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文 / 柳殘陽
也許酒喝的多了,激發起二人的豪情,所以當二人於二更天來到望岳樓後院的客房中時,錢如土突然對來如風道:
「趕著睡上一覺,等三更天咱們去幹他娘的一票,不過嗎……」
「老規矩!對吧?」來如風笑著接了一句。
錢如土道:
「只要記得就好。」
於是,二人也不解衣,和衣而眠。
看看三更已過了一半,從望岳大酒樓後面的客房裡,兩條人影翻過牆外,望之有如兩頭黑豹,直往總督衙門那條大街竄去。
一溜的灰色高牆,足有兩丈高,這時正有一個腰掛鋼刀的軍官,領著十二名手持紅纓長槍穿著兵勇灰衣的軍士,步伐整齊的繞著圍牆外走過去……
黑影中,錢如土一撩長衫,舉頭看了一眼月色,貼牆一攀,早閃過那道高牆,來如風咧嘴一笑,彈身一縱,也平躺在一家屋脊上,他居高望向總督府,有拱門、花園,還有那小橋流水、亭台樓閣,近右邊.那該是總督衙門的正門,只見屋宇相比,房屋高大,雕樑畫棟,十分威嚴。
來如風仔細看,前面廳堂走道,有士兵把守,而錢老卻早已不知去向。
來如風閉目房頂養神,不旋踵間,早聞得擊析聲自附近傳來,四更了,仍不見錢老退出總督衙門,來如風正雙眉微皺,突聞總督衙門內鑼聲大鳴,月影中不少人穿衣服拎刀衝出屋外。
來如風一驚,他早已看好路線,準備迎上錢老退路,卻不料高牆內有人高喊:
「捉到了,這個老王八蛋,膽子也忒大了。」
更有一個粗暴聲音,喝道:
「老王八蛋,你敢夜闖總督衙門,非偷即盜,非盜就是來行刺的,手腳綁結實點,準備帶到大人面前聽候發落。」
就聽不少人齊聲吆喝著,把那人推在台階廊下。
來如風一看,大叫不妙,因為他心中在想,歲月不饒人,錢老終歸是老了,等這次買賣以後,得勸他老人家退隱,找個山明水秀,風景絕佳的地方,讓他老人家頤養天年吧!
心念間,來如風忖度總督衙門內的形勢,當即不敢怠慢,一招「黑豹越澗」,從屋簷縱上總督衙門高牆上,只見他三起三落,人已匿於第三進的廊下暗影中,正遇到一隊軍士過來。
來如風隨手摸到一塊石子,抖手擲向遠方……
於是跪響聲把這隊軍士引向發聲的地方,但來如風未等軍士走到,又是一石擲去,然後自己又斜刺裡一閃身,暴露出自己身形,朝著衙門後面衝去……
於是,銅鑼聲音又響了,許多人狂叫著:
「到後面去了,快去捉!」
來如風趁機躍向前面大廳,卻發現七八個軍士並未離開,一個個抱刀守在廊下捆著的那人四周。
時間似乎是刻不容緩,因為當一眾軍士撲向後面的時候,如果發現沒有行蹤,必然很快的又轉向前面來,那時候再下手救錢老,就要大費周章了。
心念間,鋼杖早已拔在手中,就像一頭張牙舞爪的黑豹一般,來如風自暗影中一衝而出,八個軍士一愣之間,尚未會過意來,卻巳被他摞倒一半……
另外四個舉刀就砍,但哪裡是來如風的對手,也只是兩個迴旋,四個舉刀的軍士,也被來如風放倒在地,看來八個人像是死了,因為沒有一個開口喊叫,來如風的鋼杖就那麼恰到好處的全搗在每個人的後腦杓。
來如風似已聽到後面人聲愈來愈近了,甚至腳步聲也可以聽得到,那是急驟的,在奔跑的聲音……
於是,他竟看也不看,黑影下雙手抓緊那人身上繩索,往自己肩上一抗,縱身到了高牆下!
