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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情義難兼 文 / 柳殘陽

    在煙霞山莊的後面,依著一片陡峭而高聳的山壁,築有一棟小巧精緻,色作朱紅的樓閣。

    悄壁之頂,丹楓嫣紅,更有一條小小寬的瀑布,如碎玉灑珠般,自壁頂倒鴻而下,清聲砌砌,薄霧繚繞,襯著朱樓前一片幽雅的竹林,景色之間,顯得清麗無比。

    此刻,正是拂曉以前,天際仍是那麼沉深黝暗……

    忽然,一條人影,自竹林中蹌踉走出,腳步不穩的向那朱樓前閃縮躍去。

    而他……正是江青!

    江青藉著手中掌利無匹的烈陽神珠之助,炸毀鬼池之後,乘著煙霞山莊各人驚惶混亂之際,迅速地奪路突圍而出。

    他心神之間,早已處於極度恍惚的境界中,在急不擇路的狂奔下,終於極艱險的逃出那再世牢中,而來至這景色幽雅的朱樓之前。

    此刻,江青雖然神智暈眩,百該酸軟,但他仍然憑著一股意念的支持,想急切的尋到一處隱蔽安全之地,供他暫時養息……

    他望著週遭秀麗的景色,驟然間感覺心曠神怡,深深的呼吸了幾次,於是,芬芳的青草氣息,摻合著夜霧中沁涼的空氣,在他胸控內做了一次舒適的循流。

    而江青在身體與精神上的潛在疲睡,亦隨著他心神的曠怡,無形之中緩緩的侵到。

    他整個身體在微微地搖幌著,艱辛的提步向前走去,自然,他仍沒有忘記,在目前的情態下,應有的警惕性……

    藉著林木與花草的掩護,江青漸漸來到那紅樓的後面,自峭壁頂端流瀉而下的那條瀑布,在這棟紅樓之後,匯成了一灣清冽的池水,卻漏而不溢……

    淡淡潮濕的呢土,貼在江青灼熱的面孔上,他在心中狂亂的叫著:「不能暈倒,這裡仍不安全……不能暈倒……」

    於是,他在幾乎失去意識之前,又極為困難的自地下爬起。

    而他那雙蒙-的雙眸,也在模糊不清的向四周觀望,終於,他注意到在面前的這棟紅樓頂上,好似隱隱有著一間閣樓!

    江青心中付思道:「現在天已快亮,若不及時尋找一處安全之所,療傷迫毒,只怕再遇上煙霞山莊之人時,真得束手就擒了!」

    他又向那樓頂仔細一望,微作猶豫,頓時下定決心,好歹先掩人那閣樓中匿藏一段時間再說。

    江青想道:「大凡閣樓之上,皆是置放雜物之處,不但甚是清靜,又鮮有人登臨,目前無法之下,只好冒險一試,吉凶安危,亦在此一舉了。」

    想著,他已微微活動了一下酸楚疲睏的四肢,長長吸入一口真氣,雙臂急振,身形倏然拔空三丈!

    這三丈之高的距離,在一般武林人物之中,已算是極佳的輕功造諳了,但是,在江青來說卻不及他平素狀態下的一半啊!

    他暗自嘴歎一聲,雙腳連蹬,盡量提氣凝神,傾力往上拔升!

    但是,他在此時的情形下,委實再地無法做任何進一步的努力了,就在江青瘦削的身軀,離那閣樓尚差四尺之際,他已力竭下墜,體內真氣也急速的向四下潰散!

    江青暗叫一聲:「不妙!」

    身形在急速下落中,他倏然一個大翻身,掠入閣樓之下,一排伸出的綠色欄干之內!

    他這時猶能在疾速下落的情勢中,在空中轉折方向,雖然十分卓越,但江青卻已盡了他全身殘存的真力了!

    江青急遠翻折的身形雖然很快,然而在掠入欄干之後,人都噗地一聲,陪倒地上!

