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猱殞命絕 文 / 柳殘陽
天井中的激鬥,已因寒溪二矮謝竹的殞命,而更加劇烈,各人情緒的憤怒,亦已到達了飽和點。
烏猱秀士一面傾力與戰千羽拚鬥,心中又在為同伴的慘死悲憤,更為銀弧頭陀的驟而逃生感到怨恨。
一個人,任你武功再高,在與效交手之際,卻是萬萬分神不得,否則,你便等於是在和自已的生命開玩笑。
烏猱秀士這時悲憤交集,雙目怒睜,在心神的激動之下,他那原是冷酷陰沉的面容,已深深的刻劃由片緊張、憤怒、悲淒的線譜。
於是,在紅面韋陀戰千羽的一輪急攻猛打下,烏猱秀士已感到支撐不住,腳步緩緩向後退去。
江青那及瑩潔如玉的手掌上,仍!是一片白淨,因為他由手的快速與功力的奇詭,是以,他劈飛謝竹的頭頂,手上也沒有沾染一絲血漬。
寒溪二矮僅存的冷非,這時形若瘋虎般揮功著手中鋒利的月牙兵器,原本木訥的面孔肌肉,這時痙攣的微微抽搐著,他目光中所透露的神色,幾乎已不是人顯所慣有的那種表情,那只有在一頭受創的野獸身上,才能發現這種令人驚悚的目光。
江青沉穩而冷靜的快速身法,在這有若驚濤駭浪的寒芒中悠然閃掠,灑脫無比,在他每一次出手中,皆是將冷非逼得招架不迭,左閃右躲。
但是,這凶名久著的寒溪二矮之一,卻好似已不將自己的性命看做一回事,在每一次的被迫後退後,又狂吼連聲的再度撲上,而且,所出招式之狠辣陰毒,俱是與敵同殉的絕著。
冷非這時根本看也不看那已屍橫就地的拜弟一眼,但是,自他此刻近乎半神經質的形態中可以看出,他早已為拜弟之死而悲痛欲絕了。
立於側旁的大旋風白孤,凝目注視著這完全是一面倒的激戰,不由暗自搖頭。他低聲向身旁的蛟索飛錘道:「岳兄,這個場面要是老夫麼,就死力拼,要不就突圍逃走,如此不死不活,纏到幾時方休?」
蛟索飛錘望著江青那凌厲快捷的身手,哈哈一笑道:「白兄說的是,不過,只怕這兩個怪物,此刻想逃走也不行了……」
說著,他一摸後肩,濃眉微皺道:「媽巴子的,適才一用力,昨夜挨的一掌又在作怪了,狗養的銀弧頭陀,若不是這傢伙施出那弧劍暗器,兄弟尚認他不出,可恨這小子倒開溜得快,否則,兄弟後肩這一記,可得連息討還!」
白孤微微一笑道:「當然,不過這小子吃了虧才溜走。呵呵!他肩胛屁股後面亦挨上老夫兩掌,饒他內厚皮實,也得養息個十天半月……」
蛟索飛錘目光又瞥及地下那死狀淒厲,身首異處的謝竹,心中有些寒悚,口中呢喃:「江老弟好似已動了真怒,這矮胖怪物若不知機,看情形,只怕也難逃公道。」
二人正在低聲談論,正與雲山孤雁夏蕙三人游鬥的那只異種烏猱,突然掀唇露齒,厲叫連聲的向三人加快撲擊起來。
這只烏猱行動之快,身形之速,確是匪夷所思,令人震悚,只見一團尺許高矮的黑影,若一片烏雲般在夏蕙等三人的身側往來閃躍,爪抓齒噬,快如電閃。
夏蕙武功,在武林中來說,已可列入中流,兩天星麻姑錢素與祝頤二人,身手更是不弱,但是,在這頭烏猱的疾飛猛撲下,卻僅能將它牽制而已,若想更進一步將這異獸擊傷,卻不是一件易為之事。
江青亦已望見了身外的情勢,他微一閃幌之間,已戮出三指,踢出十二腿。
在冷非閃避招架中,江青已沉聲喝道:「朋友,你難道尚不知悟麼?閣下武功雖高,卻仍非江某之敵,此刻閣下如肯停手離去,江某決不稍加阻攔!」
冷非一揮手中兵器,劃出一溜半月形精芒,銳風呼嘯中,同江青疾攻而到。他嘶啞的大罵道:「姓江的,今日不是你,便是我,老夫拜弟的一條性命,已然斷送你手,便這麼輕易的一筆勾消麼?」
江青提足體內急速流轉的一口真氣,快捷無比的在溜溜寒芒中上下穿走,他冷冷一笑道:「朋友,你道江某是畏懼於你麼?如在十招內閣下仍然頑抗不退,那麼,你那位拜弟便是榜樣!」
冷非聞言之下,淒厲的一笑,手中兵刃「單月鋤」猝然帶起刺耳銳嘯,每一道銀光皆如一片銀山,綿綿不斷的壓向敵人,口中同時大叫道:「江青,寒溪二矮便請你一便成全了!」
叫聲中,他左掌倏然揮揚,一大蓬黑色煙霧,已向江青罩到!來勢之疾,幾乎與手中兵器在同一時刻。
江青星目中寒光倏射,厲喝道:「這是你自已我死!恕不得江某。」
隨著語聲,他那瘦削的身軀,已奇異的俯倒地下,離著地面僅有一寸空間,彷若脫弦流矢般,颯然閃過那瀰漫的鋤影和黑霧,在不可逆料的角度中,平射到冷非空門之內!
