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廿年遺恨 刎頸謝敵人 文 / 柳殘陽
原來鐵爪魔娘本來姓名叫做甘翠蓮,她的父親甘天瀾原籍是河南項城縣人氏,是中原有名的武家,祖傳二十四路甘家雙龍刀法,蜚聲江湖,甘天瀾在少年時候,曾經離開自己家庭,說到北方遊玩,可是一去就是十個年頭,絕無信息,直到第十一年方才返回項城,他去的時候不過是子然點身,回來時候卻多了一個妻室和女孩,這女孩生下才不過週歲,呀呀學語,玉雪可愛,就是甘翠蓮,一般鄰里親友看見甘天瀾闊別了故鄉多年,娶妻生女回來,紛紛踵門拜候,可是當別人間他這十多年到了哪裡?作何生意? 
由哪裡發了大財,娶了妻子,甘天瀾卻總是顧而言他,笑而不答,那些鄰里親友見他不肯明說,雖然抱著疑團,可是日子一久,也淡然不以為意了,甘天瀾返回項城那一年,恰好是雍正帝登位之初,雍正坐了一十三年帝位,半夜三更死得不明不白,被刺客割了人頭,帝位便由乾隆繼承,雍乾兩朝是滿清的全盛時代,兵威遠震域外,民間也充滿一片昇平的現象,甘天瀾卻在城縣一住二十個年頭,就算是偶然見上一兩次面,他除了寒暄外,對本身的事守口如瓶,簡直無從探聽。 
這時候甘翠蓮已經逐漸長成,雙十年華,亭亭王立,甘天瀾雖然深居簡出,對於這顆掌上明珠,卻是愛護備至,他把自己一生武功傾囊傳授給女兒,甘天瀾在教甘翠蓮武功的時候,再三告誡她道:「蓮兒,你學了為父的武藝之後,千萬不要靠武藝這一行吃飯,比如給人家保鏢護院之類,餓死也不要去做,爹爹已經一生錯了,你可知道沒有?」甘翠蓮十分奇怪,問道:「爹爹,你以前給人家保過鏢嗎?護過院嗎?做錯什麼事呢?」甘天瀾苦笑道:「孩子,你不要問,總之你爹爹的聽話就行啦!」甘翠蓮暗裡覺得納罕,既然不要保鏢護院,怎的又把本領傳給自己呢,她一顆幼稚的心靈,永遠存著一個疑問,換句話說,也即是永遠要留存著一個陰影,儘管許多年來,自己家裡風平浪靜,甘翠蓮卻始終抱著一種不祥的感覺! 
光陰迅速,這一年的秋季,八月十五中秋節的前三日,也是甘翠蓮生辰的日子,甘天瀾這一天似乎特別高興,吩咐廚子做了幾色菜餚,燙了兩壺好酒,在自己後花園裡喝酒,甘天瀾和妻子女兒三個人,親自動手,把酒菜擺設在花園的六角涼亭的石台上,三口子圍著一邊飲酒,一邊閒話家常,不知不覺到初更時分,一輪半缺未圓的皓月,升上了花園後牆的楊柳梢頭,清光普照,月色溶溶,園裡一切景物,彷彿爛銀妝染,甘天瀾喝了幾杯酒,略有醉意,忍不住對月長吁,甘翠蓮道:「爹爹,這十多年以來,女兒看見你老人家雖然坐在家裡吃著安樂茶飯,彷彿抱著隱憂,女兒看了每每感覺著莫名其妙,爹爹,你究竟有什麼心事?可不可以說給女兒聽?」甘天瀾面色微變,放下酒杯,說道:「蓮兒……」他剛才說了這句話,涼亭頂上突然響起一陣哈哈笑聲,赫然是一連串銀鈴也似的少女嬌笑! 
甘天瀾聽見了笑聲,馬上全身顫抖,面如死灰,失聲叫道:「咦!她來了!」話才出口,涼亭頂風聲颯然,翩如飛燕也似,落下一個黑衣少女來,這黑衣少女看去不過二十歲左右年紀,跟甘翠邊一樣年輕,瓜子臉兒,櫻桃小口、柳眉如黛,可是一雙澄如秋水的眸子,精光炯炯,彷彿秋夜寒星,彷彿兩把無形寶劍,直刺進別人的心肺。 
這少女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黑色夜行衣,手裡還擎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她向著亭裡一聲冷笑道:「姓甘的,是我來了!總算便宜了你,我師父讓你偷生了二十年,今天晚上是你罪惡滿盈,陽壽告終的日子,滾出來吧!你的兵刃在這裡哩!」說著舉手一拋,叮噹兩響,甘天瀾慣用的兩把雙龍鋼刀,不知什麼時候被少女取來,拋入亭裡,甘翠蓮不由得嚇了一跳! 
