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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百曲奇險 風雲變色 文 / 柳殘陽

    眾人行至莊門前不遠,已可見到「垂柳山莊」的莊丁十數人立於門內,手中握著刀、棒等武器,怒目逼視著三個麻衣高冠、面目猙獰的怪客。

    秦驥一見那三人模樣,心中不由悚然一驚,暗忖道:這凶名素著的隴西三鬼,如何會來此處?但他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與這隴西三鬼有什麼瓜葛……

    此時,各莊丁一見莊主駕到,皆紛紛退至一傍,躬身為禮。秦驥微微頷首,對著那三個怪客拱手道:「隴西三友,別來無恙!今日寅夜駕臨寒莊,未知有何見教?」

    三人聞言,醜惡的面孔上,竟然毫無一絲表情,那位於上首的怪客,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陰側側的答道:

    「秦驥,真人面前,休說假話,你道如此裝腔作勢,便能搪塞過去麼?」

    秦驥聞言,面色不由一沉,冷然道:「袁古,秦某與你,素無恩怨可言,若閣下存心找事,那也容易,請劃下道來,刀山劍林,秦某無不捨命奉陪!」

    秦驥一言甫畢,三人中,那下首身量短小之怪客,倏然發出一陣淒厲無比的狂笑,其聲刺耳,恍如鬼魅。

    那人笑完後,向秦驥叫道:「無知狂徒,老夫便叫你死得明白,三月前,於長安城中,尚記得卻被你掌傷之人否?可憐我那師侄,歸來後不及半月,便傷重而亡,這筆血債,今日必要你連本帶利償還!」

    秦驥此時才明白,原來是三月前,自己赴長安賀一老友壽辰,歸途時,見一三旬壯漢,正在毆打一老弱苦力,眼看再不住手,.那老人命就不保,自己好言相勸,卻遭那漢子一頓諷言侮罵,大怒之下,便念然動手,那壯漢挨了自己一掌,震得口吐鮮血而遁,卻不料竟與這江湖中惡名遠播隴西三鬼有著牽連!

    他一見對方連出惡言,咄咄逼人,氣怒之下,正待翻臉,驀然身側一聲冷幽幽的口音說道:「隴西三鬼,秦老弟對爾等三人,只是遵從江湖禮儀,不便失態罷了,爾等如此氣尺高張,豈道是秦老弟怕了你們不成?今日我吳南雲便第一個要秤秤你們份量!」

    這隴西三鬼之中,那立於上首的,便是老大活鬼袁古。中間那人是老二陰毒鬼袁昭,身材矮小,立於下首的,即是老三奪命鬼袁恆!

    三兄弟各有一身陰毒奇詭的功夫,且個個心黑手辣,縱橫隴西一帶,確也幹了不少傷天害理,令人髮指之事,故而有「隴西三鬼」的名號……三人心性極為凶狠暴戾,凡事眥睚,趕盡殺絕,的是出名的難纏人物。

    此時三鬼一聽有人說話,不禁齊齊將三雙怪眼瞪著發言之人,直到那人說出自己姓名,三人始驟然一驚!

    老大袁古首先一聲陰笑道:「我道是誰有此膽量,敢在我隴西三鬼面前說此狂言。原來竟是威名赫赫的七煞劍吳大俠……」言及此處,他已暗中將吳南雲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想道:「這吳南雲聲名甚著,自己以前尚以為是江湖人士妄加推許,今日初見,其雙目神光如電,舉止沉穩凝練,果然不愧名家風度!」袁古兩眼亂轉,又將敵我雙方勢力估計了一番,復忖道:由自己敵斷魂鏢秦驥,老二袁昭戰七煞吳南雲,老二袁恆亦定能穩吃青蝶秦柔柔。他如意算盤始才打好,目光閃處,忽見秦驥等人背後三丈之外,一個白衣書生,正負著手與一個矮胖和尚在賞月談心,神態悠閒,好似全然不將眼前這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放在眼中。

    袁古闖蕩江湖大半生,閱歷經驗何等老到!他一見此情,便知那兩人功力,亦必然不凡,如此一來,自己兄弟今夜來此尋仇,只怕大事不妙。

    秦驥兄妹,及吳南雲等人,見對方此刻面色陰晴不定,雙眼亂轉,各人只當對方是畏怯自己人多,吳南雲遂一笑道:「隴西三鬼,爾等既知我名,今夜之戰,吾等也決不佔你三人便宜,可由你們先行指名索戰,以一對一如何?」

    瓏西三鬼聞言,暗中微微鬆了口氣,活鬼袁古卻不願失去面子,陰森森的答道:

    「如此甚好,但咱隴西三鬼卻也不懼他人以眾凌寡哩!」

    他話才說完,陰毒鬼袁昭已厲聲接道:「吳南雲,人道你七煞劍法為武林一絕,今夜我袁老二卻要拜識一番!」說罷一步跨出,探手人懷一拉,只見一條通體烏黑的蛇形兵刃,已經拔在手中!

    此兵器長約五尺,鞭首作三角形,舌信外露如叉,精光四射,顯然銳利異常,鞭身全為無數鐵片鱗甲包就,若不是拉出時鏗鏘有聲,貿然一見,活與一倏真蛇無異!

    袁昭拔出此鞭後,左手輕托鞭頭,凝目注視著七煞劍吳南雲!

    眾人一見此奇異兵刃,皆暗中吃驚,唯吳南雲見聞廣博,一眼即瞧出,此兵器名日「烏金鐵蛇鞭」,此鞭不入兵器譜中,普天之下,只有青海喀爾厄寺,哈伯大師一脈相傳,聞說招數詭異莫測。

    吳南雲一見袁昭亮出「烏金鐵蛇鞭」後,鼻中冷冷一笑,微一抬手,錚的一聲輕響,「珠耀劍」已拔在手中,緩步而出,但見劍光閃閃,月光下更顯得氣度不凡。

    陰毒鬼袁昭看到吳南雲抽出佩劍,悶聲不響的將手中鐵鞭疾然一抖,風聲銳厲中,竟筆直的點向吳南雲咽喉,其出手之狠辣,端的不愧「陰毒鬼」三字!