也真是夠利落的!只見他把肩上的人奮力往牆頭拋去而他卻在上拋的人快要下落的時候巴躍上兩丈高的牆頭上,伸手一抓,又把那人抗在肩上,這才飄身下牆,一陣奔跑後,來如風喘口氣,道:
「酒足飯飽正好眠,卻跟著你老人家出來擔風險,我親愛的錢老,咱們這一票可是面缸揉面……白幹了。」
不料肩上的人開口道:
「這位英雄,我不姓錢,怕是……」
來如風身子一歪,早將肩上那人放下來,他雙手扳過那人的臉,頂著灰朦朦的月色一看:
「我的媽呀!你老是誰?」
原來來如風救人心切,因為他根本不用細看,斷定就是錢老無疑,加上總督府追兵又急,只管把注意力集中在四周,連當場解開繩索的時間也沒有,但他哪裡會想到,他竟救個不相干的老者!
就聽老者低聲道:
「此地尚不安全,你快把我繩索解開,由我來帶路!」
來如風道:
「我幫你解開繩子,你自己快逃,我還得到總督衙門接應我那位夥伴呢!」
那老者邊解著身上繩索,邊又低聲道:
「這位英雄,現在若是再到總督衙門,我看實在不智,這時候三百名軍士怕早已佈滿在衙門內外了,再說我曾似乎發現有條人影,身法之快,我老頭子有生還未見過,他早已越牆而出,等我起身看去,他早已不知去向,那絕不是我眼花,也不會是一隻大貓,如今你這麼一說,我想必是你這位英雄要接應的人了。」
來如風一聽,也不置可否的道:
「好吧!長安城地面你比我熟,黑漆八烏的小巷,我更是不熟,你老帶路吧!」
那老者早已端整好衣裳,於是他一掖好長衫前擺,四下一看,當即一打招呼,往前衝去……
一開始還隱隱聽到喧鬧聲,但一陣急走後,聲音已漸漸消失,不久,老者把來如風帶到一個近城牆的小菜園附近,那小菜園一邊有個水井,附近有兩間小瓦屋,一棵老柳樹,就在屋前的小場邊,那個水井上方,還插著絞水桶的轆轤,一根井繩還纏在上面。
老者推開門,把來如風請進屋子裡,立刻又把門關上,這才打火鐮點上一隻小油燈。
也就在這時候,一邊布簾掀起,走出一個年約二十不到的姑娘,看起來大手大腳,但卻生得皮膚白嫩,俏鼻俏目,蛾眉淡彩,未開言先露出一對小梨渦,這時她長髮披肩,羅衣松寬,另有一番迷人味道。
老人家不及說話,先拉椅子讓來如風坐下,這才吩咐女兒,道:
「若不是這位英雄及時搭救,你我父女怕再也見不到面了,快過來代為父的叩三個頭。」
來如風急忙伸手一攔,道:
「免了免了,在下也只是無意間碰到而已。」
露出一口貝齒,比之來如風的一口小牙還要細膩,女的低聲靦腆的一禮,道:
「多謝大俠救命之恩!」說著就要一旁生火煮茶。
來如風道:
「請問老丈,何事夜闖總督府?」
老者一歎,道:
「說起來也真是氣人,不過,小老兒得先請教英雄高姓大名,仙鄉何地?」
來如風一笑,道:
「我叫來如風,河南人,認真說起來,也只號江湖上的流浪漢而已。」他一頓問道:
「請問老丈是……」
「在下姓洪,祖籍也是河南人氏,二十年前一場天災,才舉家遷來這裡的,那時候小女才剛生不久呢!」
來如風心中一動,當即又問道:.
