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水冰心脫困 文 / 柳殘陽
吃力的仰起頭,鐵漢抖著灰鬍子看著如瘋失魂般的兒子鐵錚強,沉聲招手,道:
「阿強……我……們認栽……下來吧!」
鐵錚強低頭大吼道:
「不!我不甘心,爹,我不甘心呀!」
鐵漢沉聲道:
「下來!你這不……成氣……的畜牲!」
一見鐵漢傷重之下拚命在吼罵,那年輕女人抱著個小男孩子—衝上前。
「爹!」懷中小男孩已伸出小手「咿呀」的叫著:「爹!」
目中有淚,鐵漢對年輕的兒媳婦沉痛的道:
「孩子!你大叔……還有……舅舅……他們……全……死了!」
原來石良是鐵漢兒媳的親叔父,「大漠火鷹」謝貫則是鐵錚強的舅舅,自從陳京兒來到鐵家寨以後,鐵漢便快馬把二人邀到鐵家寨以備萬一,不料反倒令石謝二人慘死在鐵家寨:連石良帶來的長白四十盜也無—倖免!
年輕女人雙目流淚不已,越發把懷中兒子抱的緊……
上面,鐵錚強已在咬牙狂叫道:
「爹,你們不用為兒子操什麼心了,我鐵錚強也是一條漢子,今日這種出人意料局面,算是他媽的老天無眼,造化弄人,兒子決心同這目中無人的女人同歸於盡……」
鐵漢怒吼,道:
「阿強,你……你……連我的話……也不聽?」
衛浪雲仰面一聲冷笑,道:
「鐵錚強,你是個膽小如鼠的窩囊廢,狗都不如的畜牲,虧你還自認是條漢子,呸!別不要臉了!」
上面,鐵錚強狂罵道:
「衛浪雲,我的兒,你狠吧,但當大爺發動機關,亂刀殺死你的心上人時候,天下人誰不訕笑你這位當今武林盟主竟連自己的老婆也難以保護,而你,也將遺恨痛苦終生,哈……」
呂迎風急的直跺腳,罵道:
「媽的,這個王八蛋已至六親不認了!」
另—面,老太太頓著手中杖,道:
「阿強,你竟連奶奶也不要了……」
赫連雄沉聲道:
「陶輝!」
站在「蠍子」兄弟前面的「地蠍旗」大把頭陶輝立刻大步上前施禮,道:
「大當家!」
赫連雄指著鐵家一群婦孺,怒喝道:
「你給我聽清楚,把你的人分成兩撥,一撥把她們全圍起來,只要上面那小王八蛋敢動機關,你們就立刻下手,一個也不留,老的小的給我殺光,另一半把姓鐵家掘地三尺,金銀財寶搜盡,老子要看是他狠還是我厲害!」
陶輝大聲抱拳,道:
「遵命!」
於是,陶輝一回頭,「地蠍旗」兄弟立刻衝來六七十人團團把二十一名婦人小孩連鐵漢等全圍了起來……
青月刀耀眼生輝,光景全看天香閣口處的鐵錚強了!
衛浪雲又高聲吼道:
「鐵錚強,你全家性命便操在你一人手中,端看你是願意做個孝子,還是要當那無義的小人了!」
伸手抹去滿面淚痕,天香閣上面的鐵錚強咬牙低望下面眾人,半晌,你突然狂吼道:
「衛浪雲,你敢同本大少爺在這天香閣上面決一死戰?」
衛浪雲仰面上望,雙目真逼鐵錚強,點著頭,道:
「嗯,你已在表現出你男子漢作風了,佩服!」
鐵錚強突的大罵,道:
「去你媽的,少給老子鬆骨頭!」
衛浪雲一笑,道:
「鐵大少爺,既是決一死戰,何不下來一拼?」
鐵錚強尖聲大笑,猶似夜梟,道:
「可想仗著你人多勢眾?」
衛浪雲心中還真擔心,萬一在上面傷了這瘋子,不定他會拚力發動機關,自己的心機便白廢了!
