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愛深恨切 師太約戰神龍峰 文 / 柳殘陽
沙哈旺還未回答,瑞麟已經過去向伊犁回王耳邊說了幾句話,沙哈旺高聲叫道:「兆惠將軍已經說過,天朝皇帝海量汪涵,寬宏為懷,如果回部叛酋歸順投降,朝廷一律不咎既往,對回部子民百姓,決不侵害,只要大小和卓木酋長晉京謝罪,向天朝皇帝行跪拜禮,便可以恩蒙赦免!」 
孟絲倫道:「如果天朝皇帝這樣寬宏,我們兄妹情願投降,只有一件,你要來到小山峰下,當天立誓,使我們部下個個聽見,你答應不答應!」此時塔洛布走過去,對沙哈旺說道:「你就走過去立個誓吧!他在山上,你在山下,我門又有人給你保護,不用害怕!」沙哈旺無奈答允了,塔洛布即派李洪、周剛、楊成貴、常君志岡個衛上,跟從伊犁回王到小山峰下立誓,擔任翼衛,沙哈旺雖然不大甘願,可是自己既然入了滿清的圈套,也不能夠不照命令做,他只好跳下馬來,由李洪等四個衛士,簇擁到石峰下。 
金弓郡主卻一長身,由石頭後現出來,拍了一拍雙手,表示沒有兵器,一個飛身,跳到山峰一半,叫道:「沙王爺,你照我們伊斯蘭教的俗例,折箭立誓!」沙哈旺心中暗罵:「好個狡猾賊人,幾句誓則便可以保護你麼、等一陣你不向我叩頭求饒才怪!」 
他只好低下頭,解了箭囊,抽出一支雕翎狼牙箭來,雙手托著,就要立誓,說時遲,那時快!半山的亂石裡,嗖的一響,現出一個漢族少年,手執一柄明晃晃的寶劍,拔身一縱」如秋雁排空,由半山飛身下來,猛向伊犁回王沙哈旺立足處撲到! 
這持劍少年正是史存明,他受了金弓郡主的囑咐,藉著峰頂亂石隱蔽身軀,蛇行匍匐,游了下來,這時候清兵伊犁兵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孟絲倫的身上,因為金弓郡主不但容光絕艷,貌美如花,而且說的還是投降的話,叫他們怎不全神注視呢?史存明卻趁這機會悄然爬下了亂石峰,距離沙哈旺還有七八丈光景,突然現身出來,展開雷電披風劍法,「怒雷狂蛟」,唰的一個飛身,連人帶劍,一溜寒光向山下飛去。 
這邊孟絲倫也配合史存明同一動作,雙足一點,身如掠隼似的向下飄落,雖然沒有攜帶寶劍,卻拿出自己跟飛龍師太練了許多年的奇門暗器七巧五雲兜來,這五雲兜本身是一根三丈多長的金絲軟索,索身用著二十四個金鉤,索頭結著一個四尺見方的兜網,這金鉤和兜網一罩到敵人的身上,立即向裡收緊,抓牢了對方的衣服皮肉,把敵人由馬上或步下硬生生的直抓過來,的確是一種出奇制勝的兵器,孟絲倫心性靈巧,知道要解今日之圍,非要生擒沙哈旺不可,不過要在幾千軍馬中生擒他,談何容易?她看見沙哈旺勸自己投降,突生奇計,和史存明商量好了出奇制勝的妙計,配合行動,先由史存明猝起發難,以飛將軍從天而降的姿勢,突攻回王,自己卻用六巧五雲兜在旁邊夾攻,雙管齊下,她把玉腕一翻,一面五彩斑讕的五雲兜,向伊犁回王飛了下來,沙哈旺一時大意,躲閃不及,啪的一聲,被五雲兜纏個正著,盂絲倫向上一提一扯,沙哈旺雙腳離地,已經到了山半! 
