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鐵腳媳婦

正文 第 八 章 文 / 柳殘陽

    扶風鎮正就在咸陽與寶雞之間,靠近官道的鎮頭一家客店,門口掛了兩盞竹子編的西瓜大燈籠,朱紅漆寫著「平安」二字,大概就是平安客棧了吧!

    一輪紅日,像個滾燙的火球,這時候不論是從寶雞到長安,或者是由咸陽到寶雞,應該在這扶風鎮上住下了。

    有道是,雞鳴早看天,夜晚早住後,當然,這對從長安來的塞北大俠馬雲龍來說,自也不例外。

    提起這塞北大俠馬雲龍,人不過四十出頭,頂門已珵光發亮,禿了一大半,只是卻生了一腮幫的粗胡茬子,大鼻樑上的一對大眼睛,卻如擠壓在眼眶裡一般,看上去深陷在眼眶裡,雙眼皮,濃眉毛,一副標準的西北人長相。

    只見他龐大的身軀,穿了一件藍夾袍,前擺還掖在腰幫裡,背後卻插了一根兩尺半長的珵光閃亮鐵棒,那是一根溜圓的鐵棒。卻被他的身體全遮擋在背後。

    他人也剛剛走入店裡,在小二的帶領下,走入店後的客房,無意中,聽見一間房子裡傳出兩句叫他吃驚的話。

    就那麼兩句話,已把他的所有精神,全集中在這間屋子裡的人身上了。

    因為,屋子裡的人,提起了白氏父女,而白小宛是他心目中最疼愛的外甥女,如果說當今武林中,誰能把個三寸金蓮練成出腳踢死人的地步,大概也只有自己的外甥女白小宛了。

    於是,塞北大俠馬雲龍一把拉住小二,指著楊文光緊鄰的一間房子,道:「我住這一間。」

    店小二一笑,說:「客官,那是個雙人房間,你只一個人!」

    毛森森的嘴巴一咧,馬雲龍道:「我後面還有個伴,不定什麼時候就趕來了!」

    店小二回頭咧嘴笑道:「客官只要樂意,反正小店是論房間算賬。」

    說著登上台階,推開房間的門,把個馬雲龍讓進了這個房間裡。

    好大的一張床,這是馬雲龍進門後的第一印象。

    小二把茶沖好開水,笑道:「客官,你是在房間吃飯,還是到前面大伙湊熱鬧?」

    馬雲龍一笑,隨手塞了一塊碎銀子,笑道:「兩斤醬牛肉,一斤燒酒,大餅二斤,送到房裡來,我在房裡吃。」

    小二一笑,道:「客官,你點的菜可真實在,一頓吃了兩頓不餓,你請稍候,馬上送來。」

    望著小二走去,塞北大俠馬雲龍就著窗戶細聽,不由奇怪起來,怎麼沒有聲音呢?

    人走了?

    不會吧!沒看見有人走出來嘛!

    於是他推開木窗,把個光腦袋伸出去一大半,耳朵豎得很直。

    這一回塞北大俠馬雲龍聽了個真切,因為隔壁房中發出了陣陣「哼咳」與「嗯啊」聲。

    「這他娘的是在幹啥事?」馬雲龍在嘀咕。

    人是最好奇的動物,馬雲龍自不例外。

    轉眼間,小二把一應吃喝,全送進房來,馬雲龍並未動筷子,他仍然把房門緊閉,窗戶半掩,光頂頭朝向快要天黑下來的院子。

    突然,他聽到了一聲,那是僅有的一句:「風擺柳!你這個肥屁股,扭起來像個大陀螺!」

    緊接著就聽一聲「呵!」

    狠狠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塞北大俠馬雲龍道:「他奶奶的,天還沒有黑就拚上了。」

    板凳搬到桌邊,馬雲龍先喝了一杯燒酒,就著醬牛肉,啃著半寸厚的芝麻大餅,心想,隔壁這一對,究竟是什麼來路?

    於是,馬雲龍決定先摸清對方是什麼個來路,必要的話,何妨出手把他二人留下!

