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佟家酒館喋血 文 / 柳殘陽
白虎鎮回春堂藥鋪的端大夫以「斷陰指」重手法斃了如意樓那位原是護送他的漢子以後,一身輕鬆的拍拍雙手,哈哈笑著往白虎鎮走去。
端大夫卻再也想不到附近會藏著人,黑夜裡的山裡,要是任何大樹下或岩石後躲個人,自是不容易被人發現,偏就這個人專門為了監視端大夫而藏在附近。
他,就是小千兒。
原來那風嘯山在離開石穴時候,一路上有意無意的哼著小曲子往前走,其實他絕對沒有心情,這時候唱曲子,主要的是唱給石穴中的端大夫聽,為的是引起他的留意,以為自己真的已走遠了,而暗地裡——
暗地裡他早示意小千兒再溜回頭。
小千兒當然知道師父的意思,很快的他已潛返在石穴正對面的一處石堆中,於是,小千兒可把這一幕看了個一清二楚。
端大夫走遠了,真的是趕著回白虎鎮上了。
小千兒這才走到石穴下,他伸手拾起從端大夫身上落下的絲繩,看的他直吸涼氣:
「我的兒,這老小子敢情深藏不露啊!」
邊又低頭看那倒在地上的屍體,小千兒冷冷笑道:
「老兄,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扛刀護駕呀!」說著他又把捆在這人身上的繩子解開來,因為這是師父隨身帶的繩子,萬一有一天因為此繩而找上師父,那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嫌疑。
小千兒離開石穴也朝著白虎鎮趕去,只是他才翻過一個小山包,迎面一棵老松樹下面,風嘯山正坐在那棵松樹下正悠閒呢。
小千兒見師父坐在樹下面,早趨前急急道:
「師父,可不得了啦!」
風嘯山淡然道:
「可看到端大夫把如意樓的人做了?」
小千兒一驚道:
「師父知道了?」
風嘯山道:
「原是兩人同行,如今又見只一人過去,那另外一人當然是完蛋翹了。」
小千兒道:
「師父你老可說對了,你看這繩子。」說完把拴在端大夫身上的繩子遞給風嘯山細看。
風嘯山把斷的繩子比對著細看,沉聲道:
「我操,這老小子的『斷陰指』功力已是爐火純青,奶奶的他究竟是幹什麼的?」
小千兒道:
「他是干郎中呀!」
風嘯山道:
「師父知道他是個郎中,但他的真實身份又是幹什麼的,那才是最重要的。」
小千兒忙又道:
「這老小子的殺人手法可真利落,只是那麼一指戳出,如意樓那個老小於就完蛋了。」
風嘯山道:
「只此一樁,我們就得摸清他的底細,否則對我們的行動而言,大是有礙。」
風嘯山的行動當然說的是他全家趕來白虎鎮的事,至於什麼事情,小千兒也只是知道是十分重要的事。
天空有了瓦片雲,一層層一排排安放得恁般整齊,東西的山背後冒出了白光,宛似自雲下方上照般的把天空上一片片雲全鑲了個銀邊,大地便在這時候又復醒了。
風嘯山與小千兒二人趕回白虎鎮北面三里地方的土地廟時候,正好遇上土地廟的廟祝打開廟門,廟門口的旗斗上落了兩三隻老鴉在「呱呱」叫,卻是那廟祝的笑聲更尖說:
「哈……,二位總算回來了。」
風嘯山道:
「老太婆呢?」
那廟祝一指裡面,道:
「昨夜還在叨嘮著你仁兄呢!」
小千兒道:
「我師父要好生睡一覺,拜託你別去對我師娘說。」
廟祝一笑,道:
「這時候她們還在睡呢,二位就在我房裡暫時困上一覺如何!」
「這樣最好。」拉著小千兒,二人直奔廟祝的房裡去睡了,那廟祝卻站在廟門口朝著遠處望,邊自言自語,道:「再要不出現,只怕要過了這場大風雪了。」
只要看那廟祝的臉色,就知道他是相當的急!