眾清兵不禁大嘩!沙哈旺被金弓郡主扯了上來,向亂石堆一摔,幾乎摔得筋斷骨折,他還要忍痛翻起,孟絲倫照他面上,就是一拳,把沙哈旺打得哼了半聲,一跤僕在亂石堆。這邊史存明卻跟清軍四個衛士交上手,當沙哈旺被五雲兜扯起的時候,李洪等四衛士慌忙撲過來搶救,史存明把斷虹劍一揮,截住了上山的道路,李洪破口罵道:「又是你這小賊!」四衛士兵刃並舉,和史存明打在一處! 
伊犁兵正要上山來搶,孟絲倫抓住沙哈旺腰身和雙腿,向上高高的舉起來,尖聲大叫:「你們哪一個膽敢上前!我立即要了沙哈旺的命!」伊犁兵被金弓郡主這樣一嚇,果然不敢衝上來了!可是李洪等四衛士卻是不管三七什一,乒乓乒乓,在山腳下和史存明打得十分猛烈,史存明看見來的四個敵人中,除了李洪和自己交過手之外,其餘三個都是本領高強的人物,胡剛用一根豹尾鞭,楊成貴挺著花槍,常君志卻用單刀籐牌,以四打一,數招一過,自己左支右拒,十分吃力,史存明將心一橫,把自己苦練的雷電披風劍與摹仿飛龍師大的飛龍劍使了出來,他這套劍法詭異無比,上次在阿特朗瑪峰大顯神威,殺敗雷木大師,今天又拿來應付兆惠將軍跟前四個衛士,史存明首先竄到李洪面前,「勁風斬草」,一劍向李洪右邊劈來,李洪知道他用的是寶劍,不敢硬架,連忙向左一閃,哪知史存明劍術自成一格,劍花陡的一挽,用個「聞雷入洞」,由右邊繞向左面,嗤的一響,竟把李洪左腕劃了一道傷口,李洪怪叫一聲,連忙退後,胡剛的豹尾鞭和楊成貴的花槍,向史存明左右齊齊扎到,史存明卻用了記「雷動萬物」,反劍向上一撩,胡楊二人急忙抽兵刀縱後,哪知少年壯士劍鋒外展,劍訣突變,竟用了招「金龍探爪」,青鋒閃處,怪聲暴響,竟把胡剛衛士帽子削了下來,孟絲淪在半山上看得清楚,心中十分詫異,想道:咦!奇怪!姓史的幾時學會了咱們的飛龍劍法? 
就在她念頭乍轉的時候,史存明陸續展開飛龍劍法來,「雲龍三現」,唰的一劍橫劈,叮噹,已經把楊成貴的花槍削成兩截,連握槍的手指也削掉兩隻,楊成貴托地跳後,四衛士已經有兩人受傷,史存明大奮神威,左邊一招「迅雷貫頂」,右邊一招「仙劍斬龍」,居然把雷電劍和飛龍劍合壁使用,削掉了胡剛一隻耳朵,又把常君志的籐牌當中扎透,連虎口也劃傷了!四衛士掛綵,個個知道不是史存明之敵,狼狽地折轉身來,直向自己陣內竄了回去! 
