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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一夫當關 文 / 柳殘陽

    就在這時,展若塵的聲音那麼堅定又沉穩的從這一片喧騰呼叫裡透了過來:「各位速退衛護樓主,並支援『大金樓』不使淪入敵手,這裡由我斷後!」

    金步雲白髯飛拂,當機立斷,他率領眾人急速後撤,邊洪聲道:「老弟台,千萬小心!」

    紅著一雙眼的單慎獨斜身橫阻,邊暴烈的叱喝:「別做得好夢了,誰也休想離此一步!」

    史邦、谷浩、唐丹、舒亦萍、白倩等人也向兩側包抄,一心要把金步雲他們圈圍起來——金申無痕早已踏上「大金樓」的門階,眼看截不住了。

    「霜月刀」就彷彿是惡魔的詛咒,是一抹來自九天的寒閃,像蓬散開一把青森森的冷焰,透亮的光雨,穿破黎明前的那片暈暗,爍耀著噴落。

    光雨割裂了沉黝,割裂了空氣,帶起尖泣也似的呼嘯,明滅不定卻密集串連著洩灑——它的目標更是廣眨的,宛若指著每一個人。

    單慎獨大吼:「姓展的你是找死!」

    「閻王令」抖現出兩溜炫目的銀芒,強勁又雄渾的反捲向上,而銀芒交織,單慎獨的人已飛躍半空,雙令的實體尚在幻像未滅之前便又指戳展若塵的身影!

    展若塵袍袖拂舞,人又翻滾,方纔那蓬光雨正迫使其他的敵人四散招架,他這再一次的翻滾,流射的刃光虹彩業已連續銜接——銳聲如嘯如泣,他的身子似是一具製造井噴灑芒電的光體,有著奇幻神異的詭密。

    那般的光雨,卻是尖銳又鋒利的,也是要割肉濺血的,他的敵對者都曉得厲害,沒有人傻到願意去硬碰,於是,再度紛紛迴避。

    單慎獨人尚虛空未落,雙令暴合,身隨令射,像是一條流星的洩尾,猝撞而至!

    突兀間,似是一彎新月浮升,濛濛的光華反映得週遭的人臉皆成了一片古怪的淡金——是的,那是一種淡金的光華,新月出現了,竟是這種色澤!

    展若塵也不禁覺得微怔,他雙腳互碰,倏往上空拔起九尺,「霜月刀」刃現如毒蛇吐信,顫晃不定的準備迎接單慎獨這凌厲的一擊。

    更奇怪的事情發生,正傾全力撲過來的單慎獨,卻在接鋒前的瞬息間硬往下落,他的「閻王令」繞體飛旋,形成一團水渦似的光桶,勢疾力猛是不錯,然而,這卻是自衛的防守招式——什麼原因使得他驟改了攻擊的主意?更且這般緊張凝重法?

    答案很快便揭曉了,但卻是血淋淋的揭曉、慘生生的揭曉;淡淡的金色光華甫映,跟在後面的是一陣淒厲得顫人心弦的恐怖音響:「嗚——」

    說是冤鬼的泣號吧,也沒有這麼個慘怖法,這個聲音來得更急銳,更悠長,也更尖亢,配合這一陣音響的,尚有兩個人的腦袋,另加二截同屬一人的身體!

    鮮血是如此不值地噴灑著,腸臟也就恁般低賤的拖扯著,「龍虎雙雄」於昌,於旺兄弟倆的大好頭顱早已滾跌出老遠,齊腰被斬的卻是那「瘦獅」管吉。

    「飛龍十衛」中方纔還在拼戰的五人,已經乘機退回「大金樓」之內,使他們脫出糾纏的乃是那具出自金申無痕手中的弦月形金色刃器!

    是的,「下弦死!」

    現在,「一丈紅」莫奇、「鐵槳橫三江」聶雙浪、「卷雲鞭」蔡錦等人,方才一個個從地下爬起,每一張面孔全都泛了灰!