一旁,舒滄已低聲道:
「去吧,浪雲,是該上去會會這個眼不知高低,口不知收斂的混小子了!」
比日大雙錘交叉在後背腰上,衛浪雲舉頭望向上面,見鐵錚強握刀守在閣樓門口,遂叫道:
「鐵大少,衛浪雲上來了……」
他話聲中,騰空而起,雙手箕轉,已攀往第二層閣簷,然後一個大車輪,倒翻著已落在第三層上面——
隔著兒臂粗的窗戶,衛浪雲幾乎滴下眼淚來!
閣樓內,水冰心平靜的坐在鋪設著帳幔的小床沿,神情黯然,雙目泛赤,只有儀態尚還顯得安逸!
緩緩的站直身子,水冰心露齒一笑,道:
「浪雲,我知道你會來的!」
衛浪雲淒然的道:
「來得太晚了!」
水冰心隔著鐵窗一笑,道:
「只要你能趕來便不算晚!」
衛浪雲道:
「他們對你……」
水冰心望望那邊近門處的鐵錚強一眼,道:
「除了不自由,—切還算過得去,好像……好像……」她羞怯的摸著肚子……
衛浪雲心中「突」的一跳,見水冰心的肚皮大了起來,知道兩個月相隔,水冰心的肚皮必然會鼓脹不少,遂急急的露出關切之情,道:
「孩子還好吧?」
水冰心點著頭笑笑,是滿足的笑,道:
「浪雲,我是六順樓大小姐,江湖上的『青羅扇』水冰心,誰人不知性烈如火,但我卻在怒火高漲時候,只—想起腹中孩子,便一切全化烏有而平心靜氣了,能在這『天香閣』被囚兩月,全賴這小東西的鼓舞,否則,只怕我連三天也待不下去……」
露出個滿意又滿足的笑,衛浪雲道:
「冰心,我的心肝,我的妻子,我要補償你,我要十倍百倍的補償……你為我,為我們的孩子已做出太大犧牲了!」
那面,鐵錚強怒罵,道:
「衛浪雲,你們別他媽窮囉嗦了,只等本大少送你上路,你這個頂著大肚皮的老婆定然及時跟你的,來吧,我的兒!」
猛回頭,衛浪雲雙目如電,橫身,錯步,他已面對滿頭滴汗的鐵錚強……
紅須已濕,淚水未乾,鐵錚強身邊便是那根發動機關的繩子垂著,不過鐵錚強已鬆開手,而右手正握著一把大馬砍刀,雙肩聳動著,就等一拼了!
雙目望向繩子一端,衛浪雲沉聲道:
「善惡往往就在一個人的一念之間……」
鐵錚強怒道:
「什麼叫善?什麼是惡?媽的,是誰定的規……」
淡然一笑,衛浪雲道:
「如果你們在贖得我妻以後,又送回『勿回島』或六順樓,只這份情義,便足以令衛浪雲終身感激,不幸你們沒有如此作法,而是………」
鐵錚強罵道:
「媽的,你以為自己是盟主我們就得拍馬侍候你了?哦呸,鐵家人全是漢子,寧折不彎的硬漢,不會恁般大量的把這眼高過頂的臭女人送還你的一一」
衛浪雲面色一寒,道:
「你閣下如此做法,準備想怎樣?」
鐵漢冷笑一聲,隔著鐵欄望向閣樓內的水冰心,道:
「永遠囚在此地,永遠叫你們夫妻分離,直到她老醜,直到她死——」
衛浪雲道:
「你真的如此恨我夫妻?」
鐵錚強厲烈的道:
「一點不錯!」
衛浪雲道:
「就因為她捨你而嫁我衛浪雲?」
鐵錚強突的面色泛灰,全身發抖的道:
「衛浪雲,你為什麼不為我鐵錚強稍想?我們長途跋涉,帶著各色禮物,大隊人馬的去迎親,六順樓前那是你們擺出一副虎吃羊的姿態,逼得我們喪氣而歸,這種羞辱你可體會得到?」
衛浪雲一笑,道:
「當時我是不覺得,因為那時候冰心早已嫁我為妻!」
咬牙低吼,鐵錚強道:
「我們喪氣,但不喪志,這種奇恥大辱,並不因為我回來後娶妻生子而稍或忘,且時刻在找機會,只要能造成你們終身遺憾,任何代價甘願付出!」
衛浪雲道:
「只可惜你們還是失敗了,而且是慘敗!」
大馬砍刀斜指,鐵錚強生硬的道:
「那得在我二人之間有一個倒下去才能知道!」
衛浪雲突的狂吼一聲,道:
「倒下去的一定是你!」
話聲中,突然平飛而起,「比日大雙錘」已快不可言的呼轟砸上,但見銀芒炫映中直砸鐵錚強的面門!
