是說明如阿運氣的方法的。

    他練了一會功,又翻開一頁,臉上露出極為歡喜的笑容。

    原來就在薩怒窮在虎威鏢局被活捉的那天,秦龍飛在這間屋子裡也有一個奇遇。

    前一天晚上落了一場大雨,這天秦龍飛在他的臥房裡發現牆壁有處裂痕。他閒著沒事,便想自己修補牆壁,敲一敲那個地方,有塊磚頭發出的聲音頗為特別,秦龍飛是在農村長大的,有點經驗,一聽便知這是一塊空心的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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