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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文 / 柳殘陽

    在「英里谷」,柳亦楓養了幾天的傷,由於本身武學根基不弱,肩膀挨了那一刀,雖然不輕,但是在韋英風及蘇艾青細心照料之下,大致已經痊癒了。

    蘇艾青望望外面的天空,微笑道:

    「今天天氣晴朗是個好日子!」

    韋英風呵呵笑道:

    「怎麼天氣晴朗就是好日子?那一年到頭,倒—大半是好日子。」

    這幾天的相處,柳亦楓漸漸的喜歡蘇艾青,不像剛開始時對她有有一份戒心!

    聽兩人說說笑笑,他也感染上一份愉快,嘿嘿笑道:

    「天氣好壞,端看心情,心情好,狂風暴雨也覺有趣,否則,再好,也無心欣賞。」

    蘇艾青眼波盈盈,樂道:

    「舅舅說的最對!」

    蘇艾青早就跟著韋英風叫柳亦楓為舅舅了!

    韋英風低聲笑道:

    「我說的就不對嗎?」

    蘇艾青故意道:

    「才不對呢!」

    然後,窈窕身段,輕輕盈盈的閃到柳亦楓身邊,韋英風拿她沒辦法。

    不過,他不在意,他正陶醉在蘇艾青轉身時留下一股的淡淡的幽香。

    剛巧,店小二送來午餐!

    自從那天,在客棧裡與「赤須龍」魯長春,及雪花門派的白雪山、白雪心發生拚鬥、打殺之後,客棧裡躺了三副屍體,店小二對他們畏如厲鬼。

    本來,韋英風擔心發生命案後,會引來官方的干涉,想另換個地方,但是,附近找不到住的地方,柳亦楓又不宜過度移動,只好冒險住下。

    不過,他採取威逼處誘,—方面他恐嚇店小二不得聲張,一方面又給小二多倍的價錢,小二倒也合作,沒有張揚出去。

    他們暫時不便露面,因此,三餐皆由店小二端到房間裡來。

    他們另在隔壁給蘇艾青訂了個房間,但是,除了睡覺時間,她幾乎都跟韋英風在一塊。

    從第一次見面,彼此都留下了好印象,加上這幾天的相處,愛苗已在兩人心中滋生,不明究裡的人看他們恩愛的樣子,真要以為是新婚夫婦呢!

    店小二一進門,頭頂就直冒汗,—面因為天氣燠熱,—面同因為緊張。

    他們二人看起來,都不像是凶神惡煞,尤其那年輕的韋英風更是溫文有禮,女的花般的嬌媚,只是殺起人來全走了樣。

    小二惟恐怕招待不周,也惹來殺身之禍,心裡—直在嘀咕著。

    韋英風當然看得出來,笑道:

    「小二哥,把我們當一般客人即可!」

    小二心裡想道:

    「要是每個客人都會殺人,那還得了!」

    不過,嘴仍恭敬:

    「還缺些什麼,小的給你拿去!」

    韋英風跟他開個玩笑,一扯把小二拉下身旁,低聲道:

    「小二哥,在下什麼都不缺,就少個老婆,你看……」

    小二恭身哈腰,笑道:

    「大爺,你說笑,那位姑娘美得像仙女下凡,跟大爺真是匹配,郎才女貌!」

    蘇艾青早已忍耐不住,叫道:

    「你們嘀嘀咕咕的說些什麼?」

    韋英風眼角一斜,低聲道:

    「不要亂說,那姑娘可是凶得很,不但會打人,還會殺人呢!」

    小二一聽會殺人,嚇得直哆嗦,雙腿發軟,站立不穩。

    柳亦楓一看就知韋英風頑性又起,叱道:

    「風兒,不要胡來!」

    他們現在處在敵人的監視下,隨時隨地都得小心提防。

    韋英風從腰間摸出一串銅錢,笑道:

    「小二哥,這拿去喝茶吧!」

    錢,是極其有用的,尤其像小二這個行業,哪個不見錢眼開。

    店小二雙手恭敬接過,邊道:

    「多謝大爺,多謝大爺賞賜!」

    一溜煙的不見了!

    蘇義青,柔聲嗲氣道:

    「你倒像個大財主咧!」

    韋英風正經八百的道:

    「不敢!不敢!」

    蘇艾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迷人的鼻息,韋英風心神為之一蕩!

