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老頑童喜得棄嬰 文 / 令狐庸
那日華山論劍結束之後,周伯通在華山頂上玩了一天,待得楊過對眾人拱手道別之時,他卻怔怔地有些呆了,覺得這個楊兄弟比那個郭靖兄弟大是不同,更對我老頑童胃口一些。
想到眾人散了,自己竟是又回到百花谷中,伴著一燈和尚與瑛姑,終究心有不甘,卻又覺不出為什麼心有不甘。
待得眾人陸續下峰,卻聽黃蓉叫道:「老頑童,你難道要在這裡站一輩子不成?」
老頑童這才默默地跟了下來。瑛姑幾次想同他說話,看到他癡癡的樣子,比之平時的頑童模樣又多了幾分憨氣,甚覺可愛,於是也沒去管他,只是偶而偷偷地看他一眼。
黃蓉忍不住偷笑,她已看出老頑童童心未泯,想要在江湖上大樂特樂,但又不得不隨瑛姑回百花谷,是以悶聲。再看瑛姑的表情,怎麼這兩人這般相像,直是天生的一對。那瑛始如新娘子看新郎一樣看著老頑童,真是有趣極了。
但讓黃蓉更覺怪的事情是老頑童的頭髮,原本銀絲一樣的白髮現在從中間生出一朵黑色的花兒來。好似一個黑色的帽頭扣在頭上,但那不是帽頭,而是新生出來的黑髮。老頑童內力深厚,加之心念專一,百花谷中百花之蜜的調養和山珍野味的補給,使他的一張紅樸樸的臉孔當真便如孩童一般,一絲皺紋也無,加之現今這種憨態,自是十分招人憐愛。
再看瑛姑,雖亦近老年,但那般嬌羞卻如新過門的媳婦一般,臉上雖已遍佈皺紋,但頰上的紅潤卻殘存著她昔日的風韻。
黃蓉看著,猛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麼,「哧哧」笑了,隨即臉上騰地紅了,不待眾人相詢,自顧自先在前面走了。
再向前走了數里,眾人該分手了。黃藥師一行徑回襄陽,郭襄欲同老頑童到百花谷去,黃蓉便道:「且回襄陽,讓你外公傳你些武藝,你們一個老東邪,一個小東邪,不在一起切磋切磋,讓我們看了都覺遺憾。」郭襄知道自己若不回襄陽,外公便不會回去,媽媽便會大大地失望了,於是牽了外公的手,假作高興地一同回去襄陽。她不知便因自己這一念周到而失去了同大哥哥楊過再見一面的機會,面終因沒有再見大哥哥一面,使她得以創出一代武學流派,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一燈大師、周伯通、英姑三人欲回百花谷,卻是走了楊過與小龍女下山的這條路。他們白天澄路,晚上便在店中休息,左右無事,便如常人一般的慢慢行來。這日來到了一個大鎮,見到鎮上的人都背著包裹向外走,一問才知,是蒙古人又要來了。
襄陽蒙兵員敗,元氣大挫,但各地陷於蒙古領地的漢人慘遭屠殺,因而有不少鄉民起而抗暴。蒙古人也學著漢人的模樣,實行佔地聯保,一旦此地蒙兵遭漢人襲擊,彼地蒙兵必得來援,但有時來得遲了,便有不少蒙古官兵身首異處。蒙古兵雖然能征慣戰,但那些起而抗暴的多是英雄大會上人簽過名的人物,郭靖守襄陽時,黃蓉密派了一些英雄豪士在蒙古人佔領區搞這些活動,以牽制蒙古大隊兵馬的活動。吃虧多了,蒙古官兵也學的乖了,竟也總結了一套戰術,大隊的蒙古兵時常沿城巡視,以防不測,如同在蒙古佔領區內小股蒙古兵沿街巡邏一般。這更苦了漢人百姓,致使更多的無辜漢人摻死蒙兵鐵蹄之下。
一燈不忍目睹眾生慘遭徐毒的景象,只向周伯通及瑛姑道:「咱們且到前面看看,如有村舍最好,也不要在這大鎮上停留了。」瑛姑知道心意,拉著周伯通便走,老頑童也不說話,往日裡湊熱鬧的興趣也無。三人只是加快了腳步,頃刻已奔離了大鎮,來到一片荒郊。
忽聽得左近有兵刃交擊之聲,三人都是一頓,待得不理此事,老頑童卻耐不住了,嚷道:「左右無事,回到谷中再也無人打架,我們且瞧瞧熱鬧去。」
