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墮危崖荒山逢俠隱 文 / 柳殘陽
有一天,熊元憲由外邊打獵回來,往時他出外射獵,必定要得幾隻獐兔之類回來,很少空手而歸,可是這次不但空手回來,還帶了一面的愁容,冷霜梅十分詫異,正要開口詰問,熊元憲卻向女兒使個眼色,熊素珊立即會意,和父親一同走出屋外,冷霜梅是個何等機警的人物,立即覺得事有蹊蹺,她走近窗口,看見熊元憲父女站在小屋旁邊一株黃桶樹下,背向自己,喁喁低語,冷霜梅的武功雖然不曾恢復,耳朵仍舊聰敏,她聽見熊元憲道:「珊兒,我今天到前山打獵,無意中遇見了對頭……」 
熊素珊驚詫道:「爹爹,是飛天豹子麼?那廝看見了你沒有?」 
熊元憲道:「好在我躲閃得快,沒有看見,不過博克浪山這一點兒地方,飛天豹子始終會找著我們,如果這樣,咱們父女兩個人的大限到了,珊兒……」 
他附著女兒的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熊素珊面色慘白,顫聲說道:「爹爹,難道除了這個方法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嗎?還有屋中的冷姑姑……」 
熊元憲悄聲道:「低聲!她的武功還得要過一年左右,方才可以復原,這件事切不可讓冷姑娘知道,人家不能夠幫咱們的手,何必要她白白擔心呢?」熊素珊點了點頭,父女二人說到這裡,方才告一段落,返回屋子裡面。 
冷霜梅偷聽了熊元憲父女的對話,不禁又是慚愧,又是感動,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熊家父女完全是為了避免對頭尋仇,方才隱居到漠北蒙古,哪知道始終躲避不開,給仇家找上門,最感人的還是熊家父女在強仇當前,殺身之禍逼在眉睫的時候,還要極力隱瞞一切,避免自己聽了擔心,可恨自己失去武功,不能夠幫她兩父女一臂之力!不過冷霜梅到底是個聰明入,她皺了皺眉頭,想出一個主意,當下不動聲色,吃過晚飯,提早上炕睡覺。 
睡到三更左右,忽然聽見噹一聲,嗚鳴嗚,接加三支響箭,掠過屋頂,這是江湖上尋仇示警的信號,冷霜梅由炕上一骨碌爬起身來,一瞧熊元憲父女的臥房,已經空空如也,原來他倆父女已經穿出窗外走了! 
只聽見熊元憲嘶啞著嗓音叫道:「飛天豹子!我姓熊的知道你始終有一天尋找上門,咱們是老賬新賬一起算,不過我屋中還住著一個遠親,跟你沒怨無仇,你切不要傷她性命!」 
話才說完,一陣叮叮噹噹兵刃交擊聲音,響了起來,冷霜梅戰顫著走近門邊,就著柴扉裂縫向外一看,只見熊元憲舞動一柄朴刀,跟一個年逾四旬的黑衣瘦長漢於打得十分兇猛! 