大馬砍刀撩劈如電,鐵錚強狂罵一聲:
「你媽的!」
「叮噹,」與「呼轟」聲不絕於耳中,刀彈錘頂,金芒四射,衛浪雲突然旋身,雙錘暴撞,金鐵交鳴之聲驟而震響如雷,團團流光匯轉飛騰——
怪叫如泣,鐵錚強已被震得暴退連連而雙手握刀竭力狂劈——
衛浪雲已將鐵錚強逼離那根繩子丈外,心中已是十分篤定——
不料鐵錚強突然一個大迂迴,身子平著橫飛,企圖明顯的想再接近那根繩子——
衛浪雲一聲冷哼,右手銀錘合握左手,忽的一甩右袖,—彎銀芒疾飛如電,「嗖」的一聲,早見那根繩子頂端處已被銀芒溜過,繩子已斷絕落下來!
是的,衛浪雲的「旋頭鍘」出手了——
他絕不能再給敵人任何可乘之機!
鐵錚強剛接近繩子,已見繩子落地,而「旋頭鍘」已飛回衛浪雲手上。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
「閣下應專心決鬥,因為你已沒有機會再想什麼歪點子坑人了!」
鐵錚強厲罵道:
「老子同你拼了!」
大馬砍刀狂斬而上,激盪的刃芒宛似雷電一現!
這時衛浪雲已毫無顧忌,狂暴的大旋身,雙錘交互揮舞。
「叮」「咚」兩聲震響——
先是大馬砍刀被震飛上半空,然後,鐵錚強似斷線風箏般被搗出閣樓外直往地上落去!
鮮血在空中飛灑,鐵錚強的身體便隨著這大片血雨一齊往地上落……
地上,幾個女人已哭嚎著衝過去,幾個青衫大漢天馬行空般的拚死接住下墜的鐵錚強一—
衛浪雲的一錘並未砸上鐵錚強的胸脯,但卻也狠砸在鐵錚強的下巴與上胸之間,嗯!怪不得落在地上的血雨中會有十幾顆白森森的牙齒!
鐵錚強未死,但已是面目全非一———
老太太顫巍巍的走過來,一把摟在自己懷裡,道:
「可憐的孩子呀!」
鐵漢已無力的閉上了眼睛一——
扶著妻子水冰心,衛浪雲深深的癡望著,笑道:
「我們下去吧!」
水冰心—笑,道:
「噩夢總是會醒的,不過我這夢稍久些罷了!」
走在樓梯口,衛浪雲千叮萬囑的道:
「小心,要不要我抱你下去?」
水冰心搖搖頭,道:
「叫那麼多人看呀!」
天香閣外面,「玉面屠夫」呂迎風第一個迎上前來,他「撲通」一聲跪下來,道:
「夫人,屬下該死!屬下保護不周!」
水冰心開心的道:
「呂首座,你沒有被南海門人殺死在老松坡?太好了,我還以為——」
呂迎風道:
「是屬下及時暗中吞祛毒丹才……」
這時赫連雄也衝上前,道:
「弟妹,你又何必回六順樓,在富陵不也是一樣?」
水冰心見赫連雄傷得雙臂儘是血,痛心的道:
「大哥.都是我不好!」
赫連雄哈哈大笑,道:
「這怎麼能怪你?別忘了,你才是受害者呀!」
抬頭,見舒滄楊宗段凡等正望著自己微笑,水冰心嘻嘻笑的走上前,道:
「大伯!」
舒滄十分安慰的道:
「好,好,總算平安沒事了!」
回頭,水冰心道:
「我們馬上走吧,我實在不願多在此逗留半刻!」
赫連雄已叫道:
「媽的早走早好,老子連這兒的人也不願多瞄他們一眼,走吧!」
「地蠍旗」大把頭陶輝指著被圍的鐵漢家屬,道:
「當家的,這些人……」
赫連雄銅鈴眼一瞪,未開口,衛浪雲已對赫連雄道:
「大哥,如果事情真如姓鐵的所說,我們便沒有多製造血腥必要!」
