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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金小山含冤被吊 文 / 柳殘陽

    董金元領著帶來的人也離開了錢家飯鋪,心中著實高興,因為那年頭能弄上千兩銀子又談何容易。

    這時候金小山還在山中選用木材,眼看著天就快要黑了,他突然發現不遠處的樹枝搖晃,抬頭一看,不由一驚又喜。一頭花斑大豹正朝著他齜牙咧嘴的欲撲過來。

    金小山未帶「閻王梭」,一把斧頭卻握得緊緊,他想還好,剝了豹皮給大叔墊床鋪。

    就在他錯步迎過去的時候,只見花豹「嗚」的一聲撲來,半空中,四隻豹爪暴伸如四把尖刀,威勢十分驚人。

    金小山斜肩橫移,一個陀螺似的暴旋身,右手斧頭閃劃而後劈,『叭」的一聲帶起一股血雨——

    只可惜那一斧未劈中花藥要害,卻引得花豹回頭又撲,豹口中尚厲烈的發出「嗚嗚」聲來。

    金小山不敢稍慢,就在斧頭下擊中,人已騰起丈高倒躥,躲過花豹撲咬。

    那花豹已帶傷,卻更見兇惡狂怒的撲咬過來。

    金小山在一陣遊走躲閃中,突然覷見間隙,狠狠一斧劈在花豹背上,再次把花豹劈了個就地滾。

    金小山大喜,以為這次已重傷花豹,正欲上前再劈一斧,不料那花豹「嗖」一聲竟負傷往山中衝去一

    金小山一怔,暗罵道:

    「畜牲,我看你還能跑多遠。」立刻銜尾直追過去。

    負傷的花豹跑的快,但金小山的腳程也不慢,兩下裡一逃一追的也不知到了幾多遠,等到前面花豹竄入一片荒林中消失不見,天色已是黑漆一片了。

    金小山有些懊惱,豹未追到卻又走失方向,不快些回去,只怕今晚得在這荒山野林中度過了。

    天上烏雲在游動,游動得相當快。

    地上走的金小山雙腿走的也不慢,直到他發覺走錯方向,才又急急的走回頭。

    於是金小山已覺出肚子在咕嚕,然後他有些疲累。

    就在半圓月時隱時現的四更天,他終於摸回錢家飯鋪裡,不料他才推門進去

    整個人驚住了——

    錢掌櫃走上來,伸手從他腰間抽出斧頭來,湊近燈下看,不由回頭罵道:

    「好小子,真可惡啊,這斧頭上還有血未擦乾淨呢!」

    金小山還在發愣,突然衝上來二十多個淘金客,金小山毫無防備,一下子就被這些人壓在地上,於是,一根繩子就把他拴個結實。

    飯店後院的牲畜槽邊上有根橫木架子,那是用來拴牲口打蹄鐵的,這時候一群淘金客就把金小山吊在那兒,不由分說先是一陣痛打—一

    一臉一身的鞭痕,金小山卻高聲大叫道:

    「大叔!我大叔呢?」

    早聽得有人高聲吼叫道:

    「他還有個大叔?在哪兒?也把他吊起來審問。」

    矮胖掌櫃這時手提著燈籠,忙伸手一攔,道:

    「各位老鄉,禍不延親人,這小子是有個大叔,只是那人像個病鬼,看上去就多了那麼半口氣,怎能經得起一根繩子吊的,且向這小子問口供吧!」

    這時淘金客有個五十不到的漢子,緩緩走向金小山面前,迎面先是兩個大嘴巴,狠狠的怒瞪著目瞪口呆的金小山,道:

    「說,你把人殺光,搶的那麼多銀子銀票又藏在什麼地方,你要是坦白了,大爺們就給你個痛快!」

    金小山高聲抗辯道:

    「我什麼時候殺人了?何時又搶了銀票,搶誰的?」

    又是一個嘴巴子,金小山口角在淌血,燈光下他似是看到錢掌櫃那個大姑娘在目中落淚,但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在同情自己的遭遇。

    於是金小山吐出一口血水,抗聲道:☆瀟湘子掃瞄,快樂的魚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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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說我殺人搶財,總得有證據呀,有道是強盜沿街走,無贓不定罪,總不能隨便的就亂指我殺人吧!」

