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 文 / 梁羽生
鐵摩勒又驚又喜,叫道:「芬妹。怎麼你也來了?」這幾天他們朝夕相處,兩人之間,早已不用客套,鐵摩勒比韓芷芬長三歲,所以改了稱呼,不叫「韓姐姐」,而叫「芬妹」了。
韓芷芬笑道:「我不送你下山,我知道你在心裡一定罵我。」鐵摩勒道:「這裡高山寨已遠,你只一個人出來麼?」要知辛天雄與王伯通作對,金雞嶺周圍都在王家的勢力之內,鐵摩勒怕她給敵人認出是金雞嶺的人,雖然她武藝高強,但孤身遇敵,究屬危險。心裡想道:「你要送就該早些來送,我已經走了幾十里路,你才追來,這不是開玩笑嗎?」
鐵摩勒正想勸她不必遠送,韓芷芬忽地笑道:「摩勒,我不是來送你的,我是來和你同行的。」
鐵摩勒征了一怔,道:「怎麼,你要與我同行?」韓芷芬道:「是呀,我在山寨裡住得厭了,正想到外面走走。怎麼,你不歡喜我和你作伴麼?」鐵摩勒道:「你怎麼可以擅離山寨?」韓芷芬道:「我又不是金雞嶺上的頭目,說走就走,有何不可?」鐵摩勒道:「啊呀呀,你,你,你雖是他們的客人,也不該——」韓芷芬笑道:「你放心,我已經和辛寨主說好了的,並不是不辭而行。王家忙著和安祿山圖謀大事,無暇對金雞嶺報復,我走開了並無影響。你下山之後,辛寨主也在擔心你一個人在路上怕有危險呢,所以我一說他就答應了。」
鐵摩勒吁了口氣,道:「原來如此,你怎麼不早說?」韓芷芬笑道:「我是有意令你驚喜的,怎麼,你不高興與我作伴嗎?」
鐵摩勒笑道:「哪有不高興的道理?我還想向你請教點穴的功夫呢?」
兩人並轡同行,一路談談笑笑,鐵摩勒的馬不及她的馬快,韓芷芬經常要勒住坐騎等他。但雖然如此,在這一日之間,他們也走了二百多里,黃昏時分、到了一個名叫『扶風」的小鎮。
這是一個漢胡雜處的地方,男女同行,司空見慣。他們到一間客店投宿,店主人望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是夫妻嗎?店裡只剩下一間房子。」鐵摩勒面上一紅,說道:「我們是兄妹。」店主人道:「既是兄妹,那也可以將就住住。這幾天南來逃難的人很多,到處都住滿了。恰好今天剛有一個客人搬出,算是你們的運氣。」鐵摩勒沒法,只好要了那間房子。他鄭重囑托主人代為照料馬匹,要了幾個酒菜,便和韓芷芬進房。
鐵摩勒是在刀槍堆裡打滾長大的,但和一個女子在晚間同處一室,卻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進了晚餐之後,兩人在燭光下相對,都不免有點異樣心惰,鐵摩勒低聲說道:「芬妹,你早些安歇吧,這張床給你,我在地上打坐。」韓芷芬道:「你病體初癒,還是你在床上睡吧,舒服一些。」鐵摩勒紅著臉道:「不,我是風餐露宿慣了的,在這地上打坐滿舒服。」其實他是不好意思在韓芷芬面前睡覺。韓芷芬笑道:「我也不是什麼干金小姐呀。好吧!你打坐我也陪你打坐吧。」
這間房子不過了方八尺,是名副其實的斗室,除了一張雙人床,一張桌子之外,剩下的地方極為有限,兩人都在地上打坐,幾乎是肌膚相接,氣息相聞。鐵摩勒但覺縷縷幽香,中人如酒,禁不住神思飄蕩,忽地一個少女的影子泛上心頭,那是王燕羽的影子,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卻會想起王燕羽來。
忽然聽得外面人聲喧鬧,店主人高聲叫道:「客人們都請出來,長官來查夜啦。」韓芷芬罵道:「討厭,一出門就碰上這些麻煩事兒。」鐵摩勒笑道:「你就忍著點吧,要是和他們鬧起來,麻煩就更大了。」
客人們陸續出房,韓、鐵二人也混在人難之中,未到大堂,便聽得有個軍官問道:「你們這裡有幾位女客?」店主人道:「有三個。」那軍官道:「是有男人相伴的還是單身女客?」店主人道:「有一個是兄妹同來,其他兩個是並無男子陪伴的,不過也非單身女客,她們是結伴同來的。」那軍官「唔」了一聲,又問道:「這三個女客,有沒有騎著馬來的?」店主人道:「只有一個是騎馬來的,就是那個妹妹。」軍官連忙道:「馬是什麼顏色?」店主人道:「好像是匹黃驃馬。」那軍官道:「好,你帶他們到馬廄去看一看。」