冷非做夢也想不到敵人的身法,竟是如此怪異奇幻,他兵刃暗器已在同一時間,全然落空!
於是,正在他魂飛魄散,手足無措的當兒,江青已長笑一聲,邪神嫡傳約五大散招之一:「陰冥陽關」已疾使而此!
在一聲慘叫尚未停息之前,一陣血雨已漫天揚起,冷非那肥腫的身軀,已凌空飛起,又重重跌落地下假如你目光銳利的話,你便可以發覺,冷非那肥胖的身軀,只是飛出一半,他的兩隻腳,卻仍舊留在原處!
江青適才那「陰冥陽關」一招施出時,已在瞬息之間以左掌生生斬斷冷非雙腿,右掌卻印在敵人小腹這時,那雙自膝以下斬斷的小腿,仍然立著未倒,鮮血橫流,斷口處十分整齊,極似以利刃砍斷的一般。
但是,它的主人,卻早已寂然不動的僵臥地上,雙目暴突,面色有如死魚的肚皮,恐怖中帶著淒慘。
白孤立在一旁,任他見多識廣,歷經生死,望著地上的兩具屍體,望著那脫離人體,模樣令人作嘔的兩條殘腿,亦不由悚然動容。
不錯,一個人的生死,對別人來說,並不見得是件大事,但是,若是他死亡的氣氛過於淒厲,那麼,便往往會給那身外之人,留下一個深刻的感受。
江青面色微見蒼白,他歎息一聲,呢喃道:「我已勸過你了,這怪不得我。是的,怪不得我……這是你自己要尋死路……」
他望著面前的景象,心中卻有絲絲悔意,但是,他這時又能做什麼呢?有些時候,雖然有人做了一件事,而且不論這件事善惡如何,卻不見得一定是這人的本意願為。
大旋風白孤緩步上前,輕拍江青肩頭,和聲道:「四弟,對這種人何值難過,要知道,世上的事全是一個反比,這人如果將你殺死,他也會似你這般過意不去麼!」
江青微微苦笑,目光已掃向尚在激戟的各人。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已全然控制主動,他淋漓盡致的發揮著那浩蕩如江河般的招式,一片漫天遍地的掌山腿影,綿綿不絕的罩向烏猱秀士,威勢之大,令人咋舌!