這名叫「飛天豹子」的漢子,使一對虎頭雙鉤,泛青的一張馬臉,左邊耳朵缺了半隻,臉頰上還有一道殷紅如血的刀傷疤痕,面目陰沉,別有一番猛鷙之氣,他用的是北派查家鉤法,勾、拉、拿、鎖、迎、送、剪、破,上下翻飛,鉤法十分狠辣,熊元憲卻用「五虎斷門刀」法相迎,刀光閃閃,霍霍生風,門戶封閉得嚴密非常,刀光鉤影翻來滾去,難分高下,熊素珊呢?她手上捧了一對雙刀,站在旁邊觀戰,神情焦的,呼吸緊促,飛天豹子背後,還有兩個粗眉暴眼的黑衣漢子,一個倒提著三節棍,一個懷抱著喪門銅,正在那裡掠陣,全神注視飛天豹子和熊元憲的惡戰。 
這時候天空一片濃雲升天,遮住了天心的明月,光景立即暗晦起來,熊元憲和飛天豹子鬥到酣暢之處,只辨身影,耳聽刀風虎虎,眼見鉤影霍霍,約莫鬥了四五十合,飛豹子突然一矮身,使了個掃堂腿,熊元憲的朴刀恰好被敵人雙鉤交叉壓住,急切問抽不出來,只好用個「旱拔拔蔥」,向上一跳,哪知道飛天豹子腿擊是虛,鉤招是實,他趁勢把雙鉤一絞,「左推右攬」,叮噹兩響,竟把熊元憲一柄朴刀崩離手掌,飛上半空,接著鉤光一掠,左手虎頭鉤的橫尖在熊老頭子的肋下,割破了一道長長的創口,鮮血如泉噴出,熊元憲大叫一聲,向後直跌出去。 
熊素珊在老父親受傷倒地的時候,面色慘變,一抬手發出三支袖鏢,本來他們父女事先約好,熊元憲和敵人動手,熊素珊在旁邊暗裡發鏢,這一下舉動雖然有欠光明,但是為了掙扎生存,也顧不得許多了! 
哪知道熊素珊這個小姑娘,完全沒有臨陣對敵的經驗,看見自己老父跟仇人走馬燈般劇鬥,團團亂轉,雙手不住抖顫,竟然發不出鏢來,直到熊元憲中了飛天豹子的雙鉤,熊素珊方才發鏢,可是飛天豹子後面兩個同黨,已經監視著熊素珊的一舉一動,她這邊揚手發暗器,這兩個同黨已經一左一右,飛身撲來,三節棍和喪門銅一旋一掃,叮叮叮,熊素珊三支袖鏢,被他們打出尋丈以外! 
小姑娘一晃雙刀,要向父親撲去,那兩個同黨已經把她截住,邀鬥起來,飛天豹子卻上前一腳踏定了熊元憲的胸膛,高舉雙鉤,哈哈獰笑說道:「熊老匹夫,你想到有今天的日子麼……」 
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裡呼的一響,飛來一顆彈子,打中了他右手臂彎的「曲池穴」,飛豹了右臂一麻,虎口松處,叮噹,右手的虎頭鉤跌在地上! 
這一顆子從何而來?原來是冷霜梅在屋裡隔著柴扉發出來,冷霜梅自從知道熊老頭子父女,被仇家跟蹤上門尋仇之後,決定幫助他們,患難與共,可是自己身體軟弱無力,連粗重的東西也搬不動,簡直連一個不懂武藝的壯漢也不如,怎樣幫得了熊家父女的忙呢? 
後來她想著自己本領雖然不行,還有發射暗器的本領,何不如此這般,幫助一臂之力,所以這次冷霜梅隱向門後看屋外打鬥,已經把一囊飛星彈子,握住手裡,她看見熊元憲情形危殆,更不猶豫,伸左手中食指,由彈囊裡夾出一顆彈子來,腕把一甩,直向門外打去。 
冷霜梅雖然沒有力氣,認穴打彈的手法依然奇準,她拿出當年協助甘翠蓮打擊賈玉麟的手法來,飛天豹子猝不及防,穴道一麻,虎頭鉤跌落地上!他不由喊了一聲:「併肩子上!老狗屋裡藏著幫手!」那兩個邀戰熊素珊的同黨,立即分出一個人來,那手握豹尾三節棍的,直向屋子撲去。 
可是飛天豹子喊叫同黨的時候,倒在地上的熊元憲卻拼出死力來,就地一滾,就這一翻一滾之間,由內衣袋抽出一支匕首來,用力朝著飛天豹子一擲,黑夜裡寒光一閃,宛如過渡流星,飛天豹子估不到熊老頭子重傷之後,居然還有這樣的一手,躲閃已來不及,他右手的虎頭鉤已經跌落地上,只好伸右掌一擋,嗤的一響,匕首扎中了飛天豹子的右掌,直貫掌心,飛天豹子怒吼一聲,左手單鉤一落,刺透熊元憲的咽喉,猛用力向旁邊一帶,熊元憲的頭頸被他活生生的割斷,身首分離,熊素珊看見老父慘死,大叫一聲,當堂昏暈過去! 