滿清統領瑞麟看見回王沙哈旺被敵人生擒了去,李洪等四衛士又不是人家對手,負傷逃回,不禁勃然大怒,就要下令大軍蜂擁搶登石峰,孟絲倫卻把沙哈旺由地上抓起來,史存明一個飛身跳回半山上,用寶劍架住了頭頸,叫道:「哪一個上來的,這樣一劍,叫他腦袋搬家,你們哪個敢上?」伊犁兵恐怕傷了自己的王爺,不敢遽上,瑞麟勃然大怒,喝令手下的士兵道:「你們用得著顧存沙哈旺的性命麼?沙王爺即使死了,還有別人承繼酋長,今天如果把金弓郡主放跑,等同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你們還不衝上山麼?」瑞麟是旗軍統領,他的官階僅次於兆惠和福康安兩人,清兵聽見他這樣一說,只好吶喊連聲,分東西北三面,風捲殘雲也似,直向小石峰下衝到。 
孟絲倫看見清兵居然投鼠而不忌器,把沙哈旺性命置之度外,大隊人馬蜂擁過來,不禁大吃一驚,正要打算和敵人決一死戰,同歸於盡,就在這於鈞一發的剎那,白熊谷外突然吹起嗚嗚號角聲音來,孟絲倫傾耳一聽,不禁大喜,叫道:「很好!這回救兵到了!」 
金弓郡主這句話並沒有錯,清兵後隊突然起了一陣騷動,波開浪裂也似,一團灰色緇衣的影子,疾逾奔馬,由遠而近,孟絲倫認得是自己師傅飛龍師太,不知怎的,她老人家引了救兵到來,不禁精神大振,只見飛龍師太一人一劍,由谷口外衝了進來,在清兵陣形裡左馳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所到地方,清兵像塌了土牆般紛紛仆地,不是折斷肢體,就是拋掉頭顱,接著大隊維族戰士波推浪湧一般,跟著殺入,清兵人數雖然有五千之眾,可是一來妙計不成,心氣已餒,二來回王沙哈旺被擒之後,伊犁兵已經全無鬥志,有許多士兵還脫離了戰鬥的行列,不肯聽命,這樣一來,清兵哪裡還有作戰的本錢呢?瑞麟統領只好下令突圍潰走,維人這番卻是絕不留情,銜尾窮追,一直追出天山以外,方才收兵,這一次兆惠和福康安勾結伊犁回王,定出一條裡應外合的妙計來,要把金弓郡主一鼓生擒,哪知道功敗垂成,反而斷送了幾千兒郎的性命! 
孟絲倫在解圍之後,方才押著沙哈旺和桑昆兩人由小石峰頂下來,可是飛龍師太就在這一會兒的工夫,不知哪裡去了,統率大軍來救援的,正是智禪上人,他遵照孟絲倫的吩咐,午牌一過,不見孟絲倫回來的消息,立即驅動大軍來救,果然及時搗破清兵防陣,把孟絲倫一行人由白熊谷救了出來,孟絲倫在事後問自己手下,救兵為什麼來得這樣神速!維族戰士異口同聲的說,已牌過後不久,古特山大營前突然來了一個銀眉鶴貌的老尼姑,向擔任警戒的士兵說道,金弓郡主已經被圍,火速援救,那老尼姑匆匆說了這幾句話,便自飛奔去了,哨卒連忙報告智禪上人,上人立即用金弓郡主留下的令箭兵符,抽調了八千名精銳騎兵向白熊谷去援救,大軍將到谷口時候,發覺清兵陣勢己亂,一個淄衣玄裳的老尼姑在清兵隊伍裡縱橫馳突,亂砍亂殺,攪散了滿洲靴子的埋伏隊伍,使他們不能成陣,援兵方才順利的開入白熊谷,孟絲倫聽了報告之後,方才明白一切,嗟訝不已! 
清理戰場已罷,孟絲倫索性把捕捉的俘虜和白熊谷劫後的子遺族人一起帶到古特山大營,金弓郡主下令先提解伊犁回上上來,維族戰士看見了沙哈旺,個個咬牙切齒,痛恨他勾通滿清,殘害同族,帳下武士幾百隻眼睛宛如火炬,彷彿憤怒得噴出火來,沙哈旺雖然強悍,看見這個情狀,不禁心膽俱裂,不知道自己要怎樣的慘死法? 