一燈微笑,也不阻止,同了瑛姑三人展開輕功來到了兵刃交接之處。看那動手的共有四人,一人被圍在核心,身上已然受傷,卻兀自把一柄寶劍舞開了,另外的三人有一人空手,另外兩人卻是持著斷刀斷劍。那個被圍在核心的漢子約有四十開外,寶劍上隱有風雷之聲,卻取的全是守勢,自衣上有點點血跡,顯是受傷已久,在全力撐持,方臉上有一顆紅痣。圍攻的三人要數空手的人武功最高,是個年近五十的僧人,衣衫被內力鼓起來,輕飄飄地在場內遊走,但顯是懼怕那自衣漢子的寶劍,不敢冒然行險,另外兩人的斷刀斷劍顯是被那白衣漢子削斷的,手中半截兵刃雖不稱手,卻不拋掉,顯是武功遜色得多了。但那斷刀斷劍每每揮出之際卻是絕然難以想見的方位角度。
周伯通咦地一聲:「哈哈,好看,好看,不賴不賴,這等身手,雖較中原五絕大大不如,可也算得上數一數二了,只是三個打一個,未勉太不公平,不過麼,三個人都沒有一件完整的兵刃,可也算扯個直。」
一燈打個輯:「各位施主,不知因何在此動手:可否看在老僧一燈的面上暫且罷手如何。」
那幾個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得那僧人回頭一看,急忙躍到圈外,躬身向一燈行禮:
「在下乃少林門下棄徒,不便相告名號,久聞大師神功蓋世,今日有緣拜見實乃三生之幸也。」
這僧人既直言相告乃少林門下棄徒,三人自是不便再問他名號,索性師承也不問了。一燈見他神色間甚是坦誠,卻不知何以見棄於少林?那兩個漢子也一併拋下斷刀斷劍,上前行過大禮,退在一旁。
那僧人道:「這兩位乃在下小徒。」
那自衣人趁此間歇把劍支在地上,看也不看三人,自顧自的養精蓄銳。
周伯通急道:「不幹不幹,你們要不就再打,要不就說個明白,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說了半天卻不知叫什麼又不知姓什麼?」
那僧人見周伯通神情甚是好笑,但一燈名揚江湖數十年,凡有些江湖閱歷的好手都知他的名號,同他在一起的人那是萬萬不敢得罪了。於是對周伯通道:「這位施主不知怎麼稱呼,小僧……」
周伯通卻打斷了他:「本施主姓周名伯通,乃天下五絕之中周頑童的便是,你快快也來說上一番久聞大名之類的屁話讓我聽上一聽」
那僧人卻不曾聽說中頑童之名,只是聽別人說起過中神通,於是便道:「原來施主便是中神通,小僧確實久聞施主大名,便當真如雷貫耳。」
周伯通雙手亂搖:「錯了錯了,中頑童便是中頑童,哪裡有什麼中神通了,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現今的五大高手乃是東邪、西狂、南僧、北俠、中頑童了,五大高手只有東邪沒改稱號,其餘的便都改了,中神通自是也得改,還要大改特改,一改再改呢?」
那僧人道:「原來中神通已改名叫中頑童?」
話沒說完,老頑童的頭已搖的像個撥郎鼓,一迭聲地錯錯錯錯錯連說了五個錯字出來,然後把兩手背在身後,來回鍍著步子,細心地開導那僧人:「中神通便是中神通,中頑童便是中頑童,雖一樣的武功高深卻不能混為一談。便如你這和尚,和那覺遠和尚雖是一樣的愚得可以、愚不可及,但仍然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是一樣的道理。」
僧人總算聽懂了,卻並沒有說什麼如雷貫耳之類的話,只說:「小僧愚鈍,至此方得明白,還請施主見諒。」
周伯通覺得臉上甚是無光,費了大番唇舌還是沒能讓那僧人如雷貫耳一番,自是大不過癮,一頓腳,到一旁生氣去了。
一燈道:「各位為了何事爭吵,還請見告,如若沒有緊要事,還請看在老僧面上,罷鬥言和如何?」
—那僧人還未說話,那白衣人倒先發話了:「你這和尚自是向著和尚,要你來做什麼和事佬,趕快念你的經去罷!」
這番話直說得眾人大吃一驚。放眼當今世上,有誰能敢對一燈大師說出這等話來?便是歐陽鋒及金輪法王這等絕頂高手也沒有對一燈這樣毫不客氣,那麼白衣人若非自身武功高強便是有強大援手了。他武功定是不高的了,這點眾人都親眼目睹,難道有什麼強大後援?