    不久,小二送上了燈。馬雲龍一笑,隨口問小二道:「小二,隔壁住的是什麼樣人?」

    「好像是一對夫妻吧!那股子粘糊勁,可親熱呢,一進到店裡來,就關上了房門,快兩三個時辰了。」

    「他們是由哪道而來?」

    「寶雞吧!」

    「做什麼買賣?」

    小二搖著頭,道:「看不出來,女的提個小包袱,男的穿一件天藍絲袍,看樣子十分闊氣。」

    馬雲龍擺擺手,小二走了,留下的卻是馬雲龍一頭霧水。

    夜裡,一切全靜了下來,馬雲龍也靜靜的躺在床上,不知如何才能同隔壁這一對搭上腔。

    正在他思前想後,無所適從的時候,突聽隔壁的聲浪,又傳過來,這家客店的房間,房矮屋小,一有聲音,隔壁聽的最為清楚,就連人在床上翻身的滾動聲,半夜裡也會傳入隔壁,何況又是「哼叫」聲。

    於是,塞北大俠馬雲龍笑了,只見他稍加收拾,輕啟房門,就著地上,拾起一塊石頭,狠狠的砸入隔壁房間,人也疾快的又縮回房間。

    「砰」的一聲,驚散了隔壁的交戰雙方,就聽楊文光喝罵道:「是哪個王八蛋!」

    就聽風擺柳也低叫道:「八爺!我好怕。」

    突然,隔壁的房門啟開了,一條碩大人影,一閃而落在院子中央。

    楊文光的一對鷹眼,環視著客店的四周,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現,不由「噫」了一聲,隨口罵道:「王八蛋別叫八爺碰上,看我不剝下你的人皮當狗皮才怪呢!」

    邁著四方步,緩緩的又進入房裡。

    約莫著又過了半個時辰,楊文光也才剛剛發出鼾聲,隔壁的塞北大俠馬雲龍,嘻嘻一笑,輕啟房門,把半個身子探出去,抖手又是一塊石頭,砸入楊文光的房間。

    無巧不巧的那塊石頭正砸到風擺柳的大腿上。

    「哎喲!」風擺柳大叫一聲。

    緊跟著房門開處,楊文光手持鋼刀竄了出來,就見他擰腰彈身,縱上了矮房,一陣尋覓,依然無所發現,就在他落到院中的時候,破口大罵,道:「他娘的,拔毛拔到老虎嘴上來了,瞎了眼的狗兒。」

    房間裡,風擺柳叫道:「八爺,算了!回來歇著吧,趕天一亮咱們早點上路就是了。」

    楊文光狠狠的又走回房間。

    另一面,塞北大俠卻捂著肚皮笑。

    如今的塞北大俠馬雲龍仍帶著玩世不恭的態度,行俠在這關洛與西北道上,四十多歲仍是光棍一條,也因此他對於老姐姐留在世上的獨生女白小宛,那可是疼愛有加,他的一身功夫,也就毫無保留的傳給了白小宛,只因西北這地方上,尤其高原上的婦女,自小就開始纏足,為的是將來有個好婆家。有句話是說,俏臉不如俏足,可知纏足的重要。

    白小宛自小纏足,等到她四舅馬雲龍教她功夫的時候起初一年,可真的苦了白小宛,咬牙流淚不知凡幾,要不是她四舅熱心指教,以及白小宛的好強心,白小宛絕難有今日的成就。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陣,塞北大俠馬雲龍在一陣開門的響聲中醒過來。

    隔著窗戶向外望,他發現隔壁的一對男女,正要走出房門來,不由一笑,急忙一整衣服,伸著懶腰走出房門。

    兩個房門,彼此相距不過兩丈,人自然看的夠真切。

    然而馬雲龍並不看向楊文光,卻隨口道:「不知是哪個驢操的東西,放著個棉花似的娘們不抱,卻偏偏一而再的在院子裡大吼小叫裝鬼叫,吵得馬四爺一夜沒好睡。」

    楊文光一聽,哈哈一笑,道:「朋友,你姓馬吧?」

    馬雲龍心中想笑,心想,你小子總算上鉤了。

    當即故作糊塗的道:「朋友,你認識我?」

    搖搖頭,楊文光道:「我不認識你,如果我要是認識你,你豈會不認識我?」

    馬雲龍哈哈一笑,道:「對!說的有理。」

    馬雲龍正自故作不解的時候,突然楊文光一指遠處河岸邊道:「是那條河邊附近,有個人在等你,他同我說,這家平安客店裡,住了一位光頂大鬍子的人,看到你要我帶聲話給你,看樣子他還在等你去呢!」