    在明白了事情的內涵之後,展若塵已被嚴密的包圍住了,仍是那幾個人,那幾個最為難纏的人——單慎獨、谷浩然、史邦、唐丹、舒亦萍及白倩。

    單慎獨的臉孔是青的,青得透白,一雙眼卻似在噴著火,他的唇角微微抽搐,兩側的「太陽穴」不停鼓跳,顯然他已激怒得快要爆裂了。

    抹著滿頭油汗,「鬼旋風」史邦瞪著展若塵,嗓調嘶啞的咆哮著:「好他娘一個孝子賢孫,愣戴起孝布來哭人老爹,你算他娘的哪一門婊子?『金家樓』給了你萬頃良田,千斗金銀?還是金寡婦,許了你她那干閨女?居然這麼豁死力替這老婆子賣命,將我們作踐到這步光景!」

    「落鷹掌」谷浩然也氣沖牛斗的吼:「姓展的,你別逞能吧,如今金寡婦那一窩子全縮了頭,端留下你一個人來墊背,這股凜然之氣,我倒要看你怎生貫徹到底!」

    展若塵輕輕用左手捻著自己的耳根,冷漠的道:「還要靠各位成全。」

    史邦厲聲道:「展若塵,少他娘故作鎮定,賣弄你那套視死如歸,我們將叫你知道,即使死,也不那麼容易,你這種可惡可恨到了極端的行為,業已不是死上一次便可抵償的!」

    「孔雀屏」白倩緩緩扇動著她那一把彩色繽紛,鮮艷奪目的羽扇——那是一把全以孔雀羽毛做成的大扇子,看上去十分悅目,但此時此地握在白倩手中,卻顯然不是為了裝飾或點綴而用:「展若塵,你可真叫狠著哪,獨自一個人,竟硬攔下我們的這一大夥,又甘願舍下這付臭皮囊來祭奉她金家的霸業,你為金老寡婦犧牲到這個程度,犯得上嗎?」

    展若塵淡淡的道:「這不是你所能瞭解的,白倩。」

    嫵媚的一笑,白倩柔膩的道:「你把我看得這麼愚昧?」

    展若塵生硬的道:「在你的觀念裡,在你自小所受的教養或薰陶中,就根本沒有『忠義』這一課,你只知私利,但曉自我,如何談得上『捨生取義』的境界?」

    臉色倏變,白倩怒叫:「你該死!」

    展若塵傲稜稜的道:「我之生死,豈是你這類魯鈍婦人所能判斷?!」

    「鳳凰翎」舒亦萍尖聲道:「單大哥,要做掉這姓展的,現在就正是時候!」

    單慎獨陰沉的道:「這展若塵欠我們的太多了,都是一筆筆的血債,一樁樁的深仇,剛才史克說得對,不能就這麼叫他死,我們要零碎的剜剮他,一丁一點的將他宰割……」

    舒亦萍怨毒的道:「我要生啖他的肉,啜飲他的血!」

    雙眉舒展,展若塵輕蔑的道:「憑你那兩手『鳳凰翎』的功力,要想啖我之肉,飲我之血,未免奢望太甚!」

    單慎獨幽冷的道:「不要狂,展若塵,你的本事我們也領教過了,還到不了超凡人聖的地步,眼下大勢砥定,只剩下你一個替死鬼尚執立於外,我們會有很充裕的時間來收拾你,而且,我們也有足夠收拾你的力量!」

    展若塵平靜的道:「為了大局著想,也為了替金家樓主作更長遠的報效,我不會按照我以往的習慣來應對眼前的形勢。」

    單慎獨大聲道;「什麼意思?」

    屜若塵坦率的道:「我一向沒有在鬥殺結束之前脫離現場的作風,但這一次不同,金家樓主尚有倚重我的地方,她並不願我現在捨身,所以,我將很快突圍——」

    冷冷一哼,單慎獨道:「你逃不了!」

    展若塵毫不慍怒的道:「在武技的修為上,單慎獨,你也是高手,你該明白一個事實——脫走要比纏戰容易很多,尤其對於一個似我這類的行家而言!」

    那一抹雪白與一抹銅黃的劍芒,突然間凝成一個交叉的十字形飛到,沉利的劍鋒在一剎裡看去,就似是遮天而下的一對巨大斷頭斧!