一燈問道:「這位施主怎麼稱呼,尊師是誰,還請見告。」
自衣人頭也不拾:「你這禿驢有完沒完」
那周伯通卻是再也忍不住了,忽去忽來啪啪啪啪打了那個白衣人四記耳光,眾人但覺眼前一花,接著局伯通手中拎著一柄劍怔怔地站在那裡,好似那四下耳光之聲是周伯通回到原地之後方傳人各人耳中,眾人無不驚駭,那自衣人也是呆了一呆,卻向遠處的一株大樹望去。
周伯通本想把白衣人物劍斷為兩截,但內力到處,那劍竟是不斷,只嗡地一聲響過,卻依然完好無損。他大是氣忿不過,手指一彈,那劍又是嗡的一聲向那大樹奔去,直是去若流矢。
卻見那寶劍劃過一片劍光將要沒人大樹之時,忽然定住了一般凝在空中,猛然橫將過來,向那大樹斬去。那樹頃刻斷了,嘩嘩啦啦地砸將下來,還沒等眾人喝得一聲彩,卻又見那大樹的樹冠之中躥出一條灰影,眨眼間便到近前,口中喝得一聲「好」
眾人都驚得呆在當地。
待那條灰影立定了,眾人才看見他手中握著一柄寶劍,鴻鴻然若碧水,淵淵然若深潭。
那人伸指彈了一下寶劍,眾人耳中嗡嗡之聲不絕。
也不知那人有多少年紀,只見他頭頂的頭髮都已掉光,只剩下兩鬃的銀絲雪白而潔淨,眉毛已是全白,卻比一燈的眉毛長了許多,堪堪垂到了嘴角。一襲灰衣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服飾,卻洗得甚是潔淨,加之身材高大,直如巨人一般,把老頑童看得也是呆了。
那人看定了周伯通問道:「看來你的武功在當今天下最好,是也不是?」
周伯通認真的想了想,誠實的說道:「要說最好,那是最好,可也不能說全是最好,我看我楊兄弟的黯然銷魂掌才算最好,只是我楊兄弟須得黯然銷魂之時方能使得出來,最好哪天我把那小姑娘叫出來讓我楊兄弟傷心時使給你看,那才叫好武功,好掌法,好銷魂。」這番話把瑛姑說得直是想笑,但大敵當前,卻笑不出來。
那長眉老人盯看了一燈一眼,怔怔地半天沒有說話,他自是看出一燈亦非比尋常之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怔在那裡。
一燈打輯:「這位施主想必久已不在中土,不知能否見告貧僧一二。」
長眉老人輕輕一笑:「這位和尚好眼力,我在海外流浪了快一百一十年了,我的名字想必你們聽都沒有聽到過,我的師父也是一位不願涉足江湖的人。唉,想不到我長眉壽星會在一天之中見到中原上這許多武學高人,倘若我師父活著,不知該有多麼歡喜。」
周伯通道:「你師父自是不能活那麼久,我師父亦沒活到現在,你師父就更不應該活到現在了。喂,我看你這個人武功不壞,咱倆大可以打上一架。」
長眉老人問周伯通:「你看咱倆個誰大,是我大呢還是你大?」
周伯通擺出一副大人物的樣子來,兩手背在身後,把胸脯挺了一挺:「自然是我大,你個子雖然高些,卻須叫我一聲周大哥,郭靖郭大俠尚且叫我周兄弟,楊過楊大…楊大狂尚且叫我一聲周大哥,這兩人武功都是極高的,你就更得叫我一聲周大哥啦」
長眉老人看著周伯通的頭頂說:「你自是不如我大,我的頭髮全白了,你尚且是黑的。」
周伯通連連擺手:「冤征冤枉,我的頭髮原來是白的,不知怎麼就黑了,這須怨不得我。」
長眉老人再不多說,走到周伯通跟前把長劍奉獻在前,躬身行禮,竟是把那柄白衣人的寶劍借花獻佛地要給周伯通。
周伯通看到如此,連說不要,哪知長眉老人卻是執意地不肯收回長劍。
周伯通一指白衣漢子:「這劍是他的,又不是你的,你幹嘛送我,不要不要。」
長眉老人於是說道:「周兄不是要打架麼,為何不要小弟的兵刃?」
周伯通道:「周兄向來不使兵刃,小弟自己收著用吧。」
長眉老人歎了口氣:「如此這架是打不成了。」
周伯通一聽長眉老人願意打架,登時來了精神:「我收了你的長劍,你便肯打了是吧,那好吧,我就收下你的長劍,只是不知長劍的名字,使起來可不順手。」
長眉老人把劍遞到周伯通手上,退了一步,然後說道:「此劍名叫碧潭,乃上古所傳神兵利器,拿好啦!」這幾句話說完竟是絲地一聲撲了上來。」
一燈大師大吃一驚,想不到這老人從送劍到動手中間的禮數全免了。更驚的是這老人的內力實已到了他生平所見的最高境地,那一聲絲地一響,乃是內力將衣衫滲透了,使衣杉硬得如刀刃般時方能發出。內力到了這般田地,當真是飛花摘葉無有不若利劍。
一燈明白長眉老人何以非要老頑童拿劍了。
這時場上已鬥得天翻地覆。老頑童本想在打起架來之後找個理由把長劍再彈出去,這時卻當真有些捨不得。原來長眉老人在內力鼓蕩之下衣杉衣袖似乎處處是劍,每一舉手投足都可聽到金屬撕裂空氣般的嘯聲。