孟絲倫卻是一面柔和的神色,說道:「沙王爺,在阿特真神的面前,你不要說假話,我們跟你今日無仇,往日無怨,怎的要跟滿洲靴子勾結,用詭計來賺我,你難道連唇亡齒寒這個道理也不懂麼、為什麼要受人利用呢?」沙哈旺現出尷尬的神色來,本來他並不存心跟滿洲勾結,不過兆惠派使者到伊犁去,許以重利,如果他幫助清室剿滅了回部,不但由天朝皇帝賜他大汗國號,豁免朝貢,還答允把金弓郡主孟絲倫活捉給他做可敦(即是酋長妻子的意思),沙哈旺怦然心動,才有勾結清兵,計賺金弓郡主這一回事,試問這些話怎能夠向金弓郡主說出來?孟絲倫是個聰明女子,看見伊犁回上的神色,當時瞧出幾分來,她仍舊很溫和的說道:「你一心一意的給滿洲靴子做走狗,所得到的下場是怎樣呢!當你被我們搶上石峰的時候,清兵主將不管你的死活,照舊督促士兵猛攻,還說你死了還有第二個繼往大汗,由這一點看來,滿清何嘗把你沙哈旺放在眼裡,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你也應該醒悟了!」這一席話把沙哈旺說得汗如雨下,天良頓現,說道:「郡主,我知錯了!我受了滿洲靴子的欺騙,出賣同族,對不起阿拉真神,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你把我殺了吧!」 
孟絲倫點了點頭道:「你說這幾句話,還個失英雄好漢的本色,你能夠在阿拉真神面前認錯,我們也不為已甚,放你返回伊犁便了!」沙哈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孟絲倫故意開自己的玩笑,可是金弓郡王說完了這幾句話。立即喝令左右把沙王爺解縛,並且下令把這次戰役生擒的伊犁兵,一律釋放,沙哈旺這時候才知道金弓郡主真個度量寬宏,以德報怨,一個人總有良心,伊犁回王感泣涕零道:「阿拉真神在上,我沙哈旺由今天起,痛改前非,如果辜負郡主好意,必死刀箭之下,連骸骨也不剩!」孟絲倫道:「沙王爺,知過能改,回頭是岸,請吧!」沙哈旺一行人離開中軍帳,亞圖特道:「妹子,你不伯縱虎歸山麼?」孟絲倫道:「昔日武侯南征孟獲,七擒七縱,令盂獲心誠悅服,南疆永固,我這次用的也是這個方法,以德化人,要比用武屈人好些,假如我們殺了沙哈旺,伊犁部便跟我們成了不解之仇,我們回疆今後也多了一個敵人呢!」她這番道理一說出來,帳下人人歎服。 
孟絲倫又下令帶叛逆桑昆,桑昆被擒之後,自知必死,可是他看見金弓邵主釋放了伊犁酋長,不禁油然生出一線生望來,他希望孟絲倫放了自己,所以桑昆一到帳前,立即雙膝點地,叫道:「阿拉真神在上,我桑昆知錯了……」他還要像戲文台詞的念下去,哪知道孟絲倫已經把粉面一沉,厲聲說道:「住口!桑昆,人生世上,忠孝為先,你在白熊谷世代居住,清兵殺了你的叔伯兄弟,你居然跟靴子勾結,這叫不忠不義,全無義節,你跟滿洲勾通也還罷了,事敗之時.不去洗心革面,趕快反正,還把親生老父。置之死地,狼心狗肺,不忠不義,你還要活命麼、來人!把他拉去五馬分屍吧!」原來五馬分屍是回疆的極刑,方法是用五匹駿馬,分別站在東南西北中五個不同位置,把犯人的頭顱四肢各用麻繩縛了,繩子的另一頭卻繫在馬的後腳上,命令一下,行刑人用鞭打馬,五匹馬立即向前跑,齊齊一撕,便把犯人身體,活生生的裂成五塊,這種刑法十分慘酷,桑昆一聽這幾句話,登時暈厥!可是金弓郡主帳下回兵,卻是絕不留情,把他腳不點地的抓出去,到大營後空地執行五馬分屍去了,這也是不忠不孝的現眼報! 