那使喪門銅的同黨看見小姑娘暈倒,雙銅一掄,就要兜頭打落,飛天豹子連聲叫道:「老四!這小妮子有點姿色,留下她的性命,衝進屋裡,宰了那個同黨再說!」 
這使喪門銅的恍然大悟,收住雙銅,說時遲,那時快!那使三節棍的同黨,剛才踏入熊老頭子的屋門,倏地一聲慘叫,撲通倒地!疼得滿地打滾,原來他右邊一隻眼睛,已經瞎掉! 
原來冷霜梅看見敵黨快要衝進屋裡,心裡陡的一急,她連忙撲的一口,吹熄了屋如的獸油燈,這是整間屋裡面僅有的一盞燈,屋裡立即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使三節棍敵黨剛才衝入屋裡,陡見燈光熄滅,登時窒了一窒,冷霜梅乘機一顆飛星彈打出來,她在古墓裡困了一年,習慣了黑暗中分辨人物,白天黑夜對她全無分別,這一彈子不偏不歪,打中了敵黨的右眼眶,烏睛爆裂,這敵人狂號一聲,便自仰面直跌出去,使喪門銅敵人剛才撲近屋門,裡面又是一彈子飛出來,打中眼角,痛得淚水直流,險些兒打中眼睛,步了同伴後塵,這敵黨急不迭忙的向後一跳,叫道:「當家快來!這秧子的暗青厲害得緊哩!」 
飛天豹子吃了一驚,他看見燈光熄滅,敵暗我明,整座屋子漆黑如墨,再也不敢造次,急忙用單鉤護住央門,遙向屋裡喝道:「哪裡來的野種,膽敢幫姓熊的兩父女,跟太爺們作對為難,是好的現身出來,跟咱太爺決個高下,伏在暗裡鬼鬼祟祟傷人,算的是那哪一門好漢?」 
如果換了平時,以冷霜梅的本領來說,十個飛天豹子也不是她的敵手,不過今天情形不同,她除了這一手飛星彈之外,便沒有其他武藝了! 
冷霜梅只好蜷伏在屋角里,半聲不響,飛天豹子看見自己叫陣,屋中敵人全不答腔,不禁心頭冒火,叫道:「金老四!這小子躲在龜窩裡,不敢出頭,砍一點柴草來,把這間鳥房子燒了!」 
他這幾句當然是恫嚇的話,冷霜梅是個走慣江湖的人物,哪會受他欺騙?雙手緊緊握著彈九,一不答腔,二不出來,飛天豹子害怕暗算,不敢硬闖,他向同黨打個手勢,遞了幾句暗語,這使喪門銅的同黨立即靜悄悄的繞到屋子左邊,一個「旱地拔蔥」身法,嗖聲風響,跳上屋瓦,這類山居的土房子,屋背多半建了煙囪,這使喪門銅的敵黨由百寶囊裡取出一團破布來,這團破布包著白磷硫磺,如果劃火點著,立即變成一個光亮的火球,這是夜行人用來指示目標,或者是惑亂對方耳目的,有個名堂叫做「移光留火」,因為這種火球可以維持兩三盞茶的時候,那使喪門鑭的敵黨點著火球,便由煙囪拋進屋子裡! 
可是冷霜梅也不是個愚蠢的人物,她在飛天豹子用黑話吩咐同黨的時候,已經明白了敵人的用意,她猛然想起屋後還有一扇小門,能夠通出屋外,冷霜梅輕輕的抽掉門閂,閃身溜出,屋子後面是一片荒地,野草高及半人,冷霜梅一低頭,便鑽入草叢裡,屋中火球一亮,飛天豹子和那使喪門銅的敵黨,雙雙向屋裡撲進! 