    吳南雲見袁昭兵刃猝襲自己喉間,雙目中寒光暴射,「珠曜劍」驟起,直刺敵鞭蛇首!

    袁昭見狀,手腕急挫,「烏金鐵蛇鞭」嗚的一聲,縮後二尺!鞭頭一翹,呼呼帶風,又向吳南雲胸膛及丹田扎去!

    吳南雲此時劍勢一圈,極快的幻成兩條銀紅,叮噹兩聲響處,已迅疾無倫的將攻來敵式封出,吳南雲經此數招,已暗暗覺出敵人功力,較之自己實差了一載!

    倏然吳南雲一聲長嘯起處,「珠耀劍」已如風展開,快如閃電,連連攻出八劍,袁昭左欄右架,竭力閃躲,方始一一躲過,他心中不由又驚又怒,嘿然一聲,將其青海喀爾厄寺獨傳之「電彩輕法」如狂風暴雨般急使而出,快打猛攻,力求取得優勢,但此時吳南雲已搶制先機,漸佔上風。

    一倍觀戰的秦驥,此時對活鬼袁古一笑道,「袁老大,別人為了我們的事,正在拚死力鬥,咱們正主兒豈能好閒觀望?」

    袁古陰陰一笑,道:「好極,老夫也手癢得緊……」

    一言甫罷,他已自腰間解下一串兵刃來,原來竟是四支尺許長短,上鑿小孔的鋼捧,每棒頂端皆以小鐵環相連,與三截棍相似,不過他卻多出一截,且又為純精鋼鐵打成,更較三截棍霸道。

    斷魂鏢秦驥,素來不使兵器,此時一拍雙手,道:「袁老大,賜招吧!」

    袁古一見對方雙手空空,狀似欲與自己赤手而搏,不由怒哼一聲,厲喝道:「姓秦的,你不亮兵刃,是自尋死路,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話聲一住,手中四截鋼俸倏起,帶著一片嗚鳴怪聲,向秦驥當頭劈下!

    秦驤一見袁古兵器臨頭,腳下急閃,「幻魔隱身法」已自施展開來,袁古一棒揮下,只覺人影一幌,敵人已蹤跡不見,他吃驚之下,四截鋼棒急收,鳴的一聲,又同身側擊出,變招之快,亦足驚人!

    秦驥正閃至敵人身傍,呼聲風響中,袁古兵刃又似條怪蟒般疾揮而至!秦驥口中不由喝聲:「好手法!」一式「龍行飛步」,人已斜斜掠出——他腳尖一沾地,又陡的竄了起來,果然,袁古兵刃已砰然一聲,擊在他方才落腳之處!

    泥土四濺中,秦驥長笑一聲,雙掌疾出,一式「巨靈移山」猛擊袁古雙肩,掌中暗含紅砂掌力,端的聲勢驚人!

    袁古驀覺一陣勁風擊向背後,右腳疾然一旋,左掌硬硬封出!

    只見二人掌勢相抵,「劈啪」一聲巨響,活鬼袁古已被震出五步!秦驥也在空中翻了個觔斗,始飄然落下!

    袁古以單掌硬敵秦驥凌空下擊之勢,自然比較吃虧,一條左臂已痛得彷彿裂散一般,而秦驥也雙掌發麻,二人心中皆不由火高萬丈,各自暴叱一聲又翻翻滾滾殺成一團。

    四人分做兩對激鬥,風聲罡烈,人影縱橫,時聞怒叱連連,及兵刃相擊之聲,真是好一場龍爭虎鬥!奪命鬼袁恆,焦急的看著自己兩位兄長與敵相鬥,不出越看越是心寒,他已瞧出自己二哥袁昭,此時手中「烏金鐵蛇鞭」,雖仗著那套青海絕學「電彩鞭法」強自支撐,但看情形,已是難以持久。

    老大袁古與斷魂鏢秦驥,雖說目前一時尚不分軒輊,但人家馳名江湖之」斷魂鏢」尚未用出。袁恆越想越不妙,心中倏然閃過一絲惡念,只見他竟緩緩移向袁昭與吳南雲廝殺的那面。白衣書生,此時竟轉過身來,望著自己微微一笑,奪命鬼袁恆悚然一驚,那伸入懷中之手,只得又訕訕的縮回。

    他怒視了這白衣書生一眼,又忖道:「這年青窮酸,必是偶然回頭瞧見,否則,他聽覺豈有如此敏銳?」奪命鬼衰恆的一隻右手悄悄伸入懷中,方觸到那陰毒無比的「千茫球」時,驀然,那適才背向自己的!」衰恆想到這裡,不由抬頭將對方細細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少年文士,人雖生得俊美,雙目卻與常人無異,舉止上,也瞧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功候來。

    袁恆肚中一聲冷笑,便想指名索戰!其實,他何曾知曉,對面這俊俏書生,功力之深奧,早已達到「還璞歸真」的至高境界。

    袁恆此時怒火蒙心,也不想想對方如何能在雙方的激鬥聲中,不早不遲,恰在自己要動邪念之時,及時回頭,這份內家功力豈同小可!

    他此時一指那白衣書生道:「兀那酸丁,來!來!來!咱們也別閒著作壁上觀,待大爺趁早送你上路!」

    那白衣書生,正是玉面修羅濮陽維!他聞言之下,傲然一笑道:「好極,在下亦正想打發你這廢料。

    袁恆聞言之下,好似火上加油,大喝道:「酸丁住嘴,咱倒要瞧瞧是誰打發誰!」語聲一停,他倏然雙掌疾推,一般如潮掌風,已似排山倒海般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身軀踏前一步,僅出單掌,迎向對方攻來之勢,他掌心微縮,待到袁恆掌風擊至身前三尺,始將掌勢發出,剎時一片炙熱之氣亦泅湧而起!聲威之大,竟不在袁恆雙掌之下!

