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又要銀子又要命 文 / 柳殘陽
來人不是別個,正是呂大鏢頭呂剛,這時呂剛、不但形色緊張焦惶,更是喘得有如牛哮,看光景,差不離就把一顆心從嘴裡迸跳出來,滿下巴的絡腮鬍子全在抖顫。
管瑤仙迎上幾步,沒好氣的道:
「瞧你這副德性,火燒著尾巴啦?」
呂剛手指前頭,吁吁直喘:
「二小姐,請趕快過去……是那些陰魂不散的東西找上門來了……」
眉梢子一挑,管瑤仙道:
「話說清楚點,是誰找上門來?」
呂剛慌亂的道:
「就是那幾個潑狐呀,他們一共來了八個人,業已進了鏢局大門,指名叫陣,總鏢頭打發我來急請二小姐,他自己則先頂了上去……」
臉蛋上是一片陰冷,管瑤仙道:
「『無影四狐,?」
連連點頭,呂剛急切的道:
「就是他們,而且眼下不止是這四條潑狐,顯然還另外請得幫手;二小姐,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一趟他們摸上了門,斷斷乎未存好心,二小姐千萬謹慎才是!」
瞟了身邊的君不悔一眼,管瑤仙心想來得正巧,她先前不知能否留住君不悔——甚至沒有把握將君不悔留到「無影四狐」現身以後,這個令她坐蠟的問題,卻由「無影四狐」替她解決了,如果近憂一去,何需遠慮?只要君不悔肯為她擔待……
咧咧嘴,君不悔道:
「他們可來得真快,二小姐。」
管瑤仙低聲道:
「願意幫我們這個忙不?」
君不悔捲起袍袖,提高嗓門:
「二小姐見外了,『飛雲鏢局』的事,也就是我君某人的事,能之所及,決無反顧!」
管瑤仙欣慰的道:
「我知道可以指望你,君不悔,我們走!」
鏢局的照門牆之後,便是寬廣的前庭,青石鋪砌的地面上積雪方除,雖然仍有些滑濕,卻極其清爽;一字排開的八個人中,四位是「無影四狐」的原班人馬,外加一個狄元,其他三位,一個是年約六旬,瘦小枯乾的禿頂老頭,這小老頭頂上無毛,頷下卻蓄有一撮黃焦焦的山羊鬍子;另兩個穿著相同,面貌酷肖,一樣的書生打扮,一樣的英挺俊逸,二人面露微笑的站在那兒,還真有點玉樹臨風的味道。
飛雲鏢局這邊,早已是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管亮德為首峙立於前,那胡英、彭季康,與另外三位鏢師則散開左右,二十多名趟子手亦執棒掄刀的圍成一個半圓,打眼一看,確是劍拔彎張,隨時都有一觸即發的可能!