    蘇艾青輕推他一下,道:

    「英風,你著魔了?」

    她不但已經改口叫柳亦楓舅舅,也改「韋公子」為「英風」了。

    她轉身對柳亦楓,又道:

    「舅舅,他像不像個發了橫財的土財主?像不像,舅舅?」

    柳亦楓若有所感,冷漠的—瞥,淡淡的道:

    「韋家以前的確是大財主,要不遭橫禍,萬貫家財幾輩子也花不完。」

    話一出,三人立即沉默下來。

    蘇艾青對於韋家不幸的遭遇雖然不清楚,但也約略知道韋英風的父親是被師父殺害的。

    韋英風厲聲道:

    「父仇不共戴天,我韋英風當天立誓,不手刃兇手,誓不為人!」

    柳亦楓低聲道:

    「小聲點,不要太明目張膽!」

    蘇艾青也感染上那份悲淒道:

    「你還好,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從小就是師父把我帶大的!」

    此時,她又想起師父桃花郎,雖然為人不正,還想殺韋英風,但是,他從小把蘇艾青帶大,情同親生的父親,他們已許久未見了。

    她也想到師兄喬志中,從小,喬志中是她唯一的玩伴,對她很照顧,到「渭水之濱」也不知怎麼了,以後恐怕見面也難了。

    柳亦楓就像一位父親,柔聲的安慰她道:

    「艾青,跟著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互相照顧,不就像親人嗎?」

    韋英風也道:

    「對啊!我跟舅舅都會照顧你的,你不用擔心,說不定會找到你師父。」

    這番話,純粹是安慰蘇艾青的!

    柳亦楓卻接口道:

    「風兒,依我看,我們最好分頭去調查,可能會快些!」

    韋英風擔心柳亦楓的傷勢,道:

    「舅舅,等你傷好些再說!」

    柳亦楓淡淡的道:

    「我的傷早不礙事了,有些事我急著要去辦!」

    韋英風問道:

    「什麼事?舅舅,我去幫你辦好了,你再好好休養幾天吧!」

    柳亦楓嘴角一撇,道:

    「不,你去找桃花郎,務必挖出他的根,在他身上就可以找出當年的主凶,這傢伙狡猾得很,這麼多年,我一直抓不到他的狐狸尾。」

    韋英風一哂道:

    「那你呢?舅舅!」

    柳亦楓沙啞的道:

    「我的事,你暫且不要過問,日後你自然會知道。」

    韋英風點點頭,道:

    「好吧!那我們如何碰面呢?」

    柳亦楓略一沉吟,道:

    「在黑水潭邊有一座小屋,是我以前的住所,偶而我還會回去看看,有事我們就在那碰面吧!」

    韋英風喃喃自語,念道:

    「黑水潭!好,那我們就此分手,舅舅你自己多保重!」

    柳亦楓笑道:

    「闖蕩江湖一二十年,不保重早活不到今日了,倒是你,涉世不久,凡事多小心。」

    韋英風微笑道:

    「現在我謹慎多了!」

    柳亦楓又想起什麼似的,道:

    「千萬不要再到明月宮去,等我辦完事,再會同你—塊兒去。」

    一旁的蘇艾青笑道:

    「我從小在明月宮長大,很熟,那真的沒有什麼,我可以帶你們去!」

    兩人相視一笑,柳亦楓輕笑道:

    「再說吧!風兒,艾青是個好姑娘,好好待她,別再發生上回的事了。」

    柳亦楓指的是上回被劫之事。

    蘇艾青深覺不好意思,面泛酡紅!

    韋英風對她深情的一瞥,更使她紅霞滿面。

    韋英風拉開嗓子,高聲叫小二前來結賬。

    小二見三人要止,喜憂參半,喜的是從此不用再擔心他們會再殺人。憂的是也挺可惜的,這個大方的財神爺就要飛走了。

    三人會清了賬,即離開了客棧,至門口,柳亦楓遊目四顧,確定沒有人窺視,方才大步離去。

    韋英風跟蘇艾青則朝另—個方向走。

    兩人有說有笑的,暫時忘了所有的痛苦和煩惱,這世界彷彿只剩他們兩人似的!