「原來是老鄉啊!不知老丈河南啥地方人氏?」
「孟津,那兒就在黃河邊上。」
來如風當即道:
「在下是孟津南面來家集的人。」
老者一聽,一臉驚喜,道:
「英雄是來家集的人氏,那我提個人名字,不知英堆可知道?」
來如風道:
「老丈請講!」
「來家集有位來正通,英雄知道?」
來如風一聽.全身一震,道:
「來正通就是家父,本來年深久遠,師父帶我離開家父母的時候,在下也才三歲多四歲不到,聽師父說,父母不久相繼去世,家父的名字,也是師父對在下說的,師父也提及家母姓洪……」
突見老者雙目垂淚,道:
「孩子,我是你大舅啊,妹妹生下你的時候,我還特地趕到來家集抱你呢!」
來如風一聽面前老者竟是自己久巳失散的親戚,一股子溫暖,直往頂門衝上,當即走到老者面前,雙膝一跪,道:
「外甥如風,給大舅叩頭!」
老者含淚扶起來如風,又對女兒道:
「英兒,快見過你表哥!」
於是,三人全都笑臉相對,淚眼滂沱,如在夢中……
就聽老者道:
「二十年前,中原大旱三年,單就那一次天災,就餓死上百萬人,我同你舅媽帶著英兒早一年離開家鄉,總算逃過一劫,人逢亂世,顛沛流離,妻離子散,原不足為奇,如今能在此,見到大妹子有後,我洪老頭也替她高興。」
於是,來如風詳細的問了大舅何事夜闖總督府。
洪老頭一歎,道:
「在這長安城中,誰不怕那總督衙門的大公子寶祥,前天你表妹到小南門附近買針線,不巧被那廝碰見,那寶祥竟敢當街調戲小英,本來他的家將要把小英拖走,卻見附近圍觀的人太多,這才沒有拉走,但那寶祥卻派人四處打聽……」
洪老頭喘著氣,又道:
「不瞞賢外甥你,當年大舅也曾練過幾年武,自覺明目張膽打不過那廝,但若夜間進去那總督衙門,只要找到寶祥,一刀兩斷,殺了他,我父女再遠走高飛……」洪老頭突把聲音壓低,又道:
「不料仍被發現,又被外甥你救了我,這真有點鬼使神差,使我們團圓。」
來如風道:
「大舅這是在上演『打漁殺家』,不過這件事既然被甥男撞上,算他總督一家倒霉!」說著又從腰包裡掏出一千兩銀票一張,那是從勾鴻夫婦二人那兒得來的,就見他把這千兩銀票交在洪老頭手上,笑道:
「趕著天一亮,快到騾馬店裡選一輛馬車,然後出城回河南,我這裡寫封信,大舅帶著,只要人到寶山,進南城不遠有一王家飯館,他們就會安置大舅父女二人的。」
來如風辦事乾脆,三兩句話,信也寫好了。
這時天已微明,街上已有行人,打聲招呼,就在彼此關懷的目光中,來如風別了洪氏父女,在洪老頭的指示下,緩緩的來到望岳樓的後院。
推門走入客房中,來如風發現錢如土正鼾聲大作,沉睡不醒呢!
微微一笑,來如風和衣而臥在床上,只是他在遇到洪老頭以後,到現在心中還難以平靜,他覺得天下事也太奇巧了,怎麼會那麼湊巧的,而又是在這種情況中相遇,上天可真會作弄人!