韓芷芬吃了一驚,心道:「難道他們是來追查秦襄這匹寶馬的下落麼?」鐵摩勒更是吃驚,這軍官的聲音尖銳刺耳,甚是特別,競似在什麼地方曾聽過的。
這時他們已經出到大堂,鐵摩勒抬頭一看,不由得當場變了面色,原來這兩個軍官都是他認識的,一個是安祿山的親兵副統領聶鋒,這個人也還罷了,另一個卻是曾在飛虎山上,和他的段叔叔交過手的那個精精兒。鐵摩勒恨得牙齒格格作響,心中想道:「幸而他的師兄空空兒沒有同來。」
當年在飛虎山上,精精兒與段珪璋比劍的時候,鐵摩勒只是旁觀人眾之一,後來大鬧龍眠谷,精精兒雖也在場,卻未曾和鐵摩勒交過手,何況鐵摩勒現在已經長大,精精兒就算當初曾有印象,如今也不認識他了。
鐵摩勒心裡想道:「他們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怎知道芬妹今日會騎這匹黃驃馬下山?不對,九成不是為匹馬來的!」「可是,不為這匹馬又為的什麼?聶鋒是安祿山帳下有數的將領,怎的會到遠離范陽數百里外一個小鎮來查夜?」鐵摩勒心裡陣陣疑雲,百思不得其解。
另外兩個女客是一對跑江湖的賣解女郎,都有一頭長髮,精精兒叫兵丁舉起火把,走到她們面前,端詳了一會,忽然伸出手來,撥開她們的頭髮,年紀長的那個媚態撩人,「噗嗤」笑道:「大人,你幹什麼?哎呀呀,哈,哈,哈,我最怕呵癢!」精精兒面色一沉,將她們推開,喝道:「胡說八道,誰和你們鬧玩?走開,沒有你們的事了!」
精精兒眼光一轉,落到韓芷芬身上,怔了一怔,走過來道:「幹什麼的?」韓芷芬道:「和哥哥一同逃難的。」精精兒道:「好一位美貌姑娘,你是懂武藝的嗎?」指一指她腰間的佩劍。韓芷芬道:「武藝雖然不懂,但兵紛馬亂,帶劍防身,總好一些。若有壞人,也不能教他容易欺負。」
精精兒「哼」了一聲,跨上一步,忽地來捏韓芷芬的手臂,鐵摩勒徒地一聲大喝:「你欺侮人!」一掌就照精精兒的面門摑去!
精精兒焉能給他打中,反手一刁,立即扣著鐵摩勒的脈門,冷笑道:「渾小子,你不想活啦!」雙指正想扣實,鐵摩勒鐵腕一振,一股非常強勁的力道突然發出,精精兒權指之力禁受不起,登時鬆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閃電之間,精精兒那一隻手剛沾著韓芷芬的肌膚,韓芷芬已是揮袖一拂,引開他的眼神,右手五指一攏,使出家傳拂穴功夫,躍將起來,反手朝著精精兒的腦門一拂。
精精兒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本來已看出這對「兄妹」懂得武功,卻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的武功如此厲害,百忙中霍地一個「鳳點頭」向後躍開,饒是地閃避得快,「太陽穴」附近已給韓芷芬的手指拂中,登對腦痛如裂,眼前昏黑。
鐵摩勒拔出劍來,一劍就向精精兒刺去,精精兒聽得金刃劈風之聲,雙眼未曾睜開,已是身移步換,他的輕功還在鐵摩勒之上,鐵摩勒出手如風,唰、唰、唰連環三劍,都未刺中,待到第四劍攻到,極精兒亦已拔出劍來,但聽得「光」的一聲,雙劍相交,精精兒倒退兩步,鐵摩勒的長劍卻已損了一個缺口。
他們兩人乒乒乓乓的打將起來,登時嚇得鬼哭狼號,雞飛狗走。聶鋒拔出長劍,堵住門口,揚聲問道:「是這兩個人嗎?」精精兒叫道:「不管他們是否刺客,先拿下來再說!」言下之意,即是要聶鋒幫他的忙。
聶鋒未上,韓芷芬先已攻到,她將青鋼劍當成判官筆使,劍尖一顫,瞬息之間,連襲精精兒七處大穴。精精兒「咦」了一聲,叫道:「你這丫頭也會刺穴!」使了一個「游龍繞步」的身法,避招還招,也是在一招之內,連襲韓芷芬七處大穴。精精兒輕功比她高明,功夫也較為老到,韓芷芬一劍刺空,但覺勁風颯然,精精兒的劍頭已指到了她脅下的「愈氣穴」,幸而鐵摩勒來得及時,一招「乘龍引鳳」,將精精兒的寶劍引出外門,可是雙劍相交,鐵摩勒的劍身又損了一個缺口。原來精精兒這劍是由玄鐵合金煉成的,名為「金精鐵劍」,劍刃鈍而無光,看來毫不起眼,但卻沉重異常,給它碰著,就似給大鐵棒砸擊一般。