    袁恆見狀,不覺心中一震,方知自己走了眼,口中頓時嘿聲吐氣,拍出之掌,用足十成功力,竟極其怪異的向內一圈一合,同時閃電般將右手中指疾彈而出!

    這門功夫,在隴西三鬼中,僅袁恆一人練就,謂之「百潛鬼指」,專於敵人不防中,予以暗算,每收奇效。

    濮陽維著覺袁恆掌力,竟在他一圈一台中驟然加重一倍,他正待運力硬封,倏覺一縷尖銳指風,竟無聲無息的挾在敵人如山勁氣中,疾然襲到!

    濮陽維此時待閃已自不及,他暗中急運「金羅步」,身形幌處,宛如鬼魅般轉出五步以外!但聞「喀嚓」一聲暴響,他背後一株若碗口大小之柳樹,竟吃此縷指風,齊腰擊斷,袁恆這一掌功勁之強,可以想見!

    濮陽維勃然大怒,雙掌虛按,人卻宛似一隻極大老鷹般,呼然拔起,急撲袁恆。

    袁恆一見自己的「百潛鬼指」,竟未能暗中傷得敵人,便已知不妙,方要運功拒敵,猝覺對方身形下撲時,那股罡烈功風,壓得自己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大驚之下,身子疾然一式「海燕掠波」,倒穿而出!

    此刻,濮陽維正自空中撲落,一見袁恆身形後竄,他雙掌驟出,一股如巨浪似的炙熱掌力,已向袁恆逼去,饒他退得快速,也被震出丈外之遙!

    待到袁恆蹌踉落地時,那張青滲滲的醜臉上,已是血筋暴顯,雙目箕張如鈴,加上一頭散亂的鬢髮,更是顯得恍如厲鬼!

    在一傍與吳南雲拚鬥的陰毒鬼袁昭,驟見之下,不禁大吃一驚,也顧不得自己亦是自身難保,手中「烏金鐵蛇鞭」疾展「彩虹映天」,「百步流失」,「湖光彩影」連環三招,將吳南雲逼得稍稍一退,袁昭己身形急掠,手中鞭抖得筆直,點向濮陽維背後「心脊穴」,來勢之快,恍如閃電!

    濮陽維猝覺颯然風響,便知有敵背後偷襲,他身形不由不動,猛然長吸一口真氣,竟絲毫不藉外力,彷彿羽毛般,飄出丈許之外。

    袁恆卻趁此瞬息之際,急急運功謂息。

    濮陽維身形飄出後,雙臂猝然一抖,人在空中一個迂迴,似電閃般直撲偷鞭他的袁昭!袁昭見勢大喝一聲,「烏金鐵蛇鞭」急揮,帶著嗚鳴怪響,猛戳濮陽維前胸「幽門穴」!濮陽維身形絕不閃躲,仍照原勢撲下,眼看來鞭快要點上,忽見濮陽維雙腳連向空中疾轉數次,人在半空,卻呼聲折了一個方向,旋到袁昭右側!

    原來,濮陽維竟在日常默思中,已將那妙絕天下的「金羅步」中數式,融入身法之內!袁昭眼看一鞭點空,驚駭之下,便待撤身換式,那知他身形尚未及移動,驟覺手腕一緊,竟吃敵人牢牢抓住!他正待運力掙扎,濮陽維已向他左肩「府台穴」虛虛一點,袁昭頓覺一陣暈眩,便咕通倒在地下!

    濮陽維反撲袁昭,同時騰躍,迂迴、出手,皆是快似流星,一氣呵成,乾淨俐落之至!此時,在一傍觀戰的七煞劍吳南雲,按劍向濮陽維微微一笑,他卻並未趁袁昭倒地之時,驟施殺手,的是一代名家風度──奪命鬼袁恆,此際調息甫畢,忽見自己老二,已被那白衣書生點倒,這一驚非同小可,探懷急摸出二枚「千茫球」來,悶聲不醬的向濮陽維、吳南雲二人所立之處發出!濮陽維正待返身,閃目間,二枚銀光閃閃的拳大鋼球,已帶看呼呼風聲急襲而至!

    濮陽維一聲長笑,揮掌劈去!

    驀的,吳南雲大呼一聲:「使不得!」身形急掠,已擋在濮陽維身前。

    此刻,濮陽維掌緣已將沾至飛來鋼球,他驟然聞言之下,猛力一抖手腕,竟硬生生閃至一傍!但那二枚鋼球,卻於此際「噹」的一聲,自行相撞!只見空中剎時閃開一蓬銀雨針芒,籠罩範圍之廣,竟擴達兩丈!

    濮陽維急呼一聲:「退!」,自己反而掩向吳南雲身前,吳南雲此時身形急掠,卻已稍慢一步。濮陽維倏軍「六彌真氣」,混身上下,頓時如罩鋼壁!右掌卻閃電般在吳南雲腳底用力一托,二人始恰恰躲過這漫天針雨!

    倒霉的卻是那躺在地下,已被濮陽維點中穴道的陰毒鬼袁昭,竟吃他兄弟的歹毒暗器釘得滿滿一身,連哼也沒哼一聲,便自一命嗚呼!隴西三鬼中,那正在力戰秦驥的活袁古,驟見自己二弟已經隕命,痛心之下,不禁狂吼連聲,目眥皆裂!