突聽錢如土道:
「我老人家找你保鏢呢?你卻替別人出力,害得我老人家被一群鷹犬一陣好追,不是我老人家溜得快,說不定早被捉去總督衙門那大牢裡了。」
來如風道:
「多謝錢老把追兵引開!」
錢如土挺身而起,坐在床邊,問道:
「我說小子,你把人救出後,就得趕快回頭,為什麼跟人家走呢?」
來如風呵呵笑,道:
「我這一跟去,還真的跟對頭了!哈……」
錢如土一怔,道:
「什麼意思?」
來如風湊在錢如土床沿,道:
「原來那個老者竟然是我的親舅舅!」
錢如土「呸」一聲,道:
「你小子從小被你師父收養,你連自己生身父母的做像全都模糊,哪會認識你舅舅,八成你小子又上當了。」
來如風篤定的道:
「這事絕錯不了,首先我師父常告訴我家父的名字,母親的姓氏,而我舅舅姓洪,且又說出來家集,並且還問我知道不知道來正通這個人,錢老你想,這還會錯得了?」
錢如土一聽,一拍腦袋,道:
「玄!娘的,可真玄!」
來如風得意的道:
「一點也不玄,因為這是事實!」他細看一下直搖頭的錢如土,追問道:
「錢老,你溜進總督衙門窮折騰一陣子,可有什麼值得掛齒的成績?」
錢如土眼一斜,鼻子一哼,道:
「我老人家先把總督的那顆大印往腰裡一掖,正要摸進後衙找那什麼大公子的晦氣,突然鑼聲大響,還以為自己被人發覺呢!卻不料打橫又來了個老頭兒,我老人家這才一咬牙,一跺腳,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出總督衙門。」
來如風雙手一拍巴掌,豎起大拇指,道:
「還是錢老爺子夠水準,不費吹灰之力的就叫總督老兒三天吃不下半碗飯,兩天難嚥一口湯,那就……」來如風把手一攤,道:
「拿來吧,小子這就來處理善後事宜了,錢老也等著拿銀子了!」
錢如土一哼,道:
「拿什麼?」
「總督老爺的官印啊!」
「哦呸!」錢如土手指來如風鼻尖,道:
「你小子是不是遇見親舅就昏了頭?」
來如風不解的道:
「怎麼啦?」
「怎麼啦呀!你也不想想……鈕、督老爺的大印,是任何人隨便提來提去當鳥玩哪!」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的意思是……」
「藏起來了!」
來如風小聲又問道:
「什麼地方?」
錢如土向著城外一指,道:
「大雁塔的頂上面!」
來如風呵呵笑道:
「一十三層大雁塔,那是聖僧唐僧的骸骨所在,千年來那地方已是長安附近勝景之一,不少人在那兒遊玩思古,錢老把那玩意藏在那兒,妥當嗎?」
「放眼當今,還沒有幾個能攀上頂層的橫椽下方,八根相連的橫椽上面,誰也看不到放有東西。」
來如風道:
「還是錢老慎思周密,手段高明!好,咱們先觀風頭,再好好敲他娘的一筆銀子!」
二人這一天並未走出房門,只是在這望岳樓的後院客房中淺酌小飲,他們不必走出房門,就知道外邊所發生的事情,因為店中小二,不時的會把長安大街上發生的塌天大事,一字不漏的送到二人的房裡,正所謂,人在房中坐,便知天下事……
而最讓來如風與錢如土感興趣的事,並非是總督的那顆大印,而是天將黑的時候,小二送來酒菜,隨口對二人道:
「二位慢飲,外面突然又從河南那邊來了十四個騎馬的,全要住在我們望岳大酒樓,我這就要去替他們把馬牽到城邊騾馬店,馬上就回來!」
錢如土對小二道:
「你只管去就是了!」
小二摸著衣襟,急步退出房門,錢如土這才對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八成是那歐陽壯也領著一干殺手到了這長安城了。」
來如風一笑,道:
「且聽小二一報,咱們只管喝酒!」
錢如土道:
「你小子好像並不擔心嘛!」
「擔心?我只擔心對方銀子少!」
來如風如今心情愉快,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竟還有他的親人,表妹小英也長得亭亭玉立,看樣子他的家口愈來愈大,相對的,負擔也愈來愈重,當然,對於銀子的需求也愈渴望了……
二人在房中酒足飯飽之餘,更把精神養足,發現十多人朝著另一院落進去,那為首的不是「飛天蜈蚣」歐陽壯還會是誰!只是錢如土隔窗望去,心中大感吃驚,因為在歐陽壯身後跟著兩個都是白髮蒼蒼的老東西,他可是清楚得很,因為放眼當今,能自稱黑道老祖宗的,大概也只有這兩個老傢伙……
一個人,能被人稱做「閻王舅」,可想這人定然十分凶殘,因為連閻王老子也得叫他親舅,另一邊那「羅-奶奶」,更是一頭白髮可以數得出來,只是她在頭上盤了布帶,雖然拄著枴杖,但看起來要比老頭兒長的稍高。
等到錢如土再看看後面幾人,不由微笑起來……
來如風一笑,低聲道:
「除了兩個老古董外,其餘全都是關洛道上或伏牛山區裡蹦出來的妖精。」
錢如土道:
「看起來這些人並不全是為了那『天竺佛』而來!」
來如風道:
「既為『天竺佛』,也為我來如風。」
錢如土冷然一笑,道:
「你小子往後多留意,可別被他們一夥兜上,那可是一群狼,一群等著吃你小子這身肉的野狼。」
「彼此小心!彼此小心!」
來如風才把話「完,就見小二早推門進來,道:「二位爺,今日長安城可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也不知哪兒冒出來那麼多吃糧當差的,每條街上都有幾十個拿刀抗槍的,見到人就搜查.聽說四城全貼了告示,要捉拿飛賊呢!」
來如風與錢如土一聽,相視一笑……
卻又聽小二道:
「聽說總督衙門昨夜鬧飛賊,有人傳說總督衙門丟了大印,這可不是玩笑的!」
來如風摸出一塊銀子,塞在小二手上,道:
「夜裡別來打擾我們好夢!」
唱個肥喏,小二嘴巴咧著,回身走出房去。
來如風隨手又把他那個繞腮假鬍子貼在嘴巴上,他雙手背在後面,八字步把個彎腰微駝的上身,左一歪右一晃的朝前走著,這時候如果他要是在歐陽壯幾人前面晃上幾晃,恐怕也不會被人認出他就是來如風。
出得店來,來如風緩緩來到東城門,發現十幾個軍士,對出城的人搜摸的十分仔細,對於進城的,反倒憑其進來而不加搜查。
來如風一笑,轉身朝著總督衙門走去……
原來錢如土與他,二人總是分工合作,前一段錢如土管偷,至於後一段,錢如土不加干涉,全由來如風作主。
也因此,錢如土這時候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而來如風卻非要重溫那闖龍潭入虎穴的件事,開始總督衙門之行了。
長安總督衙門的那條街,可真夠寬大,而且氣勢上與其它大街也有所不同,街邊上一溜的種著兩排大樹,秋風蕭蕭中,不時有黃葉飄旋著落在街道上,發出一聲無奈的脆響,一陣輕風中,這些樹葉就會蜷臥在街邊牆角。
來如風緩緩的走到總督衙門口,只見一對雄偉石獅,昂首探爪,瞪目張口,似要噬人一般,分別坐臥在青石台階下面兩旁,雖是臥著,但也有丈高,五盞巨型大紗燈,分別寫著「長安總督府」五個紅字,正門匾額上也是這五個大金字,佩著鋼刀的軍士,兩旁各站了八名,往裡看,總督府的大堂上,人影幢幢,看上去足有二十多人,約摸著正在為總督老爺的官印唯幄籌謀,考慮對策吧!
來如風人一來到總督衙門台階邊,台階廊上的軍士早吆喝道:
「幹什麼的?」
來如風舉頭望望天,屋脊上面秋月甚亮,他微微一笑,只管緩步登上那十二層高大台階!