    片刻間,他們已經離開了英里谷,正走在一條鋪滿碎石的小道。

    韋英風步履之中,英氣逼人,儒雅脫俗,蘇艾青柳腰輕擺,搖曳生姿,兩人走在一起,真要令人誤以為是神仙春侶呢!

    在一個小小轉彎,韋英風略一沉吟,他發現有人跟蹤而至。

    韋英風拉著艾青加快腳步,大步走出。

    來人亦加大步子跟上來。

    彼此相距始終保持一定距離,韋英風又故意放慢腳步,來人已接近他們了。

    韋英風低聲道:

    「來人功夫不弱,小心點!」

    其實,蘇艾青一身所學,仍足以自保,照顧自己,偏偏她膽子小,又很少與別人過招,所以顯得過於文弱,令韋英風放心不下。

    韋英風霍然止步,來人急急跟上。

    韋英風猛然一個轉身,道:

    「朋友,有事?」

    此時,韋英風方才看清來人,此人長得眉清目秀,一點也不像練家子,五官俊逸,英挺,倒像個書香世家的公子。

    可是,此人看來很不愛說話,可說沉默得令人不耐,真是很奇怪的事。

    這人很年輕,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歲,只是他的架式,卻是經驗老道的武林中人。

    蘇艾青有韋英風在一旁壯膽,脆銀鈴般笑道:

    「你是啞巴?幹嘛不說話?」

    蘇艾青天真模樣,不像是罵人,所以那人好像也不動怒!

    韋英風含蓄的—笑,四週一望,確定僅有他一人,他很滿意。

    此人仍然不說話,一身白衣隨風輕飄,很瀟灑,但手中握著長劍,使他看來更冷漠!

    韋英風見他一直不肯開口,也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啞巴,不過,他仍耐心的等著。

    那人兩眼炯炯有神盯著韋英風,對於玲瓏剔透,曲線分明的美女蘇艾青卻視若無睹,簡直像個出家修道的和尚。

    雙方面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僵持著。

    約莫片刻後,韋英風淡淡一笑,道:

    「兄台,在下認輸了,有什麼話請說吧!」

    這條小徑十分清靜,沒有什麼行人,對方選擇這裡出現,的確高明!

    來人聞言之下,好似極不情願,道:

    「你叫韋英風?」

    韋英風含著一抹深刻的微笑,眼皮子也不眨一下,沉靜的望著這位年輕人。

    韋英風淡淡一笑,道:

    「在下韋英風,朋友如何稱呼?」

    那人嘴角微撇,冷漠的道:

    「『劊子手』段飛英!」

    蘇艾青似笑非笑的瞅著那叫段飛英的人,全身上下打量,笑道:

    「你這麼瘦怎麼做『劊子手』?」

    原來,這人就是江湖第一流的冷面殺手段飛英,因為他的職業就是殺人?只要有人肯出合理的價錢,他可以去殺任何人,因此,外號叫「劊子手」。

    段飛英沒布回答,其實,應該說他根本不回答,更可以說他根本沒行聽到蘇艾青的話。

    怪只能怪韋英風跟蘇艾青,武林中人皆識的段飛英,偏偏他們不識。

    段飛英平生不近女色,甚至連看都不多看一眼,當然,缺德的人就會在背後說他有「斷袖之癖」,至於,事實是否如此,因為他太冷漠了,所以無人敢問。

    蘇艾青微微擺子,笑道:

    「既然你不想說話,那就算了!」

    這些天,蘇艾青離開明月宮以來,見的都是粗腳大手的漢子,有一個較為斯文,她就誤以為人家一定是好人一—不知道這位段飛英正是殺人無數的職業殺手呢!

