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文 / 柳殘陽
那裡看起來像片店子,有豆腐乾、花生米和陳年燒酒,可是說是店嗎,又不像在做生意,冷冷清清的店裡,客人沒幾個,夥計卻有七八個,這些夥計與普通的店小二又有幾分不—樣,全是濃眉豎眼,腰裡鼓鼓的剽悍漢子,更怪的是這些夥計並不招呼過往的客人,進店歇腳,有客人上門,反而擺出—副不喜歡的面孔,令客人果足不前,自動離開,或者客人看見這群夥計那副窮兇惡煞的形像,自動過門不入,另尋店家,那才怪了,這片店於不做生意,他們到底在於什麼?這問題愈來愈耐人尋味了……。
此刻,敖楚戈僕僕風塵地朝這片店子筆直而來,他用大氈帽拍拍身上的灰塵,剛要進門,抬眼看見二個不十分友善的夥計當門而立,不覺微楞,他跨步進店,誰知那兩個夥計沒有絲毫挪挪身子讓他進入的意思。
怔了怔,他笑道:「這裡是店吧。」
一個夥計點點頭,道:「不錯,是店。」
敖楚戈笑道:「既然是店,總該讓我進去呀。」
那夥計搖搖頭,道:「客倌最好別進去,今兒個店裡頭的東西全賣光了,掌櫃的吩咐過,現在只剩下一點零星的豆腐乾,幾斤燒酒刀子,沒有辦法做生意,你最好到別家去!」
敖楚戈呵呵一笑道:「有幾斤燒刀子已經不錯了,這段路可真長,累得我想找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嘿,老實說,看見你們這個店,彷彿回到自己的家一樣,先讓我進去歇歇腿……」哪知道敖楚戈說了這半天,那兩個夥計並沒有感動地連忙讓開,讓這位客人先進店歇歇腳,兩個人的臉反而拉得更長,好像晚娘見了前妻的孩子一樣,冷森得沒有一點親切之感,右側那個夥計冷冷地道:「客倌,店裡的東西可貴得很!」
敖楚戈一楞,隨即呵呵地道:「那好辦,只要有價錢,我都付得起!」
那兩個夥計見他說得這樣豪爽,似乎不便再說什麼?互相瞄了一眼,只有讓開,讓敖楚戈進去,敖楚戈一進去,立刻點了二斤燒刀子,一盤花生米,一盤鹵豆腐乾,他先斟滿了一小盅燒刀子,剛舉杯,道:「好酒。」
站在一邊的夥計,嘿嘿地道:「客倌,請先付賬!」
敖楚戈一楞,道:「東西還沒吃,那有先付帳的道理!」
那夥計乾笑道:「這是小號的規矩,先付帳後享受,嘿嘿,小店地處僻遠,什麼樣的人都會碰上,有的客人吃完了抹抹嘴,仗著有幾分氣力,連打帶鬧地走了,小號吃過不少次這樣的虧,掌櫃的曾交待過,凡帶刀配劍的江湖朋友最好少接待,否則就先付帳——」敖楚戈莞爾地道:「有道理,多少——」夥計煞有介事地播弄著算盤珠子一道:「五兩……」敖楚戈一楞,道:「五兩,這是黑店——」夥計面上一冷,不高興地道:「客倌,小號並沒有拖著你進來,你愛吃不吃,現在你酒菜未動,嫌貴請走,小號決不攔住你!」敖楚戈將酒一口乾盡,道:「不貴,不貴。」
伸手掏出五兩銀子擲給那個夥計,那夥計似有不信的掂了掂手中銀子,楞楞地望著敖楚戈,緩緩離開。
那兩斤燒刀子去了一半,敖楚戈已顯得有點昏昏沉沉,搖搖晃晃,用筷子挾著花生米往嘴裡亂放,力不從心,十顆有九顆擱到嘴外面,那幾個夥計冷眼地瞅著他,肚子裡都在暗中冷笑,似乎都等著他醉倒……。
站在遠處的一個店伙撞了撞身旁邊的另一個店伙,低聲問道:「陳仁,你藥下了多少?」陳仁小聲道:「差不多了,你瞧這小子已經搖搖晃晃了。」
話聲方落,敖楚戈已一頭栽在桌子上,呼呼地睡將起來,陳仁非常得意地道:「哈山,怎麼樣?」哈山嘿嘿地道:「這小子真是命絕,叫他別上店,他偏要進來,咱們如果不是要接那一票『貨』,也不用費這麼大的事!」話聲方落,遠處已響起一連串轆轆車聲,店裡的夥計全有點緊張,兩三個人已站在店外,朝大路上望著,一輛黑蓬馬車朝這裡急駛而來,車上是個帽沿壓得極低的配劍漢子,他揮著鞭子筆直而來,停在小店門口。
那漢子一躍而下,道:「誰負責接貨?」哈山急聲道:「請問你是……」那漢子冷傲地道:「李少秋……」哈山問道:「那李婆婆……」李少秋道:「我娘在車裡。」
哈山回首道:「陳仁,快請毛六——」
陳仁應了一聲,很快地轉身進去,不多時,一個滿面陰沉,額骨隆高的中年人,緩步行了出來,哈山恭聲道:「六爺——」毛六目光略略一瞄李少秋道:「李朋友,貨可到齊了?」李少秋略略哼了一聲道:「六爺何不自己去瞧瞧貨色?」毛六連聲乾笑道:「哪裡,李朋友可否請老太太入內奉茶,咱們點清貨後,立刻奉上銀票!」
李少秋昭了一聲道:「好。」
他啟開車門,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婆從車內緩緩走了下來,李少秋似是十分孝順,雙手攙扶著他母親,溫順地將他娘領進店裡,這老太婆看上去一眼慈祥之色,可是那眼角間卻有股子令人寒懼的無情之色。
那老太婆目光一瞄店裡,忽然發覺敖楚戈醉伏在桌子上,不禁略略一怔,冷冷地道:「這是什麼人?」。
哈山急聲道:「一個過路的客人,我們已下了蒙汗藥——」老太婆雙目寒光一露,道:「我無情婆不喜歡有外人看見我們交貨,毛六,道上的規矩你該懂,這樣容易壞事——」毛六嘿嘿地道:「這個你放心,這個人臨晚進店,我們怎麼好推出去?好在我特製的蒙汗藥已發生作用,最少六個時辰以後,他才會醒過來……」無情婆哼了一聲道:「我不放心——」李少秋握劍道:「娘,我去殺了他!」
無情婆婆搖頭道:「用不著,出了漏子毛六負責就行了。」
毛六乾笑道:「當然,當然。」
毛六上前道:「老太太不喝兩盅燒刀子。」無情婆婆坐定後,道:「點貨!」
無情婆婆二搖頭道:「我在談生意的時候是滴酒不沾的,『貨』全在車裡,他們的眼睛我貼油布,耳朵灌了洋臘,一共是六箱,請你的人抬進來!」
毛六一點頭,道:「哈山,進貨!」
哈山一哈腰,立刻和其餘的夥計走出店外,不多時六口黑箱子全抬了進來,無情婆婆冷冷地道:「拿銀票——」毛六嘿嘿地道:「不急,老太婆,主人有命,指定了要那位.方城主的女兒方小蘋,不知是否在裡面?」無情婆婆冷笑道:「只要有名有姓的,我無情婆婆沒有弄不到手的。」
毛六肅然地道:「方城主一方之霸,其女方小蘋足不出戶,天天不離其母親身旁,不知老太太用何法能將此貨弄到手的……」無情婆婆嘿嘿地道:「只要一根冰糖葫蘆!」
毛六一怔道:「可否說詳盡一點?」
無情婆婆一擺手道:「這是買賣上的秘密,恕不告訴……」毛六倒很識相地道:「不談,不談。」
李少秋一指第二口箱子,道:「那箱子裡就是方城主的那一票貨……」毛六一揮手,哈山和陳仁立刻啟開那口大箱子,只見—個眼睛被蒙住,雙耳封臘的少女,訪佛吃了定心九般地乖乖坐在箱子裡。
毛六急忙道:「通通進庫!」
李少秋身形微晃,道:「咱們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誰也沒有看清楚他的長劍是什麼時候出手的,僅僅看見一溜寒光,很快地就攔住了哈山和陳仁,逼得他倆站在那裡,不敢有絲毫舉動。
毛六嘿嘿地道:「這是什麼話?咱們合作多年,什麼時候有欠過你們母子一文銀子,無情婆婆,這樣做未免絕了點……」無情婆婆笑道:「道上的規矩,江湖上的行情。咱們誰也別忘了。」
毛六一點頭,道,「行。」
說著掏出一張銀票,是正記錢莊的保票,李少秋略略—瞄,神色立刻變了,道:「六爺,怎麼只有三千兩!」毛六故意一怔道:「沒錯呀,一個五百兩,六個三千兩!」
李少秋不悅地道:「光是方城主那一票也不只三干兩,六爺,你怎麼愈長愈回頭,也愈來愈寒倫了,嘿嘿,其餘的咱們不談,單方小蘋就少給萬兩!」
毛六乾笑道:「開玩笑,咱們是按以往規矩——」李少秋眉宇一縮道:「指定要人行情不同,我們母子冒了生命之險,專門張網摔人,六爺,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方城主那一票貨咱們不賣啦。」,毛六一呆道:「這……」無情婆婆站起來,道:「孩子,咱們起貨上路,有貨不怕沒人要,乾脆咱們將方城主的貨送回去,他至少也得給咱們十萬兩……」毛六唉了一聲道:「好,算你們娘倆狠,喏,這是萬兩銀票」李少秋從他手中一把奪過去,略略一瞄揣進懷裡,無情婆緩緩站起來,乾笑道:「咱們是銀貨兩干,六爺,老身告辭了。」