早有四個軍士一衝而下,其中一人,一把扭住來如風衣領,怒喝道:
「你是幹什麼的?快說!」
來如風收起笑臉,冷哼道:
「放手,如果我在總督那兒隨便一句,你小子就沒有命了!」
那軍士真的嚇一跳,一鬆手,卻又喝問道:
「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來如風望望裡面遠處的總督大堂,冷冷的道:
「我見總督大人,如果他還要保住他的總督寶座!」
來如風的話相當有力,兒個軍士全都一怔,誰也不敢多出餿主意.其中一人又問道:
「你老兄究竟要幹啥,見我們總督大人到底有何事,還有……」
來如風暴喝一聲,道:
「你囉嗦個鳥,再不通報,老子掉頭而去,早晚總督會砍了你們幾個!」大夥一聽,全傻了眼,當即有個機伶的,忙道:
「好,你老兄請稍待,我這就進去找值班大人替你上稟,不過你最好心裡有個底兒,如果你是來消遣大爺們,少時可有得你吃的苦頭。」
也不等來如風表示什麼,那抱刀早往裡面跑去。
來如風人就在台階上來回踱著四方步,貼在嘴上的鬍子,總是叫他不習慣,所以不時的伸手撫摸一下!
不旋踵間,早由門裡走出一個雄赳赳披著甲衣的武官,一見來如風,先是上下細看幾眼,然後正容道:
「聽說你要來見總督大人?」
「不錯」
「總督大人正在忙著,你若有事,可先對我說也是一樣。」
來如風搖頭,道:
「不一樣!」
那武官一怔,道:
「兄台可是由京裡來的?」
來如風又是搖頭,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總督大人正在為他那顆大印大傷腦筋,你說是也不是?」
那武官一聽,當即動容,道:
「兄台可是為此事而來?」
來如風一撇嘴,道:
「也可以說是吧!」
武官一招手,道:
「隨我來!」
來如風仍然邁著八字步,雙手挽在背後,走一步,他那長衫下擺就會向出腳的方向一擺動,看起來還真是文縐縐的老學究模樣。
來到大堂門口,來如風站在大堂外面細看,這時候他才看清楚總督大堂上那種氣派,不僅是雕樑畫棟,氣象萬千,而且是威風凜凜,氣勢宣赫,那些守在附近的軍士,也都是赳赳武夫,軍容整齊,不愧是方面大員、封疆大吏,相形之下,比那石頭堡的氣勢,又自大不相同。
那武官直走近一個身穿錦袍面如重棗,挺胸凸肚的長髯大漢前面,規規矩矩的施禮,也只說了幾句話,那大漢已望向大堂門口。
於是,只見他一點頭,那武官急步來到堂口,領著來如風走進大堂上。
大漢一抖錦衣,早坐在一張虎皮太師椅上,這時堂上正有十多人議論不已,看到來如風進來,俱都閉口不言,面露懷疑。
錦衣大漢手一指,也不要來如風施禮,就叫來如風坐在一邊椅子上。
來如風可真大方,直到要坐下來,才把雙手抱拳,道:
「謝坐!」
帶領來如風進來的武官,卻緊緊守在來如風一旁不即離去,那樣子正就是監視來如風。
一捋長髯,錦袍大漢道:
「聽說你為本官大印的事,來見本官,可有高見?」
來如風道:
「在下江湖中人,有些官場規矩不太懂,說話失禮地方,還得請總督大人多多包涵。」
錦袍大漢一笑,道:
「你叫什麼名字?」
來如風道:
「在下姓包,名照道,江湖上人稱『包找到』的就是我。」
總督哈哈一笑,道:
「本督一向不與江湖中人物往來,甚少聽到你的名字,不過你能自動來協助本官尋找失印,必然是俠義中人,本官先謝謝你了。」
來如風一笑,道:
「總督大人可千萬別說謝字,我今晚斗膽來闖總督衙門,說穿了也是為了拉生意!」
總督雙眉一揚,道:
「拉什麼生意?」
來如風一欠身,道:
「小民的買賣,就是替人尋找失物,上至天王老子地王爺,下至挑擔拾糞販夫走卒,只要是丟了任何東西,我都能在限期之內代他找到。」
總督一聲哈哈,道:
「這麼」來你也可以替本官找到失印了?」
來如風道:
「做了多年這種買賣,至今信譽卓著!」
突然,總督大喝一聲,道:
「拿下!」