哪知道他們一撲進屋內,當場驚詫莫名,原來屋子裡面空空如也!三張土炕上完全沒有人,那使喪門鑭同黨忽然看見後門虛掩,失聲叫道:「當家的,這間屋有後門,那小子溜了啦!」 
飛天豹子不假思索,一腿踢開門扇,和那使喪門銅的同黨直竄出去,說時遲,那時快!他兩個剛才穿出屋門,嗤嗤嗤,迎面飛來了五顆飛星彈,分別打中了飛天豹子二人腰背的「痺麻穴」,哎喲半聲,便自癱倒在地! 
這是冷霜梅孤注一擲的手法,她趁敵人發覺屋中無人,吃驚竄出的時候,用「滿天花雨」的打法,一掌發出五顆子來,朝著敵人穴道打去,這一下果然中鵠,敵人應聲倒地! 
不過她這一手也危險到十二萬分,如果彈子打對頭不中,飛天豹子和他的同黨一定衝入草叢,冷霜梅武功全失,哪裡有抵擋的份兒,結局還不是死在敵人的手裡。 
冷霜梅打中敵人,拭抹了額角上的熱汗,方才由草叢里長起身子來,跑回屋前,映入她眼簾裡的情景,十分淒慘,除了那瞎了一眼的敵黨,疼暈在門框邊之外,熊元憲倆父女也一死一暈。 
冷霜梅趕忙跑到熊素珊面前,給她捶胸推背,忙亂了好一陣,這小姑娘方才在冷霜梅懷裡悠悠地醒轉過來,她一眼看見老父身首分離的慘狀,不禁涕淚交流,急忙掙扎起來,叫道:「爹爹,爹呀!」 
熊素珊撲上前去,抱著父親屍身大哭,冷霜梅哪裡勸阻得住!她連忙向熊素珊耳邊叫道:「妹子,人死不能復生,不要哭了!還有三個仇敵不曾死去呢?」 
熊素珊一聽這兩句話,立即跳起身來,抄起雙刀,先跑到前門去,把瞎眼暈倒的敵人一刀砍下腦袋,接著又跑到後門去,將飛天豹子和他的同黨一刀一個砍死,方才拋了雙刀,掩面大哭,冷霜梅讓她盡情哭了一陣,然後說道:「妹子,人已死了,仇也報了,還哭什麼?快點殮葬熊老丈的屍體,這飛天豹子跟你爹爹怎樣結的仇呢?」 
熊素珊醒悟過來,先把飛天豹子三具屍身拖到附近山洞丟了,再在屋子旁邊挖了一個土坑,草草的把熊元憲安葬,冷霜梅也在旁邊幫忙一切,直到天色大明,事情總算做妥,冷霜梅也知道了熊元憲父女的身世,原來熊元憲是察哈爾宣化府人,他的祖先本來是直隸省樂亭縣人氏,因為逃荒緣故,遷徙塞外,熊元憲自小遇著名師,練了一身武藝,投入張家口威遠鏢局,做了鏢頭金刀徐立的副手,那時候熊元憲的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出道不久,便仗著一柄七星刀,打敗了熱河平泉寨四家寨主,威名大震,江湖上的人,叫他做斷魂刀熊元憲,他縱橫塞外十幾什年,所保鏢貨絕無一失,熊元憲直到五十歲那年,覺得年事已老,江湖上後浪推前浪,自己也賺夠了錢,如果不趁早急流勇退,少不了有敗名受辱的一天,他便向徐鏢頭告辭,封刀歇馬,決心不再吃這碗鏢行飯了! 
哪知道他退休不到三年,威遠鏢局的總鏢頭金刀徐立,一病身故,由他的兒子徐繼武承襲父業,哪知他做了總鏢頭還不到三個月,威遠鏢局的鏢車在多倫縣附近的白龍溝出事,劫鏢的是一夥由塞內新來的馬賊,馬賊的首領名叫做飛天豹子展雲風,本領十分狠辣,只一上場便殺傷了威遠鏢局四名武師,還把價值五萬兩銀子的皮貨劫走,徐繼武一聽之下,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他想著年少技淺,劫鏢的飛天豹子本領高強,連自己局裡的一流鏢師也殺傷了!憑本身的武藝決然打他不過。怎樣討回紅貨呢?徐繼武想來想去,忽然想起父執熊元憲來,這時候熊元憲隱居在宣化,和張家口距離不遠,徐繼武便帶了那四個受傷的鏢師,趕到宣化,向熊元憲哭訴,要求他看在自己父親的份上,破例出來幫忙一次,替他向飛天豹子索回紅貨,從今以後,便把威遠鏢局的牌匾摘了下來,洗手不做這一行了! 