精精兒一招將韓芷芬殺退,哈哈笑道:「你的刺穴功夫也小錯了,可惜尚未到家。」他話雖如此,心頭卻不禁為之一凜,要知精精兒的刺穴劍術,是從袁公古劍譜中學來的,這部劍譜早已失傳,直到三十年前,始由他的師父從一古墓中掘得。精精兒與空空兒同門習技,空空兒能在一招之內連襲敵人九處穴道,精精兒不及師兄,只能在一招內連襲七處大穴。他們的師父已死,精精兒以為刺穴劍法,當世除了師兄,就要數他第一。哪知韓芷芬年紀輕輕,竟然也能像他一樣,在一招之內,連襲對方七處穴道,而且使出的劍法又與他的所學不同,這怎不令地驚詫,心裡想道:「難道刺穴之法不止一家,除了袁公劍譜,還有別的古譜不成?這丫頭現在雖不及我,但亦已練到這般境界,再過幾年,還當了得?」他不知道韓芷芬乃是韓湛的女兒,韓湛是天下第一點穴名家,這刺穴之法是他自己悟出來的。
聶鋒拔劍出鞘,上前助戰,挽了一朵劍花,使出一招「玄鳥劃砂」,斜刺鐵摩勒的膝蓋,鐵摩勒喝道:「你也來了麼?」運足氣力,將長劍當最作大刀來使,一劍劈下,聶鋒是安祿山帳下第一把劍術好手,卻不曾見過這等看似平凡,實則威力奇大的劍法,雙劍一碰,立知不妙,只聽得「光」的一聲,火花四濺,這一回卻是聶鋒的劍身損了一個缺口,他定睛一瞧,不由得失聲叫道:「是你!」
精精兒道:「聶將軍,你認得他?」聶鋒道:「他就是鐵崑崙的兒子鐵摩勒。」原來經過了飛虎山之役,空空兒對鐵摩勒甚為賞識,曾叮囑過他的師弟,若是在江湖上碰上了鐵摩勒,須得手下留情。聶鋒曾聽得精精兒談過此事,故此把鐵摩勒的名字說出來;希望精精兒放他過去。
哪知精精兒利慾熏心,他雖然敬畏師兄,但卻想已結王伯通。當下哈哈笑道:「原來你就是死鬼竇老大的乾兒子鐵摩勒,我師兄昔日曾饒你不死,如今我看在師兄的份上,也不要你的性命就是。快扔下兵器,免得皮肉受苦。」
鐵摩勒勃然人惡,喝道:「精精兒,你給我磕三個響頭吧,你給我磕了響頭,或者我也會饒你。」精精兒這一氣非同小可,冷笑道:「好狂妄的小賊,你練了幾天功夫?」登時展開狂風驟雨般的劍法,一劍緊似一劍,劍劍指向鐵摩勒的大穴。聶鋒暗暗叫苦。
鐵摩勒毫不畏怯,展開了從段珪璋劍譜中學來的六十四手龍形劍法與精精兒對攻。他在磨鏡老人門下七年,內功上已有深湛的造詣,再配上了這套上乘劍法,與精精兒已相差無兒。只是他在兵器和輕功這兩方面卻要吃虧,作戰的經驗也還不及對方,但他卻勝在有一股銳氣,精精兒見他竟似全不顧性命般的強攻猛打也不得不顧忌三分。
鐵摩勒不知聶鋒對他存有好意,見他向精精兒說出自己的名字,只當他們都是一丘之貉,因而出手之時,對聶鋒也毫不留情,聶鋒一來怕精精兒起疑,二來鐵摩勒的劍招既然如此狠辣,迫得他也不能不認真對付。
精精兒默運玄功,調勻氣息,剛才所受的拂穴痛楚,已完全消失,劍法的威力越來越強,再加上聶鋒之助,更佔上風,鐵摩勒的攻勢不久就被阻歇,韓芷芬的刺穴劍法也漸漸施展不開。
忽聽得馬嘶人鬧,店門外亂成一片。原來這些兵丁是精精兒到了扶風鎮之後,才調來的當地兵丁,根本就談不到有什麼本領,他們奉命到馬廄去將那匹黃驃馬牽出來,反而給那匹馬踢翻了四五個,衝了出來,現在正在大街上攔截。
韓芷芬聽得黃驃馬的嘶鳴,心中一動,叫道:「摩勒,走吧!」兩人同樣心思,忽地雙劍合壁,一齊向聶鋒衝過去,聶鋒本就無意與他們拚命,側身一閃,韓、鐵二人登時衝出了店門。
那匹黃驃馬最能護主,它本來可以自己逃走,但它卻不肯逃走,在大街上東奔西竄,大聲嘶叫,等待主人。兵丁們一靠近它便給它踢翻,又因奉命生擒,不敢放箭,只好作勢追逐,待到馬兒衝過來,他們反而要遠遠避開。
韓、鐵二人衝出店門,那匹黃驃馬立即飛跑過來,哪知精精兒的身法當真是快到了極點,「呼」的一聲,竟似鷹隼飛天,倏的從韓、鐵二人頭頂飛過,將那匹黃驃馬一按,黃驃馬禁不住他的內家真力,登時倒退了十數步。這匹馬久經陣仗,知道遇到了強敵,一時之間,不敢上前。