管瑤仙與君不悔、呂剛等匆匆趕到,管二小姐一見那「無影四狐」及狄元,先就上了三分心火,心火一升,風眼中便透了紅:
「很好,你們來得正好,就算你們不來,我也要天涯海角去找尋你們,徹底了結這一筆帳!」
「魔狐」狄清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大馬金刀的道:
「所以我們自己識趣,不勞姑娘你長途跋涉,便通通為你送上門來了!」
管瑤仙的眼皮抽動不停,她錯著牙道:
「虧你們『無影四狐』也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卻手段卑劣,行為下流,沒有一丁一點能以配合你們聲望的修養與氣度,你們的確只是四條狐,四條殘凶又淫邪的惡狐!」
狄清面不改色,冷冷的道:
「管瑤仙,我要早知你是如此潑悍刁鑽,狡詐多詭,前些日便不會輕饒了你,我一念慈悲,卻留下你這個禍患,更拿一張尖嘴利舌來衝撞於我,你道你眼下就篤定得以保全?」
管瑤仙略現激動的道:
「得了罷,你一念慈悲!你是起的什麼心?打的什麼譜?你不是要輕饒我,你是要黑心肝的糟蹋我,羞辱我,叫我生生世世不能翻身,狄清,我管瑤仙是什麼人?豈容你這個形似惡鬼的弟弟橫加暴虐?」
大吼如雷,那狄元氣沖斗牛的叫著:
「你這個尖酸刻薄的臭娘們,你給我小心說話!他娘我形似惡鬼,你自認長得像朵花?哦呸,你純是在自我陶醉,在臭美……」
管瑤仙不屑的道:
「至少,不是我先找上你吧?」
狄元暴跳起來:
「好賤人,我現在就宰了你!」
君不悔斜身橫阻向前,向狄元誠心誠意的作了一揖:
「狄二爺,又數日未見了,二爺該不會忘記我吧?」
猛往後退,狄元吸了口氣,卻咬牙切齒的道:
「忘不了,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你來,今日來此,『飛雲鏢局』的過節為次,找你才算正題!」
君不悔故意輕鬆瀟灑狀:
「但願狄二爺你這一次不要再做錯事。」
狄元憤怒的道:
「這一遭,我包你消散不了!」
這時,管亮德才又有功夫插話:
「各位朋友,相信各位今番到來,不只是為了相互謾罵,空逞口舌之能而至,必是有所示教吧?」
狄清微微昂起臉孔,淡漠的道:
「你用詭計戲弄我們,使我們白耗心思,枉費力氣,落了個笑話,賺了個丟臉,半分好處未得,如此失顏的事,我們承受不起,這是我們前來的原因之一;你妹子夥同鏢局的人暗算我二弟,將他狙殺成傷,如此怨隙豈可不報?這是我們前來的原因之二;有此二端;想已足夠解釋我們的目的了!」
管亮德陡然間氣得混身哆嚏,面容充血,他禁不住昂烈的吼叫起來:
「狄清,你這算什麼驢話?簡直就是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完全蠻不講理!我們保的鏢,護的貨,於你有何相干?你不自省強取豪奪的不是,沒想到你反倒怪罪起我們來;難道說我們就該由你搶、任你劫、受你們宰割?我們就通通該死?而你意圖將我妹子強配予你二弟,我妹子不從,你們竟喪盡天良打算施暴於她,幸有君不悔冒死搭救,方免於難,莫不成我們抗拒凌辱,抵擋淫惡也叫錯了!」
狄清沉緩的道:
「但凡衝撞了我們,便沒有道理可言,姓管的,你不錯,誰錯?」
管亮德狂笑如嘯:
「好,好,好,今天我才算見識過什麼叫霸道,什麼叫蠻橫,什麼叫張狂!狄清,哪怕你是閻王老子,不碎金剛,我也要和你豁上!」
狄清陰森的道:
「我們原就是為這個來的!」
管瑤仙尖銳的接口道:
「大哥,這幾頭邪狐也是人肉做的,我更不相信他們能多一條命,隨他們想怎麼辦,我們全接著!」
手指遙遙點了點管瑤仙,狄清寒著臉道:
「賤人,今天你是第一個逃不掉,我要不在你身上找回我二弟丟失的面子,我這個狄字便反過來寫!」
君不悔忽然冒出話來:
「狄二爺臉上只是挨了小小一刀,面子尚不算完全丟失……」
兩眼定定的瞪著君不悔,狄清深長的呼吸,藉以緩和心肺間那股沸蕩的怒氣,抑制著腔調的激動,以至發出的聲音彆扭得古怪:
「只是挨了小小的一刀?好極了,那一刀想就是你的賜予?」
君不悔竟有點難為情的說:
「不敢說賜予,狄大爺,雙方過手交鋒,刀槍無眼,我一時不曾留神,狄二爺的臉盤上已多了一條口子,但傷口不深,只是那麼一小條……,,
笑得有如狼曝、狄清拉長著嗓門:
「不錯,只是那麼一小條……」
那禿頭乾瘦的小老兒似乎已經不耐煩了,別看他個頭瘦小,說話的音量卻來得很大:
「老狄,咱們已來了這一會,卻盡在磨弄嘴皮子,你受得了,我忍不住,廢話少說,且將主題給他點明,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狄清對這糟老頭子竟然出奇的恭順,他微微哈腰道:「是,顧老吩咐,敢不遵命?我這就拿言詞過去——」
一個稱「老狄」,一個叫「顧老」,同樣一個「老」字,上下秩序這麼一顛轉,尊卑立分,意義也就完全不一樣啦,顯見姓狄的在身份上是要比姓顧的低了那麼一頭!
