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獨孤求敗美名傳 文 / 令狐庸
群豪見了屠門英這種神態,心中盡皆一驚。
因為適才公冶紅獻,赤玉馬的時候,屠門英也沒有這般地向她鞠上一躬。
那麼看來這個被稱作香姑娘的人,所獻上的賀禮,只怕比公冶紅的赤玉馬還要貴重一些。
屠門英向香姑鞠了一躬之後,馬上把那藍玉盒蓋上了,卻聽得群豪有人說道:「屠幫主何不把香姑娘的禮品讓我們看上一眼」
眾人之中,倒有大半以上隨聲附和。
屠門英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捧玉盒竟是僵在那裡。
香姑道:「屠幫主,是不是公冶姑娘是幫主你便把她的禮品,拿來向眾人展示,而小女子人微言輕,送你的禮品你便私藏之,便是有人要看時,也不能夠了?」
群豪聽香姑如此一說,更為活躍。
屠門英一時拿不定主意,求救似地回頭看了完顏傷一眼。
完顏傷微笑著向他點了一下頭,道:「義兒,既是眾位英雄要看,便拿出來,又沒有人要偷你的、搶你的,再說,眾位英雄都是貴客,豈有不遂眾位英雄之願之理?」
屠門英只好把玉盒再次打開,向眾人展示一圈。
眾人頓即變得啞口無言。
原來玉盒之中,並非放著價值連城的寶物,而只是放著一枚心形的玉墜,那玉墜色藍、半透明,雖然也可以說是一件寶物,但比之適才公冶紅所送的赤玉馬,卻可以說是相差得遠了。
內中有知道底細的人,小聲說道:「這藍玉墜,也是一件能避百毒的寶物,但明明是黃河幫的東西,卻如何到了這位姑娘的手裡?」
屠門英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只作不知,伸手將那玉盒蓋上了。
卻聽得一人說道:「英兒,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物事?」
眾人聽得說話之人又是一個女子,齊都一驚,回頭看時,卻見一個女子身穿艷服,濃妝麗色,站在廳中,正是新娘子榮萍。
眾人只顧看那玉盒中的物事,卻不知她是何時進來的,此時見了她,立時歡聲雷動,有向她賀喜的,亦有向她調笑、敬酒的。
這榮萍是屠門英的渾家,又是老幫主榮夷公的女兒,算得是個江湖人物,因此眾位群豪竟是不避男女之嫌,見她來了,大聲吵嚷,紛紛要她吃酒。
但榮萍對眾人的吵嚷之聲只作不聞,逕自走到屠門英的面前,問道:「英兒,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屠門英道:「是客人送來的禮物,你怎麼也跑到大廳上來了?」言語之中竟是頗為不快。
榮萍頓即覺得甚是委屈,眼淚汪汪半晌說不出話來。
香姑走過來,把手撫在榮萍的肩上,對屠門英道:「屠幫主,今日是你們夫婦大喜的日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嫂夫人說話?」
榮萍立時淚水就流了下來,情不自禁地靠在了香姑的身上。
香姑道:「嫂夫人不要生氣,男人們就是這個樣子,當著眾人之面,指東喝西,為的就是要那點面子,在沒有人的時候,他就該對你軟語相求了。」
這下不但榮萍心裡甚是受用,屠門英也是心下一寬。
不料卻聽得香姑繼續說道:「嫂夫人,這藍玉墜你認識是不是?」
榮萍抹了把淚水,點頭道:「是啊,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卻瞞著我,說是客人送來的禮物。」
香姑道:「你說這藍玉墜不是客人送來的禮物?」
眾人盡皆詫異,不明白香姑問榮萍到底是何用意,卻聽得屠門英道:「萍兒,你快到後邊去吧!」
榮萍同香姑正自說得親近,聽了屠門英如此說,嘴一撇道:「我偏不,我要同這位姑娘說話。」
香姑道:「是啊,我們兩個說話與他們男人沒有干係,你說那藍玉墜到底是怎麼回事?」
榮萍道:「那藍玉墜是我們黃河幫的寶物.是我爹爹送給我的,我送給了他,卻讓他給弄丟了,不知今日被哪個客人給送了回來,他卻在那裡騙我。」
榮萍的話清脆之極,眾人盡皆聽在耳中,頓覺心下大奇。
屠門英道:「你再不回去,我可要生氣了。」臉上神色競自頗為焦急。
榮萍見了屠門英的神色,有些猶豫,卻聽得香姑繼續說道:「這藍玉墜是我帶來的,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從哪裡得到的?」
榮萍道:「是啊,我想知道。」
香姑道:「那麼你先告訴我,那藍玉墜當真是你家的麼?你真的看仔細了麼?」
榮萍道:「當然是我家的,我自小戴在身上的東西,怎麼會認錯?」
屠門英喝道:「回去!」臉色已是漲得通紅、香姑道:「屠幫主這麼急著逼嫂夫人回去,莫非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屠門英道:「香姑娘待屠某人如何,屠某人自會牢記在心,今日香姑娘大思,他日屠某人必報,但今日乃眾位英雄在此聚會,還請香姑娘不要當此眾多英雄之面,拉些瑣碎家常,惹得眾位英雄笑話。」
香姑道:「屠幫主報恩的方式,小女子早已領教過了。」說完轉過臉來,仍是向著榮萍柔聲說道:「我告訴你,這藍玉墜是我從一個女子手中拿到的。」
榮萍聞言大驚,道:「一個女子?她是誰?」
香姑尚自沒有說話,屠門英已是一掌拍了過來。
但是,他的那一掌才只打到中途,便被公羊兄弟四掌齊出,化解開了。
公羊博道:「這小子憋了半天,終於憋不住了,只怕要尿到褲子裡。」