    「雙絕劍」唐丹搶先發難了。

    展若塵半步不動,右腕掄灑,一圍弧光像隨手鑄就的大環,環外緣呈現著迸彈舞濺的青瑩星點,金鐵交擊聲更立即響成一片。

    「霜月刀」的刀尖同時跳顫,「叮」「叮」幾聲,三支細小急勁的「鳳凰箭」拋空而起,一朵彩色繽紛的雲霞又快速臨頭!

    展若塵仍然不動,猝而一刀射向雲霞,雲霞倏斂,一片亮晶晶的,有若毫芒的東西便在雲霞收斂的頃刻噴落。

    左袖的揚卷帶起的是一陣狂飄,滿天晶亮的毫芒四散飛舞,展若塵身形如電,在快不可喻的閃騰中,九十九刀分成九十九個不同的角度,聚戮操縱那朵雲霞的人——「孔雀屏」白倩。

    彩色艷麗的扇面突轉,十二根小指粗細,尖銳淨藍的純鋼扇骨暴出,居然也幻化為九十九個光點迎拒展若塵的攻擊!

    於是,「閻王令」一抖便到,令一端的晃動,卻涵括了展若塵的全身。

    展若塵刀鋒回斬,碰上了單慎獨的「閻王令」,「嗆」聲撞擊,單慎獨令炫毫光,有如千百柵欄湧合,由四面向上圍卷!

    那回刀碰擊之式,只是展若塵借力彈送的手法,它去得好快,「呼」的一聲便掠出了丈許,「落鷹掌」谷浩然身形如矢,掌勁隨著去勢劈戮揮揚,銳氣打著呼哨飛旋,快是快,卻仍落後一步!

    「鬼旋風」史邦斷叱一聲,貼地滾轉,那對「鐵刺蝟」

    穿射急速,仿若一蓬星點交織流燦,展若塵連連騰挪晃閃,單慎獨冷笑著雙令指天,凌空當前。

    十七溜刃芒直指單慎獨胸前,單慎獨手指的雙令卻在微翻之下以兩條虹光消彌了這十七刀的銳勢,令刃側斜,快如電掣般交斬展若塵。

    「霜月刀」左右飛揮,兩響連成了一響,當那一對巨剪似的「閻衛令」稍向兩側藹移,刀的刀鋒已奇快穿刺。

    單慎獨身形驀曲,整個人由展若塵的下方擦掠而過,雙令伎起倒翻,正好接上了蛇電竄舞似的「霜月刀」芒影。

    兩股赤漓清的鮮血分別標現在他們雙方的身上—一展若塵折撲而去,左小腿上裂捲了一條三寸多長的血口子;單慎獨直搶出兩丈之外,肩背上卻是橫著—道半尺傷痕。

    「鬼旋風」史邦拚命前截,「雙絕劍」唐丹、「落鷹掌」

    谷浩然、「鳳凰翎」舒說萍、「孔雀屏」白倩等人由後急迫,兩邊的距離,近得只有兩三步的差距。

    原本緊閉的「大金樓」正門驀地啟開一人的間隙,展若塵側身閃入,當他的身子才入門一半,史邦的「鐵刺蝟」已暴射而到!