    正值他心神一分之際,秦驥倏然一招「天外驚鴻」,擊在袁古左肩!袁古大叫一聲,踉蹌退出三步!手撫左肩,面色發紫……

    倏然,他仰首一陣狂笑,右手猛揮,那四截鋼棒竟驀然散開,化為四條烏光,呼嘯而出,所挾勁道之強,即如秦驥此等高手,也不敢攖其正鋒……

    秦驥此刻已知對方左肩骨盡碎,但這困虎反噬之勢,卻也不可輕視!身形暴長,人已拔升三丈,可憐的卻是他身後站立的四名莊丁,在連聲慘號中,已被這四截散開之鋼棒,活生生釘死地下!個個瞪目裂嘴,穿肚洞腸,鮮血橫溢滿地,慘不忍睹……

    袁古一見自己的出手兵器,並未奏功,而老二袁昭已死非命……老三袁恆又已披頭散髮的在與吳南雲拚死困斗……但覺胸中混濁如霧,隱約間,兄,弟三人平日相處的深情,如走馬燈般的一幕幕在他心海中掠過,袁古那皺紋密佈的面孔,顯得呆滯而淒厲,他雙手孿痙的彎曲著,喉頭不時響著呼嚕之聲……

    驀然,他那一對陰如鬼魂的眼睛,牢牢的釘在那已自空中落下的秦驥身上,雙腳緩緩移動,一步步的向秦驥走去……

    濮陽維、秋月和尚、秦柔柔諸人,皆不由微帶驚異,屏息戒備……空氣頓時充滿了緊張的氣息,好似一張拉得大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這時,各人心頭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但江湖上最重信義,一諾千金,當時言明以一對一,若不至秦驥生死關頭,任誰也不能貿然相助,否則,非但日後傳將出去,會吃江湖中人恥笑,即秦驥本人也會因此而聲譽掃地!

    秦驥亦非泛泛之輩,此際安有看不出形態嚴重之理?他心知活鬼袁古,此刻必有厲害煞著出手……只見秦驥早已凝神靜氣,目不轉瞬的注視對方,雙掌微提,十指輕翠,其名震四海的斷魂鏢蓄勢待發!

    倏然,袁古仰首向天,發出陣陣淒厲狂笑,笑聲悲憤欲絕,狀似嗚咽………其中竟含著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使各人本能的感觸到,這彷彿是一頭困虎垂死時,所發出最蓄蘊的怒吼,帶著一種迴光返照的淒然與激忿……

    正在與七煞劍吳南雲拚鬥的袁恆,驟聞這慘笑之聲,不由疾然跳出圈外,駭然叫道:「大哥,萬莫如此……大哥……」語尚未住,只見袁古頭也不回,就在他笑聲甫止之時,雙手急抬,那十隻手指,此刻竟忽變為紫紅之色,較平時暴粗兩倍有餘!

    袁古口中厲叱一聲,十指尖端竟猝然射出十縷血箭,向秦驥電射而至!一傍站立的濮陽維驟見之下,腦中如電般想起一件事來,他急急暴喝一聲,雙掌猛推,赤煞掌力已如山湧出!

    秦驥驀覺眼前紅光掠至,遂不加思索的雙掌齊揮,其獨門「百虹濺血」之斷魂鏢手法也自發出!

    剎時,眼前血光迸現,銀虹閃閃,只聽得活鬼慘厲的呼號及秦驥嘶聲叱喝。場中霎時人影閃閃,尚挾有青蝶秦柔柔的悲叫……待到一切靜止,只見隴西三鬼之首,活鬼袁古仍然挺立地上,一雙滿佈血絲的三角怪眼,瞪得如銅鈴也似,臉上肌肉卻扭曲成一種極為猙獰恐怖之狀……,他胸前赫然並排插著二十六隻長約三寸,銀色黑穗的鋼鏢,只只深嵌到底,顯然已是返魂乏術了……

    斷魂鏢秦驥,也滿身浴血,面色蒼白的被兩名莊丁扶著,搖搖欲墜的站在那裡,濮陽維此刻立於秦驥之側,目光冷削的瞧著,那正自地上蹣跚起立的奪命鬼袁恆!

    原來,袁古眼見己方大勢已去,自己二弟已斃命,半生英名,也付諸流水,悲恨之下,竟決心與敵同殉,他想到自己兄弟三人,今日可說全是毀於斷魂鏢秦驥手中,不禁將一腔怒火,完全傾注在秦驥身上……

    袁古決心既定,遂藉狂笑之聲,將全身精血,集聚於雙手十指之上,欲衝破指端,射死秦驥。這手邪門功夫,極為陰毒詭異,稱為「幽冥血矢」。是一種甚難躲避的與敵同殉之怪異武技……但因須將全身精血逼於十指中射出,此功施後,即全身血枯力竭,自己亦不能活命。

    袁古猝然發出此「幽冥血矢」時,濮陽維已自看出厲害,但已不及出聲示警,只得全力揮出兩掌,赤煞掌力威勢雖大,但也僅將十股血箭擋出九股,仍有一道血箭在秦驤斷魂鏢出手之後,向秦驤電射而至!

    秦驥一生經過無數次大小陣仗,歷盡滄桑,臨此危境,毫不慌張,「幻魔隱身法」疾旋——但竟僅能避過胸前要害,左肩仍被穿透!而袁古漫說此擦已功力盡失,命在旦夕,即使他仍如平時,只怕也難以躲過這「百虹濺血」二十六隻獨門斷魂鏢手法!

    故而袁古慘號一聲後,全身已皆遭斷魂鏢釘滿,他一生殘毒,死時卻也挺立不倒,暴戾倔強之氣,可至謂至極了。

    奪命鬼袁恆,驀聞大哥狂笑嘶起,便知不妙,兄弟至情,使他頓時跳出圈外,高聲勸止,他見袁古不理,心中一陣慘痛,知道一定完了……悲憤之下,在秦驥負創之剎那間,躍身向前,揮掌急劈!