烏猱秀士木靈,適才已目睹冷非之死,任他定力如何精深,秉性如何冷酷,此刻亦不由自心底冒升一股涼氣,他這時已深深驚懼了。而這驚懼,更已不自覺的表露於他面孔之上。
他強自鎮定著自己,用他有生以來,從未施出過的精力,配合著以自已揚名武林約五絕手,同敵人作最凌厲猛烈的反攻。
而一粒粒的汗珠,已自烏猱秀士鬢角滴落,他不願多想,因為,他不知道如果能僥倖戰勝對手,自己是否尚有生還之望?即便有,只怕其可能成功性亦是十分渺茫的。
在紅面韋陀戰千羽叱吒江湖的「風雨三十六套」那浩浩威力之下,已逐漸將烏猱秀士逼得步步後退。
江青將目光移轉,已看到正與那異獸交手的雲山孤雁夏蕙等三人。
那只行動疾如閃電般的烏猱,正在三人的圍繞環攻之下,令人目眩神迷的上下翻飛,左抓右噬。
雲山孤雁的青鋒劍,天星麻姑的鐵掌,祝頤的亮銀長鞭,皆隨著它環轉不停的身形,似走馬燈般團團進退攻拒。
江青收回目光,微山一沉思忽然大聲說道:「木靈,你確實沒有清結昔日那一掌的意思麼?」
烏猱秀士心中雖感一動,但他仍然沒有絲毫表示,依舊悶聲不響的與紅面韋陀狠拼不停。
江青又大聲道:「木靈,你這不叫好漢行徑,現在的情勢你定然看得十分清楚,你那些同伴,已絕傷亡殆盡,而你,亦不過只是在苟延殘喘,作困獸之鬥,其最後的結果,我們彼此都非常明白。老實說,憑你目前的一身武功,及那頭畜牲,仍然不會是江某對手,但是,你如肯就此化解前怨,江某便也不為己甚,放你走路……」
江青才說到這裡,大旋風白孤已皺眉道:「四弟,你切莫如此純厚,這烏猱秀士出名的心狠手辣,你如縱虎歸山,須知後患無窮。要干,就幹到底,這是他們先下毒手,亦怪不得我等!」
白孤正說到這裡,與紅面韋陀交手的烏猱秀士,已驀然在瞬息間連攻五掌,身形倒躍中,已大喝一聲「住手!」
紅面韋陀戰千羽已然聽到江青說的話,因為他正全神應敵,不敢分心開口,故而沒有表示。但是,這位精練世故的武林健者,雖然十分讚許拜弟那仁厚之心,但他心中所想,卻與大旋風白孤相同。
這時,他縱聲一笑,宏聲道:「姓木的朋友,閣下真是有意化解那段樑子麼?須知武林之中,一言九鼎,如閣下此等人物,說話更不能出爾反爾!」
烏猱秀士神色之間,仍是一片陰沉冷酷,他微微喘息了兩口,冷然道:「江青,閣下之言,可能做准麼?」
江青這時已不願多造殺孽,他用力頷首道:「自然,但是尊駕是否確有誠意化解昔日仇怨?」
烏猱秀士冷冷一笑,既不點頭,亦不搖頭,撮唇一嘯,那只正與夏蕙等三人游鬥的烏猱,已在一聲尖厲的啼叫中,閃電般衝出重圍,飛躍回主人肩頭。
大旋風白孤大聲道:「相好的,閣下招回這頭畜牲,便算是回答麼?嘿嘿,閣下大概弄不清楚閣下目前的境遇吧!告訴你,能否讓路予閣下一走,其權尚在我等,閣下想打「馬虎眼」,可不是這般容易!」
蛟索飛錘岳揚亦踏前兩步,指天井角隅虛的七具屍體道:「木靈,岳某屬下七死三傷,這些血債你亦想混蒙過去麼?」
烏猱秀士面容上刻板得毫無一絲表情,宛如一個木雕之人。
他冷冷的向白、岳二人一瞥,陰沉的向江青道:「昔日一掌之仇,今日二友之命,江青,這些仇恨若置於閣下身上,閣下亦會一筆勾消麼!」
大旋風白孤斷喝一聲,吼道:「那麼,你是不想化解了?好極,現在動手正是時候!」
蛟索飛錘亦怒道:「媽巴子的,老子手下孩兒這筆血債,正不想如此了結,狗養的,來吧,讓我們拚個痛快!」
鳥猱秀土不怒不躁,陰惻惻的笑了一聲,又同江青道:「姓江的閣下如願意目前罷手,本秀士便即刻一走,但是,本秀士於三年之內,必將重尋閣下,湔雪此仇!」
江青聞言之下,面色微憂,但是,他對烏猱秀士的言談,亦感到一絲佩服。
大旋風白孤又哇哇大吼道:「什麼?就這麼容易,拍拍屁股就走?好朋友,這可真是新鮮事,媽的,你把我們全當做三歲稚童,我們現在不宰你,讓你再去約齊幫手,尋我們拚命?朋友,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默立一旁的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大步踏前,沉聲道:「木朋友,閣下既然不願化解前怨,又恐我等以眾凌寡,群毆群打,那麼,便由老夫作主,請朋友與老夫四弟單獨決戰,不論雙方生死,老夫等決不動手便是!」
果然「人是老的滑,薑是老的辣」,戰千羽此言一出,白孤等人俱不由心中暗喜,烏猱秀士卻面色一變!