    韋英風睨著段飛英,道:

    「我們從未見過面,不知閣下有什麼指教?」

    段飛英蕭然的道:

    「我想要你的命!」

    聞言之下,韋英風面孔陡的—寒,道:

    「我們遠無仇,近無冤,閣下為的是什麼?」

    段飛英雙目半閉。冷冷的道:

    「為錢,你的身價不低!」

    蘇艾青輕蔑的—挑柳眉,水汪汪的眸子向段飛英—瞄,道:

    「無冤無仇,就為了錢殺人,你太殘忍!」

    不知他對女孩子特別能忍受,還是根本不理會女孩子,他仍面無表情。

    韋英風則閒散的背負雙手,劍眉一揚,道:

    「不知是誰這麼大方,在下小命一條,也蒙他看得起?」

    蘇艾青微微一怔,道:

    「對呀!是誰要你來殺我們的!」

    蘇艾青的聲音清脆動人,非常好聽,可是段飛英仍然無動於衷。

    段飛英寶劍當胸,毫無感情的道:

    「無可奉告!」

    韋英風神色一凜,冷冷的道:

    「既是如此,閣下看著辦好了!」

    轉頭輕聲對蘇艾青道:

    「你站—邊去,小心別讓他傷了!」

    蘇艾青鼓足勇氣,道:

    「我跟你聯手!」

    韋英風雙眼望向段飛英,生硬的道:

    「不用了,我一個人足夠了!」

    蘇艾青不敢違拗,急忙站到一旁。

    韋英風安閒的一拂衣袖,道:

    「朋友,可以辦事了!」

    段飛英並不急躁,他殺人極多,大小場面見過不少,深知以靜制動的道理!

    韋英風淡淡的笑道:

    「這麼耗著,怎麼跟老闆拿錢呢?」

    「呢」字適才出口,一股勁風帶著寒氣,已襲向他身上的要害死穴,來勢奇怪,威力稍嫌不夠,有投行問路之意!

    韋英風聽風辨位,猝然橫移一步,右手略一伸縮,「紫霞劍」已如漫天暴雨般傾瀉向段飛英身上,來勢奇特,狠辣無比!

    段飛英根本未細看敵人的劍移向何處,卻拿捏得奇準,巧妙的微微一側,已躲過!

    韋英風一笑道:

    「閣下果然身手不凡!」

    說罷,左手劍鞘閃電般向敵人襲去。

    段飛英正奇怪,韋英風為什麼不用劍,而以劍鞘為武器呢!

    原來,這乃虛招,在敵人不解其意時,「紫霞劍」如鬼魅般欺身而來。

    段飛英只得後撤數步,方能避過,對於這位對手,他有了新的評估。

    只見韋英風嘴色噙著一絲淡漠的笑意,笑意中流露出極端的輕藐與不屑。

    段飛英心中一凜,暗忖道:

    「這傢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燈,自出道以來,可能以這號人物最棘手了!」

    韋英風倏忽身形暴轉,長劍極快的一晃,已將段飛英中腹七處重穴罩住。

    段飛英連忙揮起寶劍,劃了—道弧圈,勉強護住中腹!

    韋英風的劍,是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段飛英的也是大有來頭,在江湖上亦享有盛名的「飛霜劍」。

    所以,這一場不但龍虎鬥,還是寶劍對寶劍的大拚鬥!

    兩把利劍在陽光下,卻泛射著秋水也似的澄瑩寒光,兩人心中都不禁讚道:

    「好劍!」

    段飛英要爭取制敵先機,劍光如狂風暴雨般襲捲而上,寒氣森森,似雪花片片飄向韋英風身上!

    韋英風猛然大旋轉,剎那間,他已脫離了段飛英的劍網。

    有閃躲的同時,他以不易察覺,神速無比的速度,電掣般揮出十幾招!

    他劍劍凌厲,換招時是那麼恰到好處,一氣呵成,使人根本找不到空隙!

    段飛英面孔煞白,心中一跳,厲喝連連,倏如風起,暴斬飛削,掣閃如電,招中有招,式中藏式,變化萬千,極其凌厲!

    韋英風其實也盡了全力在應敵,可是他看來還是如平時般的優雅,似是輕描淡寫,反而顯得段飛英捉襟見肘,處處危急!

    對兩人而言,都是生平棋逢敵手,所以格外小心攻防!

    頃刻之間,四十回合已經過去了,攻勢仍沒有緩慢下來,仍閃若電掣,招招式式皆不離敵方的要害,你來我往,急閃如電!

    韋英風猝覺勁風襲來,速度非常驚人,他腳尖踮地,雙腳倏起,絕快的閃掠。

    韋英風心中暗忖道:

    「看來,面前這位年輕人劍術相當精純,想要取勝,也不是易事!」

    想著,他身形迅速如閃電般,一口氣展出,電光石火般劍風綿密,密不透風,威力之恢宏,令人不敢相信。

    段飛英無奈,將手中幻化成一片渾圓的光影,人影儼然飛晃,移後兩步。

    他毫不遲疑,倏忽身形暴轉,銀芒溜閃生輝,對韋英風展開狂厲而猛辣的攻擊!