    濮陽維一掌揮出後,見秦驥仍然受傷,大急之下搶身撲上,卻恰好與袁恆撲來之勢接上,他一見袁恆竟欲乘人之危,心中暴怒,雙掌疾出,竟將那素有惡名的奪命鬼當場震得翻倒地下……

    場中此時一片沉寂,僅微微傳出秦柔柔低泣之聲,濮陽維上前驗視秦驥之傷,只見他左半身已全然被鮮血浸透,濮陽維出手如風,疾點其左肩「青靈」「小海」兩穴,止住流血,再將師門獨傳之「玉璞丸」塞入秦驥嘴內,待到撕開衣衫,一見傷口,眾人不由連連皺眉,只見秦驥左肩近胸之處,約有一酒杯大小之血洞,傷口血肉模糊,皮肉翻出,深不見底,顯然受創極重……

    此時,秋月和尚掠步上前,一拍秦驥「天柱穴」,使其不能運力,始轉身對各人道:「先將秦施主送入內廳暫息,吾等且將目前善後辦妥再說。」

    淮陽維回頭一看,只見隴西三鬼碩果僅存的奪命鬼袁恆,正呆呆的跪在他兩位兄長之前,淒然無語……

    濮陽維上前兩步,冷然說道:「袁恆,現事已至此,你尚有什麼話說?」

    袁恆緩緩抬起頭來,眼中閃出一股怨毒之色,嘶聲道:「今日各位之賜,隴西三鬼刻骨銘心!……」言及此處他狂笑一聲,又道:「吾等只恨自己學藝不精……我袁恆若是不死,有生之日,必一一報答各位……」說完,他上前將袁古、袁昭屍身,一手一個挾在脅下,便待離去!

    剛走兩步,又徐徐回身,雙目注視濮陽維,陰沉沉問道:「閣下大名可否示告?」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在下淮陽維,袁恆,你記住了。」

    袁恆神色一怔,隨即頭也不回的如飛而去。

    秋月和尚這時高宣一聲佛號。連稱善哉,吳南雲面色沉凝的向秋月道:「大和尚,莫先發側隱之心,倒是我那秦老弟傷勢如何?能否救得?真是使人不能解懷……」

    各人聞言,遂也不再多談,急往秦驥住室行去。

    三人行經一片竹林之後,一條雅致的碎石小徑,便呈現眼前,小徑直通一棟小巧閣樓之前,植滿奇花異草,紅蓼白蘋,極點其中,真個幽雅的緊。

    樓前琉璃燈下,站著兩個莊丁,一見各人行至,連忙躬身唱諾:領頭的吳南雲急問道:「莊主傷勢如何?現在已否清醒?」

    其中一個答道:「莊主始才已自醒轉,但……但好似甚為痛苦……吳南雲聞言忙道:「快快帶路!」

    三人隨著領路莊丁,經過外廳,直到東廂一間精室前停住,吳南雲未等及傳報,即伸手掀簾而入。各人入內後,只見始才尚生龍活虎般的秦驥,此時已面無血色,精神萎頓的臥在床上,其妹秦柔柔,正立在床邊為其裹被……秦驥見三人進來,面上微露一絲苦笑,啞聲道:「各位請自便,恕秦某失禮了。」

    吳南雲上前細細一瞧,見秦驥傷處已包紮妥當,不由回頭對秋月和尚說道:「大和尚,你素精醫道,秦老弟受這「幽冥血矢」之傷,不知可有藥物救得?」

    秋月和尚聞言,兩道濃眉一皺,低頭沉吟起來……

    每個人面孔上,都顯露出一種焦慮而盼切的神色,顯然的,不希望大和尚說出來的,是一句絕望的話。過了片刻,秋月和尚一拍腦袋,呵呵大笑道:「啊哈,貧僧險些忘了,聞說這『幽冥血矢』,乃施出此功之人,全身精力所聚,一經擊中了人,便四散滲入人體各部機能,使其破壞無遺。」

    秋月和尚言及此處,各人一顆始才放下的心,又不禁提到了喉邊,大和尚一清嗓子:又續道:「秦施主萬幸於那袁古發出「幽冥血矢」時,躲開要害之處,又經濮陽施主閉住穴道,故而身中此功之毒不多,但時日一久,若是毒性蔓延開來,卻極為可慮。」

    秋月和尚眼看著各人那一對對焦急不耐的眸子,迫切的在催促自己快講,他才悟到說了不少閒話,因而忙道:「貪僧聽得傳聞,此莊左後之「百曲山」中,有一窄谷,名日『十二拐』,其中竄有一毒絕天下之「金冠蛇王」,若能擒得,以其膽合藥服下,秦施主之傷,必可醫治無妨!」

    秦柔柔此刻急急插嘴道:「大師,事下宜遲,咱們天亮後就去圍捉……。」

    秦群聞言橫掃了妹妹一眼,責道:「各位為了我們兄妹,已勞頓一夜,為兄傷勢,尚能支撐一時,豈可再麻煩各位……。」

    秦驥始說到此處,濮陽維等已齊道不妨,尤其吳南雲更是不悅,哼道:「秦老弟,你我相交二十年,情逾手足,若你連這點小事皆要推讓堅持,那老哥哥就即刻拍拍屁股走路……。」

    秦驥眼見各人對自已如此關切,不由感激異常道:「既然各位對秦某如此愛護,表某只有心領了。」

    秋月和尚大笑道:「對了,這才夠英雄本色!」

    室中各人,眼看天已微現曙色,都索性不睡,好在各人都是內家高手,也算不得什麼,齊皆在坐椅上運功調息起來。

    不多時,莊丁已自端上洗嗽用具及早餐,各人草草用畢,便準備即刻出發。

    秋月和尚囑人取來所攜包裹,打開後,自內取出三件東西,大家一看,原來是一隻色作乳白、晶瑩凝潤的尺許長的竹筒,一塊黑色絲巾,及一粒龍眼大小、色作褐黃的珠丸,秋月和尚道:「這竹筒乃盛此『金冠蛇王』之用,此竹為大雪山千載冰崖所產,百年始長一節,名曰:『寒竹』,具有克制天下毒物之功!」他又一指那方黑色絲巾道:「此為『烏絲帕』,質軔而堅,不畏刀斧,如用這已有百年之久的「雄精丸』塗於其上,覆蛇即可使其全身癱瘓,俯首就擒……。」