毛六嘿嘿地道:「不送,不送。」
他娘倆一離開小店,毛六立刻命哈山和陳仁將這六口箱子搬進了屋內,當他們快忙乎完的時候,他們全楞了,敖楚戈在什麼時候離開店中,居然沒有一個人看見……。
哈山擺擺手道:「管他的,也許他醉歪歪地離開了!」
陳仁緊張地道:「咱們趕快告訴六爺——」哈山哼聲道:「要告訴你去,我可不去找罵挨——」無情婆婆和李少秋出了店門,立刻跨進蓬車,李少秋揮灑著長鞭,趕著蓬車向原路駛去。
無情婆婆忽然道:「孩子,停車。」
李少秋詫異地道:「娘,什麼事?」
無情婆婆道:「我覺得不點不對勁,這蓬車好像比平常重了點。」
這老太婆心好細心,她不愧是老江湖了,一進車子,由那顛簸的車痕上,發覺卸貨後與先前的樣子有著顯著的不同,李少秋回身道:「娘,沒什麼。」
無情婆婆哼聲道:「六口箱子卸下後,在黃土路面上應該只有三分厚的泥痕,現在,哼,卻有五分,僅比那票貨在車上輕了二分,顯然,咱們車上有點古怪!」
李少秋哈腰在車底下溜了一眼,什麼也沒發現,他不解地一望無情婆婆,無情婆婆瞄了車頂一眼,道:「朋友真會選個地方睡覺!」
車頂上,一個漢子睡意猶濃地在那裡呼呼大睡,彷彿根本不知道車子已停下來,無情婆婆的話聲沉重有力,可是那個人不理不應,猶自睡得方憩。
李少秋驚聲道:「娘,他不是……」
無情婆婆寒著臉,道:「那店子裡的醉貓!」
長劍霍地拔了出來,李少秋沉冷地道:「娘,殺了他!」
無情婆婆一揮手,道:「有膽子跟蹤咱們母子,決不是簡單人物,孩子,不要急,娘倒要先會會他,看看是道上的那一路朋友!」
她沉聲地喝道,「朋友,不要再裝瘋賣傻,何不直接見見?」敖楚戈哈哈一笑道:「道上有個規矩,朋友伸伸手——就得分一口,二位販賣人口,大發利市,總不能獨吃獨喝,不照顧一下這窮朋友……」無情婆婆目中寒光陡盛,道:「朋友,如果只是為了伸伸手,百八十兩銀子,儘管開口,我無情婆婆決不會那麼小氣,如果,你另有所圖,嘿嘿,我們娘倆可不是省油的燈,大伙可要周旋周旋了。」
敖楚戈哼聲道:「無情婆婆,你未免太不夠朋友了,日進斗金的人,居然像施捨別人樣的僅百八十兩,你自己留著吧,還沒看上那一點——」李少秋怒聲道:「朋友,對我娘不可無禮!」
敖楚戈冷冷地道:「李少秋,少在我面前充字號,逞好漢,你們母子俱有一身的功夫,卻專幹這種喪盡天良,拐騙幼兒的下三濫勾當,我早已耳聞已久,今天總算讓我碰上了。」
李少秋略驚道:「你是六扇門的鷹爪?」敖楚戈搖搖頭道:「他們請不起我,我也不會幹那件事。」
無情婆婆長長吸了口氣,道:「俗,語說,長江之水淵遠流長,既然同是道上的朋友,咱們何不交個朋友,朋友,請先通個名,有什麼條件說出來,咱們可以慢慢商量。」
敖楚戈冷笑道:「只怕我說出來,二位會嚇被服!」
李少秋哈哈大笑道:「除非是『一笑見煞』敖楚戈,能讓我母子魂飛膽寒,放眼江湖,能入我李少秋眼裡的人並不多。」
敖楚戈點頭道:「承蒙抬愛,在下正是敖楚戈——」李少秋聞言霍地倒退好幾步,神情一變,道:「你是敖楚戈?」無情婆婆神情一變,道:「錯不了,孩子,咱們退……」敖楚戈哈哈兩聲道:「二位只怕走不了啦。」
無情婆婆一呆道:「你另有埋伏人手?」敖楚戈一搖頭道:「那用不著,僅憑我敖楚戈這三個字,你倆決定不了,李少秋,你們娘倆最好別出歪主意,我的無雙劍可不長眼睛!」
無情婆婆聲音略顫,道:「敖朋友,你打算怎麼處理我母子?」敖楚戈冷冷地道:「交給方城主——」無情婆婆聽得心弦一顫,道:「交給方城主,敖朋友,你是要將我母子置於死地了?」敖楚戈冷笑道:「你們娘倆拐騙偷盜那些無辜的幼兒,賣給人家奠機基,豎煙囪,甚而做藥材,這些事無一不喪盡天良,惡事做絕,甚至賣給那些綁匪,勒索敲詐,手段無不毒極,若不是方城主通告武林友好,追查你們這幫子兇徒,嘿嘿,尚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害呢。」
無情婆婆詫異地道:「方城主已知道是我們母子干的嗎?——」敖楚戈哼聲道:「要使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方城主失女心痛之極,早已盯住你們了,不過他已全權委託在下,在這裡請二位先幫個忙!」
無情婆婆不屑地道:「請我們幫什麼忙?」敖楚戈道:「立刻回那店中將方小蘋弄出來。」
李少秋怒聲道:「你做夢,盜亦有道,我們既然幹下這一票決無再回頭劫人之理,那是道上的大忌,敖楚戈,你若是個朋友,請放我們母子一馬,日後必有圖報……」敖楚戈輕歎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想不到你們母子居然拒絕,李少秋,你們幹下的買賣,令人髮指,如何處決你們,方城主,定早有腹案,二位,請隨我去見方城主!」
無情婆婆冷冷地道:「假如我們不去呢?」敖楚戈哼聲道:「除非二位自信能勝得我手中之劍!」
李少秋狠聲道:「早已久仰你『一笑見煞』的武功如何如何了得,始終沒有機會,今日咱們既然碰上面,哼,那只有在手底下見見高低了。」
敖楚戈嘴角微抿道:「李朋友可知一動手即分生死?」李少秋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的事!」
無情婆婆神色一變,道:「敖朋友,請容老身說句話。」
敖楚戈淡淡地道:「請說。」
無情婆婆哀懇地道:「請敖朋友高抬貴手,放少秋一馬,我只有這一條命根子,李氏煙火需要他延續下去,有什麼事,我者婆子一個人頂!」
敖楚戈喟了一聲道:「老太太,你的處境我很同情,不過,你們幹下這檔子事,已惹得天怒人怨,好在方城主是個很厚道的人,他不會做得過份絕,只要你們去會他一下,也許……」李少秋瞪著眼睛,道:「娘,別上他當,方城主見了我們母子,不立刻開刀才怪,咱們千萬別聽他的,也許殺了他還有活路。」
搖搖頭,敖楚戈道:「你錯了,李少秋,如果你們還不知悔意,妄用武力解決,告訴你,那是自尋死路,現在我是念在令堂年歲已高,不宜過分憂悒,才給你一條活路,否則,只怕你早已躺下了。」
無情婆婆點頭道:「謝謝敖爺這份仁義——」李少秋急聲道:「娘,你怎麼愈混愈回頭了,姓敖的幾句話,就將咱們母子給唬住了,娘,放膽一干,不然咱們去和買主談談,也許大伙聯合起來,力量並不比姓敖的差……」敖楚戈道:「李少秋,江湖道上的事,你比起令堂是差不了,眼下情勢你應該看得很清楚,我既然伸伸手,毛六那幾個人絕跑不了,諒你回去求他們,他們也不敢收容你。」
李少秋哼聲道:「少拿話唬我,我們之間有我們的默契!」
敖楚戈面上一冷道:「李朋友何不回去試試?」李少秋一扯無情婆婆的衣袖,道:「娘,咱們闖回去!」
無情婆婆叱道:「孩子,別胡鬧,這不是任性的時候!」
李少秋賭氣似的,道:「娘,咱們昔日在江湖上是何等威風、今天只不過和姓敖的會了面,咱們便乖乖地任他擺佈,娘,你受得了,孩兒受不了。」
無情婆婆叱道:「胡來,娘有分寸,敖爺不是普通人物,他既然願意給咱們—條生路,咱們倆便應該知道好歹,況且,咱娘倆干的買賣,在江湖上絕對站不註腳,不論黑白兩道都不會收留咱倆,唯有和方城主會個面,也許能保住你!」
敖楚戈肅然地道,「老太太不愧是老江湖,對事理看得分明,方城主是個很講理的人,二位只要肯回頭,為時尚不算晚!」
李少秋唉地一聲道:「娘。你這是何苦?」無情婆婆面上一冷道:「全為了孩子,你娘,年歲大了,早晚都會死,你不同,李氏宗親全靠你,娘去求方城主,請他高抬貴手!」
最後那幾句話有點嗚咽,她強自振作,繼續道:「敖爺,請領我們母子去會方城主——」敖楚戈道:「方城主已守候多時了。」
但見一排騎影直弛而來,一共是六乘,當先的是個身著紫袍的中年文士,方臉大耳,濃眉大眼,—副威猛之態,朗聲一笑,方城主開口道:「敖爺,辛苦了。」