    馬雲龍心想:「王八蛋在同我打哈哈,你以為馬四爺不知道你心裡的詭計?」

    但馬雲龍表面上還是一本正經的,道:「真有這回事?」

    「你以為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幹?」

    「好!我這就趕著去看看!」

    一面往店外走,邊對小二道:「銀子你收著,不定我還得趕回來吃早飯呢!」

    望著馬雲龍走去的背影,楊文光冷然笑道:「原來是個半調子,還指望著回來吃早飯呢。」

    於是,楊文光要了三斤醬牛肉,芝麻大餅五斤,外帶一袋西風酒,風擺柳又要了五六個大白饃,這才跟著馬雲龍的後面,走向河岸邊。

    楊文光前面拉著馬韁,風擺柳騎在馬背上,看樣子他們是要趕著過河而直上斜峪關了。

    前面走的是塞北大俠馬雲龍。

    後面緊跟毒書生楊文光與風擺柳。

    三人還真的同船擺渡,過了河。

    三人一上了岸,塞北大俠馬雲龍道:「人呢?」

    毒書生楊文光一笑,答非所問的道:「咱們這是五百年前有緣份,修得今世同船過渡。」

    哈哈一笑,馬雲龍道:「說的也是。」一面仰頭四下看。

    毒書生楊文光道:「馬兄,我看找你的那人一准上了斜峪關去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他原是走的那個方向呀!」

    一面對故作迷惘的馬雲龍又道:「我看這麼辦,我先走一步,設法追上面去攔住他,你慢慢的趕,咱們斜峪關口碰面,不見不散。」

    呵呵一笑,馬雲龍道:「這麼辦,我回扶風吃早飯,你去幫我攔住他,叫他個王八腳歇著,別再往前移,吃過早飯我就追去。」

    隨手在馬鞍袋中抓出一塊醬牛肉,更拿出一個大白饃,楊文光道:「你湊合著填填肚皮,還是趕路要緊。」

    「這怎麼可以!咱們這才初次見面呀!」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拍肩就蓋頭,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吃這麼一點東西,算不了什麼。」

    哈哈一笑,馬雲龍也不再客氣,因為這時候客氣那才真的成了二百五他爹,老二百五了。

    於是,楊文光,這位秦嶺八大盜的老么,揮揮手跨上了馬背,在他的懷裡,正坐著風擺柳,纖細的兩手,緊緊的抓著馬鞍帶,楊文光一抖絲韁,口中撂下一句話,道:「馬兄!我在前面等你了!」

    半個饃還沒有嚥下去,馬雲龍只能「唔唔」的答應著。

    望著漸漸遠雲的一馬雙跨二人,塞北大俠馬雲龍哈哈笑著,緩步追了上去,這時候在他想來,這世上究竟是什麼人是智者,誰又是愚者?只有自以為聰明的人,他方把自己當成智慧高人一等的智者,然而,大智若愚又做何解釋?

    如今的毒書生楊文光與塞北大俠馬雲龍二人,全都在故做糊塗,心如明燈,只是毒書生楊文光的心中,正有著一聲忿怒的烈火,熊熊的燃燒著,不過他掩飾得法,連個火苗也沒有露出來。

    然而,忿怒的念頭一起,上天就會起了反應。因為迎面那插入雲霄的絕峰上,才只那麼一點點烏雲,竟然也爆發出一股悶雷,這能說是巧合嗎?

    塞北大俠馬雲龍的腳程也夠快的,只見他一路疾趕,不多久已過不斜峪關,立刻間,人就如同到了地心一般,四面全是絕嶺,再抬頭看,也只能看到半山腰,而山路卻慢慢的由一條丈寬漸漸成了三尺小徑。

    一連翻過兩三個峰腰,又走過四五個懸崖下面的半山洞,山崖上有水滴正滴在山道上。

    塞北大俠馬雲龍找了一處山泉,一連喝了幾口泉水,拍拍肚皮,雙肩一陣鬆動,面露微笑,抬頭往前面看去,不由吃了一驚。

    原來就在對面的絕崖處,有一個突出的懸崖,崖子上正有一個人站在那兒,朝著他直擺手,那樣子就如同深山中遇上了老朋友一般,在打招呼。

    而那人站的那個崖子上的大岩石,禿禿的連個草也沒有長,真成了「獨眼龍看戲,一目瞭然」。

    塞北大俠馬雲龍心想:「好小子,你總算露出原形了。」

    心念間,不由頂著尚未被峰邊烏雲遮住的陽光,伸手就在頂門上一陣搔,癢癢的,而且還有些熱不拉嘰的,這也許因為雲邊的日光,特別熱的關係吧!