老頑童這番只是暗暗叫苦,自入江湖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高強的敵手,心想這番人丟的可大了。
雖是這般想著,但老頑童畢竟是老頑童,九陰真經自是非同小可,每當不及招架之時總是以真經上所載的上乘武學來化解。但見他左手持劍,右手展開了七十二路空明拳,腳下毫不停留地在場內遊走。那使劍的手上甚是駁雜不清,一會是全真劍法,一會是落英劍法,一會又是小龍女的五女劍法,只是玉女劍法須得雙劍齊使,方能發揮巨大的威力,只使一劍卻是遜色得多了。但老頑童內力無窮,那柄劍被他使開了,竟是風雷隱隱。他的右手卻是點打、擒、拿、掌、拳、指、刃變化不休,竟是自創的那七十二路空明拳。
一燈看出老頑童已盡全力,也只和那長眉老人打成平手,自是驚歎那長眉老人武功高強。但他心中更是佩服老頑童在武學方面的造詣,不禁暗歎不如。
長眉老人初時未盡全力,每每在進退閃避之間甚是在意那柄碧潭劍。鬥到百合以後卻漸漸感到有些不好應付,一則那柄劍萬萬不好以肉掌相欺,二則老頑童七十二路空明拳乃自創,實是神妙無方;變化無窮,雖只七十二路,實則每一路變化無方,兩路連使更增變化,別說百招千招,就是鬥到萬招只怕也不會重複。再加上老頑童學究天人,創出了左右互搏之法,那長眉道人便如同在同一對雙胞胎老頑童打架了。
旁觀的眾人無不稱奇,便是那白衣男子也睜大了驚奇的眼睛看著。瑛姑卻時而看著場內的激鬥,時而看著場外的白衣男子,唯恐那白衣人插手。其實她是多慮了,似老頑童和長眉老人這等高手相鬥,不用說別人難以插得進手去,就算一燈大師這等高人若想插手也頗費躊躇。
瑛姑卻是別有算計,她已看出長眉老人的武功極強,只想著萬一老頑童不敵,她便擒了那白衣人來,料那長眉老人也不會傷害周伯通。這番算計原本不錯,只是用錯了地方,若然讓老頑童知曉,只怕要氣出病來。
憎人的兩個徒弟已站得遠遠的,想是他們內力不足,這番打鬥他們經受不起。便是僧人自己也向後退了幾步,饒是如此,臉上仍是被二人內力刮得辣辣的甚是疼痛。
長眉老人的招式都是平淡已極的招式,沒有什麼詭異之處,只是比平常的招式快了一倍,因此要想看得明白招式之間的不同也相當不易,只把一燈看了近小半個時辰,仍是看不出長眉老人的武功來歷。那平平推出的一掌,很似少林的開門見山,但掌到中途的徽微一側看似平凡,實乃已是武學中的最上乘境界,一般高手便只是這一招也抵擋不了。長眉者人的平掌一推,立把對方的全身各處要害都罩在掌下,那微徽一側卻是給對方留的一線生機。但生即死,死即生,生死相依,這一側掌,卻是也叫對手把所有的反抗盡數放棄的高乘武學。
一燈乃一代高僧,實已到了心靜如水的境地,看了這等武功也不禁心下駭然。
又鬥了幾十個回合,老頑童居然漸處下風。長盾老人於快速的進退趨避之間,竟是攻多守少,臉上竟漸漸顯出一片樣和的神色來。
周伯通想要開口說話,卻苦於週身都罩在掌影之中而開不得曰。要知內力和招式上的配合愈到高乘境界,要求的也愈是嚴格,到了心隨意動,無招無式,氣隨意行,那便是武學的最高境界了。凡人終不能到此境地,只因動手過招之時先是存了一個心意,或是報仇雪恨,或是揚名立萬,總要有所圖求,因此欲達心隨意動,氣隨意行,那是萬萬做不到的。加之各門各派在傳授武功之時,都想要使自身門派的武學發揚光大,縱有天縱奇才,習武之初先自墮入梗絆,無招無式也終成妄想。周伯通於此道卻更是差得遠了。同中原各太高手相較,周伯通實在招式內力俱佳,加之修習九陰真經,自是沒有敵手,今日同長眉老人相較,終是落於下風,總歸是因他習武成癖,把招式的奇詭變化看得重了。
長眉老人的描式雖都平淡之極,但每一招一式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往往看似眼熟,卻終因變化無方面使人得出似是而非的結論。
眾人都是屏息靜觀,不知此時身旁已多了一人,那便是小龍女。
原來小龍女與楊過一路測覽勝景,走得頗慢,竟是落到了一燈大師和老頑童諸人之後。
這日來到此間,揚過帶著雕兄去弄吃的,因而小龍女聽到此間打鬥之聲悄然到來之時,楊過卻不在身旁。
眾人不覺,長眉老人卻已看到了她,輕姨一聲,招式緩得一緩,周伯通瞬即轉守為攻,口中大叫:「一燈和尚,你可要幫我一幫,這長眉老兒甚是了得,我恐怕要打他不過……」
那長眉老人見招拆招,眼神卻幾是離不開小龍女。
小龍女輕輕說道:「老前輩,你武功很好啊,卻看不出來是何門何派的武功,怎麼和過兒的武功似是一路呢?」
長眉老人呆了一呆,問:「你叫我什麼?」
小龍女:「我叫你前輩,你不是前輩麼?」