赫連雄面對鐵漢等沉聲道:
「姓鐵的,別把鐵家寨看得是兵強馬壯,聲勢雄厚,那只是在遼西一帶,若想與領袖武林的『勿回島』一較長短,我的兒,尚差那麼—大截呢!」
鐵漢青面一仰吼道:
「你想侮辱鐵某?」
赫連雄胖面一寒,道:
「這是實情,你應該看到這裡並未調來『勿回島』兄弟,連六順樓的一兵一卒也沒有!」
一陣嘿嘿一一—鐵漢道:
「你狠吧,且看你們如何去對付『南海門』吧!」
哈哈一笑,赫連雄道:
「你老小子沒被我—掌震斃可算命大,那麼你就會看到結果,而結果又必然是南海門冰消瓦解!」
鐵漢冷哼一聲,未再開口!
衛浪雲已吩咐,「蠍子」兄弟們快備車馬,立刻上路。
鐵家寨是完了,至少也是大傷元氣,這一戰死了不少人,弄了三日夜才清理完畢,死傷人數差一人就是整兩百,鐵錚強岳丈兄弟石良.舅舅「大漠火鷹」,這些趕來助拳的人物也全犧牲了,而鐵家父子也身受重傷,沒有個三五月的療治,只怕是起了不床了!
衛浪雲小心的把水冰心送上車,他囑咐赫連雄:
「大哥,回馬坡棧房還有近三十匹馬,順道你把這些馬匹也帶回去,這次我得親把冰心送回六順樓,順道也許去見見二叔,我要問問二叔,南海門又是個什麼幫派,他們究竟在什麼地方?」
點點頭,赫連雄道:
「對,你二叔見多識廣,心眼靈光,他一定會知道那南海門的一切,是該去問問他了!」
騎在馬上,舒滄抖著—身肥肉笑道:
「一年多未見你二叔,大伯我還真有點想念那老猴精,少不得我三人陪著你走趟『仙牛洞』去!」
赫連雄馬上思忖—下,道:
「兄弟,上次呂迎風一人,落了單,上了當,害得弟妹過了兩個月像是籠中鳥的日子,這次我派卜乃豐率領『金蠍旗』人馬護送,一來保護,二來也抖抖武林盟主威儀,叫那些不長眼睛的跳樑小丑不敢妄動歹念,你看如何?」
搖頭—笑,衛浪雲道:
「這次我同迎風二人護送,又有大伯三人同行,就算再遇上『南海門』,我們也足以應付有裕了!」
舒滄也笑道:
「赫連老大,你還是快領人馬回『蠍子』總堂口,別忘了那公冶龍可是中途溜掉了,別以為他傷得一臂,小心他暗中找上富陵呢!」
赫連雄一怔間,低頭看看自己雙臂傷勢,咬咬牙,道:
「媽的,不用他找上蠍子莊,只等我這臂傷稍好,便立刻去找這老小子!」
衛浪雲道:
「大哥在回兵時候,不妨派人再那去『百里沼』搜搜看,慎防公冶龍又在哪裡潛伏!」
赫連雄點頭,道:
「我也正有這意思!」
就在第二天中午,赫連雄已領著「蠍子」組合兄弟們轉而往東回富陵——
衛浪雲與舒滄等立馬道旁,「蠍子」兄弟除了受傷的坐在車上以外,每個人精神抖擻,步伐整齊的走過衛浪雲等身前,一個個尚自口中高呼:
「盟主一路平安!」
衛浪雲揮動著手,面帶感動而神情愉快……
大隊人馬已走去很遠,赫連雄才拉住衛浪雲,道:
「兄弟,一旦問出南海門情況,你可得立刻把信息送回富陵來……」
衛浪雲點頭,道:
「大哥,我會的,你放心,倒是少龍這次也傷的不輕,得好生替他療治了!」
赫連雄點著頭,又道:
「見了你二叔,替大哥問個好!」
一旁,舒滄笑罵道:
「你看你這老小子,幾時變得如此嘮叨起來了!」