    秋月和尚說完後,即收好各物,與眾人走了出來,他邊走邊道:「此『金冠蛇王』毒絕天下,各位武功雖高,捕捉此蛇時,仍須謹慎小心,否則一旦讓此蛇溜走,卻是不妙哩!」,各人應諾,遂相偕出莊而去!百曲山,位於「垂柳山莊」之左後二十里處,山勢不高,全系懸崖削壁,形勢極為險惡,羊腸小道曲折重重,畸嶇難行,因而得有「百曲」之名,而秋月和尚所要搏捉的「金冠蛇王」,卻在此山之頂,名曰「十二拐」的窄谷中口各人策馬急奔,不到一個時辰,已來至「百曲山」下,只見山努奇陡,蜿蜒如帶,果然好一片險惡之處。

    濮陽維、秋月和尚、吳南雲、秦柔柔等紛紛下馬,由秋月和尚在前領路,四條身影如風般向山頂奔馳而去。不一刻,四人已來到山端,休看此山不高,卻見絕澗處處,怪石遍佈,十分難行,濮陽維、吳南雲二人雖不覺如何,秋月和尚及秦柔柔此等高人,也不由鬢角鼻窪微微見汗!

    各人稍稍休憩了一會,秋月和尚在四處觀望一番,指出腳前不遠的一處凹谷輕道:

    「各位注意了,那條陷入之窄谷,想即是『十二拐』,傳聞中的『金冠蛇王』即匿藏谷中,稍停下手時,不論如何萬萬不可用手捕捉,以防劇毒滲身………如給這畜牲咬上一口,即便無藥可救!」大和尚語聲一住,自己已首先向那窄谷縱身躍去……

    四人進入這窄谷後,鼻中竟聞著一股微帶腥味的香氣,且陽光被谷頂突出之崖石所遮,谷內黯淡無光,各人不由更加小心翼翼,躡足向前摸去,不知七彎八拐了多少次,前行的秋月和尚忽然停步不前,仔細的在四周察看了起來。

    後面的秦柔柔見狀,忍不住張口問道:「大師,你莫非已看見……」

    秋月和尚一聽有人講話,急忙回頭搖手,示意噤聲,又跟看折進另一個岔口去。

    三人魚貫跟人後,已看出這岔道較前行之路廣闊,約有兩丈方圓,在一面光滑如玉的石壁上,竟有著一個碗口大小的石洞:洞口長滿叢叢色澤烏紫的籐草,陣陣腥味,由洞內傳出……秋月和尚回頭低聲對三人道:「看來這『金冠蛇王』,必在這壁洞之中,各位請準備妥當,貧僧這就去引它出來!」

    三人輕輕點頭,分開站好,濮陽維卻緊隨著秋月和尚行去。大和尚心中明白,這年青俠士是怕自己萬一應付不及,可及時對自己援手,他不由回頭向濮陽維感激的一笑……──此時,各人都是屏息靜氣,空氣顯得沉悶而呆滯……靜默中,秋月和尚緩步行至洞前,只見他嘴層嘬起,竟倏然發出陣陣尖銳刺耳的哨聲來!

    尖長的哨聲歷久不歇,半盞熱茶以後,已可聽到石洞中傳出一陣很輕微的蟋嗦之聲來!驀的,一個三角形的金色怪頭,已自石洞中伸出,只見這顆怪頭大如拳頭,在那細小如豆的紅色蛇目之上,卻形成一扇半弧形的金色肉冠!

    此刻它雙腮一縮一鼓,竟發出陣陣「呱呱」的叫聲來,其聲宛似兒啼,令人聽到,混身直起溪皮……秋月和尚口中一聲暴喝,身形猝然後掠——果然,那凶殘絕毒的「金冠蛇王」,竟呱的一聲隨形射出!

    各人此時,才看清楚這使人驚懼的金冠蛇王全形!只見它全身粗若兒臂,身長几逾兩丈,混身為金色鱗片,在日光之下,閃閃發亮,顯得既猙獰,又恐怖……最奇的,卻是它身下已微微生出四爪,行動中,更是抉捷如風!

    金冠蛇王來勢快極,只見搖影一閃,已逼至秋月和尚身後。大和尚倏然身子一縮,雙腿疾曲,「嘩啦」一盤,已縮短了一大節!他那矮得令人發噱的身軀,竟如電般閃了開去,手一晃,已握了塊黑色光潤的絲巾,那金冠蛇王似甚懼黑色絲巾,一聲怪嚎,在空中一折身,竟帶著一陣腥風,向一傍不遠的濮陽維咬去。蛇口槓信陡伸,利齒森森,好不驚人!濮陽維心忖:好個惡毒畜生。手卻不慢,他右手食指疾彈,「唰」的一聲,一縷尖銳勁風,直向蛇頭襲去!

    那金冠蛇王靈巧已極,三角怪頭一低,竟吃它閃躲開去,來勢不變的仍疾撲而至!

    濮陽維冷然一哼,腳下暗踏「金羅步」,身形快如飄風,呼聲閃開,那蛇正好由他左側竄過。濮陽維出手如電,十指疾彈,金冠蛇王雖然靈捷,卻也不能完全躲過這全由內家功力發出的「指彈十柱」之武林絕學。

    轉瞬間,竟吃十縷銳風點中,最右的一股射中尾部!那金冠蛇王「呱呱」一聲淒厲銳叫,兩丈來長的蛇身,已拍噠一聲墮落地下。

    卻見它在地下一個翻滾,竟不再襲敵,蛇身快速的盤成一個圓形蛇陣,蛇頭昂然自內伸出,身上金色鱗片,此刻已勃然豎直,池信閃縮,虎虎生風,端的驚人之極!