甘天瀾這時候卻是面無人色,連連拱手說道:「冷姑娘,我我我……」他對少女彷彿怕極,不知道是怕她武藝高強,還是良心內疚,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黑衣少女冷笑道:「二十年前,你這人面獸心的東西,出賣了我爹爹,還把我母女兩人由岷山頂的千丈巖上,打落深澗,哼!你做得好事多了!為了雍正皇帝一份奉祿,居然幹出這種賣友求榮,趕盡殺絕的勾當來,我冷霜梅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過你!向我叩頭求饒也沒有用,這不是你的刀嗎?快滾出來,跟我見個高下!」 
甘天瀾突然雙膝一屈,跪在地上,叫道:「姑娘,你不用逼我跟你交手,我知錯了,我拿我的頸血,贖回二十年前在岷山頂上那件罪過吧!」老武師陡的由地上拾起自己的鋼刀來,向著頸喉一抹,鮮血飛出,甘翠蓮母女哎呀兩聲,雙雙撲到甘天瀾的身上,可是甘天瀾這一刀已經把自己咽喉割破,血湧如泉,他啞著嗓子道:「蓮兒,在我床底下那口紅皮箱子裡……」只說了這句話,雙腿一蹬,立即氣絕。 
甘天瀾的妻子嚎啕大號,甘翠蓮抬起頭,看見那黑衣少女望著自己父親的屍首,漠不動容,嘴角里還現出一線冷笑,甘翠蓮怒從心起,厲聲大叫:「冷霜梅,你逼死我爹爹,我今天跟你拼了!」霍地跳起,奪過父親手裡自刎的鋼刀,刀光一抖,用了個「神龍抖甲」的招式,向那黑衣少女攔腰砍去,黑衣少女微一晃身,也不知她用的是什麼身法,便把刀鋒讓過,甘翠蓮痛心老父慘死,哪肯罷休,一刀不中,刷刷刷,連進三刀,那是甘家雙龍刀絕招,那名叫冷霜梅的少女,左騰右挪,連閃三招,手中寶劍始終沒有使動,她斷喝了一聲:「賤人!我跟你沒有仇怨,讓你三招罷了!快快停手,再不識相,我可不留情面!」甘翠蓮怒罵道:「哪個讓你留情面!」鋼刀一展,用個「烏龍掠地」,旋掃冷霜梅的雙足,冷霜梅叫了一聲:「著!」身於向上一縱,劍光閃處,一劍斜裡挑出,疾如靈蛇吐信,刺中甘翠蓮右手握刀的虎口,皮破血流,甘翠蓮哎喲一叫,鋼刀落地,冷霜梅哈哈兩聲嘯,柳腰晃處,人如飛鳥似的掠起,跳上後花園的牆頭,只一起落之間,便自消失在夜幕裡,無影無蹤,甘翠蓮在自急痛攻心,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甘家的下人這時候也聞聲進來了,看見老主人這樣慘死,不禁大驚,一邊勸慰夫人小姐;一邊要派人到縣府衙門報案,甘天瀾的妻子忽然收了眼淚,向家人道:「慢著!你們不要報案,這件事也不要向外邊張揚,對別人只可說老爺中風死了,把屍首收殮吧!」這幾句話大大出乎一班下人意料之外,不過主母既然這樣說了,大家也樂得減少麻煩,立即去買壽衣棺樞,辦理甘天瀾的身後不提。 
過了幾天,甘翠蓮和她的母親抱著哀傷的心情,走入甘天瀾生前的臥房裡,在他的床底下,果然找出一隻塵埃滿佈的紅皮箱子,這箱子的外面還加了銅鎖,分明許多年沒有打開了,甘翠蓮費了不少心機,方才把銅鎖扭開,打開皮箱,說也奇怪!裡面只有一件染了血的破爛衣服,還是黑色的夜行衣,衣服下面有一本厚厚的手抄本,母女二人打開一看,原來是甘天瀾生前手抄的日記! 