精精兒轉過身來,將他們攔住,縱聲笑道:「還想逃麼?」韓、鐵二人雙劍齊出,一個刺他的肩並穴,一個用「斬馬式」,將長劍當作大刀來使,橫析他的雙腿,兩人聯劍而攻,各自使出看家本領。精精兒也不敢硬接,可是他溜滑非常,仗著輕靈矯捷的身法,左右一飄,右面一閃,竟然如影隨形,韓、鐵二人都感到精精兒就似在他們的身邊,同時向他們攻擊。兩人不敢分開,只好背靠著背,合力抵禦。
聶鋒雖然有意將他們放走,可是這個時候,精精兒已將他們絆住,聶鋒自是不得不上前助戰。韓、鐵二人聯手要勝過精精兒,多了一個聶鋒,他們就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精精兒撮唇長嘯,一個軍官飛馬趕到,精精兒叫道:「武大人,你不必助我,請你先降伏這匹黃驃馬吧,這是寶馬,不可將它傷了。」
這軍官名叫武令洵,乃是安祿山手下的一個得力的將領,他認得這是秦襄的坐騎,大喜叫道:「不勞吩咐,我認得這匹馬兒。它的主人就是日前從范陽逃走的秦襄,這對小賊定是與秦襄有關,不管他們是否刺客,你將他們擒了,就是大功一件。」
精精兒笑道:「聶將軍,如此說來,倒是給咱們誤打誤撞撞上了。」聶鋒知道關係重大,精精兒似乎已有點起疑,他心頭一凜,只好橫了心腸,全力進攻。激戰中只見劍影縱橫,劍光霍霍,***越縮越小,韓、鐵二人都已在對方的劍勢籠罩之下,劍招漸漸施展不開。
正在這危急萬分之際,忽又聽得蹄聲得得,有一匹白馬從街道的那一頭跑過來,騎在馬上的是個少女,只聽得她格格笑道:「你們找錯了人啦!」倏然間如箭離弦,從馬背上掠出,武令洵正在追那匹黃驃馬,剛好碰上了她,一照面便即給她刺中了手腕!
鐵摩勒一看,大喜叫道:「夏姑娘,你來了!」這少女正是夏凌霜。
夏凌霜運劍如風,當者辟易,霎時之間,已攻到精精兒背後,精精兒反手一劍,騰身飛起,喝道:「昨晚的刺客是你!」話聲未了,已是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凌空刺下,這一招宛似兀鷹撲兔,來勢兇猛之極!鐵摩勒使了一招「舉火撩天」,恰好與夏凌霜的青鋼劍同時揮出,架住了精精兒的寶劍,但聽得「噹」的一聲,精精兒一個觔斗倒翻出去,鐵摩勒與夏凌霜也各自退過一邊。他們兩人合力,要勝過精精兒少許,可是精精兒身法矯捷,這一招雖是稍稍吃虧,但轉眼間又已翻身撲到。
精精兒笑道:「好一位標緻的大姑娘,幸虧昨晚沒有劃傷你的花容玉貌。」他用「盤龍繞步」的身法,繞著夏凌霜打轉,韓、鐵二人雙劍刺空,精精兒運劍防身,以閃電般的身法乘隙直進,左手一伸,駢指如戟,便來點夏凌霜穴道。
夏凌霜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著,霍地一個「鳳點頭」,揮袖倒拂過來,反手便是唰的一劍,精精兒叫道:「好狠的劍法!」只聽得「嗤」的一聲,夏凌霜的衣袖給他撕去了一幅,但精精兒的衣襟也已給她一劍穿過,兩人都未曾受傷。
夏凌霜罵道:「好賊子,我不雪此恥,誓不為人!看劍!」原來精精兒已由王伯通保薦他給安祿山,擔任守護節度府之責,夏凌霜昨晚到府中行刺,給精精兒飛出一柄匕首,削去了她的一綹頭髮,但卻沒有看清她的面貌。夏凌霜逃出府門,立即跨上白馬,她那匹白馬也是日行千里的寶馬,精精兒趕她不及,只好跟著蹄印一路追蹤。夏凌霜住在這條街另一頭的一間客店,聽得喧鬧打鬥之聲,才趕過來的。
夏凌霜的劍法自成一家,奇詭無比,精精兒還是第一次和她交手,欺地女流力弱,見她劍到,用了一個「壓」字訣,運足內力,拍將下去。哪知夏凌霜的劍鋒忽地中途一轉,變了方向,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精精兒身形一晃,正要避招還招,鐵摩勒亦已一劍劈下,鐵摩勒的內力與他不相上下,雙劍一碰,鐵摩勒的長劍固然再損了一個缺口,但精精兒的寶劍亦已給他盪開、夏凌霜喝一聲:光如練,分心疾刺,饒是精精兒閃得快極,肩頭已給劍尖劃破了一條傷口。
聶鋒慌忙出劍相援,鐵摩勒喝道:「你這廝為虎作悵,也須饒你不得!」聲到人到,舉劍便劈!