    這欄干之內,便是兩扇緊閉的青紗門,一張雪白的絲幔,正輕輕的掛落在地上。

    江青強忍住身心劇烈的痛苦,急促的喘息著,身軀又復簌簌地顫抖著……

    忽然,「依呀」一聲,那兩扇青紗門已啟開一線,白色的絲幔微微一幌,一溜寒光,猛然刺向江青肩頭。

    同時,一個嬌冷的聲響叱道:「大膽狂徒,竟敢夜闖後莊,看你往那裡逃!」

    一股本能的反應,促使江青迅速的翻身閃避,同時右手指中二指微曲,運起」並天指」,急急向襲來的劍鋒點去!

    但是,江青卻忘了,他此刻早已身無點勁,出手之力,又怎能及得上平素的十分之一呢?

    他指方始才點到那冷硬的劍身,勁力透處立時「嗡」的一聲,將變來青鋒撞出半尺!

    突襲之人,似乎料不到對方功力會有如此玄妙,她微歎一聲,青紗門成開,利劍又驀然似閃電般挽起一道寒光,向江青手腕刺到!

    這時,江青藉著些微的晨光,已約略看清猝襲之人的面孔,竟赫然是那雙飛仙子之一的全玲玲!

    江青此際,實已無力再做任何閃躲還攻,但是,他卻默然緊閉嘴唇,決不出聲,他要看看,這位煙霞山莊的女公子,如何戮殺自己!

    青鋒過處,「嗤」的一聲,鋒利的劍尖,也深深刺入江青左腕之內!

    而在這一-那間,滿面含嗔的全玲玲,也看清了傷在自己劍下之人是誰!

    她「啊」的一轉驚呼,整個人立似一座石像般,完全征愕住了!

    江青冷漠而生硬的注視著全玲玲,目光中,隱射著極度的卑夷與仇恨!而這時,全玲玲那柄利劍的劍尖,仍然插在他左腕的肌膚之內!

    全玲玲凝望著江青蜷伏在地的身軀,猩紅的火雲去上所綴補的金色三角形鱗片,正在輕微的閃耀,顫抖之下,此刻江青面色慘白如臘,髮髻散亂,嘴角上卻有著一絲冷嘲的微笑……

    全玲玲這時的心中,已完全被悔慚與自責所充塞,她後悔極了,難過極了,一對俏麗如波的美眸中,已不自覺的流滾著晶瑩的淚珠……

    她多日來所刻骨相思,夢魂縈系的人兒,竟在身負重傷之下,又被她猛戮一劍,不論她這一劍之過,是有心,抑是無意,總是已經鑄成大錯了。

    而且,這不也等於是間接宣判了全玲玲那萬一的指望都失掉了麼?她要不是處在與江青對立的情況之下,原木就有絲毫不弱於雲山孤雁夏蕙的條件啊……

    江青冷厲的目光,更好似一把尖銳的匕首,洞穿了全玲玲的心房,而且,更將它絞得粉碎了……

    忽然,全玲玲微微的抽搐起來,兩行晶瑩的淚水,順頰流下,她這時才悚然將手中利劍,自江青左腕肌膚之內抽出!

    江青有些迷惑的望著全玲玲那清麗哀傷的臉龐,他想不出,也不願去想,這武林中夙負盛名的雙飛仙子,為何會在得到勝利之後,竟會如此悲痛?