公羊淵道:「他做了那麼多壞事,卻栽在別人頭上,自然伯他老婆知道,便是尿到褲子裡,那也沒法兒。」
這裡公羊兄弟擋住了屠門英的偷襲,香姑卻將聲音提得高些,對榮萍道:「你想知道那女子是誰麼?我告訴你,那女子便是我的好友梅香君,她是被姦殺的,她死的時候,手中緊緊撰著這枚藍玉墜。」
這段話香姑不急不徐地說出來,清晰之極地送到群豪耳中,群豪聽罷,臉上盡皆驚得變了顏色。
榮萍也驚得呆住了,但她好似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睜大了眼睛看著香姑,半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香姑道:「嫂夫人,你的藍玉墜丟了有多長時間了?」
榮萍一諤,吶吶地說道:「有半年多了。」
香姑道:「我的好友梅香君,正是在半年之前被人姦殺的。」
榮萍大叫一聲,暈了過去,仰面便倒,但卻被香姑扶住了。
屠門英臉色蒼白之極,顫聲說道:「我就知道你沒安什麼好心,卻不料你竟是這般的來陷害於我。」說完手一揮道:「將這妖女拿下了!」
立即有十幾名黃河幫眾撲向前來,但被公羊兄弟擋住了。
那些黃河幫眾適才見了公羊兄弟的手段,對他甚是忌憚,竟是不敢上前。
香姑道:「你們兩個退開了,讓他們過來拿我好了。」
公羊兄第依言退開。
屠門英道:「你們還楞著幹什麼!」
那些黃河幫眾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欲要擒拿香姑。
猛聽得群豪之中,有人仰天大笑。
那些黃河幫眾神色一驚,便即站住不動了。
但見群豪之中站起一人,手持巨大的折扇,正是鐵掌幫的幫主上官劍南。
眾人齊把目光投注到上官劍南身上。
上官劍南道,「在下不才,雖是沒有本事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但也不願與禽獸為伍!」言罷,踢翻座椅,揚長而去。
一時間但聽得椅凳僻僻啪啪,群豪之中竟是走了有二十餘人。
但是仍有大部分的人,神情木然地在那裡端坐,更有幾人竟然為黃河幫呼喝助威。
巨斧幫的幫主公孫立道:「這小妖女來歷不明,顯然是受了哪個仇家的指使。」
長槍會的大龍頭青也道:「今日是屠幫主的大喜的日子,這小妖女竟然來此胡鬧,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公孫立接道:「我輩人眾,被屠幫主奉為貴賓,屠幫主大喜的日子,不便與人動手,我們卻不能眼看著屠幫主受人欺負。」說著,竟是離凳起身走向前來。
群豪之中,竟然有大半跟著起哄響應,立時又有幾十名江湖漢子走向前來,將香姑圍在中間。
香姑見了此等情形,頓即想到了在東海之濱劍魔所說出的一番話來。
她神色憂傷,萬念懼灰,竟是閉了眼睛,存了一死之心,緩聲說道:「公羊兄弟,你們走吧。」
那公羊兄弟,一直對小師妹唯命是從,此時聽了香姑的話,卻是怔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那公孫立和青也哪肯錯過如此良機,雙掌一錯,一齊攻了上來。
看看他們兩人的手掌,就要抓到香姑的肩上。
猛然聽得一聲長嘯,破空之聲勁疾響起。
公孫立和青也雙雙慘嚎,其聲駭人已極。
眾人看時,盡皆驚得目瞪口呆,半晌透不過氣來。
但見公孫立和青也四隻手臂上,不知給插進了多少只筷子,那筷子透臂而出,把他們兩人的四條手臂弄得如同刺猖一般。
香姑睜目看時,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了。
眾人驚駭之間,群豪之中已是站起一個青袍老人來。
那老人雖然是鬚眉盡白,腰板卻極是硬朗,一面仰天哈哈笑著,一面走上前來。
香姑知道是這個老人出手救了自己,正欲出言相謝,卻聽得那老人笑聲之中,好似隱藏著極大的悲憤,禁不住怔住了。
老人笑著笑著,竟然變得有如嚎哭一般。
他一直走到香姑跟前,伸手一抹,竟然把臉上的眉毛鬍子全都抹了下來。
這一下眾人皆驚。
香姑一驚之下,竟是流了滿臉的淚水,顫聲說道:「孤兒,怎麼會是你呢?」
此人正是獨孤。
他亦是滿眶的淚水,對香姑說道:「香兒,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讓你受這些無恥之徒欺負。」
香姑道:「你早就在這裡了?」
獨孤道:「是的,一切我全都聽到了,一切我全都看見了。」
公冶紅的一張臉已是漲得通紅。
自從香姑出現,她一直緊緊盯著門外,但是沒有想到她急欲一見的人,卻早就坐在座中,此時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獨孤,再也不肯離開。
獨孤抬頭之間,正與公冶紅的目光相遇,輕聲言道:「多謝公冶姑娘,為在下找馬。」
公冶紅仍是盯著他看著,好似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
這時群豪已緩過神來,他們手中沒有帶兵刃,呼喝叫喊的又是赤手向獨孤攻了過去。
獨孤將身上的青袍脫了下來,裡面穿的仍然是一身白衣;青袍揮處,立有六七名江湖漢子,被獨孤的內力擊得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再也不哼一聲。
香姑道:「孤兒,你饒了他們吧。」