    「嗖」的聲響,又是那抹寒凜的弦刃出現,史邦眼角白光一閃,他已驚弓之鳥般貼地撲出,「鐵刺蝟」也跟著帶斜了方向。

    「上弦乃生。」

    是展若塵平靜的聲音,隨著弧刃的翩然折返,和他的身影一同隱沒在「大金樓」那兩肩堅實又沉厚的正門之內

    金申無痕親自在大門後迎著展若塵,「飛龍十衛」的首領阮二護侍於側,此外,所有其他的人俱都據守在各處要點,全神戒備不懈。

    這裡很安靜,那陣陣吶喊喧囂的聲浪,已被隔絕在大門之外——高闊的廊廳,堅渾的石柱.厚實的階梯,處處於人一種鎮定的感覺.

    至少,暫時能予人這種鎮定的感覺。

    金申無痕的面部肌肉平板得不帶絲毫扯動,但她的目光卻是深摯的、關懷的、慈祥與嘉許的,她看著展若塵,低緩的道:「辛苦你了……」

    展若塵抹了把額眉上的汗水,笑了笑:「虧得樓主施授。」

    金申無痕側首向阮二道:「快拿金創藥給展爺敷上包紮。」

    阮二答應一聲,立即到門邊提過一個桃木小箱來,蹲在展若塵身後,啟箱取出淨布及幾樣瓶罐等物,開始熟練的替展若塵敷藥療傷。

    展若塵謝了一聲,筆挺的站著,任由阮二替他敷治傷處,表情一片平靜,仿若他左小腿上的那道血口子,乃是豁在別人身上一樣。

    金申無痕安詳的道:「這傷,是單老二的傑作?」

    點點頭,展若塵道:「此人功力甚高,不可輕視。」

    金申無痕道:「他縱然傷了你,也不算本領,以眾凌寡,便宜就占穩,而且你曾經事先挨了那馬修平一腳,多少影響了體力;我熟悉單老二的那幾下子,單挑獨鬥,他未必能贏得了你!」

    展若塵道:「是樓主謬譽了。」

    把守在右邊梯側窗口處的簡叔寶,忽然插嘴:「啟稟老夫人,你老人家在門後沒見著,單逆的肩背上也挨了展爺一記,那道傷口,恐怕比起展爺所受的,只重不輕!」

    唇角漾現了笑意,金申無痕道:「若塵,你怎麼不說?」

    第一次,這是金申無痕第一次不連姓稱呼屜若塵的名字.只是輕輕的略去了一個字,便深深的流露出金申無痕對他益增的關懷,更真摯的慈愛,以及,那來自五內的親情同憐惜。

    展若塵感受之切,宛如鐫刻心骨,他覺得全身都是那樣溫暖,那樣柔適,有一種奇異的依慕之情昇華自魂魄之底,好滿足,好祥和,也好馨馥,剎那間,他原覺枯乳冷麻的精神也若彼滋潤了,被薰拂了,這,難道就是母性的呼喚所使然麼?

    暗中吸了口氣,他道:「尚未及向樓主稟報——早一刻,遲一刻,單慎獨身上的傷還不至消失得恁快……」

    金申無痕笑道:「很好.幹得好,但記住,下一次有機會要割得深些,而且部位也該選妥——最好這一刀是砍在單老二的脖頸上!」

    忍不住莞爾,展若塵道:「我會記住,樓主。」

    金申無痕道:「先前的確是險,守樓的孩兒們幾已抵擋不住了,連我十衛之中暗器手法向列第一的公孫向月也都技窮,滿把的『毒蒺藜』『飛星石』『無羽箭』,差點擋不住潮水般往上撲的敵人;樓中『連珠弩」的鋼矢也耗去了一大半,我妹妹無慕亦受了傷.要不是我領著阮二他們回馬急援,這陣子『大金樓』怕已易主了……」