    江青冷淡的一笑,語轉黯啞的道:「全大小姐,莫非你難過這一劍未將在下刺死麼?來,在下目前早已力盡神疲,無論你再補上幾劍,在下都不會在意,若你不屑下手,便將在下交到令尊面前亦可,大名鼎鼎的飛索專諸,只怕正為在下的突破再世牢,而大發雷霆之怒哩……」

    全玲玲嬌軀微顫,她忽然棄劍於地,變手掩面,悲慼的叫道:「江……江青,你……你不要再說了,若你恨我,便立即將我殺死吧……不要諷辱我,我……我受不了……」

    江昔嘶啞的狂笑一聲道:「全大小姐,的想要江昔在臨死之前,再度認清一次你們雙飛後人的陰詭手段麼?哈哈,江青雖然無謀無勇,卻……卻也不是個白癡……」

    江昔說到後句,驀然全身一陣抽搐,肺腑劇烈翻湧,一大口鮮血,隨即狂噴而出,他雙眸緩緩閉下,口中猶在模糊不清的說道:「動手……吧……江青……不……不會……為邪神丟……人的……」

    全玲玲心中頓如刀絞,淚水又復奪眶而出,宛如杜鵑啼血也似的嚶嚀一聲,隨即不顧一切的伏倒在江青身上,惶亂的搖幌著江青已寂然不動的身軀。

    她哀傷的泣道:「江青……江青……你別這樣卑視我,全玲玲不會是你想像中那樣下賤的人……江昔,你不能死……我不許你就此而去……你知道我多日以前,便已深愛著你麼?江青……你聽我說……如你恨我今日的過失,那麼,你殺了我吧……我情願以我的生命,做為我今日過失的補償……青……青你聽我說啊……」

    全玲玲心中情感的爆發,此際有如洪水決堤一般,不可抑止了,她要將多日來的刻骨相思,在這-那之間全然傾吐,而且,不顧它的後果與發展……

    但是,江青卻早已寂臥不動,全玲玲的哀慟傾訴,他是聽到了呢?抑是毫不知悉?……

    天色,已經微微明亮了,雞啼之聲,又已三鳴……

    ※※

    ※

    午後,這棟小巧精緻的紅樓中,一片靜寂,沒有一絲聲息。

    懶洋洋的秋陽,如一個離得太遠的火球般,柔和而溫暖的金黃色光茫,灑落在大地上,在峭壁的楓林中,在週遭幽雅的花木間,也灑落在這樣清靜的紅樓,以及這棟紅樓中的一間雅致的繡閣裡……

    一切都是顯得如此安然與平和,沒有一絲喧囂,沒有一毫煩燥,更沒有半點的淒厲殺伐之氣。

    於是,精緻的繡閣中,一張桃花心木雕成的朱桌上,那青瑩的鼎爐內,繚繞地升起鏤鏤淡淡的擅香,藍白色的香霧,如空中輕靈而美妙的雲霓,劃出淡淡的,幽雅的心曲之聲,然後,又緩慢的飄失,消逝……

    一個綽約而窈窕的少女身影,正在一座上鋪淺綠被褥的錦榻之前,她以手支頤,雙眸安祥的注視著床上一個俊逸的青年。

    我們定然知道,這少女便是那雙飛仙子中的大姐全玲玲,而那躺臥床榻上的青年,是身中嚴重毒傷的江青。

    全玲玲在江青昏迷之後,慌亂的將他抱入自己的閣房之內,然後,為江青包紮好手腕的傷處,又將江青安置在她自己的床上,她十分清楚,這樣做是非常危險的;要是萬一被莊中其它任何人看見,則不但江青自此永無復出之日,即便自己亦將受到父親無可饒恕的責罰。

    因為她深深地知道,江青在她父親的心目中,構成的威脅是多大。

    全玲玲望著床上人兒那蒼白的面孔,心中憂戚的想道:「他真了不起,莊中那再世牢,自己從未聽說能有人硬闖出來的……但是,我現在既然把他救了,又該如何安置他呢?外面風聲這麼緊,爸爸已遺人到這裡來察探過兩次了,唉,爸爸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處心積慮所找的人,竟然會匿在女兒的房中……自己今天裝病沒有出去,不知爹爹會不會生疑……這件事,除了使女秋紅外,連妹妹都還蒙在豉裡呢……」