急些什麼?他又是在盼望什麼?
這些大概也只有他與風嘯山二人知道了。
大刀寨再邀白虎鎮如意樓的樓主白不凡上大刀寨的消息,是在端大夫騎馬重上大刀寨的時候,由回春堂去到如意樓說的,並且也把如意樓的人被殺之事說給了如意樓主白不凡知道。
這日「鐵掌」白不凡正與他的八名近身武士在如意樓下面的廳上商議如何應付未來情勢呢,因為大刀寨在三仙台未沾到便宜,雙方合力謀奪清風台之事,就不得不再加以琢磨。
如意樓自從石總管五人被人殺死在西山以後,白不凡也——直為這事耿耿不安,如今他的如意樓總管一職,已由「馬面書生」陶宏接掌。
端大夫騎馬來到如意樓,早被門房守門的領到如意樓下大廳上,白不凡見端大夫走來,鷹目閃爍中便見他雙眉又皺的道:
「怎的是大夫一人回來了?」
端大夫忙施禮,道:
「就別提了,我能無恙回來,也是托天之幸。」
白不凡與另外八人全都驚異的道:
「究竟怎麼回事?」
端大夫先是一歎,搖搖頭,道:
「說來嚇人,路上遇到一老一少,他見我是白虎鎮大夫,又聽得護送我的是如意樓人,不由分說就把我們捆了,樓主的人只是罵了他們幾句,不料那個老的可真狠心,一下子就把樓主的人打死在半道上,還好我等他們離去以後才掙脫繩子逃回來了。」
白不凡怒聲道:
「什麼樣的一老一少,竟敢傷我如意樓的人。」
端大夫道:
「那老的一嘴巴稀不拉叉鬍子,穿的十分闊氣,小的嗎……細長的鼻子翹翹的嘴,瘦不裡脊的倒是十分精明刁鑽呢。」
白不凡一掌拍在桌面上罵道:
「狗東西,準是他二人。」
端大夫忙問:
「樓主識得這二人?」
白不凡道:
「那個小的叫小千兒,他曾在如意樓後園鬧過事,石大海就是因他而死在西山的。」
早聽得白不凡右手一人道:
「樓主,這二人的是可惡,看來我們必得先除掉這二人了。」
另一粉面大漢也道:
「樓主,俞烈說的不錯,這一老一少是得先除去。」
白不凡望望端大夫,道:
「大夫尚有他事?」
這是在端茶送客的話,端大夫怎有不知的,當下他一笑而站起來,道:
「我在離開大刀寨的時候,似是聽得掌寨主對樓主的人交待,要樓主再去一趟大刀寨的。」
白不凡一怔,道:
「我們在大刀寨等他們從三仙台那面大勝而歸呢,不料卻是一場空歡喜,反倒是我的如意樓也出了事的死了石總管五人,再去大刀寨幹什麼?」
端大夫心中一緊,立刻撫髯一笑,道:
「大刀寨是死傷些人,但他們的大當頭與二當頭全無大恙,因為大當頭步如飛傷在右肩臂與大腿上,皮肉之傷只要長肉結疤就算好了。那二當頭宮彪雖被打了幾掌,但他皮粗肉厚本錢足,吃幾服藥也就沒事了,大刀寨只這二人全好了,樓主呀,後戲可熱鬧呢。」
白不凡捋著掛滿胸膛的黑髯,道:
「你的意思是……」
端大夫道:
「至為明白,因為大刀寨不會白白死傷這些人,這種虧誰都能吃,唯獨大刀寨不會吃,我似是聽他們在決定,由於那藍旗社這次死傷慘重,不會再有力量支援清風台了,所以大刀寨再出兵,必是指向清風台而去的。」
白不凡不解的道:
「常寨主早已知道那田壽出現了,他難道不有所顧忌?」
端大夫道:
「一個田壽有什麼好顧忌的,要知一個跳蚤頂不起一個被單來,他田壽再大本事,充其量一個人而已!」
白不凡突然一緊臉色,道:
「這些話出自你大夫之口,倒是令白某不敢相信呢!」
端大夫一怔,知道自己說溜了嘴,忙一笑又道:
「其實這些話也全是我在大刀寨聽來的,對不住,我這就要上路了。」
白不凡道:
「你怎的還要去大刀寨?」
端大夫道:
「沒藥了,再說有幾樣藥也得回來取的。」邊又向坐在太師上鷹目直眨不已的白不凡,道:
「樓主可有交待,也好由本人代向常寨主轉說。」
白不凡稍想一下,旋即道:
「好吧,你轉告常寨主,我們明日趕往大刀寨去。」
於是,端大夫走了。
騎馬直上大刀寨而去。
如意樓主直望著端大夫走出如意樓大門樓,他才對身邊的俞烈與沙成山等八人道:
「回春堂的這位端大夫你們不覺著他可疑?」
坐在最外面的張一帆搔著一嘴巴紅鬍子,翻動著魚眼,冷冷道:
「聞聽人言,這姓端的在旗,說起話來與福來客店中的人全很像,可就沒見過他們之間有什麼來往。」
一旁那「馬面書生」陶宏道:
「姓端的來到白虎鎮上行醫,也有不少時日了,沒見他有什麼惹眼的地方。」
白不凡道:
「別提姓端的,先商議我們同大刀寨的盟約之事。」
一旁的俞烈,道:
「何不明日去到大刀寨以後看情形再做決定。」
白不凡點頭,道:
「有件事情我們必須明白。」他環視八人一眼,接道:「我們決不打那吃虧而又沒把握的糊塗仗。」
是的,白不凡就是這種人,否則白虎鎮的龍頭老大,只怕還輪不到他的頭上。
端大夫又上路了。
他這次是一人騎馬前往。
在他的內心中,直覺得十分懊悔,不該在如意樓把話說得恁般露骨,這會引起他人疑心的,何況又是在如意樓主白不凡的面前。
馬上的端大夫看來是輕鬆的,許多天來,他把白虎鎮附近兩百里內的情形可摸得十分清楚—一
白虎鎮西面百來里地是三尖山的清風台,住的是「虎爪」卓清風,雖然兩年多沒有卓清風消息,但清風台的那股子地方力量還是不可忽視。
白虎鎮北面有個廣義鎮,藍旗社就在那兒訓練人馬。
另外大刀寨的一群殺胚,如果被人利用,那可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如何弄得這幾方面的人來個大火並,端看如何的加以策劃了。
又是夕陽下山時。
又見那佟家酒館在山下面。
端大夫心中已在想著,這酒館中的老太婆,他在兒——產死了以後的心情,這酒館如果沒有男人,往後的生意就難做了,如果生意不能做,當然是投入大刀寨,對大刀寨而言多少也就增加了力量,因為大刀寨正在用人之際,再說那男的一死,約摸著他們也不敢再到白虎鎮的福來客店找人的麻煩了。
蹄聲「得得」,端大夫已到了佟家酒館外面,看那佟家酒館的門是開著的,酒館內只見那老太婆正口銜旱煙悠閒的坐在一張凳子上,見端大夫騎馬過來,忙尖聲笑道:
「喲,是大夫來了呀!快請屋裡來坐。」
這光景還真的叫端大夫吃一驚,卻又聽得老太婆對她的媳婦道:
「快些拿酒菜,別盡在照顧阿先了,等大夫吃過酒,自會再替阿先醫治的。」
早聽得房中女子聲音道:
「來了,來了,阿先剛喝了幾口稀湯呢!」
於是,端大夫真的吃驚了。
他吃驚於自己的手是否不靈光了,怎的會有這種差錯?不,絕不可能的,自己又不是第一回使這「斷陰指」,那小子絕對逃不過斷脈之危,必是……
便在他翻身下馬後,那老太婆又走到門口來,笑道:
「大夫呀,你可真快呀,快先吃點喝點,也好再替我那可憐兒子看看。」
端大夫一笑,點頭道:
「應該的,我上回不是說了的,只等我回來,就會把你兒子的藥配來的,如今我也帶來了呀廣說完,他還拍拍提在手上的藥箱子。
「毒蜘蛛」麼小花伸手禮讓,心中可在大罵不已——
你娘的,暗中施壞殺了人,這時候還在耍嘴皮,你今既然再來,老奶奶我叫你來得去不得,狗操的,後面的涼水盆,外帶尖刀一把,只等把你小子捆上,娘的,看不一點一點的挖你一身白漂肉才算怪呢!