赫連雄不去理會,而衛浪雲已笑道:
「二叔那兒我自會代大哥問好!」
赫連雄未放手,卻又沉重的道:
「弟妹!對了,還有弟妹,你可不能再有什麼閃失了!」
衛浪雲感動的道:
「大哥,你放心吧!」
那邊,舒滄又笑罵,道:
「回去,養傷吧,赫連老大,你他娘真能婆婆媽媽的……」
猛回頭,赫連雄叱道:「花子頭,我這是捨不得兄弟離去,你懂什麼——」
舒滄聳肩一笑,道:
「浪雲不久又會回去的,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你真要是難過,乾脆我們一起陪他上『仙牛洞』!」
衛浪雲怪笑道:
「大哥兩臂傷成這樣,得快回去醫治,怎能同我們一起再長途跋涉!」
水冰心已手掀車簾笑對赫連雄,道:
「大哥,我們都感激你的無微不至照顧,比之親兄弟還細心的——」
沒等水冰心話說完,赫連雄已來到車旁,道:
「弟妹怎的說起感激二字,見外了!」
水冰心一笑,道:
「所以我們心安理得的承受著大哥春風沐浴,這些也全是大哥所賜呀!」
仰頭,赫連雄對兩個趕車的「蠍子」兄弟吩咐!
「車趕穩當些,別忘了夫人是有身孕的人,出事我就砍你兩個人的腦袋!」
舒滄笑道:
「好了好了,赫連老大你有完沒完,別耽誤我們還要趕路呢!」
揮揮手,赫連雄騰身坐上馬,衛浪雲見他的雙臂裹纏的模樣,還真替這位愛護自己備至的大哥一陣難過!
而赫連雄竟然一句話也不再多說的夾馬疾馳而去!
距離石弓山尚有三天車程,衛浪雲原是要先送水冰心回石弓山的「六順樓」,再折回「仙牛洞」,不料車上的水冰心這時卻堅持要去「仙牛洞」一齊探望「百竅心君」田壽長——
衛浪去只怕沿途勞累,舒滄卻笑笑,道:
「這是冰心一片純孝,就讓她一齊去吧,不定老猴精看到冰心懷孕,會高興得跳樑上房呢!」
衛浪雲道:
「我就是擔心冰心身子——」
車中,水冰心道:
「別擔心,我可好得很,鐵家寨一劫我沒事,正就應了一句話——否極泰來!」
衛浪雲無奈何,只得點頭同意——
現在,馬車在一排高大楊樹下面往西南駛著,遠處一片層巒疊障,再向前便是一大片崗巒起伏,蒼竹茂林,景象萬千——
馬上,衛浪雲指著一處峰下,對舒滄道:
「大伯,馬車不能上山,連馬匹也不便,我們得走路往山中了!」
舒滄抬頭看去,呵呵笑著拍拍自己光禿腦,抖著下巴肥肉,道: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你這兩位大叔,一個住在海島上,一人卻住在大山中,可不正應了這句話?且到前面找地方把車馬寄下,我們一齊上他的『仙牛洞』去!」
衛浪雲點頭,道:
「侄兒知道有一處山神廟,連馬我們就留在那兒,有『蠍子』兩位兄弟看守著也就成了!」
一邊,呂迎風道:
「盟主,可要屬下先快馬趕一程去稟二爺一聲?」
衛浪雲道:
「不用了,我要給二叔個驚喜!」
是的,如果水冰心未救出來,只怕衛浪雲是不敢輕言來這「仙牛洞」,如今當然是不同了,來此,一方面稟告二叔冰心有喜了,另一方面便是為了「南海門」,如果不對「南海門」採取行動,二叔第一個就不會輕饒自己!