兩人的勢子都急,眼看就要碰上,哪知夏凌霜來得比他們更快,就在鐵摩勒舉劍劈下的那一剎那,只見寒光一閃,夏凌霜已搶在前頭,一劍刺出,聶鋒肩頭中劍,血流如注,大叫一聲,捨命飛奔。鐵摩勒被夏凌霜一擠,身形歪斜,一劍劈空,連呼可惜。他哪知道夏凌霜是有意放走聶鋒,將他擠開。不過她這劍劍招凌厲,而且又確是已把聶鋒刺傷,所以誰也看不出來。
聶鋒一走;變成了精精兒以一敵三的局面,縱使他武功再強一倍,也難以抵擋這三個人的合力圍攻。不過片刻,精精兒已接連遇了好幾次險招,有一次險險給韓芷芬刺中他的「璇璣穴」,又有一次,鐵摩勒的劍鋒幾乎貼著他的額角擦過,要不是他輕功超卓,身手矯捷,隨便中了一劍,便有穿心裂腦之災。
處此情形,精精兒哪裡還敢戀戰?激戰中,鐵摩勒使出殺手,一招「獨劈華山」,將長劍當成大刀來使,朝他的天靈蓋劈下,精精兒喝聲:「來得好!」藉他這一劈的力道,劍失在鐵摩勒的劍脊上一點,倏的便騰身飛起!
夏凌霜喝道:「留下頭來!」精精兒剛剛躍起,猛覺勁風撲面,頭頂上空白光如練。原來夏凌霜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在鐵摩勒出劍之際,她已施展「一鶴沖天」的功夫,先一步跳起來。精精兒這一躍起,無異送上去受她劍劈!
精精兒也真了得,就在這性命俄頃、死生一發之際;他竟然在空中一個轉身;儼如鷹隼迴翔,倏的就避了開去。可是他身子懸空,究竟不及在地上那般矯捷,避是避開了,半邊頭髮已給夏凌霜的劍光削去。
夏凌霜也知他輕功高明,難以取他性命,這一劍本來就是只想削他的頭髮,目的已達,哈哈笑道:「割發代首,饒你去吧!」
精精兒身法快極,轉眼間便只見一個小小的黑點,遠遠聽得號角長嗚,夏凌霜道:「這廝還不服氣,想是要再調幫手前來。」鐵摩勒道:「他不服氣?我這口氣也未出呢,只怕他不來!」夏凌霜笑道:「報仇不在一日,咱們今晚總算已把他殺得狼狽而逃了。」韓芷芬也道:「咱們還要趕往九原,不要再戀戰了。」
夏凌霜跨上白馬,韓芷芬道:「摩勒,你和我同乘這匹黃驃馬吧。別的馬兒趕不上夏姐姐的白馬。」鐵摩勒見她已在馬上招手,只得依從,當下三人二馬,離開小鎮,向西疾馳。
這兩匹坐騎都是日行千里的駿馬,儼如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振蹄競跑,似是有意比賽腳力一般。韓芷芬抱著鐵摩勒的腰,低聲笑道:「你那天是不是這個樣子?」鐵摩勒被她一逼,面紅耳赤,但卻不自禁的想起了王燕羽來。
不久,天色大明,夏凌霜勒著白馬說道:「咱們可以歇歇啦,這一跑少說也跑了一百多里,精精兒輕功再好也追不上了。」
鐵、夏二人多年不見,這一次意外相逢,大家都很高興。鐵摩勒首先向她打聽段珪璋的消息,夏凌霜道:「他們兩夫妻這幾年來在江湖上到處奔跑,找尋他們失去的兒子,直到現在,還未找到。」鐵摩勒道:「你可有見過他們?」夏凌霜道:「三年前見過一次。最近我聽說他在范陽,但我到了范陽,卻不見他。」鐵摩勒恍然大悟,說道:「怪不得精精兒他們口口聲聲說要捉拿什麼刺客,原來是你在范陽曾經去行刺安祿山。」夏凌霜笑道:「我也不全是為了行刺而去的。他起兵造反,我到了范陽,適逢其會,才動了念頭,要把他除掉,卻不料碰著精精兒。」
鐵摩勒問道:「那西嶽神龍皇甫嵩,你後來可有再碰見麼?」夏凌霜面色倏變,恨聲說道:「這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你問他幹嘛?」鐵摩勒道:「我已問過師父,我師父說,皇甫嵩此人雖然有時行事怪僻,但江湖上指責他做的那些惡事,我師父卻不相信是他做的。」夏凌霜「哼」了一聲道:「我真不明白這老賊何以竟有這樣好的人緣,好幾位武林老前輩竟然都替他說好話?可是我卻曾親眼見到他殺了酒丐車遲,這件事情段大俠還未曾告訴你的師父。」當下將那一年她與段珪璋夫婦同上玉樹山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到了他們合力打敗了空空兒,也說到了皇甫嵩暗殺車遲的經過,聽得鐵摩勒詫異不已。