端大夫只是剛剛一坐下,可真快,早見那「玉觀音」祈小蝶一臉煞白的端著碗盤酒壺走來,她似是羞赧的對端大夫一笑,露出一口潔白如雪的牙齒。
如果端大夫要是知道她心中這時想的什麼,我的兒那祈小蝶的一口白牙齒就會被端大夫當成了豹齒了。
望著擺在桌子上直冒熱氣的炒肉,端大夫呵呵一笑,道:
「好香。」
祈小蝶放好碗筷,立刻又親自為端大夫斟滿酒,這才輕聲道:
「只等大夫把酒喝了,還請好好為我丈夫治一治他那內傷,唉!自大夫走後,我丈夫一直睡得不安寧呢!」
端大夫心中實在不明白,因為恁他在「斷陰指」上的造詣,又怎會失手的?再看這婆媳二人表情,顯然那男的還活在內屋裡。
心中想著,端大夫便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邊放下酒杯又叨了一口炒肉放在口中細嚼著……
於是,他突然發現對面坐著抽煙的老太婆在笑……
笑應該是令人愉悅的,但這老太婆的笑卻令端大夫有著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回頭又看看身子靠在鍋灶旁的祈小蝶,只見祈小蝶衝著自己也笑,那種含著怨與毒的笑。
端大夫自己又斟上一杯酒喝乾以後,他緩緩站起身來,點點頭,道:
「對於你們的招待,我算是接受了,趕著回到大刀寨還有得喝的,且讓我看看他的傷,再留下藥來……」
端大夫話未說完,直覺的雙目一暗,頭已在昏,知道已中毒,不由猛的一擰身忙不迭的咬開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施力的把藏在戒指中的白粉吸入口中。
然而他還是慢了—步,再加上「毒蜘蛛」麼小花又是用毒高手,端大夫還是在一陣掙扎中倒在地上。
「玉觀音」祈小蝶—個箭步衝上來,奮起右足一陣猛踢,邊破口大罵,道:
「我把你這殺千刀的老狗,今日要你死上一百回。」
麼小花早取出一根繩子來,對祈小蝶道:
「快,先把他捆牢,我看他吃了解藥,別讓他活過來我們就麻煩了。」
祈小蝶點頭接過繩子來,肉粽似的把個端大夫綁的可真牢,一旁的麼小花早挽起衣袖來,道:
「媳婦,我們且把他拖到後面吊起來,再弄醒他,然後罵—句割一刀,一千刀少一刀也不行,今晚非碎了這頭陰損老狗不止。」
於是二人拉著繩頭宛似拖著一頭死狗般把端大夫拖到了房屋後面廊簷下,繩子一端搭在橫樑上,麼小花與祈小蝶二人一個拉繩子,另一個雙手托著端大夫的身子往上舉,直把個端大夫吊在半空中才歇手。
那祈小蝶就近在一盆子裡舀了一碗涼水,「嘩」的一聲涼水澆在端大夫的頭上。
魂靈兒已經上了陰陽橋的端大夫,像一下子進入冰窖似的悠悠然一個哆嗦又醒了過來。
先是,他緩緩睜開眼睛,慢慢的四下看,不由得令他又回到了現實。
而現實是殘酷的,因為面前站著兩個女人,全都冷漠的咬著牙在望著他——
當然是望著他走入現實,然後再以手上尖刀整治他。
端大夫雙眉一皺,忙叫道;
「喂,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須知我是來救治你們受傷的男人呀!」