    於是,他一長身疾快的撲向了那塊大岩石。

    那是一塊突出在崖外的大石頭,要攀上那個大石頭,還真的不容易,因為不但是沒有路,而且還有許多酸棗枝,就長在小山道與大石頭之間,所以馬雲龍還真是每走一步,就得先挑挑撿撿的才能下第二腳。

    不過,正要由山道折向大岩石的時候,馬雲龍可看的真切,因為攀向高山而去的那匹馬上,只坐了一個人。

    不錯,是一個人,一個女人,而且那馬每踏一步,那女人的柳腰就像斷了一般扭了個好大的弧度,馬雲龍還真的替那個女人擔心,這要是扭個一天下來,就算不把腰扭斷,也會把腰扭傷。

    終於馬雲龍登上了那個遠看是個大石頭,近看卻像個石台的巖頂上,還真夠平整的,也夠大的,如果有那麼一個知己的好友,弄上一壺好酒,一面對弈,邊喝著酒,這情景與畫中的李白又有何分別?

    塞北大俠馬雲龍不由有些苦笑,而他的人,卻正好也落在大石面上。

    迎面的兩個尖峰,相距得那麼近,而兩峰之間的深谷中,正有著一股銳勁十足的風,吹在這大石頭上,而成了這塊大石的頂頭風,也因此,石上站的人衣袂飄飄的帶著響聲。

    毒書生楊文光咧嘴笑。

    塞北大俠馬雲龍也笑。

    漸漸的,楊文光由笑而轉變成冷笑。

    相反的,馬雲龍卻由淡笑,一變而成了哈哈大笑。

    於是,楊文光戟指馬雲龍道:「大鬍子!你不覺著奇怪?」

    「有什麼好奇的?又有什麼可怪的?」馬雲龍笑臉依舊。

    「你不問我找你的人在哪兒?」

    「不就是你嗎?」

    楊文光鷹眼一厲,沉聲道:「這麼說來,壓根你就知道是我在拉把你到這兒來了?」

    馬雲龍又是一聲沉笑,道:「只有驢蛋才會糊塗得不知東南西北屎香屁臭。」

    「這麼說來昨夜客店中攪和大爺好事的,必然也是你這童山濯濯的大鬍子了?」

    「馬四爺哪會有閒情逸致去打散一對野鴛鴦,只不過在打走一對擾人清夢的『貓叫春』罷了。」

    一提起昨晚的事,毒書生楊文光不由大怒,戟指馬雲龍道:「這麼說來,你還不如一頭驢,你簡直蠢得如同一頭快要被宰割的豬。」

    徒然間,塞北大俠馬雲龍的笑聲,緊緊的隨著迎面峽谷中吹出來的陣風,吹向極為遙望的方向而去。

    緩緩的踏前一步,塞北大俠馬雲龍沉聲喝道:「小子!你別再裝糊塗,馬四爺也不用再唱戲,咱們就在這荒涼的絕嶺上,拋心置腹的說個明白,對了頭就揚揚手,抽屁股蹬一腳,你東我西,各走各的……」

    「要是不對頭呢?」楊文光接了一句。

    嘿嘿一聲冷笑,馬雲龍道:「流點血,掉塊肉,祭一祭這兒的山神老爺。」

    「好!那就把你的名號唱出來吧!」

    塞北大俠馬雲龍道:「名號唬不了人,倒是事情我想知道一點。」

    毒書生楊文光心中暗暗在想,原來是有為而來。

    心念間,不由嘴角冷冷一笑,道:「你想知道事情,也該看準了人再打聽,八爺有哪一點要你看上了,卻偏偏找上八爺?」

    「聽說你認識個姓白的女子,而且她手底下還真有那麼兩下子,是吧?」

    「你聽誰說的?」

    「聽你呀!」

    楊文光一愣,旋即道:「原來你是個色狼,專門喜歡聽人家辦事呀!」

    一頓之後,又道:「你是姓白的女子什麼人?」

    塞北大俠馬雲龍心想,面前這傢伙可是個鬼,見鬼可得說鬼話呀!