他們放馬緩緩而行,談了半天,到了一處三岔路口,夏凌霜再勒著馬,說道:「我還未曾問你,你們是上哪兒?」鐵摩勒道:「我們是要到九原去會見我的師兄,郭子儀現在正需要幫手。」
夏凌霜忽地低聲說道:「你見到霽雲,請告訴他我正在等他,請他這幾天內來我這裡一趟。若是再遲,恐怕軍情緊急,他要跑不開了。」
鐵摩勒觀言察色,笑道:「哦,原來你們已經這樣要好了,南師兄卻還不肯向我透露半點風聲。」
夏凌霜嗔道:「油嘴滑舌,想討什麼?我和你是說正經事情。」鐵摩勒笑道:「我說的不是正經事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夏凌霜抬起手來,作勢欲打,卻忽地停止,反過來取笑他:「韓姑娘,你聽摩勒說些什麼?你可會意麼?」韓芷芬笑道:「夏姐姐,你可別向我開玩笑,你不知道,他已經有了意中人呢!」
鐵摩勒忙道:「好,都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你叫南師兄找你,你可尚未曾將地址告訴我呢。」夏凌霜道:「我已經和他說過了的,他大約也會料到這幾天內,我會在那裡等他的。」鐵摩勒笑道:「原來你們早已約會好了,我這才是叫做瞎操心呢!」當下,他們就在岔路分手,鐵摩勒與韓芷芬逕往九原,暫且不表。
且說聶鋒受傷之後,落荒而逃,跑到扶風鎮郊外,忽見精精兒也趕到來,大聲叫道:「聶將軍,聶將軍!」
聶鋒只好停了腳步,問道:「可曾擒獲了刺客麼?」精精兒面孔鐵青,道:「都逃了!」聶鋒道:「這幾個小輩的確是扎手得很,我中了一劍,險些穿過了琵琶骨!」」
精精兒道:「讓我瞧瞧。」望了他傷口一眼,忽地冷冷說道:「聶將軍,這個女刺客對你可是很講交情啊!」
聶鋒變了面色,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也未免太小覷我了!難道我讓那刺客殺了,才是應當的麼?」
精精兒道:「豈敢,豈敢!誰不知聶將軍是劍術名家,我豈敢小覷將軍?我那句話其實應該這麼說,你對那女刺客也很夠交情。」這幾句話說得非常明白,卻是說聶鋒有意讓她刺傷,而她這一劍卻也是恰到好處。
聶鋒本來有點心虛,一時之間,不知是發作好,還是不發作好。精精兒詭笑道:「聶將軍,咱們在劍術上還算得說是個行家,不必相瞞了。這女賊是什麼人?」
聶鋒道:「我不認識……」聶鋒還想為他所受的輕傷辯解,精精兒已打斷他的話道:「你真的不認識?我倒知道她姓夏,就是不知道她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要這樣護著她!」聶鋒面色大變,憤然說道:「你含血噴人!」
精精兒笑道:「聶將軍,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你別多心。你不肯對我說實話,那卻是不把我當作朋友看待了。」忽地邁上一步,拍一拍聶鋒的肩頭,聶鋒正自說道:「你要我說什麼實話,……」突然被他一拍,嚇了一跳,只見精精兒已從他身旁躍開。手裡拿著一封信,哈哈笑道:「這是那位盧夫人寫給她母親的信是不是?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那位盧夫人是夏姑娘的什麼人?你和她們又是什麼關係?」
聶鋒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竊去了懷中的信件,登時嚇得呆了。原來這是盧夫人寫給她的表姐,亦即是夏凌霜母親的信。這信盧夫人前幾天就寫好了,她知道聶鋒要隨軍出征,可能經過她表姐的家鄉,托他便中帶交,她卻想不到就在交了信給聶鋒之後的第二天晚上,夏凌霜就偷偷來看她,而且還到節度府去行刺安祿山。
精精兒目不轉睛的盯著聶鋒,又縱聲笑道:「聽說這位盧夫人以前是有名的美人,可惜她的容貌已經毀了,聶將軍,你現在才充作護花使者,不是有點晚了麼?哈哈,這封信,你本來應該交給那位夏姑娘,大約是因為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你不方便交給她吧?這也不必為難,我給你送去好了!」