敖楚戈拱手道:「方城主,無情婆婆和其子李少秋俱非頑具不化之人,他們願意接受制裁,尚請方城主手下容情!」方城主呵阿地道:「敖爺辛苦了,若非他們母子尚非真正大邪大惡,本城主也不會請敖爺出手了,敖爺,他娘倆不過是個工具,不足以懼,真正可怖者,是幕後那個主使者,敖爺,咱們是除惡務盡,那背後之人決不能讓他追逐法外!」敖楚戈點頭道:「我會見機行事。」
方城主道:「我的人隨時聽候敖爺差遣,敖爺盡可放心去辦,咱們還是老辦法,隨時保持聯繫!」
敖楚戈道:「我立刻去那店裡!」
無情婆婆感激地道:「敖爺,大德不言謝,老婦人感謝不殺之恩。」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老太太,不要客氣,望你們母子能聽方城主的話。」
說著,一掠身形,移出三丈,彷彿像道幽靈一樣,剎時而去,李少秋神色一變,頓時暗呼僥倖,真動起手來,正如其母所料,有死無生。
方城主揮手道:「上路。」
他們母子黯然地隨著他們踏上茫茫的前程。
哈山環視店內一眼,正要和陳仁入內歇腳,忽見敖楚戈似個幽靈一樣的又伏臥在剛才的桌子上,不覺一怔,他揉了揉眼睛,暗付道:「真見他媽的大頭鬼,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他是個老江湖,數十年寒暑的江湖歲月中,什麼怪事都碰過,但像今天這檔子邪門事,他還是頭一回遇上,心裡一寒,緩緩移近敖楚戈身邊,道:「喂,朋友……」這一出聲,立刻驚動了店中其餘的夥計,他們全攏了過來,十幾道目光全落在敖楚戈身上,陳仁驚詫地道:「這小子倒底是怎麼回事?」哈山嘿嘿地道:「咱們是瞎了眼,遇上高人啦。」
陳仁揮手道:「關門。」
真是老江湖,哈山一展唇舌,他立刻會過意來,別說,這個神出鬼沒的醉貓既然又回來了,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聞進來,先斷了對方的退路再掂量掂量對方的斤兩。這是江湖朋友一貫的技倆。
那店門一關,哈山伸手一推敖楚戈,道:「喂,朋友,別再裝瘋賣傻了,咱們是窗欞子上的一道白紙——一點就透,閣下能去而復還,手底下當然是有兩下子,所謂真人不露相——露相看太陽,你,別裝了。」
伸出一雙手,五兩的銀錠子捏在掌心,敖楚戈道:「再給我二斤燒刀子,切一盤豆腐……」哈山冷笑道:「俗語說,水漲船高,那價錢不賣啦。」
敖楚戈呢了一聲,緩緩抬起頭,道:「怎麼?這裡的蒙汗藥這麼貴!」
哈山神色一變,道,「朋友,你是來挑窯子,還是……」敖楚戈淡淡地道:「買貨!」哈山;怔道:「嘿,朋友,你真會開玩笑,我們這片店子除了幾罈燒刀子,二鍋頭,別無長物,不知朋友是買哪門子貨,莫不是模錯了方向,走錯了門?」
搖搖頭,敖楚戈道:「我買的是人頭票!」
哈山霍地退了半步,冷聲道:「朋友,真人眼裡揉不進沙子,你這是存心找渣,我們可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不懂什麼人頭不人頭的!」
敖楚戈冷冷地道:「哈山,我找對了人,摸對了門,無情婆婆那六口箱子,可是在這裡卸的樁?交的貨?閣下如果再打哈哈,就不夠交情了。」
嘴唇一動,全是道上地點子,哈山冷地地道:「朋友是哪條線上的?」敖楚戈哈哈一笑道:「哈山,你該招子放亮點;先看看我的嘴!」
哈山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左看右看,敖楚戈的嘴除了略顯得渾厚點,怎麼也看不出有什麼地方特別出奇,不覺楞楞地僵在那裡。
敖楚戈嘿地一聲道:「嘴大吃四方,東南西北線上我大小通吃!」哈山和陳仁交換了一下眼色,道:「朋友,你有種,有膽量,可是你摸錯了地方,這裡不是憑兩片嘴片子嚇住人的,如果朋友缺少盤纏,我哈山還不會小氣的連三五兩銀子都照顧江湖同道,倘如朋友是存心找麻煩,嘿,你是瞎了眼,油蒙了心!」敖楚戈一擂桌子,道:「哈山,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跟我盤道口,告訴你,毛六見了我,都得先稱我一聲爺——」陳仁怒聲道:「你得叫我一聲爹——」啪地一聲,陳仁臉上已腫起五道血痕,誰也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出手的,可是那確是道道地地的一巴掌,陳仁晃蕩著身子,差點沒一跋摔下去。
敖楚戈冷冷地道:「這是告訴你,罵人的後果就是挨揍!」
陳仁扯劍道:「你……」
哈山一攔,道:「朋友,道個名,說個姓,咱們好套套近乎。」
敖楚戈道:「你配麼?」
哈山大笑道:「沒吃過豬糞,也聽過豬叫,你總要先擱下一句。」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現在是冷著臉說話,等我—笑,你準沒命!」
尚沒有點透,哈山不信地道:「朋友,江湖上還沒有—笑殺人的高手!」敖楚戈不屑地道:「不是沒有,而是你沒碰上。」
站在遠處的毛六,暗中已經揣摸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年輕人許久了,他知道哈山應付不了對方,乾笑道:「一笑見煞?」敖楚戈哼了一聲道:「毛六,你是臨上床才洗腳,我等你很久了。」
毛六嘿嘿地道:「閣下姓敖?」
敖楚戈點頭道:「不錯,敖楚戈,如假包換!」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那三個字一露,哈山全身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他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白面書生就是名滿江湖的大煞星「一笑見煞」,剛才那股子狠勁和傲氣此刻不覺全溜掉了,全身一哆嗦,站在那裡直淌汗。
哈山顫聲道:「不知是敖爺,不知者不怪罪。」
敖楚戈冷淡地道:「不怪你,咱們可以重新敘敘。」
毛六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敖楚戈對面,道:「敖爺,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如有得罪之處,我毛六這裡謝過,敖爺,今日是路過,還是……」敖楚戈笑道:「順路做票買賣——」毛六淡淡地道:「不知敖爺是哪方的買賣,可要我毛六效勞……」敖楚戈點頭道:「正要麻煩!」
毛六納悶地道:「敖爺在江湖上素來只要一句話,我毛六能幫上忙的地方實在不多,嘿嘿,承蒙瞧得起,在下……」敖楚戈拍拍他道:「這票買賣非你莫屬,毛六,你可不能推辭。」
哈山急忙向毛六使了下眼色,毛六哈哈兩聲道:「只怕我毛六幫不上忙,敖爺抬舉我了。」
敖楚戈面上一冷,道:「毛六,不要跟我磨牙,既然我出面了,那票貨色可要你割愛了,哈山瞭解這事,你可問問他。」
毛六故作不解地道:「哈山,什麼事?」哈山顫聲道:「敖爺要點那六口箱子的貨!」
毛六神色沉穩地道:「什麼貨?咱們這裡哪有什麼六口箱子……」哈山顫聲道:「是……」敖楚戈冷笑道。「毛六,你這就不夠交情了,無情婆婆和李少秋交貨的時候我在場,如果閣下在這節骨眼上打馬虎眼,嘿嘿,你明白我的脾氣,只怕店中諸位無一能離開這裡。」
陳仁吼道:「六爺,咱們……」
毛六擺擺手,沉思道:「敖爺,你能不能高抬貴手?」一搖頭,截釘斷鐵地,敖楚戈道:「不能。」
毛六冷地道:「是文要,還是武爭——」敖楚戈淡淡地道:「我坐在這裡,當然是文要了。」
毛六嘿嘿地道:「我給敖爺一個價碼如何?敖爺如果滿意,我立刻付銀票,這票買賣敖爺只要保證不再撞手。」
這就是江湖上那股『穩』勁,毛六不愧是這說話面的高手對上盤,立刻殺出價,人情禮數面上俱到,毛六先占樁理字,再要對方知難而退。