    展若塵移目環視,道:「樓主,據我看,我們不一定守得住『大金樓』.形勢對我們太過不利……」

    金申無痕道:「我也知道難守,我明敵暗,活動的空間太受拘束,再加上糧食與箭鏢等武器消耗的問題,都使我們境況益增困難……」

    展若塵道:「更重要的是對方力量相當龐大,即使硬攻強撲,我們憑借『大金樓』的堅固據守,亦難保擋得住幾個波次,雙方折損的比例再一相較,我們就更吃虧了……」

    沉吟著,金申無痕道:「不錯,目前我們的人手只有這些,折一個少一個,他們卻邀約了大批外路幫手賠上若干尚可補充,利之所在,盡有些貪婪背義之徒肯予賣命,不比我們眼下的忠貞弟兄寥窖可數,墊襯不起……」

    展若塵道:「樓主可有什麼打算?」

    金申無痕低聲道:「我很痛苦,若塵。」

    展若塵靜靜的道:「樓主的心境我很明白,難處我也知道,但樓主,爭千秋不爭一時,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請樓主以大局為重,未來為先,意氣不賭在此刻,仇恨不限報於今朝!」

    默然良久,金申無痕嗓音有些瘖啞的道:「整個的『金家樓』全已陷入敵手,只有『大金樓』還算是一處保持乾淨的地方,也只有『大金樓』尚是『金家樓』最後主權的表徵,若塵,我不能輕言放棄,亦不忍就此放棄!」

    展若塵道:「我瞭解樓主的想法,但純以現實利害來看,『大金樓』難以久守,樓主亦必有明鑒……」

    金申無痕歎了口氣:「這個,我又何嘗不知道?問題是我必須守下去,能守多久就守多久,若是不戰而退,對於『金家樓』盡忠效死的弟兄,對於我那創業奠基的老鬼,甚至對我自己,都難以心安,無以做個交待……」

    展若塵笑得有點苦澀的道:「那麼,我們就竭力往下做吧;樓主的顧慮也對,士氣與骨氣的衡量,往往不能以實際的得失來比擬,『金家樓』的威譽當不可喪!」

    金申無痕沉重的道:「我很欣慰,若塵,至少我們的意念得以溝通,不過,你一定也清楚,威譽的保持,有時候是艱辛的,往往需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代價的付出是有形的,而保持的威譽卻是無形的,兩相比較,得有點見識的人方能瞭解……」

    展若塵道:「我相信每一個忠於『金家樓』,忠於樓主的人都能瞭解——濺血豁命,為的不只是爭個表面上的強弱勝負,主要在爭那口氣,爭個是非!」

    金申無痕道:「所以我們要在『大會樓』撐下去,要一直撐到再也無能為圖的辰光!」

    想了想,展若塵低聲道:「若是到了那個辰光,樓主,可還有後退之路?」

    金申無痕道:「有;在當初建造這座『大金樓』的時候,我早已作了萬全的設計,暗中築了兩條秘道,以備危急關頭脫身之用一—」

    展若塵問道:「這兩條秘道的事,單慎獨清楚麼?」

    微微一笑,金申無痕道:「有一條秘道我曾引他去過,並且詳細指點了他進出口的位置及某些特殊的設施使用方法,另一條秘道我沒有向他提起,但他極可能早有所悉,暗裡探查到部分內情——『金家樓』的首要份子,料皆風聞『大金樓』中築有兩條秘道的事,只緣事涉機密,都是心照不宣,無人提及罷了……」

    展若塵皺著眉道:「如此一來,樓主,這兩條秘道豈非形同虛設?單慎獨必然早有準備,定在秘道出口的那一端重兵以待了!」

    金申無痕輕輕的道:「不錯,可是他們卻不知道,除了這兩條他們並不能完全證實的秘道存在之外,還有著第三條秘道,那是一條十分小巧卻完美的秘道,不敢說造得無懈可擊,至少除了我及死去的老鬼,再沒有第三者知曉——其隱密的程度卻是天衣無縫的!」

    笑了,展若塵道:「樓主真是深謀遠慮,行事細密周全……」

    金申無痕安詳的道:「基業與事功創到了我這步局面,便不能不朝長遠處著想,往最壞的地方打算,居安思危,有備無患,乃是兩句古老又通俗的惕言,但卻是最適用及中肯的忠告,樹大了不但容易招風,且免不了內部的刨腐,謹防著,總是沒有錯的。」