獨孤道:「好,那我就饒了他們,他們能饒得,他們的罪魁禍首卻不能饒得。」說完了。抬頭向屠門英看了過去。
屠門英哈哈大笑,高聲說道:「想不到獨孤大俠,也來給在下捧場,請怨在下不知之罪。」
那些江湖漢子,見了獨孤這等聲勢,哪裡還敢插手,都灰不溜丟地各自退回座位上去了。
獨孤道:「屠幫主,我既是來給你貿喜,就不能不帶來禮物。」言罷,仰首發出長長的嘯聲,群豪被獨孤的嘯聲震得耳鳴眼花,頓時之間,廳上大亂。
但是,馬上他們又安靜下來。
因為獨孤已經停止了嘯聲。
眾人正自疑惑,但聽得馬嘶之聲陣陣傳來,緊接著馬蹄聲漸漸地近了。
猛聽得「嘩」地一聲響,一匹白馬竟是撕下門簾,衝進大廳之中。
黃河幫的弟子猝不及防,竟是給那白馬撞翻了兩人。
白馬直衝到獨孤的面前,在他身上埃挨蹭蹭,神態親熱之極。
獨孤從白馬背上,拿下一個紅布包,雙手捧著,走到屠門英的面前,放在了屠門英面前的案上。
獨孤道:「在下的禮物,雖然比不得公冶姑娘的赤玉馬和香姑娘的藍玉墜那麼貴重,但卻正是屠幫主眼下所最為需要的。」
屠門英心中疑惑,卻早有黃河幫的弟子不知趣地上前將那紅包打開,把內中的一個紅色物事拿了過來,雙手捧到屠門英的面前,讓他過目。
屠門英一看那紅色物事,立刻臉色大變,反手「啪」的一聲,打了那名黃河幫弟子一記耳光。
那名黃河幫的弟子被屠門英一掌打得蒙了,神情怔怔地,不知為什麼會挨打,待他低頭看手中所捧著的物事,立刻大叫一聲,把手鬆了。
那物事立刻跌在地上。
群豪此時也已看清,那跌在地上的紅色物事,竟然是一隻精巧的紅色棺木。
立時之間,人人臉上變色。
須知,喜事送棺木,可算得江湖大忌。
此舉定然會結下永遠也解不開的死仇。便是與仇家有著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也很少有人這麼做。
獨孤孤身一人,居然給號稱江湖上第一大幫派的黃河幫送此「禮物」,那不是自取滅亡麼!
獨孤道:「這可是屠幫主的不是了,便是在下的禮物,值得不了幾兩銀子,那畢竟是在下辛辛苦苦送來的,怎麼可以就這麼摔在地上?」
屠門英搖頭苦笑道:「你我沒有不共戴天之仇,何故出此下策?」
獨孤又是仰天大笑,笑畢言道:「你作惡多端,殘害良家婦女,簡直禽獸不如,卻每在作案的現場,留下我的名字,陷害於我,你我之間,除了仇恨,還能有什麼?但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你。」
屠門英聽了獨孤的話,臉色變得蒼白之極,沒有絲毫血色,他看也不看獨孤,竟是把眼睛盯到公冶紅的身上,淒然說道:「怪只怪獨孤大俠,與在下定好了約會,卻不能前來赴約,反倒讓公冶姑娘替你前來。」
獨孤至此,方始明白,他與屠門英的那次約會,是公冶紅穿了他的衣衫,女扮男裝,代他去了。
想到那時公冶紅對自己深情款款,獨孤禁不住抬頭向她看了一眼。
公冶紅此時也正在眼睛一眨不眨地向他看著。
獨孤轉頭冷聲說道:「光是這一件事,你已經罪不容誅,那另外兩件事,卻更是讓江湖中的人,人人切齒,個個痛恨。」
屠門英陰寒著臉道:「在下不知,獨孤大俠所說的那兩件事,到底是什麼事f」
獨孤道:「那第一件事,便是認賊作父,助封為虐;那第二件事,便是你為了滅口,為了謀奪幫主之位,竟然殘害了黃河幫的老幫主榮夷公。」
榮萍已經清醒過來了,一直坐在地上,癡呆地看著,聽了獨孤此言,又是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那些黃河幫的弟子更是臉上變色。
江湖群豪亦聳然動容。
屠門英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抬頭指著獨孤道:「獨孤,獨孤,你我之間,只是為了一個女人,結下了仇恨,卻何來這麼陷害於我?」
獨孤淒然笑道:「在下之言,句句為實,你認為在下陷害也罷,胡言亂語也罷,在下今日前來,只是為了取爾性命,讓你這樣的敗類,在江湖多活一天,江湖上的良善之人,便多一分凶險,而那些九泉之下的冤魂,便不能早一天投胎轉世。」
獨孤看了一眼完額傷,繼續說道:「我所遺憾的是,我今天少帶了一份禮品,我不知大金國的第一高手也在這裡。」
屠門英滿臉死灰,但聽了獨孤最後一句話,好似遇到了救星一般,回頭看了完顏傷一眼。
完顏傷正自含笑看著,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屠門英膽氣一壯,向獨孤說道:「半年之前,你我之間的一場約會,到今天方始才能實現,雖然晚了點,但能夠和銀魚漂的漂主一決勝敗,也仍然是一件使人興奮的事情。」
獨孤道:「屠幫主錯了,銀魚漂的鐮主雖然也在這大廳之中,但卻不是我。」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盡皆驚訝之極地眼大了眼睛。
須知銀魚漂在江湖上太過響亮駭人,眾人皆知銀魚漂在江湖上號稱暗器之王,沒有人能夠躲得開,就連號稱江湖第一高手的黃裳,也傷在銀魚漂之下,其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眾人萬萬沒有料到,這銀魚漂的真正主人,今日竟然也來到了黃河幫的大廳之上。
可是眾人搜尋了半天,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如墜五里霧中,不知那銀魚漂的正主人到底是誰?