「叭」的一個大嘴巴子,打得端大夫頭一偏,口中立刻見血外流,早聽得麼小花罵道:
「我把你這黑心驢肝肺的惡郎中,你所學應是救人,幹什麼你暗下殺手害死我兒子和先,你奶奶的我們同你何仇何恨呀,嗯?」
又是一個大嘴巴子,那是祈小蝶打的,只聽他尖聲怒叫著又罵:
「狗東西今日要你償我丈夫的命來。」
端大夫啞著聲音叫冤枉,道:
「老天呀,這是由哪裡說起呀,我怎的會害死你們的人呢,如果我誤下了藥什麼的,還有可說,可是我根本沒有用什麼藥,他是怎會死的呢?」
祈小蝶冷笑連連的道:
「端大夫,你就別叫什麼冤枉了,我丈夫才叫死的冤枉,而你——你以為自己以『斷陰指』暗下毒手的事神不知鬼不覺呀,狗東西你太自信了。」
端大夫一聽,便道:
「那麼說來,你丈夫是死了?」
祈小蝶怒道:
「是死在你的截脈手法之下。」
端大夫猛搖頭的道:
「你丈夫本就已病入膏肓,我也只是想盡盡人事的幫忙而已,哪裡會是什麼指呀指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二位在說些什麼呀!」
「劈啪」一陣好打,祈小蝶一連打了端大夫十幾個大嘴巴子,不料卻發現自己手已打痛,而姓端的嘴巴卻非但未腫,甚至連紅也只是稍稍而已。
一旁的麼小花早厲吼道:
「老小子,你已是刀下魚肉,猶待巧言詭辯,且看老娘怎麼收拾你這狗東西吧。」說著她突的拔出一柄尖刀來,邊對祈小蝶道:「媳婦呀,為你丈夫報仇此其時也。」
祈小蝶伸手接過尖刀,對麼小花道:
「婆婆呀,人說活吃人心大補,待媳婦挖出這老狗的心來,就用盆中水稍加清洗,婆婆趁那心尚在跳時吃下,也算媳婦一點孝心。」
麼小花忙道:
「慢著,你若挖出這老狗的心來,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我們不能要他死的早,說好了的,總得在他身上殺足一千刀呢。」
祈小蝶咬牙道:
「我倒是氣糊塗了,現在——」祈小蝶在挽衣袖,尖刀咬在他的口中,他的臉現在更見煞白,光景已不像是什麼「玉觀音」,倒像是陰司操刀的女鬼!
窗台邊上放著一盞剛點上的燈,因為天將黑了,而黑天割人才夠氣氛!
然而黑天也給予端大夫可乘之機,因為那捆在他身上的繩索,已被他以手指掐斷,但由於他的手腳是捆在一起的,所以他掐了三次才覺著雙腳已鬆散多了。
這情形端大夫心中知道,那根吊自己的長繩該是動手弄斷的時候了,因為——
因為祈小蝶的雙袖已挽起來而露出兩隻粉白的小臂,右手已去握住銜在口中的尖刀。
端大夫便在這時候突然道:
「二位今夜非得殺我不可?」
祈小蝶冷哼一聲,道:
「你死定了。」
端大夫道:
「那麼按照江湖規矩,將死之人的要求是不能拒絕的了。」
麼小花突的厲吼道:
「我操,干大夫的也談江湖規矩呀!」
端大夫背後雙手已可動得,現在他的雙腳繩子盡除,只是他還是保持著原來模樣,而手指已捏住了連在橫樑上的繩子,他只要一用力,那根吊著他的繩子就非斷不可。