    於是,一咬牙,狠聲道:「我與姓白的女子沒干係,找她只是要替我的朋友出口鳥氣。」

    毒書生楊文光一聽,仰天哈哈大笑,道:「同路人!同路人!」

    只見他緩緩的收起他那把鋼刀,迎著馬雲龍一抱拳,道:「在下楊文光,長安總督衙門的副將,閣下是……」

    馬雲龍答非所問的道:「既是長安督府的人,怎麼往這深山中走去?」

    「實不瞞老兄說,我這是趕著到踩雲嶺,去辦件事。」

    「踩雲嶺?踩雲嶺?」馬雲龍自言自語的說。

    「怎麼樣!你知道踩雲嶺?」楊文光問。

    「我想起來了,前幾年那兒住了一幫人,以後聽說是拆伙了,怎麼他們又聚在一起了?」

    楊文光只是皮笑肉不笑。

    馬雲龍當即道:「如果我馬雲龍猜的不錯,閣下必然是秦嶺八大盜之一了吧?」

    「有些事情擺在心裡比說出來要好得多。」

    哈哈一笑,馬雲龍又道:「我這個人,是個直腸子,嘮叨了半天,我只有一個要求,還望你能答應。」

    楊文光不悅的道:「說吧!」

    嘻嘻一笑,馬雲龍道:「勞動閣下,陪我去找那你心中可恨的女子。」

    「你是說叫我領你去找姓白的女子?」

    「是啊!」

    一聲苦笑,楊文光道:「你別拿我尋開心了,那女子如今就在寶雞縣衙門,要找你不會自己去找?」

    「咱們這可是同路人,你不去怎麼成?」

    毒書生楊文光一聽,覺著不是滋味,有些被面前這個大鬍子愚弄的味道,不由一聲冷笑,道:「好小子,你放了半天屁,卻原來沒有一個是臭的。」

    徒然間,鋼刀又拔在手申,口中罵道:「他娘的,咱們還是在手上見真章吧!」

    也不等馬雲龍有何動作,兜頭就是一刀。

    看著一股冷芒迎面劈來,馬雲龍哈哈笑道:「自己人怎麼說打就打?」人卻一閃而躲向一邊。

    「別他娘的裝瘋賣傻了,你知道的太多,死的就越快,等你快閉眼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心裡想的。」

    塞北大俠馬雲龍道:「你小子能在我那外甥女手中走掉,可能有那麼兩把刷子,不過你今天遇上我馬雲龍,就別想再走了。」

    「他娘的,原來你與那個鐵腳小女人是一夥的。」

    哈哈一笑,馬雲龍道:「你總算弄明白了。」

    於是,馬雲龍的二尺半鐵棒子,一閃而抓在手中,迎著欲撲來的楊文光打了一陣旋轉,珵亮的大光頭一擺,極其瀟灑的拿了個馬樁。

    楊文光不聽唬,也不聽嚷嚷,二次揮刀撲上,一束刃芒快逾奔閃光虹,一閃而擊向馬雲龍的大光頭。

    就聽「噹」的一聲,好清脆的響聲中,一溜散碎的火花,就在二人之間爆裂開來。

    挺胸哈哈一笑,馬雲龍道:「碰上我馬雲龍,你小子不掏出你那壓箱底的玩藝兒,可就難在馬四爺的手下溜走。」

    馬雲龍的這句話,還真的提醒了楊文光,就在他一旋身的時候,左手疾快的在懷裡摸了一把。

    楊文光的這個動作,馬雲龍似是並未察覺一般。

    驀地裡,楊文光的鋼刀斜劈而下。身子轉成了側面,卻把只左手,掩藏在另一個方向,在他那長袍後擺的一撩之間,身子暴旋斜進,左手徒然間,一把灰不灰白不白的粉狀物,快不可言的疾罩向馬雲龍的面門,出手之疾,下手之狠,純然是要把馬雲龍臉上抹粉的樣子。