熊元憲本來不想再作馮婦,可是一來念在自己跟金刀徐立兩代交情,二來看見那四個鏢師斷臂折腿的狼狽形相,逼不得已,只好一口答允,略為摒擋家裡的事,便和徐繼武一同到出事地點去,半個月後,果然把飛天豹子安窩的地方找著,按照江湖規矩,拜山討鏢,展雲風見了熊徐兩人,不但不肯交回紅貨,反而出言譏諷,熊元憲勃然大怒,馬上跟飛天豹於動起手來,飛天豹子的兵器是一對虎頭雙鉤,招式狠辣,可是熊元憲的斷魂刀法,比他更強,鬥了一百餘合,飛天豹於吃熊元憲賣了個破綻,施展斷魂刀絕招「斜風吹柳」一著,反背一刀,砍掉了半隻耳朵,連臉頰也劃破一道,血涔涔滴下,眾人不禁大嘩,就要上前,飛天豹子卻是硬朗,立即喝住各人,吩咐把劫來的紅貨原封不動的交還,但是卻向熊元憲道:「熊老師果然好刀法,可是我展雲風雖然敗了,決不會這樣甘休善罷,記著,三年之後,我一定要再討教熊老師的斷魂刀法!」說罷便派人送熊徐二人下山。 
熊元憲把紅貨押到張家口,然後返回宣化府老家裡,第二天便變賣房產,著手遷徙,那時候熊素珊的年紀還不過十二歲,她知道了自己父親跟飛天豹子結仇經過之後,向熊元憲說道:「爹爹,那狗強盜不過口出狂言罷了,您老人家何必認真起來!就算是他上門尋仇,您老人家也不用搬家避開他呀!」 
熊無憲搖頭道:「珊兒,你有所不知了,飛天豹子這幾句話斬釘截鐵,決非虛言,他的武功造詣跟我不相上下,相差很微,爹爹今年五十二歲了,飛天豹子還不過三十多歲,他勝在年富力強,本領始終有勝過我的一天,我為著報答徐故鏢頭的知遇,卻結下了這個仇怨,真個非始料所及,咳!」 
熊素珊方才明白父親的意思,過了幾天,熊元憲真個搬家,他首先搬到蒙古的庫倫去,住了一年,然後再遷移到博克浪山來,哪知道仍舊躲不開飛天豹子的搜索,演了這一出暮夜尋仇的慘劇! 
冷霜梅明白了一切前因後果,十分感歎,她向熊素珊道:「實不相瞞,我是當年崑崙三妹之一,又名叫做飛天魔女,如果不是摔了這重重的一跤,武功喪失,像飛天豹子那樣的強盜,再多二十個來,我一個人也可以把他打發回去,又何至於叫你爹爹慘死賊人之手!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天數,你也毋庸傷心,我蒙你爹爹救了性命,無以為報,就收了你做徒弟吧!」 
熊素珊方才轉悲為喜,立即爬伏在地,一連叩了三個響砂,冷霜梅道:「我的武功還未恢復,至少還要再過半年,把中元之氣培養好了,方才能夠指點武藝給你,現在我教你內功口訣,做好內功再說!」 
由這天起,冷霜梅果然把崑崙派內功入門,導引吐納的功夫傳授給這個女徒弟,光陰似箭,不知不覺過了半年,冷霜梅的精神氣力,漸漸恢復過來,和未墮崖之前,一無二致,她忽然動了南歸的念頭,便向熊素珊說道:「珊兒,由明天起,為師就要離開這裡,帶你到星宿海去謁見師祖,你摒擋一切準備起程吧!」 
熊素珊聽了歡天喜地,第二天的清晨,冷霜梅便帶了熊素珊離開博克浪山,取道南回,不到半個時辰,已經來到山下,冷霜梅一邊走路,一邊尋思,自己在蒙古耽誤了三年光景,同們師友必定十分牽掛,不過自己這次受了金山雙丑暗算,死裡逃生之事,如果向同門說出來,未免丟面,不知道應說不應說? 