「無影四狐」也有畏懼之人——此位來頭是不小!
管瑤似像是吃了狼心豹膽,任什麼全不論了;她怒望著那枯乾老頭,聲聲冷笑:
「既然敢於為虎作悵,助紂為虐,便不妨丟下個姓名來,老頭子,你那道號該不是關起門兒嚷給自己聽的吧?」
狄清神色一變,叱道:
「賤人大膽,你可知顧老是誰?豈容你隨口譏嘲?」
一撇嘴,管瑤仙道:
「他又會是誰?和你們窩在一道的角兒還有什麼好人?」
洪亮的大笑著,乾瘦老者擺了擺手:
「這丫頭唇舌如刀,又尖又利,卻是頗具膽量,老狄,不分親疏敵我,自來我就欣賞有膽量的人,這種人做鬼也不會做個窩囊鬼!」
狄清陪著乾笑一聲:
「顧老見解精闢,說得極是……」
黃濁濁的兩隻老眼往上一翻,瘦老頭又對著管瑤仙道:
「你方才不是叫我放個名姓下來麼?好,我就向丫頭你報上萬兒啦,我姓顧,叫顧乞,呵呵,那乞仍是乞丐的乞,江湖上的老少朋友習慣稱我「聚魂刀」,「聚魂刀」顧乞就是我老頭子!」
所謂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真是一點也不錯,顧乞的萬子一出口,管家兄妹就好像中了魔,見了鬼,被人下了咒一樣形態大變,容顏立轉慘淡,而「克嘟」一聲脆響傳來,大縹師呂剛在震驚之下,居然把那柄三十斤沉的利斧也嚇脫了手!
君不悔迷惑的瞧著管家兄妹,目光又移向散立週遭的各位鏢師——老天,那一張張的面孔俱無人色,模樣都讓恐懼浸透泡軟了。
眼珠子再轉到顧乞臉上,顧乞手持山羊鬍子,正在那邊廂朝他頷首微笑,笑得挺溫和慈祥:
「老弟,我看你對我顧乞這個名姓,似乎沒什麼特殊感覺?」
君不悔愕然道:
「不就是個人的名姓麼,我為什麼要有特殊的感覺?」
管瑤仙這時才像返回魂來,她悄悄靠近君不悔,唇角在不受控制的顫動:
「這顧乞……是天下最最有名的六把刀之一……又稱『絕一閃』,他這把刀,據傳聞也是沾血最多的一把刀,你可要小心……」
君不悔哺哺念著:
「『絕一閃』?」
顧乞閒閒笑道:
「是的,絕一閃,意思是說,刀光一閃,萬事斷絕,當然其中也包括人的性命,而尤以敵人的性命最是可慮。」
端詳著這「絕一閃」,君不悔不大相信的道:
「就憑你這個三根筋吊著脖子,兩隻卵蛋掐個鳥的糟老頭?」
顧乞不溫不怒的道:
「人不可貌相啊,老弟。」
暗裡驚出一身冷汗,管瑤仙低促的道:
「千萬不要激怒他,君不悔,這個人不同於『十三人狼』,甚至不同於『無影四狐』,他是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談笑問便能取人首級……」
君不悔吞了口唾沫:
「看外表倒是看不出來……」
顧乞不再多說,衝著狄清努努嘴,於是,狄清又是一躬身,面向管亮德:
「姓管的,你伸長耳朵聽清楚了,我們來此的原由業已說明,本來是打算一朝面便開宰的,沒那麼些羅咦可講,但顧老卻偏有悲天憫人的心懷,特為你們留下一條路走--若是依了我們兩件事,你們大多數人即可保命!」