因為,擺在眼前的,是一個最清晰的事實,烏猱秀士武功雖然高強,卻絕然不會是火雲邪者江青的對手。
烏猱秀士十分清楚,在江青掌下斃命的「寒溪二矮」,功力之高,僅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二人聯手之力,則又比自已高出很多,「寒溪二矮」合力與江青交手,猶且不敵,那麼,他又如何能望有戰勝的奇跡發生?
但是,紅面韋陀戰千羽之言,並無蠻橫欺人之處,在江湖上,以一對一,了結仇怨之事,乃是最為公正不過的,只是,拚鬥者雙方的功力深淺,則在各人了,烏猱秀士目前的處境,等於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他一時怔在當地,答應也不是,推托亦不能,這名震江湖,聲威久著的巨梟,一時竟窘迫得無以為對!
其實,這能說烏猱秀士膽小麼?人,又有那個是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縱使他對別人的生命視如草芥般不值一文,但對自己卻是十分重視的啊!
烏猱秀士面孔神色連連變化,冷汗,又已在額角、鬢邊,緩緩滲出。
大旋風白孤暗自好笑,故意背負雙手,在地上來回踱著方步。
江青亦一言不發,仰首凝望長空。
而今天,正是一個碧空如洗,澄朗清爽的好天氣。
空氣是寂靜的,但在寂靜中,又帶著那麼一絲兒鬱悶與煩燥……
終於——
烏猱秀士面色一寒,冷峭得有些恐怖的道:「也罷,本秀士為了已死的兩位朋友,亦不能就此放手,現在,本秀士便向江朋友領教!」
他的話出口,不由使紅面韋陀等人也感到一絲驚訝!
因為,這雖在各人意料之中,又何嘗不是在意料之外呢!
江青神色一肅,沉聲道:「好,稍停不論江某勝負,對朋友這份道義必將永懷於心!」
鳥猱秀士沒有回答,只冷漠而殘酷的一笑。
這笑意中,包含了深刻的殘酷,好似對別人,又好似對他自己,但是,現在誰也無暇去詳細分析了。
大旋風白孤,這時暗暗吃驚,忖道:「這小子可真有骨氣,明知不行,尚要一拼……」
這時,火雲邪者江青已緩緩踏前兩步,戰千羽關注的向他瞥了一眼,已與各人徐徐退立一旁。
烏猱秀士木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隨著他吸入的這口長氣,身形已似天際電閃般,猝然掠出,雙掌亦在須臾之間,幾乎是連續不斷的劈向江青,兩脅、頭頂、胸腹……
來勢之快,僅在瞬息的-那之間。
江青冷笑一聲,雙手向下虛虛一按,身形飆然拔升空中,他已駢指如戟,點向敵人背脊的十二要穴!
指風銳利,透空而田,尚帶著「嗤嗤」刺耳之聲。
烏猱秀士這時已拼出一死,他悶聲不響,身軀倏然前撲,人翻身,雙腿疾施」勾連腿」,兩掌亦在同時疾速拍出,每一掌劈出的勁風,雄渾無比。
江青奇妙的在空中做了一圈優美而迅捷的環折,右掌帶出圈圈圓弧,左掌劈出一溜星芒,如雷巧電閃般,向敵人交織罩下。
烏猱秀士硬將真氣下壓,挫身、倒旋、反擊,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在頃刻間雙掌各自伸縮十次,二十股凌厲的掌風,自五個不同的方位,若一片無形而強韌的羅網般,反捲而上。
江青知道,這是敵人名斐江湖的「五絕手」了!
於是,彷若水底一連串升起的泡沫,輕靈的,無聲的,而又快速絕倫的,江青已冉冉向空中升起一丈,他那凌空的身體,又倏如一顆殞落的流星,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華,在僅及人們呼吸的十分之一時間裡,已撲到烏猱秀士木靈頭頂。
同時如山嶽傾倒般的漫天掌影,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從四面八方向著烏猱秀士壓到。
聲勢是驚人的,那綿密而連衡的掌勢,是如此渾厚,如此威猛,令人與起了泰山坍倒時那驚駭的感覺。
烏猱秀士頓覺身側四周,一片掌山,彌瀰漫漫,幾乎連日正中天的秋陽光輝,也被這片無盡無絕的掌影所掩蔽。
他面孔倏然漲紅,呼吸窒息,在這-那之間,一直緊緊摟住他肩頭不動的那只異獸烏猱,卻突然「吱」的一聲尖厲啼叫,有如一口黑煙般疾射而起,同江青撲去!