冷霜梅正在沉思的時候,跟在背後的熊素珊,突然喊叫起來,叫道:「師傅!妖怪妖怪!」 
冷霜梅吃了一驚,定睛向前看去,熊素珊果然沒有說錯,自己不知不覺,走到個形如瓶頸的山口之前,這裡怪石嶙峋,亂草叢裡,兩個穿著黃葛布衫,形如殭屍也似的怪物,頭下腳下,以頭代腳,撲撲撲,風車似的,在亂石間繞來轉去! 
光天化日之下,看得清清楚楚,那兩個怪物並不是殭屍,不過是貌相醜陋的怪人罷了! 
冷霜梅還看出這兩個怪人,正是騙自己入古墓的金山雙丑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知怎的,竟然以頭代足,假借這片亂石,修煉一種怪異內功,冷霜梅暗暗納罕,不見了這兩個壞傢伙一年,他由哪裡學來這一套怪異的身法,練這種怪異的身法,又有什麼用處, 
她正在這樣的沉吟著,熊素珊突然吃吃的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原來金山雙丑這時候又變換了一套怪異的身法,他兩個不再像風車一般,繞著石叢亂轉了,卻是以頭代腳,在亂石中跳上跳落,兩臂卻是緊帖肋下,全然不動,身體像一段枯木般挺直,一忽兒跳到石上,一忽兒跳落石下,頭頂和山石相撞,發出通通通的聲音來,他兩個人那副怪相,就和民間的木偶戲一般。 
熊素珊明白這兩個是活人,不是鬼怪之後,看見金山雙醜的把戲玩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 
哪知道她這一笑並不打緊,金山雙丑立即察覺出來,只見他們撲通兩聲,一個跟頭把身子打正了,方才發覺冷霜梅就站在自己面前不遠的地方,背後還有一個年輕少女,金山雙丑禁不住叫了聲:「哎呀!」 
要知道金山雙丑練的這門功夫,正是上乘內功,最易受外邪侵害,因為鍛煉之時,精力內聚,真元內斂,對外來的侵害,並沒有一絲一毫抵抗的能力,所以他們兩兄弟練功的時候,多數是一個人練,一個人在旁邊守護,哪知道今天他們一時高興,兩兄弟一同下場練功,如果冷霜梅在這時候向他們展開突襲,要傷害他兩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毋怪金山雙丑一見了冷霜梅,嚇得全身冒汗哩! 
冷霜梅看見強敵當前,心裡暗叫不妙,因為看金山雙丑兩人的樣子,分明是練了一種非常詭異的功夫,自己養了一年傷,功力雖說完全恢復,技藝不免生疏一點,哪知道冤家路窄,此時此地,卻遇著了這兩個魔頭,自己一方面要防護本人,一面還要照顧技藝未成的熊素珊,冷霜梅平日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到這時候,心頭上也不由自主,泛起一絲寒意! 
金山雙丑圓睜怪眼,怔怔的看了冷霜梅一陣,忽然嗷嗷狂笑起來,笑了一陣,呼延陀方才獰笑說道:「姓冷的,你果然不愧飛天魔女這個外號,我們兄弟在一年前,眼看著你由懸崖上跌落深澗,估量你一定死於非命,屍骨無存的!哪知道這一跤居然摔你不死,哈哈哈!你來得好,俺兄弟正有一件不明白的事,向你討教!」 
冷霜梅怒喝道:「裝神弄鬼的東西,還有什麼討教?要不要再到古墓裡,大戰三百回合!」 
呼延陀道:「哪裡的話!你能夠騙我們搬開石洞,由古墓裡逃出,又能夠由於丈懸崖上跌下來不死,俺們兄弟對你衷心佩服,我來問你一句,一年多以來,我們兄弟依照你口說的鍛筋篇練功,因何故天地之橋還不能夠貫通!任督二脈不能倒轉!」 
冷霜梅聽了他這兩句話,起先愕然,續後想了一想,禁不住哈哈大笑! 