甘翠蓮莫名其妙,說道:「怪不得我幾年以前見爹爹時常一個人在書房裡,伏案寫字,寫到三更半夜方才睡覺,原來他老人家還有耐心寫日記呢!」她知道日記本裡一定有父親生前不肯告訴別人的秘密,翻開一看,只見日記的扉頁上,題了一首跋語,甘翠蓮自小時候起便跟父親讀書,頗通文翰,念道: 
「吾曾寄身帝皇宮中,為雍正先皇帝之衛士三年,任血滴子之職……」甘翠蓮念到這裡,大惑不解,抬頭問到:「母親,什麼叫血滴子,這三個字以前我不曾聽過!」 
甘翠蓮的母親吃驚說道:「你爹爹曾經做過血滴子嗎? 
我嫁了你爹爹二十多年,也不曾聽過哩!」她又哦了一聲,說道:「我記起了!你爹爹在娶我一年,有天晚上圍爐賞雪,喝了幾杯高粱,忽然由一隻舊皮箱裡,拿出一個圓球也似的皮袋來,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覺得十分詫異,還未開口諸問,你爹爹忽然用力一拍,那圓球似的東西立即張開來,裡面藏著十幾把亮晶晶的小刀,每把小刀長度不到五寸,薄如柳葉,整整齊齊的排列在袋口,好像鋼鐵齒輪一般,我當時嚇了一跳,問你爹爹,這是什麼東西,你爹爹說這名叫血滴子,是厲害的暗器,一拋起來,可以像車輪般在空中旋轉,向人頭一兜一罩,一時三刻之間,就要化為膿血,連頭髮也不剩,厲害無比,這血滴子是皇帝專用來殺害異己的,他說罷把皮袋一拍,裂成兩半,掉在爐裡燒了,連小刀也拿到後院裡用上埋掉,以後他對這件事也絕口不提哩!」甘翠蓮道:「是了!當天晚上,那姓冷的女子曾經罵我爹爹,為了貪圖雍正皇帝一點俸祿,賣友求榮,殺了她的父母,想來跟這個血滴子大有關係呢!」她又繼續念下去: 
「余在帝皇宮中,目擊慘事至多,黑幕重重,有不足為外人道者,今上之即位也,人所共知,為遣血滴子劍客入宮中,盜取正大光明殿牌匾後康熙老佛爺之遺詔,加以竄改,乃登天位,當其登位之初,為求樹立威信,誅鋤異己,不遺餘力,吾及另一衛士冷天培者,幾度被皇上逞派夜入大臣之家,取其人頭,毀屍滅跡……」甘翠蓮念到這裡,說道:「冷天培難道是那姓冷的女子的爹爹不成?」 
她再聚精會神的念下去道:「冷天培與我同在宮中,相交莫逆,彼嘗數次語我,伴君如伴虎,此間絕乎不可久留,我亦與之有同感,常吐心腹,然然,慘絕人間之事,終於在雍正三年夏己未日出現,是日皇上御崇政殿,面有怒容,命令吾與冷天培二人赴宗人府天牢,提阿其那、塞思黑,阿其那、塞思黑者,滿洲話豬狗之意也,余與冷皆感異,宗人府中何來豬狗?奉此旨往,始知阿其那實為六皇子。塞思黑實為八皇子,此二皇皆為今上同胞兄弟,老佛爺在生之日,曾經勾心鬥角謀伺儲君大位者,皇上登機未幾,即羅織數十款罪狀置之於獄,以豬名狗名冠其身,囚以獸籠,飼以畜食,嗚呼,吾不料今上對待同胞親生之兄弟亦如斯慘酷,二親王皆憔悴面無人色,比提至皇上之前,皇上斥二親王為何在獄中作譭謗語,二親王做岸不屈,抗聲而罵,所說多為滿洲土語,余及冷皆茫然不知其意,今上龍顏大怒,立叱吾等取血滴子來,向二親王之頭一罩,慘叫聲中,頭斷屍僕,皇上怒,頃刻之間,只餘膿血兩灘,余雖習武,豪於膽量,睹此慘劇,亦幾暈絕,此事距今十有餘年,二親王臨死之慘叫聲,皇上之猙獰面目,憂歷歷在吾目吾耳……」 
甘翠蓮念到這裡,額汗如流,她想皇帝把兄弟關起來,當做豬狗折磨虐待,還不准他有半句怨言,他們不過說了幾句氣憤的話,皇帝便把兄弟這樣處死,實在太慘酷了!毋怪自己父親返回故里十多年,歡樂的日子少,憂鬱的時候多,彷彿抱著重重心事呢?她拭了拭自己的冷汗,繼續念下去道: 
「越日,冷天培竊來語我,謂彼己決心拋棄此衛士之位,逃出宮廷,不再替此殘暴帝皇為虎作倀,邀吾採取一致行動,吾當年迷戀於優厚俸祿,蓋清宮衛士之待遇,至為優厚,每月除支薪黃金甘兩外,皇上復不時有賞賜,當時吾儲蓄私己錢近萬兩,竊念再過一年,積銀超過一萬兩後,立向皇上告老,歸隱故鄉,冷天培邀吾早日離去,是與我意大相逕庭也,吾當時遲疑未答,冷天培以我猶豫不決,拂袖而去,越數日,彼遂以棄職潛逃見聞矣!」 
甘翠蓮看到這裡,暗中點一點頭,心想這冷天培倒不失為一個有血性的漢子,自己父親卻貪戀富貴,比起他來,可相差得遠了!她又念道: 
「冷天培私逃,聖上赫然大怒,立召吾至御前,謂冷與我夙相友好,必先知聞,何以不稟告大內總管,欺瞞今上? 