    韋英風冷冷—笑,道:

    「來得好!」

    身形如幽靈般,詭異之極,不但躲過了攻勢,右手一翻,有如電光石火般,連環不斷的穿插在段飛英的劍勢反攻中,奇妙得出奇!

    一聲驚叫隨之而起,一條身影驟退兩丈。

    蘇艾青完全把自己溶入這場拚鬥中,當韋英風處在險招下,她櫻桃小口就會微微翕動。當韋英風取得優勢,她又有拍手鼓掌的衝動。

    她簡直比場內人還要緊張,她恨不得立即一劍穿胸把段飛英殺了,可是,她又不敢殺人!

    轉眼之間,二十回合又過去了,兩人的劍仍如流星掠空,可見雙方內力都極佳!

    段飛英一聲厲喝起處,人影倏閃,寒光猝抖,左腿亦猛閃而出,變化萬千的使出—十一招五腿!

    韋英風「紫霞劍」上擱下戳,閃電般抖手,輕巧的一一擋過。

    段飛英又厲叱一聲,身形閃動間,又狠辣無比的攻來六招—十三式,間不容髮,密不透風,滴水不露的急攻猛打!

    勁風如飄,凌厲無可倫比,若一道洪流狂捲向韋英風。

    段飛英細目大睜,冷道:

    「你身手的確不凡!」

    韋英風劍眉一舒,笑道:

    「段兄也不弱,在刀口上討生活,到底不是件易事。」

    段飛英神色陰沉,冷峻的道:

    「今天定然要分出個高下!」

    韋英風朗朗一哂,道:

    「那麼,在下只好奉陪到底羅!」

    段飛英面無人色,道:

    「就算你死在我的劍下,亦不枉此生了!」

    說話中,身形適時而動,遊走不定,虛幻莫測的移動中,絕著險招,已綿綿而出。

    韋英風揮灑自如,在電光石火般的交擊攻拒中,他越戰越勇!

    場中人影再度翻躍晃閃,劍芒四濺,幽忽弧光,厲烈無比!

    一旁的蘇艾青不覺露齒一笑,心中忖道:

    「英風一身所學,只怕江湖上難有對手了,以前覺得師父、師兄的武功卓絕無比,跟英風比起來,還差一大截呢!」

    蘇艾青眼波盈盈,鳳目流盼,隨著兩條人影忽進倏退。

    頃刻間,四十回合又過去了。

    忽然一—

    段飛英,發出一引厲喝,「飛霜劍」疾若雷電般攻出。

    蘇艾青心頭一震,呼道:

    「英風,小心!」

    高手過招,旁人最好不要出聲,免得引得當事人分心,蘇艾青也是一份關注,卻令韋英風愣了下……

    當蘇艾青的語聲未完,段飛英口中發出震天的叱喝聲:

    「著!」

    來勢犀利而猛烈,韋英風略一分神,就在這容發之間,「飛霜劍」已猝至身旁一—

    蘇艾青櫻口微張,柳眉緊皺,美目凝注,真替韋英風擔憂。

    韋英風冷硬的一笑,快捷無匹,傾力躲閃之下,衣袖仍被削掉了。

    段飛英趁勢追擊,在頃刻之間,劍芒似萬道金霞,威猛又迅速的推出。

    蘇艾青又是一陣驚呼,但她急忙用手摀住她的小口。

    韋英風不慍不火,「紫霞劍」跟他的劍法,配合得緊密無間,一連串神鬼莫測詭異的招式,宛如天羅地網般,神奇地向敵人反捲而上。

    蘇艾青方才放下了心!

    韋英風微微一笑,道:

    「段兄這幾劍的威力萬鈞驚人,在下佩服得很!」

    段飛英冷然道:

    「干戈相見,少廢話!」

    韋英風長笑一聲,道:

    「段兄,真是乾脆!」

    一股勁風已襲面而至,韋英風身形如流星般掠出丈外。

    三十招又在瞬息間過去了!