遠處—一
一條清溪正自潺潺流向谷外,一行行垂柳綠意盎然,走過一條山道,半丈寬的青石台階,曲折著繞向山腰隱沒在蒼松翠柏間——
一排漆著白色的木箱子支在架子上,這時候正有個長髮披肩青衫飄逸的老者逗弄著二十多隻金眼鴿子,有幾隻鴿子還落在老者的肩頭「咕咕」叫——
從背後看,山下的衛浪雲便知道那就是二叔,是他一心要探望的田二叔!
「二叔!」衛浪雲已在山下高聲大叫——
回頭,長髮甩向背後,老者回頭下望之間,山下的衛浪雲已怒猿攀巖般的撲上去——
不錯,這裡便是「仙牛洞」,老人正是「百竅心君」田壽長;江湖盟主衛浪雲的二叔。轉開雙臂,田壽長哈哈笑道:
「好孩子,你來了,這些日子二叔還正惦念你呢!」
衛浪雲正要單膝跪禮,早被田壽長托住,笑笑道:
「來就好,俗禮免了!」仰頭,望向下面,又道:「唔,跟你一齊來的是——」
下面,舒滄已高聲吼道:
「老猴子還不下來迎接,貴客登門了!」
田壽長一聲哈哈,道:
「好嘛,原來花子頭還活著,怪事!」
順著山道繞個大彎,舒滄等已迎上走來的田壽長——
水冰心早急步上前見禮,道:
「冰心給二叔問安來了!」
忙扶住水冰心,田壽長自然的望向水冰心肚子,忽的眉飛色舞,哈哈大笑起來……
笑意盎然而令水冰心心有些羞怯的低下頭——
一掌拍在衛浪雲肩頭,田壽長愉快的道:
「外觀看少說也快五個月了吧,怎的才把這天大的好消息叫二叔知道?小子,你是誠心要二叔多為你操幾個月的心事呀!」
田壽長指的當然是水冰心肚子裡孩子,衛浪雲結婚三年沒消息,不但他急,連展履塵也急,甚至他與「月魔」展履塵私下商量為衛浪雲再娶一房,只是一方面對「六順樓」澹台又離無法開口,再見水冰心與衛浪雲二人如膠似漆的天天粘在一起,而使得二老只有一個暗自歎氣,另一個盡在跺腳——
田壽長曾對展履塵提過,這種事可不是幫著侄兒打天下,除了衛浪雲自己,誰也休想幫得上一點忙!
如今田壽長驟然見水冰心挺著大肚子來看他,別提他是如何的感動了——
一旁站著的呂迎風楊宗段凡三人也上前見禮,田壽長點頭笑笑,卻指著舒滄冷冷罵道:
「老花子頭,你可真混蛋!」
舒滄一愣,大胖腮一抖,怒道:
「你罵誰?」
一瞪白眼,田壽長道,
「罵你!」
舒滄低吼一聲,道:
「怎麼,老猴子,我們老遠趕來你這鬼地方找挨罵來了?我操,你這算他娘的什麼待客之道!」
田壽長望著水冰心,仔細的望了一陣,才又對舒滄道:
「還好,還好,否則,不定我還會出手揍人呢!」
舒滄一跺腳,吼道:
「老猴子,你今非說清楚不可,否則我們就在這兒先打—架!」
田壽長指著衛浪雲與水冰心二人,對舒滄道:
「我問你這老叫花子,我這侄媳婦可是懷了身孕吧?」
舒滄道:
「這還用問!」
田壽長指頭點著舒滄,道:
「既是我侄媳婦懷孕,為何如此他們長途勞累的來我這兒?孩子們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這要是一不巧出了岔,可怎麼了得,你說我不罵你我罵誰?」
衛浪雲忙上前笑道:
「二叔,你老人家弄錯了,這……」
田壽長怒道:
「你站一邊去扶著你媳婦,山路可要小心了!」
舒滄聞聽之下,反倒哈哈笑了起來,道:
「老猴子,這麼說來,日後你看見了老展,也要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了?」
田壽長冷哼一聲,道:
「那是免不了的,你以為我怕他?」
舒滄並不解釋,卻笑笑,道:
「你愛護孩子,寵他們,關懷他們,老猴子,我還不是同你一樣,現在我們既然來了,總得先要我們去你住的老窩喝點吃點吧!」
田壽長這才緩聲一笑,道:
「走吧!少不了你一頓吃喝!」
松柏似是擋道,但眾人到了這兩株百年老樹前面立刻順山道向下,那十丈深的下面,好美的一片青坡窪地,一座紅牆綠瓦四合小院便在這窪地中央,從上面看,四合小院後面的山巖處有個巨洞,四四方方的足有兩丈大,那便是田壽長一人常把自己消磨在裡面的「仙牛洞」!