    就在這勝負即將立判,生死已是頃刻的關頭,突見馬雲龍一錯而站到上風頭,同時間張口「呼」的一聲,一股比他背後吹來的山風還強幾倍的勁風,自他的口中吹了出來,立刻間,那股快要撲上他臉的白粉,席捲而折向楊文光的身上。

    楊文光大吃一驚,急急一縱身,人往斜處躲去,卻不料馬雲龍身形奇快,腳尖一鉤,把個楊文光的後腳挑起三尺多高。

    楊文光失去重心,身子用力側歪,卻沒法子拿樁站穩,同時間,鼻孔裡感到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心中大感不妙,就聽「沙」的一聲,楊文光的整個身子,除了一隻腳尖施力的鉤住大岩石的一處凹地之外,全都滑在巨岩的下面,他的那把鋼刀,更極力的頂住下面的石上,看樣子只要他一動,人就會跌入那雲深不知處的萬丈深壑中。

    看了楊文光的這種情形,塞北大俠馬雲龍道:「我的小乖乖,這要是掉下去,不成了肉醬了!」

    毒書生楊文光連大氣都不敢冒,只是小聲的道:「姓馬的,你要怎麼樣?」

    「我說過,趕來聽聽你說大實話!」

    「快問吧!」

    「不過我可得提醒你,如果你有一句叫你馬四爺不入耳的話,馬四爺只要腳尖一挑,你就算同這個花花世界永別了,你可得好生琢磨著。」

    「快問吧!你還囉嗦個鳥?」楊文光開始在冒冷汗。

    「好!我問你,什麼時候你們秦嶺八大盜又粘糊在一起了?」

    「壓根我們就沒有拆伙。」

    「你閣下剛才露的一手,馬四爺猜,你准就是那個毒書生楊老八吧?」

    「不錯!」

    「好!現在咱們來證實一件你說的事!」

    「快問吧!我不能再撐下去了。」

    仰天打個哈哈,塞北大俠馬雲龍道:「看樣子你這位毒書生很怕死嘛!」

    一面伸手入懷,掏出一根天蠶絲繩,極快的把楊文光的一隻腳拴上,另一端緊緊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突然間,馬雲龍手一抖,只聽一聲「哎呀」,就見匐在崖邊的楊文光猛然間,又滑下二尺。

    雖說腳上拴著天蠶絲繩,楊文光還是嚇了一大跳,就聽他幾乎是哭出來的聲音道:「姓馬的,你究竟想幹什麼?」

    哈哈一笑,看著只有兩隻腳露在崖上面的楊文光,馬雲龍沉聲說:「姓楊的,你可要打定主意了,馬四爺問話,你可得立即回答,如有一句吞吞吐吐,四爺我只要手一鬆,看到沒有,谷底下的那些厲鬼在向你招手呢!」

    「姓馬的,你能不能把我拉上去?我現在已經是頭痛欲裂,噁心要吐,你讓我上去,我吃了解藥,你問什麼,我就答你什麼,而且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包你滿意。」