聞言,端大夫苦兮兮的道:
「你們難道不答應我這將死之人的最後要求?」
麼小花冷哼一聲道: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害死我兒子,如今你就一命抵一命的還債,娘的,你還有什麼擱不下的心事?」
祈小蝶尖刀一圈,咬牙道:
「上路吧,姓端的,我丈夫還在幽冥路上等你去閻王殿上打官司呢!」
端大夫望著祈小蝶手中尖刀,寒芒激盪中便狂叫道:
「不!這樣不公平!」
麼小花與祈小蝶二人相對冷笑中,麼小花道:
「好吧,你就說出你這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心願吧!」
端大夫遂歎口氣,道:
「行醫—生,救人無算,卻是到頭來死的不明不白,這事誰遇上也會死不瞑目的。」他一頓又道:「今晚看這般光景我是死定了。」他望著祈小蝶又道:「你丈夫在幽冥路上等的是你不是我,但我卻代為轉話給你那死得不明不白的丈夫,告訴他是誰害死他的。」
祈小蝶冷厲的尖聲狂罵道:
「老狗,你臨死放屁一堆,姑奶奶不願再多聽了。」邊高舉尖刀欲上。
端大夫忙又道:
「等等,你總得把話聽完再動手吧!」
麼小花道:
「那就快說。」
麼小花的話,等於是叫祈小蝶稍做等待,只是祈小蝶真的已是忍無可忍了。
便在這時,端大夫忙又道:
「我死不瞑目,是因為何人告訴二位,說是你丈夫死於什麼『斷陰指』上的?」
端大夫話剛落,麼小花冷嘿一聲,道:
「難道不是?」
端大夫道:
「我只要知道是誰造的這種坑死人不償命的謠言,因為在陽世我沒機會找他,陰曹地府我饒不了他。」
祈小蝶道:
「王八蛋,你還是糊里糊塗上路吧!」
端大夫抗聲,道:
「不,你們應該答應一個臨死之人的要求,而且你們剛才也點頭了的,可不能對一個將死之人說話不算數。」
麼小花已雙手在端冷水盆,那是準備叫祈小蝶洗手擦刀之用,因為要在端大夫身上劃滿刀痕,就難見不染得兩手血腥,這時她仰起頭來,道:
「老小子,現在告訴你有什麼用?」
端大夫道:
「十分有用,但求明示。」
麼小花一想,這老小子一死,不定真會變成厲鬼去找上那個殺夫之仇的老偷兒,也說不定。心念間,她輕點著頭,道:
「好吧,老奶奶這就告訴你,江湖上有個偷字輩的老祖宗,你老小子可聽說過?」
端大夫面色一緊,心中暗罵,媽拉巴子的,原來是這姓風的老狗在壞爺的大事,差一點要了老子的命。
心中想著,但表面上卻直搖頭的道:
「沒聽人說過,那你告訴我他究竟是誰?」
麼小花道:
「他就是『偷魂老祖』風嘯山,是他在看了我兒死相以後說的。」
祈小蝶道:
「現在你該死而瞑目了吧!」
端大夫突的臉色一變,變得冷峻而嚇人,那種金剛怒目,神情威猛模樣,宛似換了個人似的,令舉刀的祈小蝶全身一哆嗦——便聽得端大夫又沉聲喝道:
「現在老夫反倒是不能死了!」
連麼小花也是一愣,她暴喝一聲,道:
「媳婦,動手啦!」
祈小蝶一緊手中尖刀,碗口大的一個刀花暴展中,直往端大夫的面上送去,有著一股窒人的冷焰在激射!