    她正在癡癡的想著,靜臥榻上的江青,已經緩緩甦醒過來,但是,他卻並未驟然將眼睛睜開,因為,憑他軀體及官能的感受上,他也可以覺出,自己並未陷身於另一個幽冷的牢獄中,他舒適的躺在那厚軟的錦墊上,鼻管中享受著一股似蘭似麝的芬芳香氣,而這股幽幽的淡香,又是多麼令人陶醉與依戀啊……

    於是……

    江青輕緩的將豐目微睜一線,自這微張的眼簾中,他看到這素雅的繡房,看到自己頭頂的淺綠色羅帳,自熱,也看見了依床而坐的全玲玲。

    而這時,全玲玲那悠然凝思的神態,又是多麼嫻靜與美艷啊!

    江青知道自己所負外傷,已經包紮妥當,但是,他內腑之中,卻仍然翳悶異常,腦中亦十分暈眩,全身四肢百骸,更是酸痛無已,毫無力氣。

    他極快的在心中忖思:「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這雙飛仙子全玲玲為何將我留在此處?她原可以把我送到飛索專諸全立那裡去……但是,如今自己卻躺在這舒適的房間內,而且,看清形這更好像是全玲玲自己的閨閣……」

    江青不由迷惑了,他非但想不出那原該痛恨自己的全玲玲為何待他如此優渥,更不瞭解全玲玲在遭到自己一番痛斥之後,卻怎會毫不介意?因為,江青知道,一般來說,少女的心性,都是十分狹窄的……

    但是,江青卻遺忘了一點,這便是那個令人又恨又愛的「情」字,試想,除了為自己所愛的人外,又有誰會做出那些大膽得令人驚愕的事呢?

    這時,全玲玲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一雙玉臂緩緩伸展了一下,彷彿欲捉住那自窗外灑入的陽光……

    這動作誘人極了,懶散中帶著嬌慵,那雙裸露的玉臂,宛如一對雪白的蓮藕,是那麼晶瑩細膩,柔滑均勻,令人有著一種渴想撫摸上去的感覺。

    江青急忙閉上眼睛,微微將頭側轉。

    然而這一個輕微的動作,已被全玲玲所發覺,她不由頰上驟然飛起一片桃紅,一時羞澀的坐在凳上,又怯又喜的睇瞥著江青。

    室中,頓時又恢復了一片沉靜,但是,這片沉靜中,卻有兩類心在急處的跳動著……

    江青微微靜默了一刻,平淡的開口道:「在下何幸,竟蒙姑娘如此照拂,但是,敵我殊途,只怕姑娘養虎為患呢……」

    全玲玲靜坐不動,半晌不語,繼而她輕悄的道:「江……江公子,你不要這樣說,我……我絕對沒有一絲惡意……江青冷笑一聲,道:「姑娘言重了,江某今為淺水之龍,便算姑娘對江某酷刑相加,江某亦只得逆來順受……哼!敗軍之將,何能言勇?」