有許多怪東西便是他在那「仙牛洞」中設計出來的,「百竅心君」的尊號便在此!
如今田壽長的「三十錦貂」全部調教的是新人物,也全住在這小小的四合院,田壽長便獨住正屋上房。
進得這小四合院,田壽長吩咐快備酒筵,自己卻拉過水冰心坐在一張桌邊,道:
「孩子,把手伸過來!」
水冰心立刻把手放在桌旁,田壽長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上水冰心手腕上一陣閉目……
田壽長的醫道極其高明,也備了各種藥材,不論內傷外傷,婦科內科全有一手……
就在一陣診視之後,田壽長拍手起身笑道,
「好,好,八成是個小子,哈-----」
舒滄笑道:
「黑猴子,要說你的醫術我老花子是佩服,但若說這時你便能診出是男是女,娘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田壽長道:
「老花子,你可要賭?」
舒滄道:
「你說,賭什麼?」
田壽長思忖一下,道:
「一時間想不起賭個什麼,等我想到了再說!」
舒滄道:
「我候著!」
就在酒席筵上,衛浪雲這才緩緩的把這半年來江湖上發生的事,以及水冰心被擄到鐵家寨幾乎兩月之久一齊說了出來……
田壽長一聽,氣的臉都快發白了——
不論衛浪雲如今是江湖盟主,但在田壽長眼裡卻永遠是他與展履塵一手調教帶大的,相當年,他與展履塵同衛浪雲的老爹衛浩,他三人結桃園之義,拜金蘭之盟,成為異姓兄弟,至親手足,同生死,共患難,禍福與共,安危一齊,就這種不渝的道義,堅貞的情操,雖骨肉至親也難比擬……
現在,衛浩的兒子大了,是他與展履塵二人合帶大的,對於大哥臨終托孤,至此算有了交待,而一向,他們來放鬆對衛浪雲的關愛與教誨——
但就在衛浪雲坐上江湖盟主寶座以後,二老便盡量放手不過問衛浪雲行事,無他,是想給他獨立專行的磨練,讓他們一手調教大的好浪雲成為名符其實的武林盟主。
現在——
田壽長重重的放下酒杯,沉聲道:
「我真不明白,三年盟主你是怎麼幹的!」
衛浪雲站起來,道:
「侄兒惶恐!叫二叔失望!」
一旁,舒滄擺手,道:
「坐,坐,他罵歸他罵,孩子,你只管吃喝!」
田壽長黑毛臉一緊,道:
「坐下來吧!」
衛浪雲怯怯的道:
「只要二叔不再生氣!」
田壽長道:
「這種事我能不氣?」
舒滄面色一寒,道:
「喂,老猴子,你要不要再罵我老花子了?」
田壽長一聲哈哈,道:
「不知者不罪,當然不再罵你了!」
「這次如果不是隨同大伯離開富陵,只怕還不一定會在『百里沼』遇上『南海門』的公冶龍隱藏在那兒呢!」
田壽長點點頭,道:
「南海門」我似是曾聽說過,他們也是屬於一處大海島上,那裡人們多生活在蠻荒森林中,不過南海門的武學尚不清楚,這要再暗中去打探了!」
衛浪雲把遼西鐵家寨的事再提出來,道:
「二叔,你老人家看那鐵家寨會不會同南海門有勾結?」
搖搖頭,田壽長道:
「鐵家父子完全出於報復心理,不過這件事我還真替你這小子捏把汗,萬一有什麼差錯,不要說『六順樓』,便我二老處你也難交待!」