但是,這畜牲卻遇忘了一件事。
在這浩浩無際,勁力充斥在任何一寸空間的綿綿罡氣下,連它主人亦覺抵受不住,任這烏猱再是兇惡靈活,如何尚能與它硬碰?
於是。只見一團烏光才飛起,又彷彿被一柄鐵錘在上面重重的敲擊了一下,帶著一種與它飛昇時同樣快捷的速度,驀然又自空中一頭栽落!
甚至,連一聲嗥叫都末發出!
烏猱秀士幸因這頭異獸的倏然飛出拒敵,而使得江青掌勢稍微一緩,他乘著這間不容髮的空隙,奮身躍出勁氣之外。
他卻不知道,這正是邪神昔日傳給江青,那深博狠絕約五散手之一:「苦海無邊」!
而那跟隨烏猱秀士多年,為他卻敵效命的那只異獸——烏猱,卻已代替了它主人的一劫,腦碎血濺的跌伏地下!
烏猱身上那片油光水滑的毛皮,已失去了光澤,白色的腦漿,與紅色的血絲,紋合成模糊的一團,看來是那麼刺厲與慘目。
烏猱秀士望著這已與自已相依了二十年的良伴,望著這對自己食宿不離唯命是從的異獸,心如刀絞,痛淚盈眶。
他早已不將這只異獸看做是一隻畜牲,他曾默默的向它傾訴過自己心中的苦悶,他曾在煩躁時,以這畜牲出氣,他更曾在歡愉時、在驚險中與它共享苦樂,但是,這只異獸卻對它主人盡了最後的效勞,以死來解救它主人可能是致命的一擊!
烏猱秀士驀覺頭腦一陣暈眩,他好似感到四周的一切,已在瞬息間變得空虛與毫無意義。
於是——
他緩緩抬起頭來,又看到了已默然站立於他身前的江青。
江青面孔上,也流露出一股惋惜的神色,向地下的烏猱屍體注視著。
但是,這片惋惜的神色,卻似一條火線,引燃了鳥猱秀士胸中憤怒的火焰,他淒厲的踏前一步,半神經質般狂笑道:「江青,好!休太好了,這頭畜牲,自那兒來,也回到那兒去。但是,也請你一併送我回去吧!」
江青望著鳥猱秀士那扭曲約面容,滿佈紅絲的雙眼,再加上他淒怖的狂笑,這……
……這不是極像一頭瀕臨死亡的猛獸,在做著最後噬敵前的形相麼?
他微微驚悚了,感到體內有著一股寒氣升起,於是他不自己的向後退了一步。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已驚覺到情勢的嚴重,他緩綏移近兩步,暗中提聚真力於雙掌。
大旋風白孤向惶然上前的雲山孤雁,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式,心中卻嘀咕道。」真他娘的邪門,又不是死了他爹爹,卻做出這個狗熊樣子幹啥?生似能嚇倒入似的。」
忽地——
烏猱秀士狂吼一聲,抖手便劈出五掌,這五掌勁力駭人已極,更自五個不同的方位暴襲而上!
江青一個大撤身,已出人意料之外的倒旋出五尺,行動之快,無與倫比!
他身形轉出,已急急大叫道:「姓木的,你去吧,不要逼我出手!」
烏猱秀士厲叱一聲,幌閃中,又已奔濤駭浪般拍出十七掌,踢出九腿!
他此刻身手之凌厲快速,竟是出人想像,好似在驀然間,已增加了三成功力!
江青眼見適才烏猱秀士那慘厲傷神之狀,已不忍再下辣手,故而,他此刻衷心的希望對方能知機而退是以烏猱秀士一輪猛攻狠打,江青卻不還一招,熟練而流暢的施展著邪神昔年震懾。武林的「如意三幻」,在間不容髮的細微空間,令人目眩神迷的急速穿走幌掠!