搖搖頭,敖楚戈道:「毛六,我要的是『貨』!」
毛六神情一冷,道:「敖爺江湖上行道有個規矩。吞七吐三,是行道,敖爺要挖根掘底,大小通收,在行道上說不過去,我毛六雖是江湖上的混混,可是按著規矩辦事,你這樣逞強持武的,嘿嘿,只怕同道間不能諒解!」
敖楚戈哼聲道:「毛六,你要按行道跟我盤口,那我不客氣地問你,拐帶幼童,販賣人口,在江湖上是個什麼樣的罪?」毛六嘿地道:「這個我不懂。」
敖楚戈冷笑道:「那是罪無可赦,人人誅之的死罪。」
毛六嘿嘿地道:「敖爺,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單人匹馬騎來此劫貨,顯然是依仗著你那身硬功夫,我毛六是混口飯吃,仰著別人的鼻息過日子,你的要求恕難遵辦!」
冷厲地一眨眼,敖楚戈道:「那後面的主兒是誰?」毛六狡猾地道:「幹我們這一行,是認錢不認人,誰付銀子我們就給誰辦事,可不管對方是誰?再說道上的規矩也不容許我洩露出來,那是死忌,敖爺,恕難答覆。」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會查出來的,毛六,那主兒不會眼看著這六箱貨讓我帶走,假如我料的不錯,你已送出信兒!」
毛六毫不避諱地道:「不錯,敖爺來的時候,我已經放出信鴿——」敖楚戈哼聲道:「他們已經離這裡不遠了,我倒要看看誰敢強出頭。」
毛六哈哈兩聲道:「敖爺好靈的耳朵。」
敖楚戈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他們雖然是來了。
可是,半路上不會一點事故都沒有,也許……」毛六變色道:「敖爺已埋伏了人手?」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放心,他們會放幾個進來,因為我要從這幾個人身上追出那個頑凶,毛六,不瞞你說,我所以有耐心和你磨姑這麼久,就是要等他們,不然,諸位只怕不會這麼安穩地站在這裡談天說地了。」
哈山朝毛六直施眼色,敖楚戈冷冷地又道:「哈山,不要出歪點子,那票貨,你別想移動一下,我的人早將這裡的出路封住了,你們只要敢動一動,那只有一句話——死。」
毛六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道:「敖爺,你好厲害……」話語間,那店門陡然被了撞了開來,門口顫巍巍地凝立著三個漢子,這三個漢子一出現,毛六和哈山直似鬆了口氣,急迎上去,敖楚戈瞄了他們三個一眼,道:「三位才來?我在這裡久等了。」
當中那個臉色白淨的漢子,微微一抿嘴,道:「朋友是誰?在下千幻劍賈球——」毛六低聲道:「敖楚戈。」
千幻劍賈球一震道:「敖朋友,君子不擋財路,你橫刀架樑,硬踢盤子,顯然沒將我幫朋友放在眼裡!」敖楚戈一指另二位,道:「怪不得你們敢這樣猖狂呢,原來瞎子常,大力楊也跟你們湊合在一起,行,賈球,你們三個一塊來,我姓敖的如果含糊你們,江湖道上將無我這個人!」
瞎子常微微一啟那下垂的雙目,道:「老敖,你不能賞兄一口飯吃?」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們什麼行道不好幹,偏偏於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三百六十行,哪行不能混,朋友,別怪我多事,這後果全是你自己靠的!」
大力楊嘿地一聲道:「老常,這小於太混球了,少跟他哆嗦,咱們上!」
這個人力能幹斤,武功獨特,一向自視甚高,伸手從腰裡掏出一柄巨斧,飄身朝敖楚戈當頭劈下。
瞎子常大聲道:「老楊,敖楚戈可不是普通庸手。」
可惜他的話說得太慢了,那縷斧影劈落,敖楚戈伸手將桌子推上,圓碩的桌子立刻便一分為二,敖楚戈沉聲道:「給我躺下。」
一縷劍影穿去,大力楊哇地一聲,那眉心之處已被那鋒利的無雙劍掃中,血還未飛出,他已死在地上。
干幻劍賈球一呆道:「這是什麼劍法?」瞎子常顫聲道:「賈球,我覺得咱們這趟是白來了。」
干幻劍賈球一怔道:「老常,你怎麼說這種話。」
瞎子常歎道:「你不懂老敖,他的武功較你高出太多,否則大力楊不會在一招之下倒地,再看路上那些高手,彷彿有意放咱們進來,否則,那般弟兄不會全部中伏……」干幻劍賈球一顫道:「咱們中計了。」
瞎子常點頭道:「不錯,我有點懷疑,毛六是否知道此事。」
毛六急聲道:「常爺,這可是天大的冤枉,敖爺在這裡要提貨,屬下做不了主,只有向上面請示,誰知道敖爺是有心人,早將咱們全算計在這裡。」
千幻劍賈球道:「哈山,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哈山顫聲道:「我們全聽六爺的,其餘的事屬下一概不知!」千幻劍賈球沉聲道:「咱們合力將敖爺先留在這裡!」
瞎子常搖頭道:「不妥,除了再死幾個人外,誰也留不住他。」
敖楚戈一笑道:「諸位,別瞎擔心了,只要諸位乖乖地聽候我的發落,在下擔保諸位生命無慮,否則,大力楊的死,可是給各位一個很明白的答覆。」
瞎子常搖頭道:「這也不是好辦法,者敖,這檔於事咱們都做不了主,我們奉命來此護貨,敖爺如果肯稍稍抬抬手,讓兄弟混下去,過了今宵,我瞎子常立刻洗手。」
敖楚戈搖搖頭道:「來不及了。」
瞎子常變色道:「那我們只有臨死一戰,死中求生了。」
點點頭,敖楚戈肯定地道:「唯有這樣了。」
瞎子常沉聲道:「各位,在老敖面前,乞憐求饒全派不上用場,今日咱們只有力拼,然後各位設法奪路一逃,否則,只怕活的機會不多了。」
哈山叫道:「大夥兒上!」
毛六一劍刺出道:「姓敖的,我跟你拼了。」
剎時,七八件冷森森的劍刃,層疊地朝敖楚戈揮灑過去,敖楚戈長嘯一聲,那無雙劍瞬快地幻化顫出——。
那幻顫閃的劍影有若密集閃射的流光,點點顫顫地揮灑出去,陳仁和哈山俱悶哼一聲,已倒斃在血泊之中,但見劍光席捲之處,其餘的幾個夥計連看清怎麼回事的機會都沒有,已血肉濺飛地全死了。」
毛六顫聲道:「常爺,賈爺,咱們退……」他身子方跨出門口,瞎子常陡地一拳搗在他的胸口上,毛六呀地大叫一聲,在地上翻了一個滾,狂吐鮮血,他面若死灰地顫道:「常爺,你……」瞎子常一腳跺在他腦袋上,道:「這是臨陣脫逃的後果!」毛六瞪著一雙不解的眼神,望著瞎子常,雙目一閉而死,他只怕做鬼也想不出瞎子常何以會殺死他。
千幻劍賈球揮劍道:「者常,請助我!」
瞎子常袖手而立,冷冷地道:「賈兄有千幻劍之譽,與姓敖的對敵,豈會須要我來助力,嘿嘿,敖爺,請快解決吧。」
千幻劍賈球面若死灰,道:「瞎子常,你是他媽的臥底!」瞎子常嘿嘿地道:「你錯了,我跟老敖雖然是舊識,但卻沒有承命辦事,你這樣一說,就未免有點太那個了。」
千幻劍賈球恨聲道:「你毒殺毛六,拒戰姓敖的,在下都要說明!」他的話尚來說完,瞎子常已閃電地一抖衣袖,一點寒光,悄無聲息的射進千幻劍賈球的身子裡,他做夢也沒料到瞎子常會在這節骨眼上出手,等他揮劍時,那一點寒星已使他說不出話來,慘厲地大叫一聲而倒。
敖楚戈搖頭道;「瞎子常你這毒器是跟誰學的?居然沒有一點兒聲音,不要說是賈球躲不過,連我都沒把握閃避!」
瞎子常嘿嘿地道:「可惜我鼓不起勇氣向你下手!」
一笑,敖楚戈道:「瞎子常,這些人都是和你曾共生入死的朋友;我不明白,你何以願意他們都死在我劍下,而你不僅無動於哀,反而有意地幫助我!」
瞎子常哈哈大笑道:「一句話,全為了自己。」
敖楚戈一怔道:「我不明白。」
瞎子常嘿嘿地道:「道理很簡單,這件事你老敖出面,就沒有我瞎子常逞強鬥狠的餘地,我很知趣,唯有將這裡的人全殺掉,才有我活下去的機會,老敖,我想請你放我一命!」
敖楚戈不屑地道:「你這條命用的手段太毒!」瞎子常幹笑道:「那沒有辦法,唯有犧牲別人才能保全自己。」
敖楚戈叱道:「自私自利的小人,你比那些死去的人還要可惡!」