倒鉤在橫樑上的端大夫,猝然間雙腳自背後上方暴踹而下,那麼怪異的彈踢如飛,同時間那繫著他的繩子便在「蹦」的一聲中斷裂成兩段。
於是,一聲「啊唷」之後便見祈小蝶整個人被踢飛三丈外,一跤跌在石地上。
再看端大夫,他在雙足落地之後,雙肩一陣抖動,那捆在他身上的繩子全被他抖落一地。
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人不敢,也無法接受這一事實。
麼小花在一愣又驚中,雙手端的盆子便連盆帶水的砸向端大夫,邊高聲叫道:
「快,抄傢伙,這狗東西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祈小蝶被踢翻在石地上,但她卻大叫一聲而起,舞動手中尖刀直欺而上,邊罵道:
「果真是你這王八蛋害死我丈夫,老狗,拿命來!」
端大夫磔磔一聲冷笑,道:
「野婆娘,你們已失去殺老夫的機會了,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祈小蝶幾乎是豁上命的把個尖刀舞得滿天銀星似的不離端大夫左右半尺。
端大夫冷冷一哼,道:
「找死!」突見他身形暴旋,反手一指,快不可言的點在祈小蝶的握刀腕門,就在祈小蝶右手一鬆之間,端大夫突的一掌拍在祈小蝶的頂門上,像是拍中個爛西瓜一般,祈小蝶竟是「啊」了半聲,已橫裡一跤跌在地上,燈光下只見祈小蝶的腦袋正夾纏著一頭青絲,紅白不分的黏糊成一堆,光景是半個腦袋被端大夫擊成泥團了。
「毒蜘蛛」麼小花正從屋子裡取出她唯一的一支「百毒棒」,她見端大夫一掌打死媳婦祈小蝶,狂吼一聲:
「奶奶的同你拼了!」
燈光下只見「百毒棒」端烏黑泛紫的芒刺如針,端大夫不敢伸手去抓,而只得騰身閃躲。
麼小花如同一頭瘋虎般猛撲而上,「百毒棒」宛似巨浪怒潮般凶悍的捲向端大夫。
一陣糾纏狂撲中,忽見端大夫的身形掠起,雙掌上下翻飛,半空中他怪異得出乎意料的雙掌倏合又分,燈光下更見他雙掌各暴伸出食中二指,撩動出嗤嗤之聲不絕於耳,於是便見那盤旋如蛟龍的「百毒棒」中,若隱若現出片片指影,恁般的又在激盪!
不錯,這正是端大夫的「斷陰指」。
「毒蜘蛛」麼小花面色頓時煞白透青,她厲烈的咬著牙齒「格崩」響,雙手握緊「百毒棒」變掃為搗,直往端大夫的胸前搗去!
然而,「百毒棒」,卻比不過端大夫的身法怪,怪得令麼小花尚不及看清楚,她的右目已被「斷陰指」點中,一聲淒厲的慘叫中,麼小花拋去手中「百毒棒」,雙手捂面,卻摀不住鮮血自右眼中往外噴灑,尖嚎中,麼小花不辨東西的就要衝出去呢!
端大夫一聲冷笑,道:
「還想逃!」
麼小花雖然已確如裂心,但她在聽到端大夫的話以後,突然停住腳步,她甚至連那正痛徹心肺的右目也不管的猛然面對逼近的端大夫,倒使得端大夫也是一怔。
緩緩的,麼小花伸手入懷,一連的摸了兩把毒物來。
端大夫尚以為她是要在已傷的眼睛上用藥呢,不料突見麼小花一步步的向自己逼近。
端大夫不由得全身戒備起來,因為他忽然想起那日「福來客店」中灶房紅面大漢,他就是中了一種叫「百毒亮砂」的毒,不但皮質被毒砂燒破,而且是苦不堪言,現在這老太婆又摸出兩把來,八成是那玩意兒。
燈光下,端大夫這才看到那「毒蜘蛛」麼小花的雙手,不知何時早套上一雙鹿皮軟手套。
果然,麼小花在右目鮮血直流中,只現出一隻怨毒無比的左目直視著橫肩遊走的端大夫,她那張老臉上正充滿了欲噬人模樣而宛似地獄中的厲鬼。
猝然一把銀星宛如銀河之崩潰,一大片「百毒銀砂」成扇形的向端大夫撒去,絲絲之聲便在這些亮砂中爆發開來,而令人不敢正視!