金弓郡主處置沙哈旺和桑昆,恰到好處,眾人看了無不心誠悅服,智禪上人剛剛把兵符印信交給金弓郡主孟絲倫,帳外突然走進一名哨兵,說道:「稟告郡主,那位幫助我們跟清兵作戰的老師太,去而復轉!」 
孟絲倫知道飛龍師太回來,不禁大喜,原來金弓郡主拜一個老尼姑做師傅,由老尼那裡學來一身武藝的事,在回疆可說無人不知,不過孟絲倫師傅是怎樣的,卻沒有人真正見過,這次金弓郡主進軍天山,捍衛回疆,孟絲倫知道滿清的兵力十分強大。為了應付強敵起見,曾經親自到章圖克梭峰去,拜渴師傅,請求飛龍師太下山助戰,可是飛龍師太說自己是空門女尼,不能夠親自到軍隊裡去,只答允俟機行事,暗中相助,她還和金弓郡主親自到天山前線去走了一遍,那次史存明和伊麗娜在阿特朗瑪峰下,遇著番僧神力尊者,險遭不測,全靠飛龍師大解圍,就是那一次飛龍師徒剛剛離開章圖克梭峰,半途路過,史存明伊麗娜兩人,剛剛適逢其會,這一次白熊谷破伏,飛龍師太雖然兩次出現,始終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哨官進中軍帳報告,只說是老師太求見郡主,就是這個道理。 
金弓郡主連聲問道:「哦!老師大呢?她在營門外麼?」那哨官恭敬回答道:「不是,她說跟咱們營裡一位名叫智禪上人的老和尚是舊相識,交給他一封信!」智禪上人心頭陡的一震,那哨官果然掏出一封書信來,孟絲倫接過信一看,果然是師傅的筆跡,封皮寫著智禪上人安啟六字,金弓郡主向帳下親兵道:「我們有機密的事要說,你們暫時迴避!」那些親兵侍衛轟說一聲,果然退出帳外去了,帳中只剩下小和卓木酋長、智禪。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四人,孟絲倫方才向智禪遞信,老禪師拆開一看,內容竟是: 
「五年一別,鬢已添霜,歲月不留,恩仇未了,三日後值月圓望日,請在神龍峰頂相會,比較劍術,以視君之雷電披風劍強,抑或我之飛龍劍勝也,余不另贅。」 
智禪上人看了,先是鬚眉翁動,後來是面色如鐵,哼了一聲,史存明站在師傅旁邊,一同看信,他看清楚了內容,便向孟絲倫道:「郡主,令師約家師三日之後,到神龍峰頂比劍哩!神龍峰在什麼地方?」孟絲倫秀眉一豎,說道:「強仇壓境,大敵當前,師傅老人家還要和上人比劍,真個是太不識時務了!」智禪上人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貧僧自從皈依我佛,落發空門以來,對於往日恩仇,本己了卻,令師還是鍥而不捨,三十年有一段小小誤會,還未解開,郡主又怎會拜到他的門下呢?」孟絲倫似乎十分感慨。她向小和卓木說道:「大哥,你到後營去巡視一遍,順便看看糧草吧!」亞圖特答應一聲,便向帳外走去。 
這一來帳中只剩下三個人,盂絲倫道:「老禪師,實不相瞞,我並不是小和卓木的胞妹,我本身並不是回人,而是漢人血裔哩!」智撣上人愕了一愕,史存明卻全不驚奇,因為他和孟絲倫共處了這些日子,金弓郡主的舉止容貌,完全沒有半點回人氣習,盂絲倫道:「我是張家口塞外一個販運皮革商人的女兒,有一年,我們全家到庫倫去,拜謁蒙古活佛,哪知到了半路中途,突然遇了馬賊,我父母雙親和哥哥弟弟,統統被馬賊殺死了,因為我們顧了保鏢的和馬賊相抗,我那時只有五歲,躲在一架破馬車下,混亂之中逃了性命,可是馬賊去了之後,我一個人留在沙漠裡,叫天不應,喚地不聞,哭了半日,喊得聲嘶力竭,方才有幾個蒙古人經過,問清楚了我的情形,說要送我回家,哪知道這幾個蒙古人竟是買賣人口的人販子,他們把我帶到烏里雅蘇臺去,那裡有一個買賣人口的市場,男女奴隸都在那兒買賣,我才知道上當,可是一個五歲的女孩子,有什麼本領逃走呢?