    全玲玲粉面-時變得一片慘白,她語聲有些顫抖的道:「江……公子,請你不要這樣刺傷我,我求求你,難道……難道你還不信任我對你的……」

    江青冷然道:「對我的什麼?口蜜腹劍麼?抑是虎情假意?」

    全玲玲聞言之下,再也忍受不住,驟然雙手捂面,微微啜泣起來。

    江青心中一動,他暗暗問著自己:「莫非這位美麗的少女,真會對自己有情?不可能,不可能……但是,她卻為何又向自己表達如此深沉的情感呢?」

    他想著,想著,終於又迷惑的道:「全姑娘……你……你……不要哭好麼?假如在下說錯了話,請你告訴在下,究竟錯在什麼地方?」

    全玲玲抬起那滿是淚痕的面龐,癡癡的注視著江青,她內心之中,正為江青此刻語氣的溫和而感到驚奇與欣慰。

    四目相對,默默無言,但是,彼此卻以眼神在探尋對方心底的秘密。

    這時,江青卻深深的震悚了,因為自全玲玲那明媚的剪水雙瞳中,發現了火熱的情意,他知道,當一個少女,在如此向你凝視的時候,她的內心中是含蘊著什麼。

    全玲玲幽出的開口道。「江公子,你可知曉,當一個女孩子為你做出一件她本不該做的事情時,它是為著什麼嗎?」

    江青故意茫然搖頭,他尚須明確的證實一次自己的想法。

    全玲玲又向江青注視了一刻,道:「你真不知道?抑是有意使我為難呢?」

    江青正色道:「全姑娘,在下與姑娘,勢處對立,令尊更是對在下深惡痛絕,在如此情形之下,姑娘反而待在下如此優渥,因而在下十分懷疑……」

    全玲玲微微一歎,道:「江公子,你懷疑什麼?」

    江青雙眸大睜,道:「若非姑娘有意故施柔懷之策,便是存心調侃戲弄在下!」

    全玲玲登時粉面變色,全身微顫,玉手倏揚,已擺到江青面頰之上,她這時已氣忿到了極點!

    江青毫不閃躲,啞聲一笑,反而猛力將面孔凍上,但是……那只揚來的柔夷,卻忽然變得輕軟無力,悄柔的貼在江青頰上,淡淡的芬芳,摻合著輕微的顫抖,又柔膩的自江青面孔滑落!

    不知是一種什麼情感的衝動,促使江青驀然伸手出去,將全玲玲滑落的柔夷握住,在這一-那間,二人都似觸電也似。驚異的呆視著對方。

    江青體內熱血激盪,嘴唇乾裂,他吶吶道:「全姑娘,告訴我,是為了什麼?你對我如此好……」

    全玲玲嚶嚀一聲,撲倒在江青懷內,雙肩微微聳動,淚水已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滴落在江青胸前。

    江青心中一震,越發急得面紅心燥,無法出言……他低聲道:「姑娘,請不要哭,我……我……」

    全玲玲悲切的道:「江青,我為了你,不惜以叛親的罪名袒護你,更甘願以找的自尊來忍受你無數次的踐踏,我為了什麼?我祈求什麼?如你非要逼我說出來,那麼,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愛你……我愛你……」

    江青腦際嗡然一聲,面前金星迸射,混身也更加燥熱起來。

    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麼?

    但是,全玲玲那嬌柔的身軀還倒在他的懷內,而那斷續的,淒楚的「我愛你」三字,尚在他耳際繚繞未散……

    江青的思維,-時間停頓下來,他這時什麼也不願想,也什麼都想不起來……因為,須要他思考的事,必定會被壞眼前這美麗的氣氛,在殘酷而生硬的現實中,去追求一段會時的溫馨與夢境,不是更能使人陶醉其中麼?

    全玲玲抬起臉來,在迷濛的淚眼中,看到江青那迷濛的面孔,她低沉的道。」你滿足了?看到一個仇人的女兒向你痛哭,向你哀求,同你坦訴她的清感,這是一件多得意的事……若你意尚未盡,那麼,你可以再凌辱她視甚至將她一腳踢開……」

    江青面孔抽動,嘴唇微顫,他一言不發,但是,握住全玲玲柔夷的那隻手掌,卻在微微的顫抖。

    全玲玲向她多日來傾慕的人,毫無保留的剖白了一切,在她來說,這是艱辛與羞澀的,但是,不論事情的後果如何,她總算消去了壘積在胸中太多的鬱悶……

    江青勉強壓制住內心的激動,輕輕地說道:「全姑娘,當你驟然看見一塊美玉的時候,你心中將會對這塊美玉發生無限的喜悅與愛慕,但是,待你獲得了它後,你便會察覺出它有太多的瑕疵及缺點,而不似你原先心目中所預料的那般美好高潔……姑娘,在下並不是超人,更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地方,你對在下如此愛護,將令在下永生感懷,但是,若姑娘對在下生有情愫,只怕在下的庸俗無能,會使姑娘失望……」