聶鋒又驚又怒,呆了半晌,叫起來道:「你別胡說八道,我只是憐惜盧夫人的遭遇,有什麼私情!你要出首,我拼著把這條命交給你便是。」
精精兒笑道:「我若要出首早就出首了,老實告訴你吧,前天晚上,盧夫人將這封信交給你,我已暗中看見了。聶將軍,我也愛惜你是條好漢,你別懷疑我對你存有壞心。」
聶鋒道:「好,那麼你要什麼?」精精兒道:「我也不問你和她們有什麼私情,我只是問你要她們母女的地址!怎麼樣?你願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也好彼此互相扶持。」要知聶鋒乃是薛嵩的表弟,也很得安祿山的信任。所以精精兒一來是投鼠忌器,二來也的確想結納他。用這件事作為要脅,好令聶鋒為他所用。
聶鋒在安祿山的將領之中,是個比較正直的人,可是這封信已給精精兒搜去,就等如命根子捏在他的手上,在這生死利害關頭,他究竟不是聖賢,躊躇了好一會,心中想道:「我若不說,他去出首,我固然送命,盧夫人也不能保。而且夏陵箱劍術高強,她的母親又是當年著名的女俠冷雪梅,夏凌霜的劍術還是她母親所傳授的,精精兒對她們母女,也未必便討得了好去。」
聶鋒躊躇了好一會,終於低下了頭,輕聲說出了冷雪梅隱居的所在,精情兒哈哈笑道:「對啦,這才夠朋友!」笑聲有如梟鳥夜啼,聽得令人毛骨悚然,聶鋒被迫做出違背良心之事,又是後悔,又是羞愧,待他抬起頭時,精精兒已去得遠了。
鐵摩勒與韓芷芬兼程趕路,那匹黃驃馬駿健非常,雖然馱著兩人,仍然比尋常的馬匹快了幾倍。第二天中午時分,便趕到了九原,當即前往太守衙門求見,輪值的門官聽說他是南霽雲的師弟,慇勤接待,說道:「太守與南將軍正在內校場督導諸將練習弓馬,鐵壯士不是外人,便請進去。」
這內校場設在太守衙門之內,是中下級軍官接受檢閱和練習弓馬的地方,鐵摩勒進去,見過郭子儀與南霽雲。郭子儀見他軀體魁梧,端的是一表人材,甚為歡喜,無暇敘話,便叫他坐在身旁,看請將操練。
其時正在練習弓箭,箭靶立在場心,射者在百步之外發箭,要射中紅心,非但箭要射得準,臂力最少也要開得五石強弓。郭子儀麾下的將領果是不凡,鐵摩勒看了十個人射箭,有七個人俱是三箭皆中紅心,有兩個人中兩箭,成績最差的那個人也中了一箭。
鐵摩勒忽覺其中有一人似曾相識,只是想不起來。郭子儀已對他說道:「鐵壯士,你也要試試麼?」
鐵摩勒有意賣弄功夫,當下要了一把五石鐵胎弓,施展連珠穿雲箭法,三箭連發,嗖的一聲,第一枝箭穿過了紅心接著第二枝第三枝跟著穿過,首尾相銜,跌下地來,還排成一條直線。登時贏得了全場的彩聲!要知那箭靶裡外三層牛皮,厚可五寸,諸將雖然有人三箭俱中紅心,但卻無一箭能穿過重革的,而且穿過紅心之後,還能夠首尾相銜,排成一行,那更是神乎其技了。
郭子儀大喜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鐵壯士前來,正是天助我也。」當下傳令罷操,在內堂設宴接風。
席上免不了談論軍情,鐵摩勒這才知道,安祿山已經攻陷太原,太原留守楊光翔是楊國忠的同族,當時尚未相信安祿山乃是造反,糊里糊塗竟自出城迎接,立即便給賊兵捆縛起來,解送安祿山軍前殺了。他造反至今,不過半月,已經攻陷了七八處州縣,所過之處,勢如破竹。
鐵摩勒道:「怎的就讓賊勢如此猖獗?」郭子儀歎口氣道:「都是承平日久,朝廷的兵制壞了,猛將精兵,多聚於邊塞,內地幾全無武備,因此一旦變起,便竟是望風披靡。」