    「這麼說來,你還真的中了你那獨門的毒粉了!」

    「是呀!」

    「哈哈,這可真是報應,自己總算嘗到惡果了。」

    楊文光一顫抖,道:「拉我上去!」

    馬雲龍道:「既然你這麼急,我這就快些問。」

    只見他雙手緊緊那根天蠶絲繩,道:「你們在寶雞為啥子事去的?」

    「找那秦嶺四煞去的。」

    「為什麼同我外甥女白小宛交上手?」

    「姓馬的,我是奉命行事呀!」

    「奉誰的命?」

    「我們老大袖裡乾坤伍億。」

    「你同我那外甥女交手,她是否也上了你小子的毒當?」

    「我不知道,不過她那夜並未當場躺下,諒來無恙。」

    「伍億那個老東西教你去寶雞幹什麼?」

    「這……這……」

    馬雲龍的天蠶絲繩一鬆,楊文光連兩隻腳底板也到了岩石下面,不由大驚。

    卻聽馬雲龍道:「我這繩子已所剩不多,如果再松那麼一尺,包不准沒法把你拉上來,要命不要命,那可是你楊八的事了。」

    楊文光一想:「到了這個時候,不如先說吧!反正這兒又沒人看到,更沒有人聽見,就算是有朝一日這姓馬的傳揚出去,自己給他來個死不認賬,他能把我這督府的副將怎麼樣?」

    一念及此,楊文光一聲歎,道:「姓馬的,算你狠,好,我說。」

    只聽他咳了一聲,道:「我找秦嶺四煞為的是要奪取一件寶物才去到寶雞的。」

    「什麼寶物?」

    「血玉龍!」

    「沒聽說過,是誰家的?」

    「退職還鄉的韓知府韓侗。」

    嘿嘿一陣冷笑,馬雲龍沉聲說:「好嘛!我怎麼說你們會同我那外甥女交上手,原來是去偷她婆家的寶物啊!」

    手中繩子一抖,馬雲龍又問:「血玉龍呢?」

    「不知道!」

    冷然一笑,馬雲龍道:「你這是想死!」

    楊文光急道:「姓馬的,你就是把我丟下這深谷,我還是不知道,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哇!」

    聽楊文光這位毒書生的話,好像是要哭出來的一般,每個字也似不是由嘴巴裡說出來,而是由眼睛裡帶著淚水擠出來一般。

    塞北大俠馬雲龍,這位生在塞北,而混在關洛與西北道上的好漢,冷冷一笑,雙臂使力,緩緩把個倒掉在懸崖上的毒書生楊文光,提拉上來。

    就是這麼一陣子折騰,毒書生己變成了病書生。

    只見他連翻身爬起來的力氣全沒有,活像個泥巴人,只是爬在崖邊直喘大氣,一面緩緩伸手入懷,抓出一個白玉瓶,顫抖著兩手,把瓶中的藥丸,倒了數粒,急不可待的放入口中。

    看樣子毒書生有十分之九說的是大實話。

    塞北大俠馬雲龍單腳一撩,楊文光一個大轉身,成了臉朝上,馬雲龍還真的替楊文光捏一把冷汗。

    天上的陽光,已為烏雲所掩,但楊文光的臉上仍然看的十分清晰,那是一種夜路走多了,突然碰到鬼的時候嚇的,更像是從墳裡拖出來的殭屍。

    塞北大俠馬雲龍自語的道:「原來惡人也會露出一副可憐相。」

    其實芸芸眾生中,惡人與常人何異?所謂惡者,起於惡念之突臨,事後必然有著坐立不安之感,只是凡夫俗子眼裡,不易分辨而已,也只有大惡之人,才會視掠奪為快事,干殺人勾當為滿足,但即使如此,惡人在任何危及生命的時候,也會免不了懼怕,因為準都知道,走一趟人世,是多麼的不易啊!

    楊文光似乎是喘過了一口氣,他試著以手撐地,把個身子側支起來,滿以為解藥該發生作用了,但他才只把頭輕輕一搖,立即雙眉緊皺,另一手急忙去揉額頭。

    於是,他把一對鷹眼,惡狠狠的瞪向一旁狀極輕鬆的馬雲龍。

    「你小子別拿衛生眼珠子瞪著我,像你們秦嶺八大盜的平日作為,任何一個都該被亂刀劈死,不過眼前我不殺你,但是我也不會放你走,只等你回過勁來,咱二人敞步走,折回寶雞去。」

    「回寶雞幹啥?」

    馬雲龍道:「我不放心我那外甥女白小宛。所以你得隨我回轉寶雞,如果她沒事,我自會放你走路。」

    「姓馬的,你別拿我當二百五了,我都全盤告訴你了,我人一到寶雞,就算你放我,他們也饒不了我的。」

    馬雲龍冷笑道:「他娘的,到時候你把這總督衙門副將身份擺出來,誰又敢動你身上一根汗毛!」

    喘著大氣,楊文光道:「不管怎麼說,寶雞我是不能去了。」

    馬雲龍鐵棒一指楊文光的大鼻頭,道:「眼下這種場面,是你說了算,還是四爺我說了算數?」

    一看這情形,楊文光直覺的看了一眼被他丟在大石上的鋼刀。

    冷哼一聲,馬雲龍手中鐵棒徒然一閃,就聽「噹」的一聲,楊文光的那把鋼刀已被挑落到深澗中去了,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就好像那把鋼刀被溶化在熔爐裡一般。