這時長眉老人肩上已然被周伯通掌力刮了一下,甚覺疼痛,卻仍是隨隨便便地拆著周伯通的招式,周伯通大是不忿,急叫:「小姑娘你別說話,要幫也不要你小姑娘幫我,傳將出去,江湖上可說我老頑童打架要小姑娘幫忙,那可是大大的沒有面子了。」
小龍女微笑,再不說話了。
長眉老人又盯看了小龍女一會,好似猛然醒悟一般,飄身退了五尺,沖周伯通一抱拳說道:「周兄武功不錯,我要使用劍掌了,請周兄小心」
這番話說得極是鄭重,好似關照別人重大事務一般,把個周伯弄得一張娃娃臉上也滿是莊重,認認真真地看著長眉老人。
長眉老人右臂慢慢拾起來,氣凝如山,陽光映照之下,但見他的手掌上五彩變幻,竟是閃射出道道劍光。
那劍光極是耀目,如雨後天空現出的彩虹一般五色斑斕,只是彩虹如雲,而長眉老人手中的劍光卻是筆直的吞吐開蓋,猶如真的寶劍一般。
一燈暗驚。相傳大理有一種武功,叫六脈神劍,那是把內力沿手指逼將出來,似劍一般可以洞穿人的心肺,比之一陽指可是更具威力,其相差不可以道理計。這長眉老人能把掌心之氣聚而成劍,雖不見得強於六脈神劍,比之一陽指來,那當真是強得多了,這番感歎,自在心中,面上卻是微微搖頭。
周伯通於武功造詣自是比一燈略強,一看長眉老人的劍掌也自暗暗心驚。心想我再活一個這把年紀可也不一定能練成這等神功。
長眉老人又舉起了左手,也是一樣的劍光盈盈,他兩手互擊,便當真如真的寶劍互擊一般,嗡然而鳴,竟是經久不絕,動人心魄,直上雲霄,有著楊過的雷霆長嘯。
周伯通自知不敵,正欲棄劍而逃,卻聽遠處急若奔雷般地傳來一聲長嘯。那嘯聲與長眉老人的劍鳴清嘯相抵敵,眾人雖是隔著很遠,那長嘯仍是歷久不絕的傳人眾人耳中。那僧人的兩個弟子已抵受不佳,仰天摔在地上,白衣漢於和僧人亦都是渾身發抖,勉強撐持。
長眉老人欲待與周伯通相鬥,聽到嘯聲亦精神一振,於是也發出嘯聲。
這邊嘯聲才起,那邊嘯聲更強,天空中猛然滾雷陣陣,直如劈雷加上海潮狂嘯之聲。
小龍女喜道:「是過兒來啦。」
一燈和瑛姑亦聽過楊過的雷霆長嘯,知道當世除楊過之外,再無別人能發出如此威猛盛大不可抗拒的嘯聲。
周伯通更是驚得呆了,手中拎著寶劍怔在那裡,卻哪裡有一絲武學大宗師的樣子。
隨著嘯聲,遠處出現了兩個黑影,瞬時奔得近了,卻正是楊過攜同神雕到了。
楊過本來想在附近山上找些野味,以討小龍女歡喜,猛然聽到嘯聲,只道是小龍女遇到了強敵,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面發出嘯聲示威,一面展開輕功,捷若奔電地跑來。
待得到了近前,見到小龍女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這顆心才算放下了。接著又見到一燈,瑛姑,一一打過招呼,看到周伯通拎著一隻長劍站在那裡,只道他又玩什麼花樣,笑問:
「中頑童幾時也學會使劍了」
這一句話提醒了周伯通,那周伯通把劍向楊過手裡一塞,接著退在一旁,動作快速絕倫,好似手中寶劍便是一條毒蛇一般。
只怕毒蛇也不能叫周伯通這樣害怕。
那雕卻看著長眉老人發呆。
楊過這時方得打量場上諸人。他走上前去,拍醒了摔在地下的兩位僧人弟子,然後沖長眉老人一揖到地:「這位前輩,適才多有冒犯,還請原諒。」
長眉老人亦看了楊過一眼,又轉過眼去看那神雕,對楊過的話如沒聽到一般。
楊過也不以為意,只道這老人沒見過神雕這樣的猛禽,好奇而已,是以並不介意。
只聽長眉老人說道:「怪也怪也,這個小兄弟,獨孤求敗前輩是你什麼人?」
眾人都是一驚,把目光一齊投向楊過。
楊過這一驚卻是更甚。他看了一眼長眉老人,再看一眼神雕,某種預感電光石火般進入腦海,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曾得獨孤前輩很多思澤,卻沒有緣得見獨孤前輩尊範,實在講來,獨孤前輩乃在下未曾謀面的思師。」
長眉老人奇道:「奇怪奇怪,我師父沒見你面,卻如何能夠傳你武功?」
楊過道:「獨狐前輩人已作古,但他留下練劍之法,弟子深得教益。」
長眉老人道:「是了是了,我師父定然不在了,他若在的話只怕也二百多歲了,誰又能活這麼久。只是這雕兒卻活了這麼一把年紀還很硬朗,難得之至。雕兄,你可還認得我嗎?」
那雕居然沖長眉老人點了三下頭,長眉老人大笑,笑聲一止,口中念道:「我只道此生此世再也不能同獨孤老兒較劍,老天有眼,卻讓我碰到了他的傳人。哈哈,小子,獨孤一生但求一敗,我身為其徒,為了滿足為師的願望,遍訪天下武學奇士,卻是誰也打不敗恩師,無奈只好背棄師門,另覓絕學,以圖打敗恩師,以滿足他的願望。沒想到恩師竟因此視人如獸,終日與雕為伍,再不見人,哈哈……」笑聲中竟似在哭。