屠門英也在大廳上搜尋,卻聽得獨孤說道:「屠幫主心裡明白,卻故意在那裡裝模作樣,讓人看了噁心。」
屠門英諤然道:「獨孤大俠說的,在下不明白。」
獨孤道:「你義父到底有多少本事,難道你當真不明白麼?」
此言一出,不但廳上群豪吃驚,完顏傷和屠門英亦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完顏傷道:「看來獨孤大俠,今天不但想要殺我義兒,卻是連我也想殺的了?」
獨孤點頭道:「是的。」
廳上群豪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少年,會向大金國的第一高手完顏傷挑戰,而且是在黃河幫的總舵之中。
完顏傷道:「但我不知你為什麼非要殺我?」
獨孤高聲說道:「我要殺你的理由有三:其一,你欺騙了我,也欺騙了我的母親,處心積慮,可惡之極;其二,你意圖殘滅中原武林,挑撥中原武林人士互相殘殺,許多中原武林高手,喪生在你的手下,你的雙手之上已經染滿了鮮血;其三,你這人行為卑鄙,表面上,一派儒雅風度,暗地裡陰險奸詐,與人動手,從來不能光明正大,多是暗施偷襲,你多活一天,中原武林便多一天腥風血雨。」
完顏傷道:「獨孤大俠所說的話,令我好生糊塗,我與獨孤大俠,才只見了兩面,自問並沒有什麼地方,欺騙了大俠。」
獨孤淒然笑了,說道:「完顏傷沒有欺騙我,皇甫雷卻欺騙了我。」
完顏傷道:「皇甫雷欺騙你,你卻何以把帳算在我完顏傷的身上?」
獨孤道:「完顏傷就是皇甫雷,皇甫雷就是完顏傷。」
完顏傷聽罷,忽而仰天大笑起來,笑畢對那些黃河幫的弟子道:「守住廳門,廳上之人不得放走一個。」
黃河幫的弟子竟然對完顏傷唯命是從,立即有幾人飛快地跑了出去,片刻之間,大廳上又擁進了二十餘人,有些是黃河幫的弟子,有些卻是金國武士打扮。
廳上群豪個個膽戰心驚,知道今日遇到了麻煩,都在暗暗苦思脫身之策。
完顏傷見金國武士和黃河幫的高手已經守住了廳門,大廳之上已經固若金湯,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走脫出去,好整以暇地向前蹬了兩步,對獨孤說道:「不錯,我就是皇甫雷,我也是完顏傷,但我不知道,我到底在什麼地方露了馬腳?」
獨孤平靜地說道,「你並沒有露什麼馬腳。」
完顏傷道:「我既沒有露什麼馬腳,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獨孤仍是平靜的道:「我也是一直是在猜測,只是適才才得到了證實。」
完顏傷聞聽此言,臉上頓現懊悔之色,但旋即他又微微笑了,對獨孤道:「便是猜測,也得有些猜測的證據吧?」
獨孤道,「江湖上誰也沒有看到過銀魚漂漂主的面目,便是前輩教我發射銀魚漂時,也沒有讓我看清面目,這件事對於我來說一直是一個謎。一個月之前,在東海之濱,明教與丐幫伙並,互相殘殺,死了千餘人眾,致使元氣大傷,這一個月之間,再也沒有音信,那全是由皇甫雷一手造成的,當時皇甫雷既不是為了復仇,也不是為了個人得利,而只是想讓江湖人物互相殘殺,我便開始懷疑皇甫雷到底是不是中原武林人物。」
完顏傷道:「於是你就猜到了那皇甫雷是我?」
獨孤道:「我並沒有馬上猜道是你,我到今日才猜到是你的。」
完顏傷奇怪地道:「今日?可是今日我什麼也沒有干?」
獨孤道:「也並不能說今日你什麼也沒有干。」
完顏傷道,「我幹了什麼?」
獨孤道:「號稱江湖第一大幫的幫主對你唯命是從,難道還能說你什麼也沒有幹麼?」
完顏傷點了點頭。
獨孤道:「當我猜到了那皇甫雷不是中原武林人物,便仔細回想;除了中原武林人物之外,武功能達到如此高境界的,還有誰。於是我便想到了大金國的第一高手,眼下能夠達到皇甫雷和完顏傷這般武功境界的,屈指可數,因此上判斷起來就比較容易了,再說,大金國的第一高手是使劍的,卻從來沒有聽說大金國第一高手使用什麼暗器;而皇甫雷所使用的暗器,既然被稱作為暗器之王,江湖上卻從來沒有聽說,這暗器之王還會使用別般兵刃,這未免有點不太合乎情理,只有一種可能,才能使這兩件事合乎情理,那就是這大金國的第一高手和那銀魚漂的漂主本來是一個人,卻故意掩入耳目,偏要扮作兩個人。」
完顏傷聽罷,哈哈笑了,道:「獨孤大俠當真是聰明過人,不愧為黃裳的後人,但自古有言『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不但自己就要死了,還拖累了這許多江湖同道。」言罷,向廳上群豪掃了一眼。
廳上群豪,此時個個心中發毛,倒有大部分暗中怪那獨孤多事,競自拖累了自己。
亦有一部人知道今天戰也是死,不戰也是死,紛紛把那桌椅板凳摔碎,將桌腿凳腿之類的,抄在手中。
獨孤向香姑、公冶紅以及鳴風四香看了一眼,從白馬背上將玄鐵重劍抽出來。
香姑道:「孤兒,你要小心。」
獨孤點點頭。
屠門英正自回頭看完顏傷,卻聽得完顏傷道:「英兒,不用伯他,有義父在此,你盡可放心。」
屠門英服氣一壯,接過一名黃河幫弟子遞來的長劍,緩步走了上來。
獨孤道:「屠幫主,請吧!」
屠門英笑道:「獨孤大俠對在下既是非常瞭解,那就該知道在下的規矩。」
獨孤頓時想起來,屠門英的拿手絕技,是防守反攻,劍中夾掌。