來如風忙搖手,道:
「不必!不必!大牢在啥地方,只管領我去,小民絕不會逃走!」他一頓之後,低聲對總督大人又道:
「關了我包找到,大人的官印就完了,我真為大人前程擔憂啊!」「完,對圍過來的軍士道:
「走吧,領我去坐大牢。」
總督突又伸手阻住,道:
「你們退下!」十幾個高大軍士又退出大堂。
總督大人就在來如風面上好一陣細看,燈光下,只見來如風穩如泰山,靜如止水,就好像有一股泰山崩於前而不懼的浩然之氣,不由心中琢磨,這人如果走向仕途,必然是個人才。
當即問道:
「你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到失印,又怎麼能證明官印不是你盜走的?」
來如風一笑,道:
「如果我能盜取總督官印,為何不改盜有銀子大戶,卻冒著生命危險來個大費周章?」
總督大人微點著頭……
於是,來如風身一前傾,又道:
「至於如何能替總督大人找回官印,說句江湖話: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
總督大人一笑,道:
「好,你出個價吧!」
來如風道:
「如果大人的官印久找不到,預備出多少賞格?」
總督大人指著一旁既驚且怒的十兒個大小不等老少俱有的官員,道:
「他們正擬定賞格一千兩,如果連那盜印的盜匪一齊捉到,賞銀加倍。」
來如風立起身,深作一揖,道:
「總督大人,你的這些參謀不是在替你做事,他們在害你呀!」
來如風話一落,早有兒個武官聲色俱厲的指著來如風怒喝道:
「你簡直是個瘋子!」
微搖著頭,來如風道:
「小民沒有瘋,恐怕各位有點不大對勁,各位也不想想,總督官印可是皇上親賜,一旦丟失,丟官事小,只怕腦袋也將不保,怎麼把賞格只出一千?」他一頓之後,又道:
「這種丟掉官印的事,最好對外不承認,一旦白紙黑字貼在四城,難免會傳進京中,那可是有失顏面的大事!」
總督大悅,道:
「你這才一語中的,今晚他們爭論不決,主意不定,也正是此一癥結所在。」
來如風一笑,道:
「所以說小民就是為了不讓總督大人有失顏面,才斗膽在未昭告失印之前闖進來的。」
「如此」來,你有本事替本官找到官印了?」
來如風道:
「小民這包找到的字號,絕對附有信譽保證。」
總督冷然一笑,道:
「你可曾想過,如果本督下令把你毒刑逼供,要你為本督送回失印呢?」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小民命賤,能值幾個銅子兒,但有總督大人陪著走向酆都,這對小民而言,值得含笑地下了。」
總督大人笑笑,道:
「你很會說話,而且每句話皆中本官要害,好!你自己出個價吧!」
來如風伸出一個指頭,道:
「這個數,少一個小民就抽腿走人!」
「那是多少?」
來如風道:
「在未說出實價之前,小民必先說明一點!」
「本官在聽著!」
來如風道:
「找東西,最怕陷入膠著,所以也要因時間而定價錢。」他微笑著環視大堂上站坐不一的各位文武大人一眼又道:
「大人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多則十日,少則一日,一日找到,白銀十萬兩,兩日找到,白銀九萬兩,如果在第十日送來,白銀一萬兩,不過,一旦超過十日,銀子一兩不收,仍得盡力為大人找到失印。」
總督大人正要說話,不料來如風又道:
「價錢談妥,尚須附帶一個條件。」
「附帶什麼條件?」
來如風似是理直氣壯的樣子,道:
「必須是大人私人腰包的銀子,官銀一兩也不收!」
總督大人那紫臉堂上鬚髯抖動,雙手十指嘎嘎作響,冷凜的道:
「本官備銀十萬兩,但要限期三日,三日後你就不用來了。」
來如風稍一思索,堅定的道:
「好,小民就冒這次險,三日內如果找不到大人官印,東城門上,還望大人賜一張草蓆,替小民收屍!」