舒滄道:
「如今總算把冰心救回來了……」
田壽長道:
「其實當你們如果知道冰心在鐵家寨,就應說先去六順樓找你岳父澹台又離,我相信他會親自去向鐵漢要人,因為他與鐵漢二人當年可是哥兒倆好呀!」
衛浪雲道:
「本來是要去的,半道上發現『百里沼』有『南海門』,更發現『飛鵲門』陳京兒同朱玉如,才知道冰心已在鐵家寨……」他訕訕一笑,又道:「為了不被岳父大人笑我這盟主之尊的女婿連老婆也保護不了,這才找赫連大哥一同找上遼西鐵家寨了!」
田壽長突然慈祥的道:
「孩子,你錯了,天底下不論你大叔,我,澹台兄,甚至老叫花子,我四人誰也不會笑你,你應該知道我們四個是多麼的關心你同冰心呀!」
一旁,舒滄點點道,笑道:
「嗯!說了半天,就這幾句話老花子聽來受用!老猴兒精,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同浪雲小夫妻一起趕來嗎?」
田壽長笑道:
「還不是想跟著混吃混喝的————」
舒滄叫道:
「你狗屁!」
田壽長道:
「難道你另有別的不良企圖?」
舒滄道:
「我老實告訴你吧,如今江湖又見跳樑小丑蠢蠢欲動,你沒聽,連當年六順樓大司衛谷宣也與南海門有了勾結,我老花子是來聽聽你的意思,另外嘛……」他看看衛浪雲與水冰心二人又道,「我老花子還真怕你這老猴子犯了猴脾氣,讓我這位侄兒吃不消!」
田壽長呵呵笑道:
「可好,你老花子也算有心人了,哈……」
就在這時候,有個大漢匆匆跑來,手中捧著一隻金眼鴿子,道:
「二大爺,是『勿回島』飛回來的!」
田壽長接過金眼鴿,從鴿腿上解開一個錫管打開來,只見上面寫著:
「盟主若在請即歸,珍珠場被毀快船五艘。」
田壽長冷哼一聲,把紙條交給衛浪雲,道:
「巧,你們才行,『勿回島』便來了這告急消息!」
舒滄道:
「什麼事?」
衛浪雲咬牙,道:
「十九是南海門干的!」邊把紙條遞給舒滄。
舒滄—看,點頭道:
「南海門」有冰火二壇,『火龍王』公冶龍大敗而遁,還不知他會弄出什麼陰毒花招,如今他們『水壇』也發動了,媽的,還真是配合的好!」
衛浪雲道:
「二叔有何指示?」
田壽長沉吟了一陣,道:
「反正事情已經出了,早幾天回去晚幾天回去已是不關緊要,還是先送冰心回六順樓,順便也提醒你岳父,看看他能否把谷宣召回六順樓,然後你快馬加鞭回『勿回島』,且記,海上用兵可不比陸上,多加小心!」
舒滄大不以為然的道:
「娘的,聽口氣,你這老猴崽子是想置身事外了!」
田壽長道:
「別罵,別罵,你老花子回開封去候消息吧,不定還真得搬請花子幫助陣呢!」
舒滄道:
「你呢?」
田壽長指著南方,道:
「你以為我閒著呀!你們前面走,我後邊就往南海去,總得弄清楚南海門是他娘的什麼樣的一群亂七八糟的牛鬼蛇神吧?」
哈哈一笑,舒滄道:
「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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