他點了點頭,說道:「小心了。」便擊劍刺了出去。
眾人看那獨孤手中的玄鐵重劍,黑繳繳的顯是極為沉重,又不見得如何鋒利,可是,獨孤這一劍刺出時,卻發出「癡癡」的響聲。
那屠門英也不敢硬接,急忙向旁閃開了,又向後退了一步,並沒有反擊。
緊接著獨孤又是一劍刺了出去。
屠門英又是向後退去。
屠門英一連退了三步,也沒有還上一招,他最為拿手的得意絕學防守反攻,竟然在獨孤重劍逼迫之下,半點也施展不出來。
旁邊一直觀鬥的群豪吃驚不說,完額傷見了,亦是臉上變色。
他料不到兩月之間,這個少年的武功竟然又精進若斯。
猛然聽得一聲長嘯,那屠門英忍耐不住,終於反攻。
但見他將手中的青鋒長劍,舞成一片白色光幕,向獨孤迎頭罩了過去。
可是,獨孤竟然對他的劍光不管不顧,仍然是挺起重劍直刺過去。
屠門英劍光頓斂,但聽得「澎」的一聲,人已欺近獨孤懷中,一掌擊在獨孤的小腹之上,臉上露出狂喜之色。
可是瞬間他臉上的神色,便由狂喜變為灰白。
獨孤沒有受傷,仍是站在那裡,手提玄鐵重劍,面含微笑。
而屠門英的左手卻已經垂了下來,軟綿綿地掛在他的胳膊上。
他小臂和手上的骨頭已經被獨孤盡皆震碎了。
猛然間屠門英一聲大喊,其聲有似嚎哭,又是揮劍攻了上來。
同時之間,破空之聲勁疾響起,完顏傷已然出手,同時向獨孤射出三枚銀魚漂。
三枚銀魚漂說到就到,左右兩枚分向獨孤的兩肋射到,另有一枚卻是射向他的小腹當此之際,頭上有屠門英的青鋒長劍,獨孤既不能左右閃避,又不能縱躍而起,眼看不是傷在屠門英的劍下,便非得傷在完顏傷的銀魚鏢下不可。
香姑、公冶紅和鳴風四香已是驚呼出聲。
猛然之間,獨孤的玄鐵重劍暴出—片黑色的光華。
屠門英慘嚎一聲摔了出去,而完額傷的三枚銀魚漂卻已然被獨孤在剎那之間不知絞成多少塊,散落在地上。
廳上一時鴉雀無聲。
只有屠門英在喘著粗氣,顯然是強自忍耐著沒有出聲。
遍地碎銀在閃閃發光。屠門英已是嘔了兩口鮮血出來。此時他的臉色已不再蒼白,反倒有了血色.誰都看得出他傷得極重。但是誰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受的傷,以及傷在何處。
眼看他已然不行了,鮮血一口一口地吐出來,臉色卻愈見潮紅,氣息微弱.眼神暗淡無光,
黃河幫的弟子和那些金國武士仍是緊緊把守著廳門。
而完顏傷卻仍是面含微笑。冷冷地看著。
屠門英又嘔了幾口鮮血.手中長劍抬了一下,卻是沒有拾得起來,突見他眼睛一亮、盯著公冶紅道:「公冶姑娘、我就要死了,你過來、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
廳上人眾盡皆怔住了。
但公冶紅似乎並不如何吃驚。她只是猶豫著.並沒有上前。
屠門英又道,「公冶姑娘。無論你待我如何。我這麼銘心刻骨地愛你一生,現在我就要死了,有幾句話要跟你說,就這麼最後一個願望,你也不能滿足麼?」
公冶紅看了獨孤——眼.緩緩地走向前來,走到兩人身前,卻是站在獨孤面前。不再向前走了、只把眼睛盯在獨孤臉上看著。
眾目瞪瞪之下,公冶紅就是那麼定定地看著獨孤,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情意來。
獨孤卻已然被她看得臉上紅了,轉目向香姑看了過去。
香姑此時亦是看著兩人,滿臉關切之色。
公冶紅歎息一聲,轉身向屠門英走了過去。
屠門英見公冶紅走近了,嘴唇孺動,好似要說什麼,但卻沒有力氣說出來。
公冶紅回頭看了獨孤一眼,再回頭看屠門英時,卻見屠門英也正在向獨孤示意,讓獨孤也走過去。
獨孤才只向前走了兩步,卻見公冶紅已是臉色大變。
他知道不好,正欲上前相救,猛聽得破空之聲勁疾響起。
完顏傷的銀魚漂又是射了過來。
同時之間,躺在地下的屠門英雙目神光暴射,手臂一震,但聽得「嘩」的一聲,那柄青鋒長劍被他震得斷了不知多少節,化做了數十百件暗器一般的四散飛射。
獨孤揮重劍絞碎了射向自己的銀魚漂和斷劍,睜目看時,那公冶紅已是受傷倒在地上,臉色蒼自如紙,卻正自微笑地看著自己。
屠門英發出嘶啞的尖笑之聲,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死了,我愛你一生,在這人世之間沒有得到你,但在黃泉路上我們卻是同路人。」說完了,竟是面含微笑,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便此不動了。
獨孤見公冶紅胸前已滿是鮮血,不知她到底受了多少處傷,心中難過之極,正欲走上前去,猛聽得破空之聲又起,完顏傷的銀魚漂又是射了出來。
但這次銀魚漂並非是射向獨孤,而是射向了香姑。
香姑正自全神貫注地看著獨孤和公冶紅,聽到暗器破空之聲,轉目看時,銀魚漂已是飛到面前,勁風撲面,想要躲避已是不及。
可是猛然之間,刺耳的尖嘯之聲傳來,又是一枚銀魚漂飛來。
這一枚銀魚漂後發先至,兩枚銀魚漂相撞,盡皆跌在香姑的面前。
香姑看著兩枚銀魚漂,呆住了。
廳上群豪這時已然緩過神來.猛然之間喝得一聲彩。
可是彩聲才起,尖嘯之聲立即不絕於耳地響了起來。
那完顏傷又是揮手將不知多少只銀魚漂向獨孤射了過去。
而獨孤亦在同時之間向完顏傷射了三枚銀魚漂。