瞎子點頭道:「不錯,我是個小人,自私自利,但,老敖,我有把握,你不會殺我!」濃烈的殺機一湧,敖楚戈道:「何以見得?」瞎子常笑道:「這道理太簡單了,你不是要追查那幕後之人麼,那麼我問你,這裡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提供意見——」敖楚戈冷冷地道:「你——」瞎子常得意地大笑道:「這不結了麼?沒有我,你找不到根,挖不了窩,所以我有把握,至少你目前不會殺我,有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活著,已經很幸運了,老敖,你說是不是……」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你是個很能求生存的人!」
瞎子常長吸口氣,嘿嘿地道:「我姓常的睜眼瞎子,生生死死已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每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我總會用我的腦智去求生存——」一收長劍,敖楚戈道:「咱們不談這個,瞎子常,不瞞你說,我要的是正點兒,你既然不想死,那就設法把那個人引出來。」
瞎子常昭了一聲道:「我有條件——」
敖楚戈道:「說。」
瞎子常嘿嘿地道:「保證我的生命!」
敖楚戈想了想道:「你是個貪生怕死,只講私利的小人,跟你這種人打交道,只有老實人上當,成,但只限於今夜……」瞎子常淡漠地道:「可惜你不老實,老敖,你要我幫你,成,但那個主兒並不是那麼簡單就會出來,你須依著我,咱們才好辦事!」
思沉片刻,敖楚戈道:「行。」
遠處響起兩聲貓叫,敖楚戈道:「方城主的人在聯絡了。」
瞎子常凝重地道:「他們要起貨?」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那幾個孩子不要給悶死了,咱們的目標是那個正主,這幾個孩子留在這裡反會礙事!」
搖搖頭,瞎子常道:「這幾票貨留在這裡不能動,你可以請方城主在這裡守著,如果貨一上路,我相信風聲一定會露出去,那時候,正主兒決不會再露面,聽我的,你隨我去會會他們!」
敖楚戈眉宇一皺,道:「老常,我如何能信得過你?」瞎子常呵呵地道:「要想釣魚,總要有個餌呀,你不下本錢,還能釣得了魚?嘿嘿,老敖,有時候你真蠢得可以!」敖楚戈冷冷地道:「我不怕耍花樣,你應當很清楚,我隨時可以取你那條命,縱然你跑到天涯海角!」
臉上一片寒煞,瞎子常冷冷地道:「我明白自己的處境,老敖,對任何人我都可能耍花樣,唯獨對你,我不敢,因為我很明白那後果!」
微微地哼了一聲,敖楚戈已發出一連串鳴鳴的貓叫聲,遠處立刻有了回聲,敖楚戈一扯瞎子常,道:「咱們上路吧。」
瞎子常微怔道:「這裡不管了?」
敖楚戈淡淡地道:「方城主的人立刻會到,他們會照顧這裡5」說著人已如電光般在空中一閃,剎時和瞎子常逝去。
茫茫夜色裡有絲微的風,在空中吹拂著,幾點微弱的燈光在黑暗中閃爍,那黑幽幽的一片竹林裡,沉靜得彷彿郁藏著無比的肅殺,瞎子常一剎身形,道:「這裡是我們約好會合的地方!」
敖楚戈猶疑地道:「你是說在這裡起票?」瞎子常呢了一聲道:「差不多了,我們這批人去解毛六他們的圍,上面交待得很清楚,務必把那批貨解來,雙方約好在這裡碰面,至於那個主兒會不會來,嘿嘿,我不敢預料!」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只要不玩手腳,我不會怪你!」話語間,遠處已響起一連串呼哨之聲,瞎子常低聲道:「來啦。」
白四方湧現出七八道人影,這些人遠遠凝立在四周,並不接近,他們似乎是在等待什麼人一樣,動也不動地站著。
忽然,一縷琴聲緩緩響起,但見兩個素白衣衫的小婢提著倆盞花燈朝這裡行來,在她倆身後緊跟著一頂軟轎子,裡面坐著一個粉面玉頰般的少女,那縷琴聲便是自那少女懷中的古琴中散發出來的。
瞎子常微顫道:「天散姑姑。」
敖楚戈低聲道:「她可是接貨之人?」
瞎子常搖搖頭,道:「不像!」
天散姑姑的軟轎停在野地上,那兩個提燈少女恭謹地將花燈斜吊在樹幹上,再從轎後抬出一張琴幾,天散姑姑抱著古琴,緩緩坐在一個蒲團上,古琴停放在琴幾之後,她朝四處遙望了一眼,手指緩緩流瀉在絃琴上,那絲絲縷縷的琴聲有若瀑布流泉地傳送出來,棕棕不絕……。
此刻,遙遠的左側,緩步行出四個漢子,他們俱是環配劍刃,身著藍袍,分從左右簇擁著一個微微削瘦的中年文士,朝這裡踱了過來。」
瞎子常全身抖顫地道:「鬍子玉……」
敖楚戈一怔,鬍子玉善名著稱,遠近知名,他今夜出現這裡殊出意外,以他的善名,當不會是劫貨的正主。
琴聲一絕,天散姑姑道:「胡善人,我要的貸呢?」鬍子玉目光微微一瞄,道:「那送貨的瞎子常可能已到了?」四周的人目光全落在瞎子常的身上。瞎子常怔怔地道:「胡善人,你是……」鬍子玉冷冷地道:「你連我都不識,哼,千幻劍賈球也太馬虎了。」
那手臂微微一抬;右腕上露出一個黃光閃閃的小金鈴,瞎子常心弦劇烈的—顫,恭聲道:「金鈴主人,小的瞎子常參見!」鬍子玉冷聲道:「那一票貨可全帶來了?」
瞎子常搖搖頭道:「沒有,我和賈球只接到你的鴿書之後,帶了弟兄去會毛六和哈山,半路上遇上方城主,我方死傷很多,雖然我和賈球只會見了毛六,可是卻遇上更辣手的人物!」
鬍子玉一怔道:「誰?」
瞎子常低聲道:「一笑見煞敖楚戈——」鬍子玉一震道:「敖楚戈?不會,他從來不插手這件事!」
瞎子常偷偷瞄了敖楚戈一眼,道:「聽說老敖是受方城主之邀!」
鬍子玉呸了一聲,道:「我只關心那批貨,不管敖楚戈是什麼人,賈球呢,他是你們的負責人,告訴他,我要他的命——」瞎子常黯然地道:「那店裡的人手及賈球兄全死在『一笑見煞』手中。」
鬍子玉不信地道:「他有這麼厲害?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瞎子常苦笑道:「我和這位弟兄是溜得快!」鬍子玉滿面不屑地瞪了瞎子常和敖楚戈一眼,朝天散姑姑一拱手,嘿嘿地道:「天散姑姑,你要的人只怕來不了了!」天散姑娘道:「老胡,你是拿姑奶奶我尋開心,當初咱們是言明在先,我要的是方小蘋,你開價三十萬兩,說半個月內交貨,現在。貨呢?」鬍子玉淡淡地道;「我立刻派人去將貨再劫回來!」
天散姑姑冷冷地道:「用不著了:我和方城主仇深似海,才想到用方小蘋來做為挾制他的手段,如今你貨文不成,豈非將我的計劃通盤推翻了?咽,胡善人,咱們這個帳該怎麼算鬍子玉冷笑道:「訂金全數退回。」
天散姑姑不屑地道:「我會接受麼?」
鬍子玉嘿地一聲道:「這是幹我們這一行的規矩,貨到錢到,貨空銀退,咱們也曾經事先言明,天散姑姑,你不要逼人太甚!」
天散姑姑冷笑道:「鬍子玉,這是你代表大當家說的話?」鬍子玉冷冷地道:「大當家的不便出面,一切事務全由我辦理。」
天散姑姑道:「請你大當家的來吧,這事你決做不了主。」
鬍子玉一震道:「大當家的是何等身份,豈會輕易露面,天散姑姑,十萬兩銀票在此,咱們前約已消,願不願全看你自己。」
說著,一個藍袍漢子將銀票遞送到天散姑姑面前,天散姑姑連看都不看一眼,播弄琴弦錚錚而響——鬍子玉卻沉聲道:「拿下。」
剎時,兩個藍袍漢子朝瞎子常和敖楚戈撲來,這兩個人身手甚是快速,出手便是大擒拿法,瞎子常一揮手,大聲叫道:「胡善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鬍子玉冷煞地道:「道上的規矩,怠忽職守,失貨事小,丟人事大,往後咱們這一行在江湖何以向道上交待,你倆貪生怕死,將貨丟了,這事應立刻將你倆處死——」瞎子常大聲道:「要死也要在大當家面前死一一」這正是他老江湖的狠招,他們這一行一層聽命一層,唯有同級的人相識,再上去是另一級,瞎子常雖和他們同夥,卻連真正的頭兒都沒見過,他有意要抖出頭兒的底,不得不鬥上了智。
鬍子玉不屑地道:「你沒那個命!」