管亮德在知悉顧乞的底蘊之後,已是鬥志大減,銳氣立挫,他顯得相當軟弱的道:
「哪兩件事?狄清,你也不能過於強人所難……」
狄清大刺刺道:
「其一,賠償我們顏面損失五萬兩現銀,其二,將這混小子交給我們帶走,他必須為傷害我二弟及殘殺我兩名手下付出代價!」
又是五萬兩銀子——這「無影四狐」與那「十三人狼」倒像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開出的價碼竟是同一個數目;管亮德掙扎著道。
「五萬兩現銀!狄清,你亦未免太過心狠手辣,我們一間小小的鏢局,從哪裡去積攢這麼一筆巨金?只怕連人賣給你都湊不齊……」
管瑤仙也憤恨的道:
「你們的顏面就是那麼值錢?然則我們所受的損失與委屈又去找誰算?」
冷淒淒的一笑,狄清道。
「這是列位自家的事,我管不了這麼多;五萬兩銀子少一文也不行,兩樁要求缺一樣我們便宰人,統統宰光,雞犬不留!」
管瑤仙面容鐵青,挑眉瞑目:
「狄清,你真以為吃定了?」
連忙對妹子拋使眼色,管亮德已是怯意更濃:
「狄清,既然你們有心給我等留一條退路,這條路總要我們走得下去才行,若是此路通天,又叫我們如何攀升?離譜大遠的事,並非我們不從,乃是辦不到啊……」
狄清表情僵硬,語氣也和表情一樣僵硬:
「這不是買賣青菜豆腐,作興討價遠價,姓管的,不獻銀子便納命,你看哪樣合適就挑哪樣,我懶得跟你黏纏!」
用衣袖擦了擦額門上的冷汗,管亮德哭喪著面孔:
「可是……我們的確湊不出這許多……」
猴頭猴腦的「鬼狼」黎在先開腔了:
「管亮德,你不用在我們面前哭窮,這五萬銀子的價碼我們可不是亂開的;『飛雲鏢局』生意做得不錯,太平日子也過足了,家當十分的厚實,這些年來很積存了幾文,五萬兩銀子對你而言,就不算九牛一毛吧,也絕對難為不了你,若再要推三阻四,姓管的你就不上路啦!」
管亮德閃閃爍爍的將目光投向自己妹子,意思是要管瑤仙替他拿個主意,管瑤仙真正感到困擾的不是這幾萬兩銀子的事,她在琢磨,輪到君不悔頭上那個難題又該如何處置?總不能讓君不悔活生生的跳進這座獸坑啊!
偷窺著妹子臉上變幻不定的神色,管亮德心裡發急,益加沉不住氣了:
「妹子,你看這筆數目……」
管瑤仙沒有回答兄長的話,逕自向狄清道:
「五萬銀子我們給,狄清,不但給你們五萬兩,我再另加三萬兩,合共是八萬兩現銀--只求你們放過君不悔!」
管亮德一陣肉痛,冷汗涔涔,幾乎是在呻吟:
「妹子……你瘋了?八萬銀子,那可是八萬兩銀子啊,你這樣搞豈不是要我們傾家蕩產!」
管瑤仙堅定的道:
「我說了就算數;大哥,錢財乃身外之物,捨盡了還能再賺回來,一條人命斷送進去便再也找不回同樣的一條命了,大哥,生命是無價的!」
感到一陣虛軟襲來,管亮德腳步踉蹌,雙眼泛黑,要不是他身後的胡英趕緊上前扶了一把,這位「飛雲鏢局」的總鏢頭只怕就待一屁股坐到地上!