完顏傷射來了銀魚漂被獨孤用玄鐵重劍擊得倒射回去,而獨孤射向完顏傷的銀魚漂卻被完顏傷伸手抓住了,又向獨孤射了回來。
一時之間,大廳之上,尖嘯之聲此起彼伏。
兩人都在向對方發射暗器,又把對方的暗器反射回去。
廳上群豪哪裡見到過這等壯觀的景象,盡皆看得目瞪口呆。
但見得大廳之上銀光閃耀.銀魚漂雨點一般地穿稜不停,織出了一道道光幕,發出了陣陣鳴聲。
獨孤的玄鐵重劍,當真是當者披糜,那些射向他的銀魚漂,漸漸的都被他用重劍絞作了細碎的銀塊,滔滔不絕地向完顏傷飛了過去。
完顏傷卻仍是不停地向獨孤發射著銀魚漂。也同時把那些銀塊向獨孤擊得飛了回來。
那些飛回來的銀塊、有些並沒有飛向獨孤。而是飛向了那些群豪之中。
但聽得群蒙之中,慘嚎之聲不絕響起。競有有二十幾人被完額傷擊中。
獨孤見此情形,只得伸道劍將那些銀塊攏住了,又一發向完顏傷射了過去。
猛聽得完顏傷一聲長嘯、在瞬間抽出了斷魂劍.旋即使出了那招令武林人物聞之喪膽的斷魂絕技。「鬼神魂斷去來生」。
但見那斷魂劍揮出,五色光華立起,耀人眼目,轟然一聲巨響,那些射向他的干百塊碎銀,被他用斷魂劍擊得成了千萬碎塊,向獨孤鋪天蓋地打到,這驚世駭俗的一招,把廳上人眾驚得心膽俱裂。
可是——一
猛然間,獨孤的玄鐵重劍竟然無聲無息地立時暴起一片黑色的光華,方圓二丈之內的桌椅板凳,以及桌上盤盤碗碗、杯杯碟碟在這剎那之間.盡皆被獨孤用玄鐵重劍絞碎了,接著平地春雷一般的發出一聲巨響,連同完顏傷射來的那些碎銀,一同向完顏傷飛了回去!
接著一一
一聲慘嚎。一聲巨響。
眾人看時,除了地上有一灘血水,卻哪裡還有完顏傷的影子。
完顏傷背後的牆上,破了一個丈許方圓的大洞,大洞的週遭,接著一些破碎的衣片。
猛聽得群豪之中有人賜道:「好徒兒,乖徒兒,這才是我羊舌之的徒兒、什麼大金國的第一高手、什麼黃河幫的第一高手,全都打不過我的好乖徒兒!」
緊接著。是一陣怪異之極的大笑。
眾人看時,見在那裡發笑的正是混世三魔之中的老二羊舌之。
羊舌之笑著笑著,猛然之間停住了,接著,便「撲」的一聲摔在地上。
得意忘形之間,他竟是笑死了。
司馬食俯身抱起羊舌之,二話沒說,轉身便即離去。
猛聽得群豪之中,又是有人說道:「中原竟有這等奇能之士,我歐陽鋒二十年之內,絕不再踏上中原一步。」話音剛落,一個大個子青年,高鼻深目,帶著四人,亦是離去。
其他江湖豪客,見屠門英和完顏傷盡皆死了,發一聲喊、向那些黃河幫的弟子和金國的武士,擁了上去。
而此時的獨孤,對這一切卻早已不聞不見了。
他正自眼含著淚水,蹲在公冶紅的身邊。
鳴風四香個個眼含淚水,圍在他們兩人身側。
獨孤伸指為公冶紅點穴道止血,公冶紅伸手將獨孤的手抓住了,平靜地說道:「沒有用的,你不用忙了,我知道我已經不行了。」
獨孤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公冶紅伸手為他擦去臉上淚水,輕聲說道:「你不用難過,我是故意的。」
獨孤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公冶紅道:「我就要死了,你抱抱我好麼?」
獨孤怔住。
公冶紅道:「你要是為難就算了。」
獨孤猛然伸手將公冶紅抱住了。
公冶紅在獨孤的耳邊道:「也只有這樣,你才能真心實意地抱我一次。」
獨孤將公冶紅抱得更緊了。
公冶紅道:「對,抱緊一些,千萬不要鬆開,你知道能夠這樣死在你的懷裡,我有多麼快樂,這要比我空活一生,又得不到你強得多了。」
獨孤的淚水流到公冶紅的肩上。
公冶紅道:「那屠門英太過可憐了,就是因為他愛我,他才做了許多惡事,目的只是為了讓我不愛你,但是你知道我比他還要可憐,我這麼全心全意地愛你,卻得不到你,所以他要我過來的時候,我明知道他要殺我,卻還是過來了……」
獨孤此時急欲看到公冶紅的眼睛,但他才只一動,便被公冶紅緊緊地樓住了。
公冶紅道:「不,不,你千萬不要動,不要鬆開我,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
我不會……你知道我全部的身心都是愛著你的……」
在公冶紅的低語聲中,獨孤感到胸前的衣衫已經被公冶紅的血水濕透了。
接著,他感到公冶紅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再接著,他感到公冶紅的身體在慢慢地冷卻下來。
他知道生命在漸漸地從這個美麗的軀體之中退出去。
但是,他感到公冶紅一直還活著。
鳴風四香已經盡皆泣不成聲。
獨孤慢慢地抬起頭來,他終於看見了公冶紅的面孔。
但他卻永遠也看不到那雙使人驚心動魄的眼睛了。
公冶紅面含微笑,眼睛微閉著,長睫覆蓋下來。
此時廳上已經沒有一個人了,香姑和公羊兄弟也已不知去向。
獨孤一直那麼抱著公冶紅,把她抱出了黃河幫的總舵,把她抱進了鳴風莊中。
嗚風四香一直默默無言地跟在後面。
第二天,江湖上便到處傳言,號稱江湖第一大幫派的黃河幫被一個叫獨孤的人,—
日之間便給挑了。
江湖上從此再沒有了黃河幫。
又有人說.那個大金國的第一高手完顏傷,被這個叫獨孤的人,一劍給斬成了萬千個碎塊,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江湖上的傳言,越來越是不實,直是把那獨孤傳得成了一個神仙。