瞎子常冷冷地道:「你最好讓我見見大當家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票告,否則,將來大當家的怪罪下來,嘿嘿,你可別怪我事先沒有說明——」鬍子玉一怔道:「這……」那兩個藍袍漢子見鬍子玉沒有再表示什麼,雙雙退回去,鬍子玉猶疑地望著瞎子常,他雖然賦有無限的權力,但,也不過是個聽差使喚的,萬一瞎子常真有什麼重要事情要票,冒然地將他毀了,頭兒怪罪下來……。
鬍子玉冷聲道,「可以先告訴我!」
瞎子常哈哈大笑道:「你看這裡方便麼?」鬍子玉揮手道:「咱們回去說。」
天散姑姑揮了揮手,那兩個少女立刻上前將鬍子玉回攔,琴聲一蕩,只聞見天散姑姑幽幽地道:「胡善人,這一行講究的是『信譽』兩字,你私自退約,已違道義,訂金我不要了,咱們找大當家理論去!」
那藍袍漢子雙手捧著銀票,站在那裡,天散姑姑連理都不理,鬍子玉的面上猶如罩上一層寒霜,道:「只怕你見不著大當家的!」
天散姑姑哼聲道:「怎麼啦?你還想殺人滅口?」鬍子玉嘿嘿地道:「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們這一行雖然是滅絕人性,不為外人所諒解,可是道上的規矩還能守著……」天散姑姑道:「那行,我的訂金沒收回來,那約定依然存在,限你們三個時辰,將我定的貨交出來,否則……」她抱著古琴走回轎中,一揮手,那兩個白衣少女提著花燈在前開路,軟轎緩緩行去。
鬍子玉沉聲道:「慢著——」
天散姑姑冷冷地道:「還有事?」
鬍子玉望著遠遠的天邊;道:「我們的貨已經到了。」』但見遠處一輛大車緩緩而來,一個藍布大衫的老頭子揮著鞭子,駕著車子,嘴裡哼著小曲,剎時,那大車已停在眾人之前。
鬍子玉一震,道:「大當家——」
那老頭瞪了他一眼,道:「咱們既然收了別人的訂金,當然要照約交貨,否則,往後誰還會找我們?那豈不是自砸招牌!」
鬍子玉驚道:「那邊不是出了事情?」
老頭子冷笑道:「我親自去將失去的貨再收回來,憑方城主派的那幾個濃包角色就想守住這批貨,嘿,他也太小看我們了。」
瞎子常輕輕—推敖楚戈道:「是他,我曾聽他說過話……」只聽天散姑姑冷冷地道:「交貨吧,我還要上路呢!」
那老頭嘿地一聲道:「抬下來一——」
鬍子玉立刻一揮手,幾個漢子急忙將大車上的箱子全搬了下來。
天散姑姑道:「我只要方城主的女兒!」那老頭嘿嘿地道:「要貨的主兒不是你一個,天散姑姑,訂金已收,餘款即付,咱們銀貨兩訖,各自走路——」天散姑姑嘿嘿地道:「我須先看貨……」那老頭哈哈大笑道:「當然,當然。」
天散姑姑陰沉地道:「我還要弄清楚你的身份,大當家的,你不會連個姓都不告訴我,白花花的銀子那麼輕易地到你手裡?」老頭子一怔道:「盤根究底,天散姑姑,你應該知道那後果很壞!」
天散姑姑哈哈兩聲道:「人都有好奇之心,我是個女人,更不例外,哪怕你想殺我滅口,我也不在乎,因為你未必能殺得了我!」
老頭子沉思道:「天散姑姑,依照常理,咱們是管買不管賣,管賣不管買,只要生意談成,管他對方是誰,現在生意已談成了,你再三地套我根底,我不明白,你居心何在?」天散姑姑呵呵地道:「你怕別人認識你?」老頭子雙目精光一閃,道:「天散姑姑,我老頭子差點上了你的當,嘿嘿,我由你的聲音裡忽然覺得你不是天散姑姑,嘿嘿,你居然冒名來和我磨姑……」他沉聲地一揮手,道:「給我拿下!」鬍子玉身邊那四個藍袍漢子聞言霍地一跳,各自抽出身上的兵刃,登時朝天散姑姑撲去,他們俱是一流身手,長刃一發,連著七八道劍揮灑過去。
天散姑姑長笑道:「老狐狸,你看看我是誰?」她在臉上輕輕一抹,立刻露出一個中年婦人的形貌,老頭子目光一冷,嘿嘿地道:「原來是方城主的夫人——李潔——」李潔憤憤地道:「不錯,我女兒讓你們綁來了,我們老夫妻不得不親自出面,老頭子,我再告訴你,那裡還有一位朋友在等著你呢!」
她嘴裡雖然在說話,身子可快速得很,幾個起落,已避開對方的攻勢,顯然這個婦人功夫不弱。
那老頭子全身一震,道:「誰?」
李潔笑道:「敖楚戈——」
敖楚戈一移而來,道:「朋友,你不認識我……」老頭子駭懼地道:「你……瞎子常,你居然敢出賣我?」瞎子常微抖地道:「那是不得已,敖楚戈是何等人,我雖然有身不錯的功夫,但是在人家手裡,我卻走不出三招——一」老頭子憤憤地道:「那你為什麼不去死,嘿嘿,想不到我的手下全是這種貨色呢,嘿嘿,敖楚戈,你也要跟老夫過不去?」敖楚戈淡淡一笑道:「單一絕,你又何必跟我裝糊塗,像你這種拐帶孩子,販賣人口的騙子,天理難容!」
「單一絕」這三個字傳進各人的耳中,俱是一震,十幾年前,江湖上就傳說此人是一個獨行大盜,殺人劫舍,姦淫採花無所不為,沒有想到此人捨棄采盜行徑,又幹起這一行道的確是令人稱奇不已。
李潔道:「敖公子。此人真是單一絕?」敖楚戈大笑道:「錯不了,他那層皮脫下了我也認得出來。」
單一絕一呆道:「你見過我……」
敖楚戈不屑地道:「有一次你在張家口犯案,我正好碰上,那一次你命大,溜的像個兔子,否則,也不會有今天這種事發生了。」
單一絕面若死灰地道:「沒想到那次是你。」
敖楚戈笑道:「沒想到的事還在後頭呢,單一絕,今夜,你是惡事做盡,霉到家了,碰上了我,你只有死路一條。」
鬍子玉低聲道:「大當家的,眼前這些人全不是容易對付的,咱們的藍袍武士居然奈何不了一個李潔,依我看一一」那個藍袍武士功了數十招,奈何不了李潔絲毫,他們很知趣地停下手來,只是緊緊地守著李潔。
單一絕嘿嘿地道:「鬍子玉,將那個方小蘋給我拿下來。」
立刻有兩個漢子啟開那口大箱子,他們的箱蓋才開啟一半,已砰地一聲,一道人影從箱子裡射出來,只見方城主滿面怒容地站在地上。
鬍子玉一呆,道:「你,你……」
方城主冷冷地道:「單一絕,你真認為那幾個無辜的孩子,又被你劫回來了,告訴你,我們為了讓你現形,才那麼容易地將六口箱子交給你,可惜,你當時沒發覺破綻!」單一絕面若死灰,道:「好,好,方城主,你果然高人一等!」
方城主冷冷地道:「哪裡,哪裡。」
單一絕憤聲道:「方城主,我始終弄不明白,尊夫人何以會冒充天散姑姑來取貨,天散姑姑口口聲聲和你們夫婦仇深似海,不會故意來騙我!」
方城主道:「仇是有那麼一點,但決不如想像中那麼深!」
單一絕忽然大叫一聲,罵道:「娘操的,你姓方的用圈套套住我,現在又拿姓敖的來壓我,你們妄想用人多來整我,呸,我單一絕不吃這一套!」
敖楚戈怒道:「娘操的,你他媽的發哪門子熊,今日我不撕爛你的嘴,拔掉你的牙,你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單—絕哼聲道:「老敖,別人怕你,畏你,我一一單一絕可不含糊你,你他媽的專拔我們道上的樁子,同道間哪個不恨你入骨,我勸你,往後少擋別人財路,否則,大伙拼了傾家蕩產也要生吞活剝了你!」
淡淡一笑,敖楚戈道:「有種,我姓敖的就佩服你這種漢子。」
李潔關注地道:「夫君,小蘋怎麼樣了?」方城主笑道:「沒事,已交給他們好好照顧了。」
話語方落,遠遠的前方如幽靈樣地浮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的影子,只聽她森森冷笑,朝這裡冉冉而落。
李潔道:「天散姑姑——」
天散姑姑叱道:「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冒我的名來這裡掀風作浪。」
方城主怒道:「你嘴上不要不乾不淨!」
天散姑姑幽怨地道:「你也欺負我,姓方的,你誤我青春餘年,這個恨難解難消,你立刻叫你老婆滾一邊去,否則……」李潔痛苦地道:「天散,你為什麼這麼恨我?」天散姑姑嘿嘿地道:「道理太簡單了,姓方的原是我青梅竹馬的朋友,他娶的應該是我,不是你,而你,仗著家大業大,進了方家的門,我恨,我恨你們,我要你們統統死!」