原來她在一年以前被關入古墓裡,金山雙丑強逼她傳授崑崙派鍛筋功的時候,冷霜梅為了要求脫身,只好把崑崙派鎮山瑰寶的鍛筋功上下篇文字念了出來,不過她並不是照著原本直念,卻是顛三倒四,指鹿為馬,逐句竄改,逐行偽造,鍛筋功裡面最重要的一段,名叫內陰神篇,是教一個修習內功的人,如何貫通天地之橋,把任督二脈呵成一氣,可以任意倒轉的,什麼叫「天地之橋」呢,那就是一個人胸腹之間的「橫隔膜」,如果練功的人,能夠用氣把「橫隔膜」打通,全身的精、力、氣、神運用,絕無隔閡,舉個例說:一個人假如通了天地之橋,便可以隨時把全身的氣力聚在一個小指頭上,打擊敵人,比起單用指掌之力,還要強大數倍,至於「任」「督」二脈呢?形如環帶,總管著人身的神經中樞,道家有一句俗語,叫做「欲求長春考,只在任督中。」意思即是一個人打通任督二脈,便可祛病延年,不用虛無縹緲的求神仙,尋靈藥了! 
冷霜梅當日為勢所逼,哪裡肯把「內陰神篇」真正的說出來,教這兩個魔頭修成大道,為禍生靈?她故意顛倒了內文,以上為下,以下為上,可笑金山雙丑,居然深信不疑,用頭代腳的瞎練瞎闖起來,怪不得他們在亂石堆裡身子倒豎,好像世俗傳說的殭屍般來回高低亂跳了! 
冷霜梅估不到自己一時的惡作劇,對方竟然信以為真,忍不住捧腹大笑! 
呼延真發怒道:「你笑什麼?你還有大須彌劍不曾傳授給我們呢?」 
冷霜梅止笑道:「溝通天地之橋,倒轉任督二脈,非有十年以上苦練,不克為功,你們練了一年,火候未足,如何可勉強得來,好好的用心照練吧!」 
說罷又吃吃的笑,金山雙丑倏地變了面色,喝道:「胡說八道!你分明把原本文字有意私藏,說得不詳不盡,快快給我留下!」 
冷霜梅由鼻孔裡嗤的一笑,說道:「要我留下!憑你們這兩個怪物也配!」 
呼延陀怒吼一聲,更不打話,雙臂箕張,向前一撲,十手指頭宛如鋼鉤,猛向冷霜梅頂心命門攫到! 
冷霜梅唾了一口道:「不要臉!」寶劍刷的出鞘,一招「玉女紉針」,嗤的朝著呼延陀腰肋刺到! 
呼延陀突然一聲大叫,翻了一個跟頭,騰出兩丈以外,雙手據地,身子像陀螺也似的疾轉起來,眨眼之間,繞著冷霜梅的前後左右,轉了七八來回,冷霜梅不禁一愕,連忙以守為攻,劍光捲舞,呼延真也怪叫一聲,學兄長的樣子,頭下腳上的倒豎起來,剎那間他們兩個以頭代足,以足代手,展開「內陰神篇」的功夫,滴溜溜如走馬燈般亂轉,向冷霜梅展開了疾如風雨的攻勢! 
本來練錯功夫,是根本不能夠跟敵人動手的,可是崑崙派的武功,卻是自成一派,錯了也可以打擊敵人,何況金山雙丑天賦異稟,別看他們照錯誤的文字硬闖瞎練,居然錯有錯著,得以小成,這一陣怪異無比的攻勢,竟然把冷霜梅逼得手忙腳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