    抖動著口邊鬍子,那人道:

    「被你殺的董金元,正是我堂兄,連同四個護駕的,還有個董富貴,六條命全被你殺掉,而你們又想在這兒以開鏢局作幌子,加上你半夜回來,一把斧頭上儘是血,不是你幹的又會是誰?只怕這事實擺在眼前,就由不得你這小子再有所抵賴了!」

    金小山叫道:

    「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

    他望望燈影下憤怒的淘金客,又道:

    「天黑的時候我還在山上伐木,後來看到一頭花豹,想起我大叔身子不好,正好用豹皮給我大叔墊床鋪,一把斧頭不順手,我只傷了那頭花豹,追了半夜終還是被逃去,這才趕著回來了……

    不料早有人冷笑連連的道:

    「真是滿口的胡說八道,就憑你一個傻小子,見了花豹不逃走的,編故事也該先打個草稿叫人信才行呀!」

    金小山急道:

    「這原是真的呀!」

    早聽得人群中有人嚷道:

    「董爺,別同他囉嗦,他搶了銀子又殺人,何不用刀先在這小子身上割,真到地吐出實情來。」

    「對,用刀子一點點的挖他身上肉,看他小子能撐多久。」

    人群中有人在起哄。

    像打雷,卻又像是來自空谷的嗡嗡聲,使得站滿一院子的人群不知這聲音來自何處,大家舉首四下望,夜暗中只見客房門口一個白髯老者,正拄著手杖向這兒走過來,邊沉聲喝道:

    「你等也忒大膽,竟不問青紅皂白的把我這老實過頭的侄兒吊起來,竟還要用刑的!」

    不錯,來的正是水行雲,其實他早就見到金小山被吊起來了,不過他奇怪,小山這小子為什麼恁般大方的聽任這般人擺佈的。

    人群中只見矮胖的錢掌櫃忙著迎上前去攔住,道:

    「老人家,你怎的不找地方去藏著,難不成也想被他們吊起來呀!」

    冷哼一聲,水行雲道:

    「我叔侄二人是有為而來,可從未想在苦哈哈的淘金客身上打主意搶銀子的,你們事情未弄清,胡亂就想舉刀殺人,這和土匪強盜有何分別的?」

    金小山高聲叫道:

    「大叔呀,你快進屋歇著去,夜涼露水寒,你是受不得風寒的呀!」

    水行雲怒道:

    「大叔是怎麼教你的,只要我們不心中有愧,為何輕易受制於人的,你真令大叔失望!」

    金小山忙道:

    「就是因為小子未做愧心事,才憑他們捆綁的—一」

    沒等金小山把話說完,水行雲道:

    「小子呀,你懂什麼,萬一這群人是附近活動的土匪強盜,你不就全完了!」

    金小山一怔,露出一臉的慚愧。

    水行雲緩緩走近叫董五爺的面前,道:

    「過午時候我叔侄是見過有兩個夫妻來買金沙的,難道各位就不想想那夫妻二人會不會玩陰險?」

    董五爺沉聲道:

    「合著你是想把搶銀殺人罪過推到那一對夫妻身上了,你可知道人家是上川府來的,自帶著秤,銀票又不假,再說凡是金沙河邊淘金的人,大半是把金沙在上川脫手的,這一點你就別在我董某人面前弄舌了。」

    不料人群中又有人叫道:

    「連這老傢伙也吊起來!」

    「對,也把他吊起來,他竟然同這小子打好商量狼狽為奸的。」

    矮胖掌櫃忙走近水行雲,道:

    「現在你同你這侄兒是皮鞭絞脖子,各自顧各自了,你老還是快回屋裡吧!」

    燈光下,又見水行雲滿面紅色如酒醉,他雙目精芒突現的高聲道:

    「老夫水行雲行走江湖四十年,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就這麼幾十個淘金客人還未放在老夫心上。」

    一旁的董五爺怒罵,道:

    「好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怎麼的想玩狠的呀!」

    水行雲不卑不亢的道:

    「如果有必要的話,只是一旦到了那種地步,流血的可是你們。」

    錢掌櫃一聽,急忙勸道:

    「在這種節骨眼,怎還要火上澆油的說這種話來,須知這些淘金客也是被逼的呀!」

    水行雲冷冷道:

    「掌櫃的,我問你,我們要在此地幹什麼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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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就是癡人說夢話的要開一家鏢局嗎!」

    水行雲道:

    「這就是了,你可曾聽說干鏢行的會搶人銀子殺人的?」

    董五爺怒指吊在橫桿上的金小山道:

    「就憑你們也想幹保鏢的呀,別叫人笑掉大牙了,不一定就是以保鏢做幌子的來發一票吧!」

    可真夠嚇人的。

    當然也實在大出這些淘金客人的意料之外。

    月影中,燈光火把之下,只見水行雲雙肩晃動中,人已上躍兩丈有餘,他人只是在金小山懸吊處一閃而過,右手也只是在金小山身上一抹之間金小山的全身繩索立斷,水行雲雙腳落地後,口中厲聲道:

    「我們走!」

    金小山身子落地剎那間,雙臂一抖,全身繩索節節落地,摔身騰腰,人已躍上圍牆,但他回過頭對追過來的一群人高聲道:

    我金小山會把事情弄明白的。」

    董五爺高聲叫道:

    「你不能跑,大伙追呀!」

    飯鋪圍牆高丈五,淘金客沒有一個能越得過,只得發一聲喊,從店門追出外面。

    矮胖的錢掌櫃歎口氣,道:

    「人不可貌相,海不能論斤兩,那麼個病老頭,竟也一蹦三丈高,伸手一摸那麼粗的麻繩,繩子就變得燈草心做的一樣斷了。」

    一旁的錢鳳也道:

    「真不敢相信,看來一定是江湖異人或俠客之流人物了。」

    錢掌櫃道:

    「什麼俠客之流,我看準是白蓮教的人。」

    一個危崖下面,水行雲把「閻王梭」交在金小山手中,道:

    「如果你帶著這東西,大概那頭花豹就逃不走了。」

    金小山道:

    「那是一頭大花豹,十分狡猾凶狠,如果是從前,只怕小子會傷在它的利爪之下了。」

    水行雲望望東邊,點頭道:

    「聽你說的花豹受傷情形,那花豹必逃不遠,不一定還在附近躲著呢,只等天亮,你往原路去找,只要捉到它,我們就有得話說了。」

    金小山道:

    「荒山這麼大,我到哪兒去找找?」

    水行雲道:

    「這個不難,先找到同花豹搏鬥的現場,然後再找血跡,就好找了。」

    金小山點點頭,道:

    「找是可以,如果要是碰上那群抓我的淘金客怎麼辦,-"樂魚"-總不能再叫他們把我捉到吧?」

    水行雲道:

    「躲著些,因為他們也是處在悲憤中,情緒上難免激動,別仇人來找到先與這般苦哈哈的為敵。」

    大地在轉動,轉動在東方泛白中帶來新的一天。

    陪著水行雲坐在危崖下面的金小山,這時一緊腰帶,對閉目盤腿坐在一旁的水行雲道:

    「大叔,我這就去找找看,如果老天幫忙,也許就會找到那畜牲的。」

    水行雲冷冷道:

    「什麼事情也別靠老天幫忙,成敗應看自己的修為。」

    金小山隨聲應道:

    「那我走了,且在此候著,一兩個時辰小子就會回來了。」

    金小山剛剛走出危崖,突然有水滴落在他身上,不輕易的伸手一抹,心中吃了一驚,因為抹在手上的卻是粘嘰嘰的血。

    低頭看,這才發現岩石上還有不少血。

    猛抬頭,危崖上的盤根老松樹上,厚厚的一堆籐蔓,血液就是從上面滴下來。

    於是.金小山笑了……

    忙著閃身又到了危崖下,笑著對水行雲道:

    「大叔,那東西就在這山崖上面呢!」

    水行雲雙目暴睜如炬,道:

    「那麼巧的竟在這崖上?」

    伸手在大叔面前,金小山道:

    「大叔你看,還在往下面滴血呢!」

    水行雲笑笑,道:

    「這也許就是你小子說的老天幫忙吧。」

    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危崖邊,指頭上望一陣,點頭道:

    「虯髯老松為屏,老山籐蔓為障,倒是花豹棲息的好地方,小子可要用點心,別再叫花豹又逃了。」

    抖擻精神,金小山摸了一下腰上的「閻王梭』,笑道:

    「只為了替大叔弄個豹皮墊床鋪,小子也得赴以全部精神,再說有了『閻王梭』,它還能再逃?」

    擰身彈腿,金小山快如人猿般的扭身往危崖上攀去,那棵伸出一半在危崖外的虯髯老松樹,附近怪石嶙峋,峭立千仞,老籐如網,把岩石與老松樹掩蓋了大半。

    約莫著上升了三十餘丈高,金小山尚未撲近老松旁,突然一聲低吼,早見昨夜受傷豹正張牙舞爪,橫躺在老籐上面,對著金小山吼叫不已!

    金小山一看,才知道花豹已無力撲擊,只作著唬人的吼叫而已。

    於是「閻王梭」已托在金小山手上,笑道:

    「畜牲,昨夜你一逃走,差一點叫我金小山喪命在一群淘金客手中,這回有了你,看他們還有何話說。」

    「嗖」的一聲,「閻王梭」電射而出,而花豹無力抗拒,當場被一梭插入豹頭,死在籐蔓窩裡。

    金小山拖出花豹,急忙扛在肩頭,可真重,約莫著總在個二三百斤。

    扶著手杖走在前面,水行雲對金小山道:

    「回到客店裡,剝了豹皮,鹵上一鍋豹肉.我們好去啃吃一頓。」

    金小山道:

    「小子正擔心大叔今日尚未吃東西呢。」

    水行雲笑道:

    「渾小子只孝順這一件事,就叫我老人家高興,哈……」

    叔侄二人就這麼哈哈笑著走入老金礦村子,正看到一群人在錢家飯鋪前面議論紛紛,見二人走來,矮胖的錢掌櫃排開眾人迎上來,道:

    「你二人怎的還不逃走,敢是前來——」

    他見金小山打著一隻大花豹,竟然啞口無言的期期艾艾起來……」

    水行雲道:

    「我們為什麼要逃?既未殺人又無搶銀子,逃他娘的什麼勁!」

    邊回頭對金小山道:

    「叫他們看看,昨晚上你是不是殺傷了一頭花豹的。」

    「砰」的一聲,金小山丟下肩頭扛的花豹,高聲道:

    「各位可要看清楚了!」

    圍的人並未有淘金客,雖然董金元的弟弟童五爺也不在,因為他正在率領著所有的六七十人四處找金小山呢,如今這些人全是著老金礦村的人。

    矮胖的錢拿櫃這時上前看那頭花斑大豹,從傷處他仔細的觀看一陣,微點著頭,道:

    「是重傷以後再被你們殺死的。」

    邊又直起身子問道:

    「你們是如何會找到這東西的?太巧了吧!」

    金小山冷冷道:

    「我忘了告訴你我是打獵的,再加上老天相助,這東西就在天快亮的時候正被我找到,已經是傷得站不起來了。」

    矮胖掌櫃再看看水行雲,於是這才點點頭,道:

    「難怪,難怪,倒是你小伙子受委屈了。」

    金小山道:

    「我們尚未吃飯呢,快先給我大叔燉只——。」

    金小山才說一遍,矮胖掌櫃身後面的錢鳳早笑著接道:

    「燉只肥母雞,是吧?」

    獅目一睜又皺,金小山道:

    「我還要兩斤大白饃,晚上大伙吃鹵豹肉。」

    就在老金礦村錢家飯鋪附近,一座小小茅屋不到兩天功夫就搭起來。

    新的茅屋裡還未見任何傢俱.一塊招牌已掛在茅屋門口,上面的字著實不賴,光景還真有些大家風範名人手筆,是水行雲親手寫的字:

    「金記鏢局」

    站在金小山身後面,錢鳳問道:

    「金小山,這上面的字是你寫的?」

    搖搖頭,金小山回過頭,但卻應道:

    「我大叔寫的。」

    錢鳳又道:

    「他一定很有學問了,要不然也寫不好這樣好看的字。」

    金小山上前又扶正招牌,道:

    「其實這字不是寫的,他是用指頭在木板上挖的。」

    錢鳳驚奇的道:

    「真的還是假的?」

    金小山這才回身笑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我說是真,你卻不信,反正以後大家鄰居,你自會知道的。」

    二人正在剛蓋好的茅屋前面說笑呢,突然見眾淘金客一擁而來,董五爺戟指著金小山罵道:

    「好雜種,原來你在這兒呀,卻害得我們大山裡找得你好苦,來,拴起來!」

    一群正自動手,錢鳳忙上前道:

    「董五爺,你老誤會了…」

    看來董五爺一群真的憋了一肚皮火,他伸手一撥,錢鳳幾乎栽了個跟頭。

    「滾一邊去!」

    金小山見撲上來七八個壯漢,他卻井不逃走,只見他錯步掄臂,閃躲中推擋撥沖,猶似一條滑溜泥鰍穿梭在浮動的水草中一般,剎時一眾淘金客東倒西歪,而金小山兀自瀟灑自如的站在那塊「金記鏢局」招牌之下。

    就在這時候,矮胖的錢掌櫃已趕過來,高聲道:

    「董五爺別打了,他們是冤枉的。」

    董五爺怒指走來的錢掌櫃,道:

    「你怎麼知道他冤枉?」

    錢掌櫃道:

    「他真的打傷一頭花豹,昨日快午時被他扛回來,我看的真切,是被他殺傷後傷重死的,昨晚還鹵了一大鍋的豹肉,各位何不進店去吃豹肉喝酒,再商量如何找兇手。」

    董五爺一怔,道:

    「真有這回事?」

    「不信你們進店去看嘛!」

    一群人來到錢家飯鋪前面,淘金客人多,有一半還站在店門外。

    金小山剛走入店中,只見水大叔拄杖推碗站起來,道:

    「招牌掛好了嗎?」

    金小山忙上前扶持,道:

    「大叔,都弄好了,錢姑娘直誇大叔字寫的好呢!」

    水行雲似對一群淘金客不理不睬,卻對金小山又道:

    「回後屋去收拾收拾,把店錢結算了就搬過去,今天咱們就開張。」

    於是,二人緩緩走向後面,只把個喘大氣的董五爺氣得在店中直跺腳—一

    於是,門外的人又是一陣騷動。因為門外有了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蹄聲就在飯鋪門口戛然而止。

    錢掌櫃從人叢中擠到門口,正迎著一個女子進來,還真的嚇了他一跳!

    「怎麼你——」

    來人誰也想不到竟然會是走了兩天的「矮腳虎」歐陽亮的老婆,「桃花娘子」方小玉。

    眾人只見這方小玉衣衫有些破爛,長髮披肩,與兩天前的模樣大是不同,那時候她是桃花面笑靨靨的一副惹人愛,大高個子細柳腰猶似嫦娥穿雲來一般,而現在的方小玉卻成了鬥敗的「老母雞」,光景是一副失魂落魄樣,望之好不慘然!

    讓出一張桌子來,錢掌櫃讓方小玉坐下來.招呼小二送上茶水,這才問道:

    「你是怎麼啦?你丈夫呢?」

    「桃花娘子」方小玉呷了口茶,道:

    「五老峰下遇強盜,原是不是驚奇的事,我夫妻哪會把這批烏合之眾放在眼裡?不料強盜中也有能人,有個毛大漢,使了一對鏈子錐,這人十分了得,我夫妻聯手還是打不過,還是我那矮丈夫拚命抵住,我才脫身衝出來的,至今尚不知我丈夫是死是生呢!」

    錢掌櫃一聽,搓著手,道:

    「我就說嘛,附近有強盜,你們偏就不信邪,這下子可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麼辦?」

    「桃花娘子」方小玉站起身來,問道:

    「你這飯鋪可有乾淨單人房,我實在要睡上一陣子,打從昨晚到現在,連瞇瞇眼也沒有呢!」

    一旁的錢鳳早上前,道:

    「走吧,大嫂子!你就睡我房裡吧!」

    方小玉手提包袱,對錢鳳笑笑,道:

    「大妹子,你真好!」

    這邊錢掌櫃早命小二送上幾盤鹵好的豹肉,且又提了幾壺酒,對董五爺道:

    「各位必已餓了,且吃喝一些再做打算吧。」

    就在一群淘金客正吃喝的時候,後面的金小山背著包袱且又牽著小叫驢走出來,水行雲拄杖跟在後面,二人連正眼也不著眾人的直走出錢家飯館來。

    錢鳳跟到後面問:

    「那你一人以後吃飯怎麼辦?」

    水行雲有氣無力的道:

    「一頭豹子連油帶肉的就賣了十兩銀子,足夠我們吃上十天半月的,往後有人要保鏢,還怕沒飯吃?」

    他在說到保鏢的時候.聲音特別提高了些,而使得吃喝的一群淘金客全都聽得十分仔細而面帶驚訝……

    錢鳳送二人到店門口,笑道:

    「老爺子你誤會了,我是說你們是自己做飯還是買著吃,總不能自己下手做吧,空茅屋連個用具也沒有的。」

    金小山回頭笑道:

    「往後你們多養些肥母雞,我大叔很喜歡你們飯鋪燉的老母雞呢!」

    又是另一個日子來臨。

    除了董五爺留在錢家飯鋪外,其餘的淘金漢子全又回去了,總不能捕風捉影的永遠耗著找兇手,人總是要吃飯,不去金沙河邊淘金,只怕連飯也混不到口。

    飯桌上,「桃花娘子」方小王面對著一碗麵,卻久久未動筷子,她似是沉思在哀愁中般的面露著一股子令人難以捉摸的寒露,連坐在櫃檯內的錢鳳,也不敢上前搭腔。

    突然間,「桃花娘子」方小玉一掌拍在桌面上,道:

    「夥計。」

    身子靠在櫃檯邊的小五子忙笑著趨前,道:

    「你有什麼吩咐的?」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你且說實話,金記嫖局的一老一少真的是能人?」

    小五子湊近方小玉身邊,邊出手比劃道:

    「我親眼所見不算數,那晚見的有幾十個,那個老的只是一跳三丈高,伸手只在被捆的年輕人身上一抹之間,全身繩子全斷了,還沒等大伙殺過去,一眨眼兩個人全飛出院牆外,我的乖乖,可真邪門,半天功夫他們把打傷的大花豹給扛回來,你要是再不信,爐上鹵有豹子肉,要不要小的給你切一盤,比起牛羊肉來可就好吃多了呢!」☆瀟湘子掃瞄,快樂的魚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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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娘子」方小玉伸手一推麵碗站起身就往外走。

    小五子忙問道:

    「你的面——」

    方小玉道:

    「不吃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才剛走到飯鋪門口,迎面金小山扛著一頭死狼走進來,小五子忙笑對方小玉道:

    「正好,他就是『金記嫖局」的人,你就不用再去了,有什麼話同他說吧。」

    「桃花娘子」方小玉見金小山一臉的木訥,身材比自已高矮差不多的六尺上下,虎骨蜂腰,瞇著一雙厚皮的獅目,方口大耳,鼻尖微翹,像是個逗女人喜歡的男人。

    金小山一聽小五子的話,想起大叔說的這一半天準會有生意上門來,心中正感一喜,不料方小玉面露冷笑,突然伸手向金小山疾抓而去,同時右手緊跟著拔出一把短刀,迎著金小山的面門掃去,一掃兩式,光景是要金小山的好看了。

    「哎!」

    金小山不及多言,急忙橫身斜肩,一頭死狼懸在二人之間,但他並不等死狼落地,只是稍阻方小玉的攻勢以後,左手抓緊死狼一隻腿,一扭身死狼又扛在肩上。

    方小玉冷冷道:

    「看刀!」

    再次揮刀,方小玉已重施殺手,只見他連連揮動短刀,刃芒帶動著猝然的「嗖嗖」聲,和身逼向金小山。

    死狼仍然扛在肩上,金小山以他那怪異的身法,快不可言而又驚險萬分的閃展移動在方小玉週身附近,邊沉聲道:

    「我不認識你,為什麼找我拚命?」

    又是一連十八刀,方小玉突然在董五爺與小五子錢鳳等人的吃驚中,躍身退到一邊,插刀回鞘,邊點頭道:

    「是有那麼兩下子,我決定找你們金記鏢局保這趟縹了,小伙子,快叫你們當家的來談生意吧。」

    金小山有些惱怒,但聽說生意上門,再聽方小玉的話,才知道對方在試探自己的武功,不由得打個哈哈,道:

    「我大叔平對我說過,一切全由我作主,為的是給我磨練些江湖經驗。」

    「桃花娘子」方小玉手指桌面,道:

    「坐吧,坐下來談生意。」

    金小山把狼扛到後院裡,對小五子道:

    「狼肉不比豹子肉差,鹵起來十分可口的。」

    小五子搖手道:

    「別逗了,誰不知道狼肉是酸的?」

    金小山道:

    「胡說八道,我吃過不少狼肉,怎麼一口也不酸,狼皮墊床比張棉被還管用呢,看看掌櫃的折算多少銀子都成,但卻不要忘了給我大叔——」

    櫃檯內的錢鳳早又接口道:

    「燉只肥母雞。」

    金小山一笑,這才坐到「桃花娘子」方小玉對面,道:

    「你要保個什麼樣的鏢?」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太平縹,送我回上川府,另外如果你們有能耐再把我丈夫歐陽亮的下落弄清楚,酬金另外加。」

    金小山道:

    「聽說賢夫婦是在五老峰下面遇上強盜的吧!」

    「桃花娘子」方小玉點頭道:

    「那地方荒得很,來的時候不覺得,回頭走卻不是那回事,好像淘金客同這家掌櫃說的一樣,有意要我們來到金沙河,想走出去就不容易了。」

    金小山仔細一想,緩聲對方小玉道:

    「從老金礦村到上川府,走路也得三五日的,你就出個什麼樣的價錢,我也好向我大叔稟一聲。」

    「桃花娘子」道:

    「是我上門找你們保鏢的,當然價碼由你們開了。」

    金小山起身笑道:

    「那你且在這裡小坐,我回去向我大叔稟一聲。」

    方小玉點點頭,道:

    「記住連人帶金砂全由你們金記嫖局負責了。」

    金小山一笑,立刻走回茅屋去。

    飯鋪裡,小五子對錢鳳道:

    「妙啦,茅草屋裡開縹局,還真的有人上門呢!」

    另一面,董五爺起身走過來,因為他也曾想到那晚上董金元他們被殺的事,金小山他大叔也曾說過的一句話:

    「難道那對夫妻不會玩陰險?」

    董五爺向方小玉一抱拳,道:

    「那天我兄長是把金砂賣給你們夫婦的吧?」

    「桃花娘子」方小玉美目上瞧,點頭道:

    「不錯,銀貨兩訖,各不相欠。」

    董五爺道:

    「三更天時候,二位在什麼地方?」

    冷冷一笑,「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你們的事我才聽說過了,如今你可是以為我們夫妻有嫌疑?」

    董五爺先是一僵,旋即一抱拳,道:

    「我知道你也在危難中,但事關六條人命,我不得不對每個那晚參與的人加以細問。」

    方小玉怒道:

    「那晚我們騎馬走得快,三更天已在數十里外了,我們是決定夜間上路,白天找地方歇著,目的只是能平安的衝過山嶺附近,只要過了五老峰就算平安了,誰知—一」

    董五爺看看也問不出什麼,只得一歎走開。

    不旋踵間,金小山已面帶微笑的走進來。

    他又坐在方小玉對面那凳子上,道:

    「累你久等了。」

    方小玉面無表情地道:

    「不礙事,你可以開價了。」

    金小山搓搓手,道:

    「我大叔說了,保銀一趟一百兩。」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還有我的人呢?」

    有些赧然的樣子,金小山道:

    「不要錢。」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好,你回去收拾收拾,我要即刻起程。」

    金小山忙又道:

    「不過在走之前,你得把金砂銀子全數交出來由我們帶著,當然我大叔也說了,上面加上封條,一准送到地頭上交割清楚,完了我們還得要回執的。」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你這位大叔倒是行家,不過我既同你在一起,就用不到什麼交割手續,還是一齊上路吧!」

    金小山忙又道:

    「丁是丁,卯是卯,不能混為一談,再說不依規矩不成方圓,既保你銀子金砂,搭配著也把你送到地頭上,手續方面總得辦理妥善,免得到了地頭上大家扯不清。」

    「桃花娘子」方小玉冷然道:

    「好嘛,我這裡要乾脆,你們卻是窮囉嗦。」

    邊起身提著包袱,對一旁的小五子道:

    「把我的馬牽出來,準備著算好房飯銀子我就走了。」

    小五子忙往後院走,金小山已領著方小玉走出錢家飯鋪直往不遠處的茅草房走去。

    錢掌櫃望望董五爺,道:

    「五爺,以你看他們這一老一少的,就能同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強盜砍殺嗎?」

    董五爺道:

    「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剛才我見那姓金的小子巧妙的躲過那女子一陣刀劈,可知那小子是有一肚皮的真本事,旁的不說,你我就沒有那種扛著幾十斤重的死狼恁般輕鬆的跳躍閃躲。」

    矮胖掌櫃的又道:

    「五爺你別忘了,能狼不敵眾犬,好漢架不住人多,不論哪一般土匪,都是好幾十人,也有上百的,他們也只是三個人,我看一准凶多吉少。」

    錢鳳站在店門口道:

    「他們真的要走了,金小山扶著他大叔騎上驢背了呢!」

    矮胖的錢掌櫃與董五爺小五子走到門口,早見金小山快步過來向小五子要了一些吃的包好,這才牽著方小玉的馬走向茅屋。

    錢鳳低聲道:

    「方小玉的包袱真的掛在驢背上由金小山大叔帶著呢。」

    董五爺歎口氣,道:

    「他們這一走,我那兄長幾條人命的事,叫我去哪兒查喲!」

    錢掌櫃道:

    「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且看他們這一趟鏢保的如何,也許就在他們的行動中,我們可以窺知一點線索出來也說不定呢!」

    一匹馬,馬上端坐著美麗的「桃花娘子」方小玉。

    一匹小叫驢,驢背上當然是水行雲。

    水行雲仍然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他連抬頭看著四周的山川風景的心情也沒有,搖晃著白花花的腦袋,雙眼皮合得可緊著呢!

    如果說誰有精神,大概只有金小山了,因為「金記鏢局」才開張不到三天,已經有生意上門來。

    不過他可沒有忘記大叔臨走說的一句話:

    「鏢在人在,鏢失人亡,這是鏢行的規矩。」

    只要想到大叔這句話,走在小叫驢前的金小山,總是會回頭看看驢背後掛的包袱,那可是上千兩銀子的金砂,再說大叔懷裡還有幾張莊票呢!全都是方小玉的,如果明敞著過五老峰,只怕免不了一場廝殺。

    於是金小山又摸摸腰上插的布包,布包中的「閻王梭」似在跳動呢--

    於是金小山更想到如果碰上「坐山虎」張耀,那才是自己此行的最大目的,但不知那個使鏈子錐的傢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坐山虎」張耀。

    不過金小山絕對想不到水行雲為什麼要開設那麼一家難登大雅之堂的鏢局來,其實只要「坐山虎」張耀不洗手改行,只要他姓張的還是在這金沙河附近活動,那麼有什麼更好的方法會比開一家鏢局更能使「坐山虎」張耀自動找上門來的,因為姓張的絕對想不到金小山就是為找他報仇而遠來老金礦村的。

    不過這時候水行雲心中也在琢磨,自己如今病了變了樣走了形,不似叱吒風雲的大魔頭「閻王梭」水行雲了,更何況歐陽亮與方小玉這些後生小輩,頂多他們只是聽人提起過武林中當年有個「閻王梭」,什麼樣的人大概他們絕未見過。

    至於董金元幾人的被殺害,水行雲絕不相信是半路上碰到強盜,因為那地方距離老金礦村太近,而土匪只要守住要道,就不怕有金砂漏走,他們又何必深入到金沙河來做案?

    當然最大的嫌疑還是歐陽亮與方小玉這對夫妻,這趟上川之行,正就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至於馬上的「桃花娘子」方小玉所想的,卻又是一回事,因為她丈夫是被土匪打落馬下擒入山裡的,這趟找來助拳的,總得想個辦法把丈夫救出來,至於保鏢?哼,保他娘的鬼鏢,救人才要緊呢!

    原來她在老金礦村說的話,還真的是半真半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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