方城主長歎了一口氣道:「天散,你這是何苦,事隔多年,該了結的全了了,何必那麼想不開?再說,情份由天定,誰也勉強不了誰!」天散姑姑慘然一笑道:「那麼便宜的事,姓方的,我不弄得你們家破人亡決不罷休,今夜我總算趕來了,你以為用幾人纏住我,什麼事都解決了,告訴你,門都沒有!」
李潔頹然地道:「你到底要怎麼樣?」
天散姑姑大聲道:「尤其是你,李潔,我恨不得剝了你的皮,現在我要你們夫婦全都丟下武器,我要先羞辱你倆一頓!」方城主愈聽愈氣,道:「憑什麼?天散,你不要逼人太甚!」
天散姑姑道:「憑我手中那張王牌!」
單一絕歡聲道:「天散,幹得好,咱們先將姓敖的除掉!」天散姑姑一楞道:「敖楚戈也來了?」敖楚戈淡淡地道:「在下在此……」天散姑姑凜然地道:「你,敖楚戈,和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我天散不想招惹你,你也別惹我,咱們河水不犯井水,這裡你不須要插手,如果你肯給我這個面子,日後,我定會報答。」
搖搖頭,敖楚戈道:「天散,你和方城主之間的是是非非,我姓敖的不便過問,不過,方城主請我來,是為了她的孩子,這件事的誰是誰非,我不願談它,可是,拐騙別人孩子,這罪卻不能赦,天散,單一絕,決不能放!」
單一絕吼道:「他媽的,你是看上老子了!」
在天姑姑道:「姓敖的,我這是給你臉,才好言相勸,如果你自認為天下無敵,持武逞強,哼哼;天散姑姑,四個字可不是白來了!」眉頭皺了皺,敖楚戈道:「天散,不要跟我逞口舌之能,今兒的事姓敖的挺了,如果你執迷不悟,妄想用武力解決。那咱們……」天散姑姑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頭,道:「姓敖的,也許你還沒弄清楚目前雙方的環境,你先看看,那邊的人是誰?他們全是我預先安排的!」
隨著她那流轉的目光,敖楚戈已看見那濃密的林子裡有數個黑衣漢子,正嚴陣以待地守在哪,最使敖楚戈驚詫的是那些人手中,似乎正守著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
李潔顫聲道:「小蘋——」
方城主一震,顫聲道:「什麼?」
天散姑姑得意地道:「方城主,我天散要得到的東西,決不會讓它落空,你雖然從單一絕的手中救走了你的女兒,可是,卻沒有想到我又再劫了回來吧?你那幾個濃泡手下,我還沒看在眼裡。」
李潔顫聲道:「天散,你可不能傷小蘋一發一絲,否則她顯然已經方寸大亂,居然不知該怎麼辦?只覺得天旋地轉,彷彿末日已臨,抓著方城主的手臂搖撼,底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尤其是狠話,更不敢輕易開口,她曉得這個女人說得出做得到,萬一傷到孩子……方城主冷靜多了,拍拍她,道:「不要急,咱們要應付過去。」
天散姑姑見她們夫妻倆那種關注之情,不禁妒火中燒,一股沖天的殺機陡現眉梢,她怒聲道:「住口,李潔,你再這麼不要臉,在我眼前和他動手動腳,休怪我先一刀殺了那個小雜碎!」
李潔嚇得一鬆手道:「求你,別傷害孩子——」天散姑姑得意地道:「你也會求我?,哈哈,李潔,你不是挺神氣的?」單一絕在大聲道:「好呀,天散,有那孩子捏在咱們手裡,不怕他們再逞強鬥狠,天散,你比起我姓單的要高一籌!」
天散姑姑冷冷地道:「少開口,這裡沒你的事!」
單一絕聞言大怒道:「你不是和我合作麼……」天散姑姑冷冷地道:「合作是一回事,場面上又是一回事,老單,你要想活命,乖乖站在那裡聽我的,不然,咱們各辦各的!」
單一絕恨得在空中搗了一拳,道:「他媽的,我居然讓個娘們牽了鼻子走——」天散姑姑道:「不高興可以拆伙,少了你,我也並不在乎!」
呆了呆,單一絕哇地一聲道:「好,你狠,天散,我不說話了!」
他可不是個笨鳥,眼前的利害可分得一清二楚,敖楚戈虎視眈眈地守在那裡,他單一絕雖有許多人手,但要和這個大煞星動起手來,是死是生,皆非能料……天散姑姑滿意地道:「這才像話。」
眸光冷厲地瞅在李潔身上,又道:「你可要那小雜碎的命嗎?——」李潔顫聲道:「要——」所謂母子連心,她此刻已是六神無主,一心繫在方小蘋的生命上,哪顧得天散姑姑那種冷嘲熱譏。
天散姑姑哼聲道:「要留下她那條小命不難,你們夫婦可要全聽我的!」
李潔點頭道:「我答應——」
方城主沉聲道:「不答應——」
李潔哀懇地道:「夫君——」
方城主憤憤地道:「潔妹,天下父母心,沒有不愛自己子女的,可是,愛是一回事,今天,如果咱們為了孩子,向這女人屈服,往後,還不知道她有什麼歹毒的手段!」
李潔眸中含淚道:「可是,我們的孩子在她手中!」
方城主長歎口氣道:「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李潔吼道:「你……你居然不管小蘋的死活,不行,咱們只有她這麼一條命根子,如果有三長二短,我也不活了。」
方城主一呆道:「你……。」
李潔顫聲道:「哪怕天散要我的命,我也要將孩子換回來。」
天散姑姑嘿嘿地道:「想不到你們母女的親情這麼深厚,可惜,這一套感動不了我,我的心是鐵做的,誰也休想說動我。」
方城主怒聲道:「天散,想不到你的心這麼毒——」天散姑姑冷冷地道:「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你們談條件,二位,你們是否願意聽我的,請立刻給我一個明確答覆——」方城主伸手拔劍,道:「天散,那孩子如果有什麼閃失,你會死得比誰都快——」天散姑姑笑道:「你只要一動手,方小蘋就會頭落地!」
李潔惶恐地道:「不!」
天散姑姑逼問道:「你們倒底答應不答應——」李潔堅決地道:「答應!」
方城主正要說話,忽然覺愛妻李潔眸中那一絲哀怨懇求的神色,他全身一顫,頓時體會出她們母女之間的那股親情力量,已遠遠超出了世上最完美的愛,他黯然地一歎道:「孩子的娘,你……」李潔泣聲道:「謝謝你。」
天散姑姑不屑地道:「我以為有人會堅持到底呢,哼,方城主,現在我要你立刻將敖楚戈趕走,這裡沒有他的事,也不准他管這裡的事,如果他不走,我先殺方小蘋!」
方城主一呆道:「這……」
暢聲一笑,敖楚戈笑道:「天下最毒婦人心,天散,你這一著可真狠,可是,你還不夠絕,如果你再絕一點的話,何不叫方城主一劍殺了我,那豈不是比什麼都省事?」單一絕拍掌道:「對呀,那豈不是永除大患——」天散姑姑笑道:「對個屁,憑姓敖的那身功夫,方城主豈是敵手,如果我逼急了,嘿嘿敖楚戈捨命一拼,豈不樹一大敵嗎!」
單一絕拍拍腦袋道:「有理,不過……」敖楚戈冷冷地道:「天散,如果我不走呢?」天散姑姑很有把握地道:「你不會,因為方小蘋在我手中,敖楚戈,傳說你是個重義尚諾的漢子,斷不會將一個無辜的孩子生命送在你手中裡,那樣你會愧疚一輩子……」點點頭,敖楚戈道:「你好厲害,居然一點即透!」
得意地暢聲一笑,天散姑姑道:「我最會看人,什麼樣的人在我眼前一晃,我就能瞭解他的為人,你不是個好人,但有一份正義感,可惜咱們是朋友,不然,我倒願意和你親近親近。」
拱拱手,敖楚戈道:「方城主,看樣子我在這裡留不住了。」
方城主一歎道:「敖爺,你……」
李潔激動地道:「謝謝你,敖爺,我們夫妻會永遠感激你。」
單一絕恨聲道:「他媽的,讓姓敖的這樣走了,太便宜他了。」
天散姑姑冷冷地道:「那你立刻滾出這裡,看看姓敖的會不會饒了你。」
單一絕肚子裡可比誰都明白,送走了瘟神般的敖楚戈,那是他的心願,但在面子上,他不得不表示一下,天散姑姑的譏諷,他恍如末聞一樣,僅望著敖楚戈背影冷笑。
敖楚戈走後,李潔哀聲道:「天散,現在你可以放掉我孩子吧?」天散姑姑不屑地道:「哪有這麼簡單,咱們條件還沒談完呢。」
李潔一呆道:「你還有條件——」
方城主沉聲道:「天散,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一讓再讓,你也可以見好就收了,誰想到你一再逼我!」天散姑姑大聲道:「老單,將這對野男女給我拿下,他們要是敢動一動,那邊就刀起頭落,將那小雜碎給宰了。」