而此時的獨孤,正滿面憂傷。走在去焦山的路上,他徑直來到紫霞洞之前。
紫霞洞處於焦山絕頂,一處斷崖之下,此時正當將晚時刻,夕陽晚景,令人觸目傷神。
獨孤本就傷心難過,此時此地,更是百感交集,再也不及多想,只向著那紫霞洞門高聲喝道:「晚輩獨弧前來赴約,請劍魔前輩開門一見!」
只叫兩遍,那洞門便豁然打開。
可是,獨孤一見那開門之人,卻頓即怔住了。臉上亦喜亦憂。
這開門之人竟然是香姑。
那香姑將門打開,只看了獨孤一眼,便即轉身入內去了。
獨孤心下一沉,叫了香姑兩聲,香姑卻理也不理,他只好跟著走入洞去。
兩人在洞中走著,拐了幾個彎,眼前一亮.但見燈火通明,已是來在了一座大廳之上。
一個女人身穿白衣,臉上奇醜,坐在地上的一個蒲團上,正是劍魔。
香姑只對劍魔說了聲:「他來了。」便即轉身離去,走入側旁的一道小門之中。
獨孤見香姑如此,頓覺心下煩亂之極,劍魔說了一句什麼,他也沒有聽到。
劍魔道:「獨孤少俠,你沒有聽見麼?」
獨孤道:「是,前輩適才說什麼?」
劍魔道,「我是問你,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獨孤歎了口氣,道:「我們現在就開始。」
劍魔道:「好。」說完站起身來,走到側旁的石壁上,一伸手「噬」的一聲,將赤玉劍抽了出來。
獨孤從背上抽出玄鐵重劍,對劍魔說道:「前輩請吧!」
劍魔道:「少俠小心了,你說過的,凡事只要盡了心力,才能夠沒有遺憾,我們約鬥兩次,都沒有一個結果,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拼出個結果來。」
獨弧道:「前輩所言極是。」
劍魔道:「我聽你言語之中,有氣無力,莫非是有什麼心事?若果真如此,你還是沒有盡到心力,我們不如改約下次吧。」
獨孤聽得劍魔如此說,沉默良久,歎了口氣說道:「沒什麼,前輩請吧!」
獨孤說完了,竟是不待劍魔發招,搶先一劍刺了過去。
可是這一劍才只刺出一半,獨孤頓然心下大驚。
他一劍明明是刺向劍魔,可是不知為什麼,卻偏向石壁,好似石壁上有一個人在那裡拉扯一般。
獨孤急忙收劍退了回來,手中玄鐵重劍雖是沒有被那石壁奪去,腳下步法卻已然亂了。
這時候,那劍魔已經挺劍攻了上來。
獨孤心潮起彼,思緒煩亂,竟是「噹」的一聲將玄鐵重劍拋在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劍魔的赤玉劍已是化作一團紅光,向獨孤當心刺到。
眼看獨孤就要喪生在劍魔的劍下,猛然問一條人影激飛而進,「噹」的一聲,將劍魔的赤玉劍磕開了。
獨孤臉上驚喜萬分,脫口叫道:「香兒!」
劍魔道,「小賤人,讓你不要出來,你偏要出來,你當真的不怕我罰你麼?」
香姑頓即跪在地上,說道,「師父,你饒了他吧,把他送給我吧,這一生一世只要你答應我這個願望,你要我怎麼我便怎麼,便是為你作中作馬,我也心甘情願。」
獨孤也怔住了,不知心中是喜是憂。
劍魔道:「小賤人,誰要你來求情,你怎麼知道我要殺他?」
香姑道:「是啊,我猜想師父定然不會殺他,因為他的劍是他拋在地上的,又不是這石壁吸過去的。」
劍魔斥道:「你走開,誰要你來這裡多嘴多舌。」
那香姑看了獨孤一眼,竟是不聲不響地站起身來,由那側旁小門之中走了出去。
獨孤道,「前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劍魔道:「你一定是把她當成香姑了?」
獨孤驚道,「難道她不是香姑麼?」可是瞬間便想了起來。
劍魔說道:「她確實不是香姑,香姑是她的姐姐。一踏上中原我便到處去打聽香姑的下落,沒有找到香姑,卻碰到了毒姑,於是我便心生一計,把她帶了回來。」
獨孤聽得心下暗驚。
劍魔歎息一聲道:「想不到這次,仍然是我敗了。」
獨孤道:「這次是前輩勝了,怎麼前輩卻說是敗了?」
劍魔道:「其實我這次跟你比的,不是我們兩個人之間武功誰高誰低,而是誰能夠稱得上『劍魔』二宇。」說完了轉過臉去。
獨孤心下疑惑,但卻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那楚天姬楚姑娘在什麼地方」
劍魔道:「你想見她麼?」
獨孤道:「是,我特別想見她。
劍魔道:「你知道她是什麼人麼
獨孤道:「我問過她,可是她沒有告訴我。」
劍魔道:「她已經告訴你了,只是你沒有聽懂。」
獨孤更加糊塗,但他忽然想起來了,楚天姬在海中船上,同他講過的那一番話來,可是,現在他仍然不明白楚楚天姬那一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以及楚天姬和劍魔到底是什麼關係。
劍魔道:「說實話,你對楚天姬是不是有著許多好感?」
獨孤想了想,點頭道:「是。」
劍魔道:「那麼你還是不要見她為好。」
獨孤道:「不,我還是想見她。」
自從那日海島上一別之後,獨孤時常想起楚天姬來,兩個人雖然才只相處了幾天,但是楚天姬的影子卻留在獨孤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那日楚天姬不告而別,使得獨孤一直替她擔憂,此時聽到劍魔說能夠見到楚天姬,獨孤哪有不見之理。