只有任人宰割了!過了三天,回疆老王派人到烏里雅蘇臺買奴隸,連我也一併買了去,送入王宮,老王見我聰明伶俐,十分喜愛,立即收了我做女兒,給我穿回人的裝束,改回人的名字,這就是我的出身,過了七個年頭,我已經一十二歲,有一年我跟老王爺到白塔山打獵,突然起了颶風,成千累萬的沙柱,排空飛舞而來,人馬紛紛走避,我也被颶風吹得連連訂滾,忽然一個沙浪蓋下來,當堂暈了過去,不知經過多少時候,我才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裡,洞中生了炭火,溫暖如春,旁邊坐著一個老尼姑……」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史存明道:「這一位老尼姑就是你的師傅飛龍師太,她由沙漠裡把你救回來了!」 
孟絲倫點頭說道:「不錯,我師傅那一年雲遊南疆,恰好在颶風過後的沙漠裡,發現了我,被沙浪埋藏了半截身子,立即把我救出來,帶到南天山支脈的慕士洛格峰去,她老人家就住在那個地方,我醒轉了之後,說明自己身世,還知道她是一個有本領的空門俠已,要求拜在門下,我師傅毫不猶豫,把我收下了,教了我三年本領,方才送我返回葉爾羌王城,嗣後她每逢三兩個月便來看我一次,來的時候多半在三更半夜,考查我的武功,每次總住上十天八天才走。」智禪上人聽到這裡,方才明白飛龍師太以一個出家女尼,竟然能夠收到一個金枝玉葉的宮主做自己徒弟,就是這個緣故。 
金弓郡主又道:「我跟師傅學本領的時候,常常看見師傅神情抑鬱,不時背人流淚,估量她老人家必定有一件非常傷心的事,問了幾次,她才把自己跟上人當年負氣結怨的經過說出來,我時常勸她老人家,人生在世,何必把爭名好勝之念看得這樣重,她總是疾言厲色的截住我的話頭,不准我說下去,看來今日她要跟老禪師拚個生死強弱了!我師傅的性情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十分執拗,不過三天之後,我陪老禪師到約定的地點去,聊盡人事,開解一下便了!」智禪上人默然無語,史存明道:「令師成見很深,我青還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光陰迅速,過了三天,這三日內天山安溢異常,不見清兵捲土重來,到第四天,孟絲倫穿了獵裝,帶著智禪師徒,向神龍峰進發,神龍峰距離古特山不遠,只有十里左右,孟絲倫一行人到神龍峰的時候,不過申牌左右,智禪向峰頂望去,只見白雲片片,一片冥迷,飛龍師大卻是蹤跡不見,等到了黃昏日落,峰頂的密雲裡,陡的發出一聲清嘯來,一人飄然而下,正是飛龍師太! 
飛龍師大仍是淄衣玄裳,面寒如水,她由峰頂用「風吹落花」的輕功,兩隻袍袖左右一抖,宛如一隻大鳥似的,凌空竄落,孟絲倫飛步上前,叫了一聲:「師傅!」飛龍師大陡的拔出那柄一丈柔劍來,猛向身邊一塊山石砍去,劍光閃處,噌的一聲巨響,山石立時分為兩半,石屑火光紛飛亂濺,孟絲倫出其不意,嚇了一跳! 