    秋月和尚一聲長笑,人又颯然撲上,「烏絲帕」急罩蛇首,那金冠蛇王此時卻不躲閃,雙腮一吸一鼓,竟呼的噴出一口淡紅色煙霧來,內中尚挾有絲絲金線。

    秋月和尚見狀大驚,足踵用力一撐,陡的倒穿而回!口中大叫道:「各位小心,想不到這孽畜已練有內丹!口中尚能噴毒!」

    一傍掠陣的秦柔柔,看見各人與那金冠蛇王惡鬥,早覺手癢,此時也不說話,嬌叱一聲,手中長劍如電,唰、唰、唰,一連三劍,逕自刺向蛇身!

    金冠蛇王一見有物襲來,竟動也不動,待到劍尖刺上,卻聞得「噗」的一聲,如此鋒利的青鋼劍,竟連怪蛇一片磷皮都未劃破,秦柔柔力道不好,那金冠蛇主已呱呱連叫,蛇身疾展,腥風起處,呼的向秦柔柔撲去!

    秦柔柔一聲驚呼,一個──嬌軀,已連連貼地翻滾出去,那金冠蛇王卻凶殘得緊,蛇首在空中一折,向秦柔柔呱的一聲噴出一口毒霧來。

    眼看秦柔柔已危在旦夕,那離得最近的七煞劍吳南雲,大呼一聲,身形急撲而至,雙掌猛揮,一片掌風洶湧而出,擊得那蓬毒霧如絲般消散,但那金冠蛇王身在空中一轉,四足連劃,凌空滑行般,唰的又向尚在地下的秦柔柔大腿咬去。

    吳南雲此際身子尚在空中,救援已自不及,而秋月和尚正在舉步——倏然夙聲起處,一條極淡白影一閃,那奇險異常,千鈞一髮的秦柔柔,竟被人挾肩拉了出去。

    各人冷汗涔涔中,定神一看,原來救走秦柔柔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清灑倜儻,武功深奧莫測的濮陽維。

    金冠蛇王一撲不中後,已知厲害,竟又依樣葫蘆的圍成原先那個蛇陣!

    此刻,青蝶秦柔柔驚魂甫定,一見救自己逃出蛇口的,竟是濮陽維,不由心中感激的一笑,輕道:謝謝你了,濮陽公子……」

    濮陽維淡然一笑,卻向那此刻已到身邊的吳南雲道:「吳兄,秦姑娘你可得好生看護著,否則,只怕你日後……」

    吳南雲聞言一怔,隨卻會意笑道……「兄弟,休得取笑愚兄……」

    秦柔柔不禁羞得將一隻小蠻靴直跺!嗔道:「濮陽公子,你再如此,我不來了。」

    三人正在講話,驀然聽得秋月和尚大叫道:「喂喂,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到還有心說笑!」

    濮陽維聞言,向二人一眨眼,身形掠處,已到秋月和尚身側,笑道:「此蛇端的難捕,大師莫非已籌定治它之法?」

    秋月和尚正全神戒備,搖頭道:「想不到這畜生已達如此火候,倒是辣手得很!」

    濮陽維一見那金冠蛇王,此刻豆眼圓睜,一瞬不瞬的注視這邊,心中一動,頓時想出一個方法來,一閃身,已到達那蛇陣之傍,金冠蛇王倏見有人竄來,又是呱的一聲,滿口毒霧,瀰漫而出,濮陽維長嘯一聲,已如鬼魅般晃開,身形隨即閃電般在那蛇陣四周疾轉起來。

    金冠蛇王那顆怪頭,也不停的隨著濮陽維身形轉動,不及一盞熱茶時分,各人已可看出那金冠蛇王之怪頭,已是轉動遲滯無力,遠不如初時之靈活凌厲。

    那怪蛇想亦是見努不佳:此刻蛇身疾舒,欲待逃竄。濮陽維此刻暴叱一聲,單掌虛虛一吸,那奇毒怪蛇竟吃他以「凌空攝物」之內家至高勁力,陡然拉得離地三尺!濮陽維此刻驀地吐氣開聲,手心一登,那兩丈長短的蛇身,又砰然一聲被匝翻於地!

    秋月和尚見狀大喜,腳下更不怠慢,手中「烏絲帕」閃落,縱身將蛇首罩個正著!只見那金冠蛇王呼出一陣慘厲之聲,全身顫動了一刻,便寂然臥地不動。

    濮陽維詫問道:「大和尚,這孽畜死了不成?」

    秋月大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天下絕毒之物,豈會如此容易便死?它此刻只是受那『雄精丸』之氣所制,一時昏死過去罷了……」

    吳南雲亦偕秦柔柔相繼過來,二人見此怪蛇已靜臥不動,不由咋舌道:「好厲害的畜生,今天如不是濮陽兄弟在此,想盡辦法,只怕咱們三人也收拾不下這項怪物,恐怕還要為其所害哩!」

    秦柔柔閉目一看,這金冠蛇王如此粗長,而秋月和尚帶來裝蛇的「寒竹筒」,僅不過尺許長短,不知如何方能裝入?正自猜疑間,卻見秋月和尚極小心的以「烏絲帕」墊手,握住那金冠蛇王七寸要害之上,卻要吳南雲執著「寒竹筒」,首先將蛇頭放入,只見那本來較筒尚大出些許的三角怪頭,一挨著筒緣,竟全身戰慄不止,而且,更奇異的竟是全身逐漸縮小……那顆蛇頭已毫不費事的滑了進去,未幾,那粗長的蛇身,也縮小得不及一尺長短,竟恰好塞入筒內。

    秋月和尚將筒蓋旋緊後,長長吁了一口氣,道:「總算大功告成,吾等也可下山了……。」各人抬頭一看,此刻日已中天,勞頓半日,不禁皆肌腸轆轆,大唱空城,四人略一整身,齊齊展開步法,如飛疾掠而下……