    全玲玲雙眸毫不移轉的凝注著江青,柔和的目光中,帶有堅強的神韻,她那猶自沾有淚痕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清麗中,有著一股楚楚憐人的嬌傭形態。

    江青望著面前的這位麗人,心中卻在黯然的太息著。

    全玲玲靜默了一刻,緩緩說道:「我相信你的話,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的情感,當我將自己的心,默默交付於一個人的時候,不論他是否接受,不論他是否值得我愛,我都會永生不渝的愛著他,即使我錯了,我也永遠不會後悔的……江青,我再說一遍,既使我錯了,我也永遠不會後悔……」

    江青不由困惑了,他問著自己:「我真的值得被人所愛麼?但是,在三年以前,為何沒有人向我說這種話呢?假如在我容顏尚未恢復之前,是否也會有這種幸運……想著,他意味深長的問道:「全姑娘,你的確永遠不會後悔麼?」

    全玲玲堅定的點了點頭,神態中,含有一股凜然的聖潔……

    二人又沉默了一會,忽然,江青低沉的道:「那麼你的父親呢?」

    全玲玲心中一震,但是,她隨即莞爾一笑,輕輕地道:「但願爹爹能與你化解這場仇怨……」

    江青微微一笑道:「假如令尊不肯呢?」

    全玲玲略微猶豫了一刻,終於,她低下頭來,細聲道:「我相信尚不至於這麼嚴重吧……但是,假如爹爹定然堅持己見,那……那我只有……」

    江青緊接著問道:「只有如何?只有將在下送到他面前麼?」

    全玲玲狠狠的白了江青一眼,毅然道:「我只有請爹爹饒恕他這不孝的女兒了……」

    全玲玲此言之意,已不啻說明了她在面臨最後抉擇時,將會選擇與江青的一面。

    江青內心在欣慰中,又帶著一絲惆悵與憂戚,「自古為情兩偕難」正是他此刻心情的寫照。

    此時,全玲玲又低聲道:「江……你餓嗎?現在你體內的「迷魂鄉」毒氣尚未除盡,我還要偷偷去問問妹妹,看看她是否知道解藥在那兒,我雖然已給你服下莊中清神怯毒的丹藥,但是卻只能治標,要根本除毒,只怕還須得尋那「迷魂鄉」毒霧的解藥……」

    江青微微一笑,道:「全姑娘,你對我太好了,難怪原先那一劍刺下,不捨將在下左腕斬掉……」

    全玲玲粉面一熱,嬌嗔道:「你這人真……真不正經,人家才對你……你就這樣調侃人家,諷刺我這麼久了,難道還不夠嗎?」

    江青不由雙手連拱,梭查強:「小生出言無狀,尚請姑娘恕之……」

    二人語風一轉,適才那瀰漫在空中的沉悶氣氛,已一掃而空,轉而變得十分歡愉。

    正在這時,樓下一陣急促而細碎的步跡聲響,忽然向門外移來。

    江青面色才自微變,一個嬌刁的語聲高叫道:「姐姐,姐姐,你真的病了?害得人家一個人跟著爹爹他們在島上捉迷藏……」

    隨著語聲,珠簾輕掀,全楚楚那窈窕的身影掠入室中,像一陣風似的蹦跳著向榻前奔來。

    全玲玲那清麗的秋水臉兒,像染上朱一般,嫣紅欲滴,她有些手足無措的急忙向前迎去,惶亂的道:「妹妹,你別嚷,我……我……」

    全楚楚如小鳥般撲在姐姐懷中,扮著鬼臉道:「哼,早就知道姐姐是在裝病,昨兒個還好好的,今天就會病了?你呀,八成是相思病,想江青那小子……」

    全玲玲不由啼笑皆非,她目光悄悄向床上一瞥,急道:「妹妹,你別瞎說,我……」

    全楚楚一伸舌尖,銀鈴般笑道:「你什麼?別慌成這樣,江青那小子真是命大,爹爹他們不但沒能擒住他,反而被他衝破再世牢,又傷了幾個莊中好手,揚長而去,這小子果然神通廣大,姐姐,你聽了這個消息,該笑一笑吧?別老像個病人似的,叫人家看了心中害愁……」

    全楚楚百靈鳥似的吱喳不停,說了一大段,聽得全玲玲不由氣怒不得,床上的江青,更是被她左一句小子,右一句小子,叫得直瞪眼。

    全楚楚這時離開乃姐懷中,一雙美眸骨碌碌的望房中一轉,立時發覺床上躺著個人!