眾人都是不解,均想世間竟有此等奇事,為了滿足恩師的願望,報答恩師,便必須背棄師門。
只有楊過理解長眉老人的心思,暗想如若獨孤求敗是自己的恩師,自己報答恩師最好的辦法當真便是用別樣武功打敗恩師。須知獨孤求敗乃天縱奇才,武學上的修為已達前無古人的境地,一生縱橫江湖,當真不見能有一種武功勝於自己,那份絕望與難過卻是比世間任何刑罰都要重的,單是這獨孤求敗四字實已說明一切了。
楊過沉吟良久,體昧長眉老人的一番苦心,當真是說不出的難過,說不出的淒涼。世間背師之徒早遭唾罵,誰想到此中更有如此孝心之人呢。偷眼向小龍女望去,見她也是一般的望著自己。
長眉老人笑畢,伸手抹了把眼淚,向楊過道:「小子,你亮劍罷!」
楊過這才發現手中竟然提著周伯通遞來的寶劍。
他見那劍甚是神異,頓時氣沉丹田,一日真氣向劍上吹去,那劍竟好似猛然重了五六十廳,向下一沉,接著傳來嗡的一聲長鳴。鳴聲漸輕,那劍便也一分一分的輕了,到得後來,競似手中無物一般。
他心下一驚,知這寶劍與一般的寶劍相比,自比一般的寶劍更具神異。內力強的人如若用此寶劍,當能使這柄薄如絹紙的利刃重愈千斤,內力弱的人大可使用此劍的輕盈靈動。
長眉老人仍是先前的法子,平伸右臂,掌中劍光閃爍。
但楊過自修習了獨孤求敗的玄鐵重劍之後,於劍上的造詣實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看到白眉老人的劍掌,知道那只是一門上乘的武學,並非內力無窮無盡。他想像獨孤求敗的以無劍勝有劍當是到了如此境地吧。本想棄了寶劍同長眉老人肉掌相搏,但想到自己一戰實在也是繫著已故的獨孤求敗的英名,只好將劍握好了。但楊過仍是沒有上前進招,卻低了頭沉思起來。
周伯通急道:「楊兄弟,你便會會他的劍掌,也替我中頑童出一口氣。咱們中原五絕的英名可是都繫在你身上叼,楊兄弟!」
這番話說得甚是誠懇,不似他平時的那般胡鬧。
楊過卻極是為難。敗固然不好,勝也是不好。如若勝了,獨孤求敗之名看來只好千古叫下去了,這位武林前輩和面前這位老人都將大大失望。但若敗了呢,難道面前這位老人就得償心願了嗎,難道獨孤求敗在九泉之下就不再寂寞了嗎?
長眉老人似看出了楊過的心思,朗聲說道:「小子,動手過招之後你便是獨孤求敗,如若不盡全力施為,便是欺師滅祖之罪,我須饒不得你,定然取你性命,為恩師清理門戶。」
小龍女道:「你便是勝了他,也不是勝了你師父,你師父的心情也還是一樣的寂寞,何必又把勝敗看得那麼重了」
一燈合十:「善哉,善哉,敗亦勝,勝亦敗,勝自勝,敗自敗,勝敗又有什麼分別呢」
長眉老人覺出這番話禪理頗深,好像觸到了自己的某塊心病,一時不得要領,心想打完了這架再說,於是揮掌拍過來。一片五彩劍光閃過,金屬撕裂空氣之聲傳出,接著是一聲沉悶的嗡聲。
原來楊過看到長眉老人那隨意拍來的一掌乃是神妙無方的一招,知道若是躲過,定然陷入處處挨打的境地,是以內力充盈碧潭劍上,那劍瞬時重愈百斤,待得對方掌到胸前便揮劍迎了上去,只震得手臂微麻,知道遇上了不世強敵。
長眉老人亦自驚疑,這小子的內力實不在我下,以他小小年紀,這是怎麼練的?
他卻不知揚過自幼修習古墓派內功不算,更得神雕相助服食神異蛇膽,又在山溪中練劍、海潮中練劍數年之久,內力自是驚世駭俗。
長眉老人舉掌再上,楊過亦內力貫到劍上,把碧潭劍逼得重了,使出了玄鐵重劍劍法,每一招一式都將對手逼在身外。
周伯通拍掌笑道:「還是我揚兄弟,使劍的大行家,使劍的大行家!」
他讚兩句「使劍的大行家」,那既是讚揚過,也是替自己剛才的處境開脫,那是說他打不過長眉老人不過是自己不會使劍而已。
他卻沒有說錯,因為那劍的奧妙他不知道,只道那是一柄尋常寶劍,用寶劍的手可以省些內力,那不用的右手倒是須得使足內力。他想的是久戰之術,加之他的左右互搏分心二用之術,世間再無第二人能夠如他這般兩手同使,卻是一手招式一手內力了。
但楊過只有一臂,不能彈劍,試劍之時的一日真氣頓使他看出了那寶劍的奧妙。
長眉老人一直被楊過的重劍逼住,近身不得,忽然兩掌一拍,嗡聲不絕。這一次的嗡聲卻甚是刺耳。小龍女這樣功力深厚之人也禁不住地搖晃一下。先前那四個相鬥之人卻有三個摔倒了,只剩那僧人在勉強撐持。
一燈和瑛姑也均感極不舒服,當下各自平心靜氣,用自身真力與抗。
待得第一聲嗡聲漸止,第二聲便即傳出,如此嗡聲七次,雙掌卻不停留地連攻了四十八招。