    而楊文光成了個洩氣的皮球,只是他並不死心,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動。

    就聽他狀似哀求的道:「姓馬的,我承認楊八今天栽在你手裡,不過隨同我來的那個女子,她可是個一點武功也不會的弱女子,如今她正騎著馬往大山裡面走去,萬一遇上什麼虎狼,豈不是白白死在你的手中?」

    馬雲龍道:「你這是要我去把她找回來?」

    「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馬雲龍哈哈一笑,道:「這個世界上應救的人太多了,跟你楊八混在一起的女人,我看不救也罷!」

    說著又是一腳,把個斜著身子的楊文光踹倒下去,急快的把這位毒書生反手捆了個結實。

    實在說來,塞北大俠馬雲龍的這個想法,自有其道理的,因為昨晚上風擺柳與楊八的那種熱呼勁,好人家的女子,絕不會天還沒黑就開始折騰的。

    所以楊文光這時候扯風擺柳,馬雲龍只覺得有些噁心感,怎麼還會把個馬上的風擺柳找回頭?

    塞北大俠馬雲龍一伸手,就在楊文光懷裡摸出一包毒粉,另外又把那瓶解藥全照單收下,這才一抖繩子,把一臉沮喪的毒書生楊八提起來,道:「走吧,楊八!趕著過了河,說不準我會給你弄匹牲口騎上,不過這可要看你的表現了。」

    到了這個時候,毒書生楊文光真的是山窮水盡了,不由得一聲苦笑,道:「姓馬的,我這就跟你到寶雞,不過你得想清楚,如今我楊文光也算是朝廷的一員副將,被你一個江湖混混捆著走,這成何體統?」

    馬雲龍一笑,問道:「依你楊副將的意思呢?」

    楊文光扭身對身後的馬雲龍道:「鬆開繩子,我在前面走,咱們保持距離,我絕不會心生邪念,撒腿走人,怎麼樣?」

    馬雲龍一笑,道:「本來是可以的,只是你小子是秦嶺八大盜之一,就如同隔著木門吹喇叭,名聲太大了,所以我還是把你拴著,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咱們這是連夜走,一口氣就得趕到寶雞,所以說,你小子只好定下心來吧!」

    到了這個時候,不要說是楊文光楊八爺了,就算是秦嶺八大盜之首,那個老奸巨滑的伍億,恐怕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解這當前之危了。

    楊文光緩緩的從斜峪關方向走,不時的還回頭去看看高山上,只是每次一回頭,他所看到的只是身後的馬老四那副光頂門大鬍子,而使得楊文光有著無比的厭惡感。

    也許這時候解藥發生作用,楊文光的氣色,看上去也好多了,他那雙鷹眼下面的大鼻尖上,也有了汗水,窄窄的臉龐下面,那個尖而光的下巴,也有了泛濕的光亮,大概解藥把衝向腦門的毒物,硬生生的逼出體外了吧!

    就在太陽偏西的時候,二人到了河岸,擺渡的船家,還真的吃了一驚,這是不是官兵抓強盜,二人一早才過了河,大半天的功夫,怎麼全變了樣?

    楊文光咬著牙,嘴巴閉得緊緊的。

    一邊的馬雲龍,卻對船家擠擠眼,面露微笑。

    過了河,馬雲龍這才說,

    「楊八,我這個人,一向是慈悲為懷,所以從來也不虐待俘虜,但是我馬老四要相對的,也就是說彼此都要夠意思。」

    一頓之後,又道:「身邊拴了個大盜,實在說我馬老四連合眼都會心裡發毛,所以我寧願花銀子弄兩匹馬,可是我得把狠話說在前面,你要是動歪腦筋,我就會叫你小子地上跑,就算拖死狗,馬四爺也會把你拖到寶雞。」

    楊文光只拿一對鷹眼死盯著馬雲龍,他算是把馬雲龍恨之入骨,如果這時候局面顛倒一下,他一定會叫馬雲龍先缺個胳臂少條腿的,慢慢折騰這個傢伙,只可惜老天不幫忙,局勢難扭轉,甚至在上天的這種巧妙安排下,還真的從天外又把他弄回寶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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