    她心中不由頓起疑雲,身形一幌,往前撲近,口中嚷道:「姐姐,是誰躺在你的床上?這……」

    全楚楚話聲未完,目光瞥處,卻驀然硬生生的將余言嚥了回去,雙眸因過份的驚愕,滾滾圓睜。毫不移轉的瞪視著床上的江青,她小嘴半張,彷彿隨時準備驚呼出聲似的。

    全玲玲惶然挪近乃妹,滋熱欲啼的道:「妹妹,請你萬勿聲張,你答應過姐姐的……」

    江青此刻強撐著坐起身子,冷然一笑道:「全姑娘,你無庸如此為在下承受太多委屈,在下無論生死,定然永銘大恩!」

    他說到此處,又向驚立床前的全楚楚傲然說道:「現在,你可以去報訊領賞了,江青既是頂天立地大丈夫,難道還會向你求情示恩麼?」

    全楚楚聞言之下,不由杏目怒睜,柳眉倏豎,她厲聲道:「住口!你當姑娘是什麼人?告訴你,若非我姐姐對你……哼,現在衝著你這句話,姑娘就要賞你兩記耳光!」

    江青冷冷一嗤道:「便憑你那兩手麼?煙霞山莊機關密佈,高手如雲,又能奈江某何?令姐秀外慧中,冰雪聰明,卻有著似你這等刁蠻的妹妹,實令人未敢置信……」

    全楚楚禁不住氣得花容慘白混身微顫,「嗆嘟」一聲,將背後斜掛的一柄寶劍拔出,一溜耀目的寒光驟閃之下,她手中已握著一把形狀惹目的寶刀!

    這柄賓劍通體精茫閃射,寒氣森森,劍尖部分成極小的燕尾形,把柄乃為白玉雕成龍翔之狀,再襯著較常劍寬上三分的劍身,越發願得寒光逼人,鋒利無比。

    全楚楚這柄寶劍,名曰:「龍翔」,與其姐全玲玲的一柄「鳳舞」寶劍,配成一對,此二劍鋒利至極,吹毛截鐵,斷石如腐,乃是昔日九索飛龍全為柱遺留下來之物,為全家傳家之寶。

    全楚楚兵刃一出,全玲玲慌忙掠身上前,攔住乃妹,抽噎著道:「妹妹,請看在姐姐面上,勿與江公子衝突,妹妹,你不願看著姐姐痛苦吧?」

    全楚楚哼了一聲,將手中「龍翔劍」插回銷中,粉面如霜,一語不發。

    江青胸中充滿怒火,正待再度出言相譏,但當他目光瞥及全玲玲那幽怨的面龐時,不自覺的又將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全玲玲幽幽一歎,道:「妹妹,你別生氣,都怪姐姐不好……全楚楚尚未說話,江青已脫口說道:「不!全姑娘,這都是在下的錯,為你惹下這麼多麻煩。」

    全楚楚鼻尖一皺,暗笑道:「哼,姐姐與江青這小子進展倒快,才不過一夜光景,就如此熱絡起來,看,他們為對方設法想得多周到……」

    全楚楚個性嬌憨直爽,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刁嗔的一笑道:「好了,好了,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我,行麼?誰叫我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做這夾心蘿蔔!」

    她一言出口,江青不由忍俊不住,全玲玲亦粉面飛霞,輕輕地啐了妹妹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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