管瑤仙望著狄清,沉聲道:
「怎麼說!」
八萬銀子是一筆極為誘人的數目,有多少人家勞碌終生賺不到八萬兩,稍微儉省點,這筆銀子足可渡過半世啦。
但是狄清雖然心動,卻也不敢擅作主張,這裡還有一位比他份量更重的角兒在呢,他陪著笑問顧乞:
「顧老,你的意思是?」
顧乞慢條斯理,皮裡陽秋的笑了笑:
「只多出區區三萬兩銀子,老狄,你二弟臉上那一刀就算了?你兩個手下便把性命白賠了?方才管姑娘還說了人命是無價的哩,你卻算得好便宜。」
狄清老臉一熱。趕忙躬身道:
「我哪會有這種想法?只是因為不敢擅專,才向顧老請示卓見,顧老怎麼決定,我兄弟必然遵從……」
顧乞安閒自若的道:
「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的決定了,老狄。」
狄清尷尬的打了個哈哈:
「是,是,顧老是說。不該用三萬兩銀子來抵消那小輩的罪孽——」
顧乞平淡的道:
「一點不錯,老狄,你也不動動腦筋多想想,只為了三萬銀子,便將漫天的血債一筆勾消,你那兩個手下不會說話,你二弟可還活生生的擺在眼前,他心裡又會是個什麼滋味?往後,叫人提起來,說你老狄只認銀子不認親,得幾文錢財便不管別人死活,一朝背上這個名譽,你還打譜往下混?」
狄清乾笑道:
「其實我也只是嘴裡說說,一切還得聽從顧老裁示。」
那一頭,緊板著一張醜臉狄元出聲道:
「哥,顧老這不是裁示下來啦?」
狄清銀子沒賺到,卻賺了個老大沒趣,一腔怨氣便發向管瑤仙頭上;他惡狠狠的拉大嗓門,像在和誰吵架:
「管丫頭,你休想拿幾文錢來打動人心,別說三萬兩銀子,便三十萬兩銀子亦買不回那潑皮的一條命;難道說我二弟臉上的一刀,我那兩名手下的性命,是能用銀了來衡量的?」
管瑤仙沙沙的道:
「死掉的那兩個,對你無關痛癢,你弟弟也僅是受了點皮肉之傷,三萬兩銀子應該可以彌補,狄清,顏面之爭是虛無的,遠不如白花花的銀子來得實惠……」
不待狄清回話,狄元已咆哮起來: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管賤人,只因為那一刀不是割在你臉上!我任情不要白花花的銀子,也要爭這口氣!」
管瑤仙仍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狄元,雖然你受了傷,雖然你們損失了兩個人,但事情的起因為何?其咎決不在我,如今我們不談孰是孰非,假若你能放過君不悔,錢的方面,我可以酌量再增加一點……」
管亮德又是晃了晃,硬著聲叫:
「妹子……」
狄元雙眼突凸,神情獰厲的大吼:
「老子要那姓君的狗命,不要錢!」
管瑤仙容貌淒黯,緩緩瞧向君不侮——她知道君不悔有一身好本領,但是她決不認為君不悔的本領強得過顧乞去,除了顧乞這把天下聞名的狠刀外,更何況還有「無影四狐」、狄元,還有兩個不知名的幫手,她由絕望變沮喪,她不曉得該怎麼來挽救君不悔;有一點她是明白的,就是「飛雲鏢局」的人全加進去,亦難以對當前的形勢有所扭轉。
前幾日在土地廟裡,管瑤仙之所以用計脫身,不曾慫恿君不悔和「十三人狼」硬拚,為的亦是敵眾我寡,深恐君不悔力有不逮;她十分讚賞君不侮的武功,然則並不盲目誇大,她不相信君不悔可以一己之能抗桔「十三人狼」,當時的想法便是她現在的想法,而眼前之敵,卻又比「十三人狼」狠惡上多少倍!