飛龍師太向徒兒喝道:「孟絲倫,你如果阻止我今天和老和尚鬥劍,哪怕插半句嘴,從今以後,我不是你的師傅,你也不是我的徒弟!」孟絲倫被她這一說,只好噤口不言。因為自己只要一開口排解,就要斷絕師徒之誼了!智禪上人合十說道:「表妹。你要跟愚兄比劍,只管賜教便了,何心要對令徒生這樣大的氣呢?」飛龍師太橫了他一眼道:「很好,你亮劍吧!」智禪便把凌霜劍掣在手裡,從容不迫的向飛龍師太道:「我徒弟身邊還有一把斷虹劍,你那天借了它打敗神力尊者,現在可借你一用,要不要!」史存明立即摘下斷虹劍來,雙手捧著,連鞘遞了過去。 
飛龍師太不禁面上一紅,她忽然把一丈柔劍向地一擲,火星四濺,左手一攫,把史存明的斷虹劍搶在手裡,噌的拔劍出鞘,智禪上人倏地退後三步,飛龍師太橫劍當胸,兩人距離一丈左右,雙目凝視,呆若木雞,過了兩盞茶的工夫,仍舊卓立不動,孟絲倫和史存明站在三丈以外,並肩站著,史存明道:「郡主,他們兩位老人家都是以靜制動,準備用上乘的劍術相拼!」 
話猶未了,飛龍師太陡的一矮身於,雙足跌坐在地,斷虹劍似白虹一道,平穿出去,智禪上人沉劍一引,飛龍師太卻像閃電似的,在地上一連打了幾個盤旋,身形之快,真個不可方物,那柄斷虹劍也化成十幾道青白交輝的奇光,向智禪上人同時攻到,智禪不慌不忙,風車般轉了五六個圈於,凌霜劍化一圈銀虹,閃電似的掣動了幾下,史存明看得眼花縹亂!智禪上人忽然向後一跳,長笑說道:「表妹,一別五年,功力大為精進,可喜可賀之至!」 
孟絲倫嗤的笑出聲音,她向史存明道:「我師傅剛才用的是神龍出壑,一招化出十幾個劍點來,老禪師居然抵擋過去,真是一時瑜亮了!」飛龍師太喝了一聲道:「老和尚少誇海口,看劍!」說著身形一晃,劍招又變,只見她活像一個醉漢,腳步歪歪斜斜,時而凌空直竄,如大鳥沖天,時而迴旋撲地,似蜂舞花蕊,一把劍東指西劃,不成章法,其實每一招都暗藏了好幾個變化,飛龍師太這一路劍法,名叫「醉仙斬龍」,招式十分奇特,智禪上人使出雷電劍的「穩」字訣來,沉如泰岳,凌霜劍飄忽如風,跟著斷虹劍光悠然來去,化拆怪招,全不吃力,飛龍師太一連攻了十六八招,分毫不能得手,她忽然一聲清嘯,劍法又變,鬥場中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身影,斷虹劍冷光如電,劍花錯落,就像秋夜流螢,星光千點,火樹銀花似的灑了下來,智禪上人整個身子,被捲沒在一陣繁星的劍花裡! 
盂絲倫暗裡擔心,史存明倒吸涼氣,智禪上人表面看來,似乎被他困住,其實他用了內家上乘的劍法,雷電劍一招一式,都具有無窮威力,彷彿在自己身子四面八方,布了一道鐵壁銅牆,飛龍師太覺得自己劍尖指處,彷彿刺在無形的鐵砧上,非但刺不進去,還被一般極大潛力擋了回來,還不時要用上乘內功,解除智禪上人凌霜劍的粘吸力量,似這樣斗了七八十招,把孟絲倫和史存明看得眼花繚亂,飛龍師大用「醉仙斬龍」的劍法,循環往復,一連使了八九回,也攻不破智禪上人雷電劍凝成的劍牆,不禁心中著急,劍法一變,連搶三招,第一著是「葉公驚龍」,劍光一繞,下截雙足,接著劍訣一領,連發兩招,「探海屠龍」「潛龍升天」,劍光劃了一道銀虹,盪開上人劍點,攔腰疾掃,史存明驚叫一聲,盂絲倫急喊道:「師傅,劍下留情,大家都是同根相生,不要自相殘殺!」 
就在這話聲裡,盂史二人耳邊只聽見噌噌噌三響,智禪上人一聲長笑,厥若龍吟,連人帶劍倒縱出去,竄出三丈以外,飛龍師太呢?卻是呆如木偶,站立在地,斷虹劍垂了下來,滿面羞愧,半晌做聲不得,史序明定睛一看,原來她右手持劍的袍袖,不知什麼時候,對穿了三個破洞,每個破洞都有幾寸縱橫,好像透明天窗一般,這不用說,當然是被智禪上人用劍鋒穿透的,這還是禪師手下留情,不然的話,飛龍師太已經喪在三尺青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