他身形電掣般閃動中,急切的大呼道:「木靈,你不要逼我,我不要殺你。你去吧,三年後再來尋我,喂,你瘋了?你不要逼我出手啊!」
但是,任江青如何急呼大叫,烏猱秀士木靈卻生似變做又聾又啞一般,充耳不聞的掌劈腿掃,攻勢狠毒無比,盡向江青全身致命之處猛擊。
一旁的大旋風白孤,見狀之下,勃然大怒,他大吼道:「四弟,活劈了這怪物。媽的,他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這算什麼玩意?」
蛟索飛錘亦握緊拳頭,大叫道:「江老弟,你不殺他,他便殺你啊!想想這小子昨夜一連干了老哥哥的七個孩兒,想想他昔日一共染了多少血腥,這種殘暴乖戾之徒,留著只是遺害世人……」
江青心中急速的思忖,一時之間,卻仍然拿不定主意,他實在不願自己再多造殺孽。
此刻,他僅是稍稍出手招架,並未還攻。
鳥猱秀士攻勢卻越來越快,掌力波蕩,如山崩潮湧,他已發揮出全身功力,將「五絕手」施至極限!
他此刻腦中一片混沌,一片空白,所有的,僅是極為簡單而強烈的一個意志:「殺死江青」!
於是,他出手已更形凌厲,雙目怒突欲出,面孔扭曲得受了形,而那怒突的目光中,沒有一絲「人」的味道,充滿了瘋狂與殘酷,閃射著凶殘與暴戾,像是一頭欲將目的物活活撕裂的受傷猛獸!
在瞬息之間,二人已交手了三十多招,而烏猱秀士那瘋狂的攻擊並沒有一絲緩息的意思。
他功力原本甚為卓越,在這種狂暴的傾力拚鬥下,威力更是令人震攝。
而一個習武之人,無論你功力如何深厚,若只是躲閃而不加以還擊,這卻是一種十分吃力的事;一個稚齡童子,若狂亂的擊打一個昂藏七尺的大漢,那麼,任這大漢如何傾力閃避,便是不被擊中,亦定然十分勞累。這時,更何況與江青對敵著,是一個武林中凶名久著的煞星呢?
此刻,江青雖然提住一口流循不停的真氣,急速如電的往來穿走,但是,他已逐漸感到吃力起來。
忽然,紅面韋陀戰千羽踏前一步,沉聲道:「四弟,你下手吧,否則,此人如此狠毒,決不會客你生出掌下!」
江青心頭通過一道寒流,他機伶伶的一顫,腦中已忽然想起長離一梟日前對他說過的話:「大丈夫,行事不可存有婦人之仁!」
江青身形倏然像風車般一轉,斷喝道:「木靈,江某最後一次忠告,希望你知難而退,不要再迫我出手!」
但是,回答他的,卻是烏猱秀士瘋狂的大笑,與凌厲的掌山腿影。
江青鋼牙一咬,暴叱一聲,身形驀然奇異的幻閃進步,左掌幌動如扇,映出一片瑩瑩白光,右掌豎立如刀,宛如一片電光,劈向烏猱秀士頸項!
這正是邪神早年稱絕江湖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烏猱秀土木靈狂笑一聲,不退反進,如狂風暴雨般,同江青攻出十二掌十二腿!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邪神武功精妙之處,已有奪鬼-神之功,他由手之下,威力雖強,卻又那裡會是對手呢?
於是,在一聲悶嗥中,隨即響起一陣骨骸折裂的暴響,烏猱秀士雙手雙腿,已在與江青貫足真力的「掌不刃血」這傾絕天下的奇招相觸中,全然斷碎無遺!
江青招式一出,天崩地裂般厲叱一聲,八掌分成兩部方位,上下齊出,但是,由他以臂的波顫及閃動之勢,卻幾乎已將敵人的全身要穴完全籠罩!
此為那五大散手中第二招:「陰冥陽關」!
在他招式始出的-那間,四周的空氣已彷彿突然凝結,一陣似噴泉般的血暴揚空中,烏猱秀士那細長的身軀,已如一堆軟泥般跌出兩丈之外!
那細長的身軀,在地上微一蠕顫,已寂然不動。
鮮血,正自他的四肢七竅中汩汩流出,溢在四周,而泥土卻似一個食奶的嬰兒嘴唇,在貪婪的吸吮著這些鮮血。
烏猱秀士——這武林中令人聞名色變的煞星,已這麼無聲無息,默默的死去,甚至,連死後一聲最低沉的呼號也沒有發出!
江青怔怔的站立不動,微微仰首向天,嘴角在輕微微抽搐。
四周的空氣,是一片沉默,帶著些兒淒涼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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