她彷彿有意說給那幾個刀手聽,方小蘋早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哇哇叫,李潔全身一軟,道:「你們拿下好了。」
在單一絕示意下,那四個藍袍漢子立刻洶湧而上,他們都是擒拿好手,立刻將方城主和李潔拿住了。
方城主大笑道:「天散,想不到我姓方的會栽在你的手裡。」
天散恨聲道:「給我將那賤女人的衣衫剝下來。」
李潔全身大震地道:「你要幹什麼?」
天散姑姑道:「你搶了方城主的心,我就能將你當眾羞辱個夠,我要姓方的親眼看見他所愛的女人,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赤裸裸地讓大伙看,哈哈!」方城主怒聲道:「你瘋了!」
天散姑姑大笑道:「我是瘋了,失去你後,我就瘋了,姓方的,我好恨、好恨你這個沒良心的,十見年來,我一直想報復,但,始終沒有機會,今天,哈哈,我總算能一償心願了。」
她真是瘋狂,說到這裡,冷眸中競淌下了兩行情淚,方城主一世英雄,卻沒想到會栽在自己青梅竹馬的伴侶身上,他黯然地長歎一聲,傷感地道:「天散,你令人失望!」
天散姑姑呸聲道:「呸。失望,失望的是我,給我剝——」一個藍袍漢子順手將李潔的衣衫撕了開來,李潔瞪大雙目,嘴裡發出一聲尖叫,但見一層紅粉的內衣一角呈露出來李潔顫聲道:「求求你,天散,不要這樣對付我!」
天散姑姑恨聲道:「便宜不了你。」
她喪心病狂般地叫道:「給我剝——」
那藍衣漢子應了一聲,舉手又去扯李潔的內衣,陡然一道冷寒的劍光穿空而來,將那漢子的一雙手掌切了下來,那漢子哇地大叫一聲,已痛暈了過去。
劍光微轉,立刻穿進兩個藍袍漢子的心胸之中,血光流瀉,方城主已衝了過來,劍光一凝,敖楚戈已滿面殺機的停下身子。
天散姑姑顫聲道:「你沒走!」
冷煞地一笑,敖楚戈哼聲道:「我為什麼要走?你是個狠毒無恥的女人,為了一份得不到的感情,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心揚善良的女人,你不覺得心中有愧?」天散姑姑怒道:「敖楚戈,你背信,你失義,剛才你答應不管這件事的,現在你言而無信,好,我立刻要方小蘋的命。」
李潔顫聲道:「不——」
敖楚戈冷笑道:「方小蘋豈是你能殺得了?」
天散姑姑一呆道:「你……」
猛一回頭,只見那密林中已靜悄悄的,地上血遺跡班班的四五個漢子全倒在血泊中,她顫聲道,「敖楚戈,你殺了他們?」敖楚戈點點頭道:「不錯,那販個手下不堪一擊,他們守不住我的攻擊,僅僅兩招,他們全躺下了,而小蘋,很乖巧地藏在林子裡,如果你不信,她立刻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李潔泣道:「小蘋沒死?」
招招手,敖楚戈道:「小蘋,到你媽媽這裡!」但見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帶著滿面的驚悸,匆匆地從樹林裡跑出來,帶著滿腮的淚水,撲進李潔的懷裡,母女兩人緊緊的摟著,也笑著……。
方城主激動地道:「敖爺,謝謝你。」
天散姑姑的臉色變了,憤恨地道:「姓敖的,我跟你拼了。」
單一絕大吼道:「鬍子玉,你立刻調派那些人手,將這裡圍起來。」
鬍子玉點點頭道:「好。」
剎那問,站在遠處的幾個漢子全奔了過來,在鬍子玉的調度下,他們俱將長劍拔了出來,朝這裡對著。
敖楚戈長吸口氣道:「方夫人,請你保護小蘋,這裡由我和方城主應付。」
李潔拭乾了眼淚,點頭道:「好。」
敖楚戈沉思道:「方城主,鬍子玉交給你。」
一怔,方城主道:「為什麼不把姓單的交給我?他很難纏!」
搖搖頭,敖楚戈道:「我認為姓胡的更難纏,這個人外表看來溫和,骨子裡壞心眼多著呢,他能被人稱為善人,可見他多麼會善於偽裝,藉著他偽裝的假面目,做盡了天下壞事!」
方城主想了想道:「我全聽你的,敖爺,咱們說定了。」
單一絕罵道:「他媽的,我不將姓敖的骨頭拆去,刮下骨髓,用腳跺碎,就是他娘的熊,天散,咱們先毀了他。」
天散姑姑恨意徒濃地道:「全是他,破壞了我的計劃,老單,不要客氣,有什麼狠招全抖出來,讓他知道咱們不是空口說白話!」
單一絕嘿嘿地道:「那還用說,不要他的命是不成的。」
他腳下一個挪移,揮劍朝敖楚戈的面門劈來,敖楚戈哼地一聲,無雙劍如電般的射出,頓時將對方的長劍點了開來,震得單一絕手臂一麻。
敖楚戈森冷地道:「老單,我饒不了你。」
無雙劍有若一道銀練,盤絲繚繞,青光在流轉間,已攻出七八劍,逼得單一絕暴跳如雷,卻無反擊之力。
狠了狠心,單一絕道:「天散,你怎麼還不出手?」天散姑姑冷冷地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動手?」果然,天散姑姑那盤旋的身影繞著敖楚戈直轉,敖楚戈長嘯一聲,白森森的劍氣陡盛,有若羚羊掛角,無痕無跡的揮灑過去,單一絕尚未看清對方這一劍是怎麼來的,前胸已是血流如注,灑落一地……。
他痛呢了一聲,道:「老敖……」
冷寒的目光看了天散姑姑一眼,道:「你很聰明,用這麼一個蠢人來試我的劍,好在你沒出手,老實說,剛才我已畢集了全身功力,主要目標是對付你,老單不識相,自己先送死。」
單一絕躺下了,四周的漢子一見苗頭不對,紛紛倒退開溜,這群綁匪,本來就是烏合之眾,哪裡顧什麼江湖道義,拔腿開溜,本來就是意料中的事。
鬍子玉顫聲道:「大當家的!」
方城主冷冷地道:「老胡,你是想動手,還是想開溜?」鬍子玉抖嗦地道:「方城主,你高抬貴手,我也是不得已才和單一絕幹下這檔子事,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在莊子裡,一向都做善事!」
瞎子常怒聲道:「媽的,孽種,要死,你也要死得像條漢子,像你這種蒙了人皮不干人事的東西,我看了就有氣!」囁嚅地道:「你也是道上的兄弟!」
瞎子常猛地一拳打在他心口窩上,道:「媽的,老子已洗心革面了!」
那一拳有七八分功力,一拳搗在鬍子玉身上,鬍子玉痛苦地在地上翻了個身,翻著大白眼,竟然死了。
瞎子常一呆道:「媽的,他居然不會武功!」
天散姑姑道:「真洩氣,都是些沒用的東西!」她陡然一移身,筆直地朝李潔撲去,誰也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她會突然向李潔下手,李潔和小蘋似乎都有種措手不及的驚惶,李潔不愧是天下最愛子女的母親,唯恐傷了方小蘋,用身子擋住小蘋的身子,硬生生地挨了對方那沉重的一掌。
哇地一聲,李潔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道:「天散,你好狠!」
天散姑姑大笑道:「我要你死!」
方城主怒聲道:「天散,你太混蛋了!」他是夫妻情深,一急之下,揮手一掌,拍在天散姑姑的身上,天散姑姑身子一個踉蹌,顫聲道:「你打我!」方城主恨聲道:「我恨不得打死你……」天散姑姑慘然地道:「你不是打我的人,你是打碎了我的心,姓方的,別人打我,我都不計較,獨獨是你,你不能打我,因為我們畢竟曾經要好過,也曾互愛過!」
方城主心中一慘道:「我抱歉——」
天散姑姑大笑道:「抱歉,哈哈,我要你抱歉一輩子!」
她忽然咬斷了自己的舌根,滿嘴的鮮血,點點滴滴的噴灑出來,搖搖顫顫,晃晃抖抖地望著方城主而死。
方城主呆癡般道:「她死了。」
敖楚戈歎聲道:「自古『情』字最磨人,她愛之深,恨之切!」
在一片暗暗歎息中,青家伴紅顏,一代麗人帶著無限的怨恨,魂歸黃泉,漫漫旅程,無盡無涯……。
這就是人生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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