楊過一算,七七乃是四九之數,何以只攻四十八招呢。剛一轉念,只見長眉老人劍光忽斂,揮掌拍來,他只道這最後一招乃是掌法,雖知非同小可,仍是身子一側,右袖一甩迎了上去。卻見長眉老人的雙掌猛然劍光暴長,楊過心知不妙,忙縱身而退,卻聽到嘩的一聲,如同無數柄劍擊在了那衣袖之上,那衣袖登時化作萬千隻蝴蝶般片片飄落。
楊過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擊之後,猛然腦中一片雪亮,便如數十年的武功在這一時間全部貫通一般,一退便進,大開大合,又把長眉老人逼在了劍圈之外。
長眉老人雙掌互擊,故技重演,刺耳的嗡聲又起,眾人不禁都替楊過擔起憂來。
這時眾人忽然聽得隱隱有海潮之聲。初時都覺自己聽錯了,待那海潮之聲轟轟不絕,與長眉老人的嗡聲相抗,竟是各領風騷,眾人才知潮聲起自楊過的劍上。
長眉老人更驚,那第七下擊掌竟是擊不下去,身不由主的倒退了幾步,仍是站立不穩。
揚過的劍上所傳出的海潮之聲競是伴以排山倒海的巨力推將過來。
潮聲不止,愈來愈大,眾人便如置身於一面小舟之上,被海潮托住搖蕩。待得片刻,那潮聲有如萬馬奔騰,又如狂風捲地。一燈等站在楊過身後尚且不覺,長眉老人卻是已距楊過七尺有餘尚不住倒退,有如面臨滔浪一般近身不得。此時潮聲已自變作海嘯之聲。
這海嘯之聲有如海浪本身一般滔滔不絕,又如海洋本身廣闊無邊又寬宏博大,眾人雖置身其間卻不覺有甚損害,比之長眉老人的嗡聲卻不知博大有多少倍了。
一燈雙掌合十胸前日誦佛號。
那僧人居然雙膝撲地跪倒了,兩手高舉過頭,向空膜拜。
周伯通與瑛姑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只小龍女又驚又喜地暗想:過兒和我分開這許多年,不知從哪兒學來這麼好的法術。
忽然長眉老人騰起身來,抓起那跌在地下的白衣人,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瞬間已在幾十丈外,這才傳來清晰的話聲:「我背棄師門,感念師父不殺之恩,師恩難報,今日相別。
寶劍乃師父所贈靈物,請代恩師收回。」
楊過手執寶劍怔在當地,他萬沒想到此劍竟具如斯威力。他當初以木劍擊潮,以為只是練練內力,不料今日用此寶劍,方知當初獨孤求敗海潮練劍實乃別具深意。
小龍女上來挽著楊過手臂,輕喚:「過兒。」
一燈過去救醒了那僧人的兩個弟子。那兩個弟子受楊過和長眉老人兩位不世出的高人內力相激,眼見是武功全失,隨那僧人瞞珊而去。至此,他們因何相鬥,一燈與楊過等人尚不知曉,楊過欲待攔住相問,又覺那兩個弟子甚是可憐,於是任由他三人去了。
周伯通道:「楊兄弟,你這法兒可比那什麼黯然銷魂掌強多了,可得教我一教。」
楊過道:「這是獨孤求敗的法兒,他一生沒有敗過,自然比我的黯然銷魂掌強些。」停了一會,又道:「只是這柄寶劍一運內力竟有這等威勢,卻是我始料所不及,若非此劍,今日勝敗當真難料。」
周伯通道:「讓我來瞧瞧,讓我來瞧瞧。」卻不知何時,他手中已是多了一個劍鞘。那鞘甚是古樸,鞘外不知鑲著什麼異物,藍瑩瑩的極是光華。在藍瑩瑩的光華中似有什麼圖案,卻瞧不清楚到底是什麼。鞘壁上兩面各有鑲金篆字兩個,分別是「碧淵」、「深潭」,看來寶劍之名源此了。
一燈道:「此劍固然神奇,長眉施主只怕也遭際非凡,只怕和老僧也有些淵源。」當下向眾人講了段氏的六脈神劍。
周伯通道:「怪不得我打他不過,那是集你們兩大門派,各大門派的精華於一身,自然高出我老頑童一些,不是一些,是甚少,甚少甚少。」手中卻把玩那柄寶劍,顯是想要又有些不好開口。
揚過本欲把寶劍送他,轉念一想,這把寶劍乃先師靈物,並且牽連甚多,實非自己所獨有,當下只微笑不語。
眾人經此一戰又都相見,自是歡喜異常,只楊過有時面露憂色,也是稍縱即逝,眾人自不知覺。
微風吹來,楊過那只衣袖被風吹起來,嘩嘩地響動,有如無數落葉一般。眾人都驚歎長眉老人劍掌之威。
忽而隨風傳來幾聲嬰兒啼哭之聲。當此荒郊,這嬰兒啼哭之聲甚為怪異,眾人都覺一驚。
楊過當先向嬰兒啼哭方向拔步奔去,眾人隨後跟來。
轉過一個士丘,只見地上躺著一些橫七豎八的鄉民,卻都是從那大鎮上逃難出來的,不料都死在這荒郊野外了。
一燈唸一聲:「阿彌陀佛。罪過。」
只見一個中年漢子兀自掐著一名蒙古士兵的脖子。
周伯通道:「原來撻子已來過了,卻沒讓老頑童撞見!」
楊過尋找啼哭嬰兒,卻再沒有了聲息。瑛姑心細,走到有兩個女人的地方俯身挪開一具屍體,叫了一聲:「在這裡了。」
楊過和小龍女都奔了過去,卻見一個嬰兒,睜圓了雙目,呆呆的看著諸人,那眼睛似會說話一般的靈動異常,卻不啼哭,也不發出任何聲響,模樣極是可愛。