劍魔再次鄭重地問道:「你真的確實想見到楚天姬麼?」
獨孤仍是點了一下頭,堅定地說道:「是,請前輩成全。」
但見那劍魔伸手在臉上抹了一卞,便即轉過身來,獨孤只驚訝得顯些叫了出來。
此時劍魔的那一張面孔已不再醜陋,反倒成了一張美艷之極的面孔,只是臉上沒有了血色,顯得太過蒼白。
這正是楚天姬的面孔。
獨孤終於緩過神來,驚道:「是你!?」
楚天姬道:「是我,我就是劍魔,我一直是帶著面具在江湖上行走,江湖上很少有人能看到我的真面目,你是在無意之間看到我的真面目,我也就不再瞞你了。」
一時間獨孤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楚天姬道:「你是不是有些後悔了。」
獨孤搖了搖頭,但旋即又點了點頭。
楚天姬道:「這正是我的悲哀之處。面對一張美麗的面孔,誰都會產生感情,可是那感情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就難以判斷了。」
獨孤道:「楚姑娘……」
楚天姬道:「你不要再叫我楚姑娘了,這雖然是一種悲哀,但我卻不能不承認這是一個事實,你現在心中對我還有著許多好感,但我若告訴你,我已經五十多歲了,你還會對我有那麼多好感麼?」
獨孤頓覺心下駭然之極,瞪目看著楚天姬。
面前的這張面孔,不但美艷之極,而且連一絲皺紋也沒有,哪裡像五十多歲的樣子。
楚天姬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十幾年前,黃裳也不相信,直到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了有五年之久,後來終於有一天,他相信我比他大得多了,便離我而去了。」
說到此處,楚天姬臉上滿是帳然之色,歎口氣繼續道,「你知道一切都應該順其自然,像我這樣年齡已經五十多歲了,面容卻仍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便不自然了,所以注定要忍受孤單寂寞之苦。」
獨孤道:「那麼黃裳確實是我的父親麼?」
楚天姬道:「是,你們兩個人長得像極了,但你和他卻又是不一樣的。我是實實在在地敗給了你,但我卻沒有敗給黃裳。」
獨孤道:「前輩並沒有敗給我。」
楚天姬道:「你看香姑對你那份冷淡的樣子,便立刻萬念俱威再也沒有了鬥志,足見你把男女之情,看得比生命還重,那麼,你便不能稱作是劍魔。從此一點上說,我還是敗了。須知人生在世,所為者只是一個『情』宇,便是富甲天下,若沒有情時,金銀珠寶只是寒透心間之物;便是得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若沒有了情時,也只是落得孤單寂寞。」
獨孤心中一時間頗有感慨。
楚天姬繼續說道:「那黃裳便是因為一份感情,幾次出生入死,多次改換名頭,只因為和我有這段情,他們便夫妻反目,從此不再相認。」
獨孤更是驚異,問道:「你說黃裳幾次改換名頭?」
楚天姬道:「是啊,他們兩人又要不相認,又要在江湖見面,所以只能改換名頭,戴上面具,什麼黃藥仙啊、什麼婉兒啊、隱身菩薩啊,花樣翻新。」
獨孤道:「是不是他們兩人只為了不和對方見面,便連我也不認了?」
楚天姬道:「我不知道,但我想,他們若真的與你見面而不相認,那也只是為了一個情宇。」
獨孤道:「兩人連面也不能見,卻還能有什麼情?」
楚天姬道:「愈是不相見時,情便愈深,人間之事,就是這麼怪法,要我說時,我也講不出道理,什麼時候事情落到了你的頭上,你也便知道了。」
獨孤心裡更加亂了,但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默默地彎腰,將玄鐵重劍拾了,轉身向洞外走去。
楚天姬歎息了一聲,卻沒有說什麼。
獨孤聽到楚天姬歎息,立即想起一事,回頭問道:「那麼前輩與笑魔比武到底是因為什麼?」
楚天姬道:「他要是贏了我,我便嫁給他。」說完淒然笑了。
獨孤便此轉身離去。
從此江湖上便多了一個獨孤大俠。
他性格孤傲,武功已練到登峰造極之境,達到了天下沒有敵手,但他的內心深處卻是孤單寂寞之極。
最後,他將全部的情懷都寄托於武功劍術之上,希望天下有誰能打敗他,好讓他繼續精研劍術,有寄懷之事。
但他終竟但求一敗而不可得。
於是,他便隱居到襄陽城外的一個無名峽谷之中,與雕為伍。
二十年後,在獨孤隱居的無名峽谷之外,有一個年輕的道姑來此結廟而居。
這個年輕的道姑容貌美艷之極,身上透著香氣。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紀,可是,她在那無名谷外住了十年之久,卻仍然是那麼年輕美麗。
因此,她到底有多大年紀,便成了一個江湖上的千古之謎。
這個道姑特別喜歡蘭草,因此,她在山坡上種了許多蘭草。
每到春天來臨,庭前廟後,一派鮮花盎然景象,谷內谷外,香氣濃郁,可傳數里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