原來唐初的兵制為「府兵制」,分天下為十道,置軍府六百三十四,關內居其半,屬諸衛管轄,各有名號,而總名為「折衝府」。府兵數分上中下三等,一千二百人為上等,一千人中等,八百人為下等。民自二十歲從軍,至六十歲而免,體息有時,徵調有法。折衝俯都設立木契銅魚,上下府照,朝廷若有征發,下敕書契魚,都督郡府參驗皆合,然後發遣。凡行兵則甲冑衣裝皆自備,國家無養兵之費,罷兵則歸散於野,將帥無握兵之權。此法近於「寓兵於農」的徵兵制,本來甚好,惜乎日久弊生,有等從軍之家,因雜徭之累,漸漸貧困,管理府兵的官將,又役之如奴隸,府兵便多逃亡。死亡者有司不復添補,反利其死而沒其資財。於是府兵之制日壞。至李林甫為相,奏停折衝府上下魚書,自是折衝府無兵,空設官吏而已。至天寶年間,府兵制名存實亡,各地駐軍多改為募兵,其所召募之兵,十九系市井無賴子弟,不習兵事。安祿山的兵馬,本來強盛,又因番人部落突厥阿布司為回紇攻破,安祿山誘降其眾,所以他的部下,兵精馬壯,天下莫及。
郭子儀道:「好在朝廷現在已命大將軍哥舒翰屯軍潼關,作為長安的屏障。哥舒翰是能征慣戰之將,安祿山未必過得了這一關。另外,朝廷又已任命原來的安西節度使封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要他馳赴東京募兵,或者可以抑阻賊兵的凶焰。」南霽雲道:「那封常清是個志大才疏的人,只怕不能濟事。哥舒翰雖有將才,但是胡人,只怕也未必靠得住。看來這撥亂反正的大事,還得倚靠令公。」郭子儀道:「國家大事,不能倚靠哪一個人,大家都有份兒。現在局勢已然如此,我也只有盡我自己的本份便是。」
席散之後,南霽雲過鐵摩勒進他的私室相敘。鐵摩勒笑道:「南師兄,別的事都可以緩談,有一件是要你立刻做的。」南霽雲怔了一怔,道:「什麼?」鐵摩勒道:「有一個人在等著你呢!」南霽雲道:「怎麼?你見到了夏姑娘了嗎?」鐵摩勒笑道:「果然一提起你便知道是她了。」當下將途中所遇之事源源本本的告訴了南霽雲,笑道:「師兄,你什麼時候請我吃喜酒?」南霽雲紅著臉道:「別胡說。」其實,他心裡正在暗暗歡喜,夏凌霜之約的確是與婚事有關的。
原來在這幾年間,他們二人常相過往,早已情投意合,結下鴛盟。只因夏凌霜的母親性情孤僻,她隱居在玉龍山下的沙崗村內,二十餘年來足跡未曾踏出過村莊半步,也從來未接見過外人。所以在婚約未曾定實之時,夏凌霜也不敢帶南霽雲去見她的母親,直到最近,夏凌霜稟明了她的母親,得到母親的同意,才敢邀他到家中相見。這事是他們上次見面時說好了的,夏凌霜本來要到九原偕南霽雲同往,恰巧在途中碰見鐵摩勒,而她又急於回家見母,因此托鐵摩勒傳話。南霽雲一聽,便知夏凌霜的母親已經同意,心中自是歡喜無限。
第二日一早,南霽雲便向郭子儀告假,郭子儀曾經見過夏凌霜,知道她是個巾幗英雄,當下問明原委,哈哈笑道:「若得夏女俠前來,咱們還可以成立一隊娘子軍呢。這事於公於私,都有好處,趁現在尚未有命令要我出師,你快去快回。但願你好事能諧,我替你在軍中主持婚禮。」
鐵摩勒與韓芷芬這時亦已知道了消息,向南霽雲道賀,鐵摩勒又怪他師兄昨晚還不肯告訴他。南霽雲紅著臉道:「這事要她母親點了頭才能算數。」郭子儀笑道:「南將軍這等人材,夏太夫人哪有不點頭之理。這不過是循例要未來的女婿見見岳母罷了。好了,南將軍你有喜事在身,咱們不想耽擱你了,你去挑選一匹快馬,立刻動身吧。」韓芷芬笑道:「有現成的快馬,正好借給你用。就是我那匹黃驃馬,不過這匹馬不服生人,待我親自牽給你騎。」
南霽雲見了那匹馬,噴噴稱讚,韓芷芬笑道:「這匹馬其實也不是我的,是龍騎都尉秦襄的。」南霽雲昨晚已聽得鐵摩勒說知其事,笑道:「秦襄與我彼此聞名,可惜當年在京中未曾見面。待我回來之後,再備辦禮物,將馬送還給他,現在且先領他這個情吧。」
當下南霽雲帶足乾糧,跨上了黃驃馬,立即趕去與夏凌霜相會。玉龍山離九原八百餘里,平常坐騎須得四五日,這匹黃驃馬放盡腳力,第二日中午時分,便已趕到。
南霽雲進了村莊,他早已問明夏凌霜,知道她家門口有三棵柳樹為記,不須問人,便找到了。他牽著坐騎,到了夏家門口,心裡又是歡喜,又有點靦腆,擔心未來的岳母不知道會不會歡喜他。
夏家的大門緊閉,南霽雲拉著門環,扣了兩下,裡面全無聲息。南霽雲躊躇片刻,只好通名叫道:「魏州南霽雲求見。」叫了兩聲,裡面仍是毫無聲息。
正是:千里迢迢來踐約,一場歡喜一場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