瑛姑眼圈一紅,伸手抱去,卻不料觸到了另外一雙手,一看卻是小龍女滿眼憐愛的神情,也欲伸手抱那孩子。
小龍女見瑛姑伸手,便即縮手,在旁看著。
瑛姑將那孩子抱在懷中,極是喜愛。
一燈微微含笑,一面目慈和,卻不言語。
周伯通滿臉通紅,把臉轉了開去,若無其事的在地上翻找,忽然咦地一聲從地上撿起了一件物事。四四方方是個盒子模樣。
眾人望去,卻聽周伯通念道:「我兒思忘十八歲親啟,母吳海媚」。念完之後手中把那盒子上下翻看不休,口中奇奇怪怪地嚷道:「這裡邊裝著什麼,定然有一些好玩的物事,打開看看,打開看看。」
一燈道:「不可,此乃嬰兒之物,其母既說要他十八歲再親自打開,旁人便不打開的好。」
周伯通奇道:「既是嬰兒之物,那麼這個孩兒叫思忘了?你怎知道?怎不說這盒子便是給我的呢?」
楊過笑道:「這自然該是那孩子的東西,你看那孩子手上不是戴著棗木手鐲麼?你再看你捧的木匣子,不也是棗木的麼?」
周伯通極是想看這個盒子,用手抓了抓頭髮,又道:「我現在就把那鐲子拿來戴上,這盒子豈不就是給我的了麼,就可以看了,好主意,好主意。」一面自言自語的說著,竟是真的要拿那嬰兒臂上的手鐲。
瑛姑瞪了周伯通一眼,抱著嬰兒閃在了一旁噎道:「你與這孩子也爭麼?這麼一個孤兒,想必是父母都已死了,卻不知這許多人裡哪個是他父親哪個是他母親,那匣子中多半是他母親要他十八歲之後做什麼,你便替他去做麼」
瑛姑顯是喜歡極了那嬰兒,是以這麼說。這一來周伯通便是心癢難熬也不便打開看那盒子了。除周伯通之外,別人更是、不會看那盒子。
瑛姑在那孩子的小臉上吻了一曰,口中喃喃念道:「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卻是成了孤兒,多麼可憐,多麼可愛,叫我媽媽吧!」
周伯通道:「咱們便抱了回去百花谷,待這孩子長到七八歲十一二歲,我便教他武藝,讓他去找那些蒙古韃子報仇。」
小龍女道:「我便抱他回到古墓之中,也一樣的教他武藝。」
她知楊過有此心意,是以竟自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同老頑童和瑛姑爭那孩子。
瑛姑道:「還是我帶他到百花谷去的好,你的古墓中又沒有陽光,空氣又不好,別讓這孩子生了病。」
周伯通道:「就是,就是,古墓中有什麼好,還是百花谷好一些,又有花又有蜜,還有各種野味。再說,這孩子是瑛姑先找到的,瑛姑自然該是他媽媽,我便該是他爸爸。」
一燈道:「善哉,善哉。」
周伯通這樣說,原是沒什麼心思,只想幫瑛姑爭孩子,不料瑛姑卻瞪了他一想,待得一燈說善哉之時,老頑童已自羞得臉通紅的轉過身去。
瑛姑亦臉紅了。
楊過看出瑛姑對那孩子歡喜已極,想到他們三位老人曾因一個嬰兒而數十年恩怨相纏,自是不便再與他們相爭,於是說道:「龍兒,那孩子便給了前輩,我們回去古墓之中自己便生上三個五個兒子,再生七個八個女兒,不是就有了麼?」
小龍女道:「你說怎麼便怎麼。」竟是走到楊過身邊來,挽了他手臂,一點害羞的意思都沒有。如同當初在英雄大會上當眾大聲說「我自己要做過兒妻子」一樣,那麼真實面自然。
楊過摟緊了小龍女,又向一燈等拱手告別。卻聽一燈道:「楊施主這番離去,更難相會,老僧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應允?」
楊過向對一燈極是尊敬,當下拱手一禮道:「但有所命,無不凜遭。」
一燈道:「我等年事已高,如有不測,還望施主看在老僧之面,多多照顧這思忘孩兒。」
瑛姑知一燈看出自己喜極這孩兒,是以對楊過這般說,那是叫自己寬心,免得日後替這孩子擔憂,想他細心如此,不禁面露感激之色。
一燈一生最大的一塊心病是瑛姑的孩子間接死於己手,這番機緣豈能錯過,心中只想,莫非佛祖顯靈麼?
楊過正色道:「楊過遵大師所命,請大師放心。」
一燈道:「多謝。」
周伯通急忙捧過那柄碧潭寶劍。小龍女微笑伸手接了。知道他為瑛姑爭到了那孩子,寶劍卻也捨得撒手了。
於是楊過攜了小龍女,帶同神雕,逕往終南山而來。一路上再無風波,到得終南山上,看到重陽宮殘留遺跡,想當初上重陽宮習藝,當真感慨萬千。
到得古墓之前,想到今後須得常自進出古墓,終不能待在古墓之中一生不飲不食,於是運起碧潭寶劍、向斷龍石上擊去,瞬時已劈下—大塊巨石來,如此又劈兒劍,竟是硬生生地將那斷龍石劈出—個大洞出來。
楊過攜了小龍女之手,雙雙走進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