    兩人棋鼓相當,打得難分難解,真可說震驚武林的大拚鬥。

    習武的人,一生如果能碰個與自己實力相當的對手,那可是一件快事,現在對他們兩人而言,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攻防仍在繼續,但是,兩人都有英雄相惜的心情,招式送變雖快,但已沒有先前的致命狠相,反倒是互相觀摩學習的味道重些!

    這種心理反應,對「劊於手」段飛英來說,太不可思議子,因為,他一向冷漠,對人無情,凡是他想殺的人,沒有人能再活下去。

    職業殺手對敵人有了不忍之心,聽起來不但好笑,而且荒唐,但卻是個事實!

    驀然—一

    韋英風有如焦雷般,抖手便是一十三招攻向段飛英,詭異凌厲,宛似迅雷驚電!

    段飛英神色微動,猛然退後三步,右手急翻,—溜白色閃光徑向韋英風刺來。

    韋英風不由暗讚一聲,想道:

    「如此糾纏下去終不是辦法,他只是受人收買,為人倒也光明磊落,不如讓他知難而退!」

    想著,韋英風身形有如—縷輕飄的煙霧,不可捉摸的飄掠而來,那麼虛無、奇異,幾乎不像是個人體,可是一至跟前,卻出乎預料,急撲面至,威力之大超出想像之外。

    段飛英心頭大震,猝而拔空數丈高,如騰起的隼鷹,兇猛無比!

    可是,韋英風的攻勢迅速而刁狡,又猛烈異常,好像早知敵人是往哪個方向掠閃,他的利劍,立即又指向那方,威力之大,真是驚魂奪魄!

    段飛英升起落下,—道銀芒似乎已等在那兒,當他身形即將落下,見狀連忙一個大斜身,勁風還是襲體如飆!

    突然——

    劍芒宛如狂沙般翻捲而至,心中大驚,已知情勢不妙,「飛霜劍」當胸一擋,護住要害。

    韋英風的「紫霞劍」本身是把吹毛截鐵,鋒利無比的好劍,他著實想讓段飛英吃點苦頭,知難而退,於是,當兩把當今的寶劍,甫—接觸……

    韋英風將全身的功力運至於「紫霞劍」上,暗中使勁,段飛英也使力抵擋……

    段飛英的臉上浮起一層深刻的震盪之色,在他臉上有表情,也是難得一見!

    就在這時—一

    只聽「鏗鏘」一聲,段飛英手中的「飛霜劍」竟斷成二節……

    這樣的結果,兩人都呆住了……

    韋英風只想震落段飛英的劍,但是,段飛英運功抗拒,兩股沉厚的內力相拒之下,再強韌的兵器,只怕都難以承當。

    段飛英臉色全走了樣,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神色木然,一語不發。

    韋英風深感愧疚,一個成名的殺手,經過了無數的狂風巨浪,憑得真本領,方能闖出名堂,而劍正是他的生命,而今……

    段飛英受的屈辱尚不止於此,他身上絲毫無傷,而最大、最深、最嚴重的傷口,卻在心裡,在心頭深處,而這傷恐怕一輩子也不會痊癒!

    他顫抖的直望前面,目光充滿了悲憤與痛苦,他心裡吼著:

    「天啊一—這不是真的,不會是真的——段飛英怎麼會敗,怎麼能敗——」

    可是,他敗了,徹徹底底敗了,敗得如此,他毫無迴避的能力與機會!

    「飛霜劍」斷了,失敗的恥辱不可能洗刷了,就算有朝一日,他再打敗韋英風,斷了的利劍,也不可能再彌合。

    不可能,「劊子手」段飛英不會敗,江湖上早就投有人可以躲過他的快劍,眼前這個,不是人,是鬼?還是神?他不是人!

    在他還算英挺的面孔,又不自覺的抽搐抖動,從來他只知道成功,他沒有嘗過失敗的苦果,他受不了精神的折磨與負擔—一

    恍惚中,天地在旋轉,他不願去想,他不知這是清醒,或在睡夢中……

    可是,這樣刻骨鏤心的失敗,他又如何能忘?如何能忘了—一

    韋英風嘴唇微抿,他想開口說幾句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蘇艾青在一旁,亦有些不忍,清脆的浯聲自她小嘴中響起:

    「劍斷了就算了嘛!英風又沒有傷你,你不要太難過!」

    她話一出,韋英風嚇一跳,惟恐段飛英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誠知,「飛霜劍」被震斷,比他的人被千刀萬剮還來得痛苦而深刻!