總督大人一擺手,道:
「江湖中人一諾千金,從今晚子時算起,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來如風深施一揖,又對一眾文武官員一禮,邁著四方步,輕鬆已極的走出長安城總督衙門……
來如風出了總督衙門,天已二鼓,一開始他走的很慢,因為他發覺似是有人在跟蹤自己。
就在他快要走到城門的時候,突然腳步加快,只見兩扇城門將關的-那間,來如風真像一陣風般,一閃而出了長安城,回頭望去,跟在自己後面的人一個也未走出城來,看樣子全被關在城中了。
來如風並未走遠,他僅只是轉個城角,人已到了城牆下面,貼住城牆急速的又爬躍在城牆上,遙望長安城裡,除了街上尚有稀落的燈光外,大部分一片漆黑。
那長安城牆既厚又高,但如何能阻住來如風,只見他幾個騰躍,人已進入城中。
當來如風來到望岳大酒樓的時候,兩個小二正要登梯熄燈,走入房裡,錢如土正一個人在喝悶酒,一見來如風,拿大眼一翻,道:
「小子,對於你這種愈來愈辦事不力的表現,我老人家有些不太滿意,可是這長安城的花花街景,使得你流連忘返了。」
來如風深長的歎了口氣,道:
「錢老,銀子愈來愈難賺了,不容易啊!」
錢如土猛灌一杯酒,道:
「小子,你可要放明白些,趕著明日,不定『飛天蜈蚣』那幫魔頭就要發動攻勢去奪取『天竺佛』,咱們可沒有時間同官家周旋,你出去這幾個時辰,事情是如何辦的?」
來如風坐下來,自己取過一隻杯子,先喝了一杯,這才把經過情形,詳細的說了一遍……
錢如土細細琢磨一陣,才對來如風道:
「趕快養足精神,四更天咱們行動。」
來如風怔道:
「何必那麼急?憋他個三兩天,也好急急那個貪官。」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你小子可不要忘了,多等一天;咱們就得少拿幾萬兩銀子,這種損失我老人家不幹!」
「那錢老的意思是……」
錢如土放下酒杯,站起來走向床鋪,邊道:
「你只管去收銀子,我在大雁塔下等他們,只等你的銀子到手,我就告訴他們東西在什麼地方,一切妥當,咱們東城外繞向灞橋會合,老規矩,不見不散。」
錢如土一說完,早一斜身躺在床上睡下……
來如風又喝了幾杯酒,也睡了下來……
這真是個月不黑風不高之夜,因為當來如風四更天過了一半爬起來的時候,西天明月照進來,灑了一地銀色,根本用不到點燈,二人早一切收拾妥當。
翻上房子,躍過院牆,二人相當小心,因為二人心裡明白,這望岳大酒樓的客房中,正住了十四個黑道魔頭,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他們全引出來,那時候可就麻煩大了。
越過土來到街上,二人一打招呼,各自走路,各行其事。
錢如土一路越出牆,直往附近的大雁塔而去……
來如風這是第三次來到總督衙門,雖然如此.但他發覺這總督府內的戒備,似是加強不少……
來如風順著總督衙門院牆,一直繞向最後面,隔著兩丈高的院牆望進去,後院不遠處有一高樓,上面似有燈火。
縱身上躍,來如風人已翻上牆頭,他這才看清原來這是一座兩層宮殿式高樓,樓下四周廊上各點著明燈,每邊皆有兩個軍士把守,顯然,要想溜進這座大樓,兒乎是不可能的事。
來如風遲疑有傾,遂即又翻到牆外面,就近找了幾塊石頭,這才又翻越圍牆,把身子隱在院內花叢中,抖手打出一粒石頭。
就聽一聲「叭」,早驚動廊上的軍士,立刻有人喝著衝過去!
來如風又是一石擲去,這次擲的更遠,樣子好像有人往遠處逃一般!
於是廊上的軍士筆直的衝向前去!
來如風把握時機,奮力縱躍,雙手在突出的椽邊一攀,人已到了樓上!
也就在他正要推窗的時侯,迎面的窗子竟先打開了!
來如風還真的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