余股慄匍匐御前,叩頭幾致流血,聖上立即諸問冷天培之家鄉籍貫,以及家眷妻小,有無親人?余為聖上神威所懾,不敢不以實告,謂冷天培為四川萬縣人,居京師者,僅一妻一女而已,妻名石氏,為名拳師之女,女曰霜梅,年僅兩歲,聖上見吾吐實,稍為釋怒,密旨四川總督查訪冷天培之故里,皇上果然羅網周密,兩個月後,已探悉冷天培棄職之後,曾返萬縣故里一行,偕妻女隱於岷山之巔,皇上復召吾進崇政殿,授余密旨一道,偕同血滴子衛士五人,同赴四川,上岷山格殺冷天培及其妻女,滅卻生口,使宮廷之隱密不洩於外,聖上並嚴厲吩咐余勿徇私情,倘有賣放冷天培之行為,必誅抄滿門夷九族絕不稍赦,余奉旨後天人交戰,唯是自己生命已在皇上掌握,一舉一動緣其他血滴子衛士嚴密監視,難越半步雷池,唯有被逼作違背良心之事!余至此方悔恨何不與冷天培同逃,惜乎晚矣!」 
甘翠蓮念到這一頁,喃喃自語說道:「爹爹真正可憐!」 
她明明知道日記再看下去,必定有一段悲慘的故事,待要掩卷不看,可是她的母親又在旁邊連連催促,說道:「蓮兒,你爹爹後來怎麼樣專有到岷山殺那冷天培的全家沒有?快念下去,讓為娘的知道事情真相吧!」甘翠蓮只好再念下去: 
「是歲八月初旬,余偕五衛士離京師西行,九月已抵四川,川陝總督岳鍾琪已派密使導吾等一行至岷山,密使謂冷天培一家隱居岷山千丈巖頂,偽裝山民,余等一行六眾乃於黃昏薄暮登山,攀到巔頂,入黑之後,果然抵千丈巖,巖頂有茅屋兩間,即冷天培之居矣!余等抵達之時,冷天培似猶未知殺身大禍,已迫眉睫,余睹冷與妻女在室中共進晚膳,逗嬌女作憨笑,天倫之樂融融,幾乎不忍下手,恨不得立即倒戈相向,退卻同來衛士,以抒其難,孰料正當天人交戰胸中猶豫未決之際,同來衛士已經一聲吶喊,殺入屋內,鳴呼,此為吾畢生最難忘淒慘之一夜,吾與一衛士名王剛者雙鬥冷天培,冷天培戟指向吾怒罵,謂我出賣良友,必不能得善終,正怒罵間,王剛已揮刀傷其臂,我已一不做二不休,事至如此,苟不盡力,皇上懷疑我賣放時,死無葬身之地,乃咬牙發一毒招,飛身挺刀貫穿其肋,冷天培慘叫一聲,立即倒斃,當吾手刃良友時,心神俱震,刀幾墜地,冷妻石氏方背女於襁褓中,欲逃走,睹吾手刃其夫,慘叫一聲,挺劍反撲,我睹其來勢猛惡,乃發一掃堂腿將石氏母女踢僕,連翻幾滾,飛落萬丈懸崖之下,粉身碎骨,冷天培一家三口,皆為我殺,此中悲苦,蒼天予我者何極……」 
甘翠蓮念到這裡,把日記手抄本向地一擲,掩面大哭,叫道:「爹爹呀!你做了一件彌天大錯的事!」 
甘翠蓮的母親也淚下如雨,嗚咽說道:「天瀾,你殺了三個人,雖然說是皇帝逼你的,可是一個有血性的漢子,頭可斷而志不可奪,寧可自己拼卻一死,也不能夠做埋沒良心的事呀!」母女兩人抱持著痛哭了一陣,甘翠蓮拭了拭面上淚痕,說道:「這日記我還沒有念完呢!娘,你聽我念下去!」她再把日記抄本由地上拾起來,念道: 