    回程,笑面佛秋月和尚更是笑口常開,他騎在馬上向三人道:「金冠蛇王幸而補得,秦施主傷勢必可無慮……」

    秦柔柔微微用手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鬢髮,轉頭向秋月和尚問道:』大師傅,這金冠蛇王如此粗長的蛇身,為何一觸這……寒竹筒,即會如此縮小?」

    秋月和尚笑道:「貧僧這寒竹筒得之匪易,當年千辛萬苦,才在大雪山一處奇險冰崖下,尋得此株尺許長之寒竹,此竹內奇寒,層面且帶有一種名日」玄冰縮骨霜」的異物,功能克制天下各種絕毒蛇蟲,且能使其縮小至如此筒一般,貧僧得此寒竹之助,不知撲捉了多少奇蟲毒蛇哩!」

    吳南雲一傍插口道:「大和尚,這怪幼除了其膽可合醫治內外傷聖藥外,是否尚有其他用途?」

    秋月和尚答道:「吳施主說對了……此金冠蛇王之膽不但可治癒任何內外創傷,其鱗皮硬如鋼石,亦可縫製防身背心小衣,非但可擋強弩利刃,且能防禦內家掌力……」言及此處,微微一停,又笑道:「好虛尚不止此哩,這畜生竟出乎貧僧意料之外,已練成內丹……此丹為晶綠之色,置於身上,可收冬暖夏涼.清心寡慾之功……」

    濮陽維此刻突然問道:「大和尚,依在下看來,這內丹彷彿是藏在此毒蛇頭頂金冠之內。」

    秋月和尚聞言,不禁稱讚道:「濮陽施主好眼力,此內丹確是藏於它的肉冠之中!」

    各人一路談笑,不覺已來至「垂柳山莊」,自有莊丁前來接馬侍候,擺席慶功……

    時光是永遠不停留的,也是永遠不回頭的,十日光陰,又是彈指即過了………

    斷魂鏢秦驥,已服下金冠蛇王之膽合成之靈藥三顆,生命已可無虞,但秋月大師察看傷勢,知道這「幽冥血矢」之毒非同小可,不到三個月,決不能隨意運功或使力,因此,秦驥尚得再在床上休養三月……而他們同去皖北淮陽山,加盟冷雲幫的時間也只好隨之延長……

    吳南雲與秦柔柔整日形影不離,情誼與日俱增……

    濮陽維卻是孤單的。閒時,他或到秦驥房中探視一會,或與秋月和尚走兩局棋……但極少品那只珍貴的寒玉簫。

    各人對他,像是天神般的敬佩,又像是對自己小弟弟似的愛護,濮陽維似乎懂得太多了,他那明徹澄朗的雙眸,包含著太多的抑鬱與冷漠……

    這天,已是他們自百曲山回來的第十五天了,濮陽維身著一襲白衫,飄逸的來至秦驥房中,二人閒談了一刻,濮陽維突然對秦驥說道:「秦兄,愚弟至貴莊已有半月,蒙吾兄赤誠招待,又慨允加盟敝幫,兄兄弟感激之至,但在下尚有些許俗事未了,今日特來暫時辭行,兩月後再轉回貴莊,與兄等同赴皖北……」

    秦驥聞言,猛自榻上坐起,驚問道:「濮陽兄,你……為何不待秦驥傷癒,便要先行?是否兄弟我有何招待不周之處?若有,也請看在秦驥負傷在身,萬萬包涵一些。」

    濮陽維急忙將秦驥扶好,婉言道:「秦兄切莫誤解,小弟決無此意……秦兄待弟如此高恩厚誼,小弟圖報尚恕不及,豈有不滿之理!」說罷,便將他近日心事,對秦驥說出……:

    原來就是濮陽維過去悲慘的遭遇,他從那「括皮嚴二」如何生生剝奪他幼時的幸福,以及他唯一的義僕朱福又如何縱火自焚的慘局。

    他一口氣說完,連秦驥如此歷盡滄桑、修深深厚之人,也不禁滿面現出悲憤之色。

    濮陽維又道:「自蒙恩師破格收錄門牆,小弟不敢一刻稍忘敝幫重建大任,及師門如海深仇,更忘不了福伯對小弟的照護之情,與不白之冤……:……愚弟此刻別去,一則是祭掃雙親蘆墓,二則卻是尋那『括皮嚴二』及那些仗勢凌人的族人……那時……」濮陽維言及此處,卻不再講下去,但秦驥卻可自他說「那時」兩牢時,只目所含蘊的煞氣中,清楚的知道他話中含有令人戰慄的氣息……──濮陽維又與秦驥談了一陣,雙方約好了兩月後趕回,同赴皖北淮陽山,正式加盟冷雲幫。濮陽維托奏驥代他向秦柔柔、吳南雲、及秋月和尚等人辭行,為的是別日不長,更免得眾人又是一番挽留……官驛大道上,景色宜人,微風艷冶如笑,群山著翠欲滴……而濮陽維,這年青俊逸的俠士,心中卻有著絲絲莫名的憂鬱……

    地上,印著他碩長而削瘦的身影,策馬踽踽獨行,這,又何嘗不是代表著那落寞與孤獨的心緒,又何嘗不是影射著他那孤傲不屈的俠士魂?

    行行復行行,又是一抹夕陽,數點歸鴉的時分了,晚霞雖好,絢麗中,卻帶有圈圈淒涼的嫣紅……官亭以南,一條官道之上,正奔馳著一匹白色駿馬,馬上人兒輕袍緞帶,玉面朱唇,襯著一雙冷森森的剪水雙瞳,真是好一表人材,這人是誰?正是那藝高膽大的濮陽維「他因心急趕路,兼程奔馳,此刻已錯過了宿頭。

    他騎在那匹雄偉的白馬上,被風吹著他白色長衫呼呼作響,馬兒此時口中噴看白沫,不時打著鼻嚏,混身濕透,題然已是奔馳過不少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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