君不悔到了這時也不禁犯了嘀咕,他同樣不清楚自己是否抗得過顧乞,甚至抗得過這一大群凶神,但見管家兄妹與一干鏢師的顫慄反應,他兔不了亦心往下沉,自然而然的惶恐起來。
迎著管瑤仙悲滄的目光,君不悔覺得管瑤仙似是在凝視一個死人,眸瞳深處浮漾著那等的哀切與慘愁,好像正對一個無助的靈魂表示著悼念……
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君不悔吶吶的開口道:
「二小姐……嘔,你,你怎麼這樣瞧我?怪叫人不自在的……」
有著想擁抱君不悔大哭一場的念頭,管瑤仙強抑悲苦,聲調咽噎:
「君不悔,他們一定要你的命,你知道嗎?他們不肯放過你……」
君不悔點頭道:
「我聽得很清楚,他們要找我報仇。」
管瑤仙目閃淚光,低啞的道:
「告訴我,君不悔,你要我怎麼幫你?只要你說出來,我絕對做到,哪怕豁死一拼,我也甘願!」
怔怔望著管瑤仙,君不悔覺得一種奇異的感受在滋生,在蔓延,非常美妙,非常溫馨,似有一股熱力由心底澎湃,甜絲絲的隨著全身血液流循,他竟有些暈陶陶了。
驀地晃了晃腦袋,他定了神,面紅耳赤的道:
「不,二小姐,你什麼都不必幫,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們要的是我,我獨自卯上就成!」
發覺君不悔的情態反常,管瑤仙亦顧不得去細加體會了,她急切的道:
「他們人多勢大,君不侮,你敵不過這一大群——」
挺挺胸膛,君不悔升了幾分豪氣:
「二小姐,我不要連累『飛雲鏢局,,不可為了我徒增你們的損失;我一個人和他們拼,如果我輸了隨他們處置;萬一我贏,你連五萬兩銀子也不必付,好歹賭上這一遭吧!」
顧乞慢吞吞的道:
「好小子,還蠻有種的呢,一肩擔下風雷動,氣勢不差!」
往前一站,君不悔大聲道:
「你們想要我的命不是?我人就在這裡,待要命的走上來,各位哪一個願意搶這頭一功?」
狄元望了望乃兄,不由大犯躊躇;照說他是「報仇」的主角,理該搶這「頭一功」,問題在於他深知自己不是人家對手,上一次,只過一招便差點去了半片腦袋,此刻朝前湊,效果必也好不了多少,原本十掐八攢的事,假若砸鍋砸在自己手上,豈不叫又羞又冤?
狄清當然明白老弟的難處,他卻不十分相信君不悔有狄元所描述的那種功夫,一個藝業修為達到恁般境界的高手,怎會夾生猶豫至此?怎麼看怎麼不像,他哼了哼,微側過面孔:
「老四,你上去收拾他!」
「鬼狐」黎在先答應一聲,背著手走了出來:
「小子,咱們也叫有緣,又碰上啦,這一遭,卻看你還有什麼花巧可使!」
君不悔硬梆梆的道:
「我不會忘記你幾次三番想要我命的事,我該好好整治你!」
賊兮兮的笑了,黎在先噴了噴嘴:
「小王八蛋,越來口氣越大,一次見你一次不同模樣,你倒是七十二變,沾風往上長啊!」
「啊」字還拉著長長的尾音,這位「鬼狐」已凌空橫身,閃電般將十三腳融成一腳,暴蹴君不悔!
君不悔貼著地面三寸連續旋滾,黎在先「呼」聲斜回,雙掌如刀,快不可言的對著敵人天靈劈落!
於是,那一片如紗如霧的青藍色光華便忽然溢升,宛如湖水浮漾,波光粼粼,無聲無息的彷彿一下子就充斥於天地!
只聞黎在先鬼叫一聲,猛的彈飛兩丈,一個斤斗翻落下來,左頰上業已多了一條血痕,赤漓漓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