    蘇艾青不懂一名殺手的心情,雖知道他是為了失敗而頹喪,卻不知他正忍受著萬蟻嚙心的痛苦。

    可是,段飛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仍一動不動的僵著—一

    韋英風輕輕發出一聲帶有感歎意味的低呼,他實不知該如何……

    突然—一

    段飛英全身驟然抽搐顫抖起來,雙眼怔忡,隨即又露出陰冷酷厲的神色……

    現場寒氣森森,死靜可怖,沒有一點聲音……

    他露出森冷笑意,像魔鬼般的猙獰,一聲慘絕淒厲的嚎叫忽然響起:

    「天啊!」

    他又一次悚然大叫:

    「天啊!天啊——」

    他用力扯亂自己的頭髮,撕破身上的衣服,原先漂亮的面孔倏而變成極端的扭曲與恐怖。

    蘇艾青嚇得靠著韋英風。

    接著—一

    段飛英如同厲鬼般的大叫,身軀一晃,突然,拔足狂奔,嘴裡又在喊著:

    「天啁!天啊一—」

    蘇艾青尚未發出再—次的驚呼聲,他已消失無蹤,不知去向。

    韋英風怔愕的呆立不動,他做夢也想不到,段飛英會因此發狂,這難道不是自己的罪過?

    蘇艾青向他一瞥,唏噓的道:

    「好可怕!他怎麼會這樣?」

    韋英風先不回答,又向蘇艾青望望,始沙啞沉聲低道:

    「英雄有淚不輕彈,否則,痛哭一場,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蘇艾青微微頷首,具有深意的道:

    「他心裡一定難過極了!」

    韋英風避重就輕的道:

    「說不定過兩天就好了!」

    其實,他心裡有數,只怕段飛英再難成為一流殺手,恢復本來面目了。

    蘇艾青茫然無語。

    韋英風亦垂首沉思,四周,俱是一片靜寂。

    蘇艾青宛如大夢初醒,笑道:

    「我們站在這幹什麼?走啊!」

    韋英風悚然醒悟,朗朗一笑道:

    「對啊!這一陣耽擱,你看,太陽都下山回家了呢!」

    蘇艾青小嘴一撅,輕聲道:

    「再不快找個地方落腳,晚上可得餐風露宿羅。」

    韋英風眼簾半垂,悠然道:

    「只要跟你一起,睡哪兒都一樣。」

    他怕引起誤會,隨即補充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在一塊兒。」

    蘇艾青垂下玉頸,十分羞怯。

    夕陽已經偏西了,晚霞映著蘇艾青的臉龐,更顯得嬌艷可人。

    蘇艾青迷惑的眨了眨眼睛,道:

    「到底是什麼人要他來殺你?」

    韋英風搓了搓手,笑道:

    「不必管他,反正已經過去了!」

    兩人心裡都同時想到一個人——桃花郎。

    蘇艾青雖然疑心,可是,她卻逼著自己不要往這方面去想。

    韋英風一開始就想到,但,他如何對蘇艾青啟口,可能是她師父收買人來殺他的呢?

    兩人腳步緩緩向前面行去,心事皆放在心上,慢慢沉思。

    在這樣的黃昏,身旁伴著一位散發出淡淡雅香的少女,令人有如同墜入夢幻的世界,的確是人生一件大樂事。

    雖然,天色將黑,但,兩人仍不急不徐,隨興而起,走走停停,時而見朵路邊小花,韋英風也會慇勤的摘下,幫蘇艾青插上。

    韋英風眼角一瞥,微笑道:

    「鬢上插朵花,像極了要出嫁的新娘!」

    蘇艾青臉蛋飛霞,面泛酡紅,柔聲嗲氣的道:

    「你胡說!」

    雖只有三個字,聽起來甜甜蜜蜜,叫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漢,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

    韋英風故意又道:

    「只不知你的新郎是誰?」

    蘇艾青輕啐一口,道:

    「討厭!」

    追著他要打,韋英風身形飄然而出,似頭大鳥冉冉而去。

    兩人就這樣追追打打,打打追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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