端大夫是沒有正面看,就在一片「赫」聲中,他猛的一個倒跌,人向反方射出。
於是,麼小花的第二把「百毒亮砂」便在這時候出手了。
她心中明白,面前的端老頭是個深藏不露之人,唯這種人最是可怕,自己的第一把毒砂絕難傷得了他。
於是,這第二把亮毒砂便成了她的唯一希望了。
第二把亮毒砂比之第一把毒砂更亮更多,也更為勁急,因為那是麼小花賭命的一擊,光景是成敗在此一舉了。
反方向暴翻中,端大夫空中擰腰挺胸雙眼打橫互為攪旋如電,只見銀星自身下半寸地方激射而過,那種銀流波浪中尚發出窒人「赫」聲,而令端大夫空中連連暴翻身子不已!
如同幽浮騰空般,端大夫在閃過麼小花的第二把亮毒砂之後,已聞到一股酸臭怪味,落地回頭望去,只見地上牆上隱隱有白煙冒出,可見毒砂十分霸道。
一聲斷喝,端大夫道:
「老妖婆,留你不得!」話聲中他突的一個「海龍抬頭」「斷陰指」已快不可言的插入正欲再施毒砂的麼小花胸間,端大夫的右手食中二指竟然全沒於麼小花的胸膛內,只見麼小花雙手突的緊緊抓住端大夫的右手臂,他稀疏的灰髮散亂而抖動不已,一目怒瞪,幾乎凸出眼眶外,齜牙咧嘴的露出五七顆各不相干的大牙來!
然而,端大夫卻是滿面獰笑,右手套中二指便在麼小花的左胸內一陣勾攪中,麼小花那握在端大夫右手臂上的雙手,漸漸的鬆下來……直到麼小花倒在地上。
端大夫一舉殺死麼小花與祈小蝶二人以後,快步走進室內,卻發現床上根本沒有什麼屍體在,這才知道那死去的和先早被埋了。
走出佟家酒館,端大夫望望那掛在屋簷下的四方木板,那上面的一個大大「佟」字,寫的十分蒼勁,只是年深入遠而有些剝舊。
笑笑,端大夫心中在想,從此這佟家酒館真的結業了。
端大夫上得馬,一抖絲韁,便朝著大刀寨馳去了……
天色已是烏七八黑的了。
端大夫趕到大刀寨的時候,正遇上大刀寨全寨正吃晚飯,那「血刀」常玉春聞報白虎鎮的端大夫趕來,忙著叫人把端大夫帶上大廳上。
仍然一付冷傲之態,「血刀」常玉春道:
「辛苦大夫了。」
端大夫一付恭順的道:
「應該的,也是份內之事。」
常玉春目光炯然的問:
「怎的不見如意樓來人?」
端大夫一聲歎,道;
「常寨主呀,說來真的嚇死人了。」
常玉春冷傲的道:
「什麼事?」
端大夫道:
「從貴寨走脫了姓風的師徒二人,不料半道上遇上他二人,那如意樓的人一見,知道這師徒二人會在大刀寨鬧事,立刻拔刀欲殺死他們,在下十分清楚,如意樓的人十分的心向大刀寨,不料……唉!」
常玉春雙目一厲,道:
「說!」
端大夫雙手一攤,道:
「如意樓的人怎是那姓風的對手,只一照面便為姓風的擊斃了。」
「血刀」常玉春嘿嘿一陣冷笑,道:
「什麼東西,總有一天叫我兜上的。」
端大夫道:
「當時要不是在下見機的快,只怕……」
「血刀」常玉春鷹目一緊,道:
「如意樓那方面可有人知道?」
端大夫道:
「在下自是要把如意樓人被殺之事送到如意樓,另外又把常寨主要邀請如意樓的樓主來貴寨的事,順便也向白樓主說了。」
常玉春點點頭,道:
「很好,你辦的對。」一頓之後,他又問:「那如意樓的人怎麼個說法?」
端大夫道:
「明日他們就會趕來的。」
點點頭,常玉春道:
「吃飯吧,完了你還得為傷的人治病呢!」
端大夫也不客氣,立刻在那紅面大漢童秋山的引領下到了客廂中,這時早有人把他的藥箱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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