「冷天培一家三口殺死之後,吾與五衛士以任務告成,覓路下山,越數日抵成都,宿四川總督府,孰料一覺醒來,王剛等五衛士完全失去人頭,屍橫榻上,余身旁插一刀柬,柬貼之字為狂草,大書崑崙派金光道人留示,內容大意說明金光道人乃一崑崙派之隱俠,日前雲遊岷山,忽在半山古松幹上,發現一重傷垂危之婦人,背後褪褓猶負稚女,稚女已暈未死,金光道人急以崑崙靈丹拯之,獨借內傷過甚,為時已晚,婦人仍然不免一死,婦死自言名石氏,夫冷天培任清宮血滴子衛士多年,棄職潛逃,為友所賣,偕皇帝鷹犬追蹤至岷山,襲殺全家以滅生口,當清宮衛士掩至時,自己負女欲逃,被亡夫至友橫腿掃落萬丈懸崖下,幸為古松所阻,自己雖傷而女無恙,謹以孤女付託道長,望能撫育成才,雪父母之仇雲,石氏言訖氣絕,金光道人遂負女嬰追蹤至成都,殺王剛等五名衛士,並以刀柬置吾榻前,聲言廿年之後,必將冷天培之孤女撫養成人,並授冷女以崑崙派絕技,登門報復,殺我以雪父母之恨,余急藏刀焚柬,未幾岳督聞耗至,睹五衛士離奇慘死,大驚失色,遂令吾留督署,遣八百里快馬,飛報京師,逾月而聖旨到,略謂王剛等五衛士從厚撫恤,官府對五人死事不必張揚,甘天瀾大義滅友,公忠為國,賜黃金二百兩,解除衛士席位,不必晉京,就此歸回故里,余奉聖旨如釋重負,並娶婦返鄉,此吾什年前在岷山頂所為之慘事也,咎在誰人,余不欲辯,唯吾十數年來,終日天人交戰,至親莫如妻女,亦不敢以此事相告,坐候冷家孤女登門尋仇,為免後人疑團,茲錄其事為日記抄本珍藏秘篋之內,待吾死後方始揭發秘密,此吾用心之苦也,諺曰:「一失足成千足恨,傷哉痛哉!」 
日記寫到這裡便停止了,以後的日記抄本不過說一些零碎瑣事,甘翠蓮把日記抄本掩上,向母親道:「娘!原來爹爹在二十年以前,殺掉了這姓冷女子的父母雙親,看來他到臨死這一天為止,還在深自引咎,這個仇不能報了!咱們母女還是安份守己,靠著爹爹這份家財,就這樣的過一生一世吧!」母女兩人說到傷感之處,又痛哭了一陣,甘翠蓮索性把甘天瀾遺留下來的日記,一起用火燒掉,以免種種譬如昨日已死的事情傳,今後重新做人不提。 
不過甘翠蓮母女雖然這樣打算,俗語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剎時禍福,世間上的事情,往往出乎世人意料之外!甘天瀾死後第二年,甘翠蓮的母親因為憶念丈夫,染了一個心痛病症,這年春天便身故了!甘翠蓮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連遭兩次大喪,精神上的打擊,不言而喻,偏偏福無重至,禍不單行,這年冬季,甘家突然半夜起火,連房屋帶衣物,完全燒個精光,甘翠蓮弄得了然一身,只好把父親生前買下的幾畝薄田,完全賣掉,遣散了所有男女下人,所剩餘下來的銀錢,也寥寥無幾了!甘翠蓮在這時候卻發出一個奇想來,她想自己大好一個家庭,弄成這個樣子,可說完全是冷霜梅一手造成的,她能夠拜崑崙派的金光道人為師,練成絕技,替父報仇,自己難道不能夠學她一樣,遍走天下,找尋一個名師,再求深造,準備日後和冷霜梅遇上互相爭雄呢?甘翠蓮雖然是個女子,很有點鬚眉丈夫的氣概,想到便做,絕不猶豫,便帶上僅有的一點錢銀,離開了項城縣,飄泊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