    歎了口氣,她又接著道:「只是我不期望真有用得上這步退棋的一天,至少,在我活著的時間我認為不會用上了,誰知道世事之變,竟是恁般的不從人願,不由人心,說是變,那麼突兀的一下子就翻了個……」

    展若塵道:「總會再翻回來的,樓上,不說現勢,天理也不允許邪逆猖撅得道!」

    金申無痕唇角勾動了幾下,道:「但願如你所言,否則,我死也不能瞑目!」

    展若塵關注的道:「樓主終宵未眠,且精神體力之上負荷至鉅—一趁此片刻寧靜,何不略作休憩?也好多少恢復幾分疲勞,使身心稍微鬆放……」

    搖搖頭,金申無痕道:「我哪裡能睡得著?和你談談倒是好的,人一靜下來,反更思潮湧亂,煩得心似蟻嚙!」

    說著,她轉頭向早已侍候展若塵包紮竣事,肅立後側的阮二道:「外邊還沒有動靜?」

    阮二立即目注梯口窗邊的簡叔寶,略略提高了嗓門:「叔寶?」

    簡叔寶忙道:「回稟老夫人,外頭一片沉靜,他們的人全部隱伏進各處掩蔽之所,只偶然有幾條影子極快奔掠而過,目前尚無其他異態……」

    展若塵道:「他們是在等待天亮。」

    金申無痕望著透窗的一抹暈白,靜靜的道:「天快亮了。」

    展若塵又向阮二問道:「請問阮兄,把守各處的弟兄們,可曾輪流休息?」

    微微躬身,阮二道:「業已交待他們各視情況,自行輪翻將歇,以免大家全耗下去影響整個實力……」

    金申無痕慈祥的道:「若塵,你去躺一會吧,身上帶了傷,得多歇著。」

    展若塵道:「不關緊,樓主,過了這一陣再說,我預料他們很快就會展開第二次攻撲,辰光耗下去,對他們的不利尤甚於我們,單慎獨也必然明白這—點!」

    金申無痕臉色陰沉下去,她緩緩的道:「等著他們來,最好別三番四次的黏纏,能一下子解決倒是兩便!」

    展若塵道:「就看今天白晝的這段時光了,我判斷他們將竭力運用晝間的視界及亮度,爭取最有利的攻擊效果……」

    金申無痕道:「你認為這一天我們撐得過嗎?」

    有些蕭索的笑了笑,展若塵道:「我不能確定,樓主。」

    沉默片歇,金申無痕低低的道:「是的,你不能確定,有誰能夠確定呢?」

    忽然,展若世道:「樓主,你方才說的那兩條秘道……」

    金申無痕道:「有什麼不對?」

    湊近了點,展若塵道:「既然單慎獨知曉其中一條秘道的詳情,進口與出口的所在他當然不會忘記,樓主,有沒有可能他領著人從秘道的出口處反攻進來?」

    金申無痕道:「問得好,但你放心,兩條秘道的出口都只能由內開啟,無法自外進入。秘道的出口,一在後山的山壁之中,一在莊前那條旱河的石墩之下,山壁堅厚,石墩萬鈞,開啟的原理在於利用內部輪軸的帶動,做逐步又緩慢的扯移.若僅以入力硬摧,猶是從外向內,他們斷不會白耗這等功夫;因為他們必定明白.這般施為,遠不如正面強攻『大金樓』,將更來得容易些……」

    展若塵恍悟的道:「如此巧妙的設計,倒是我過慮了——樓主約莫早巳預見至此,否則,待我想起這個問題,事情只怕已經遲了……」

    金申無痕道:「你總算顧慮周到,還有許多人連想都沒朝這上面想呢……」

    展若塵試著挪動受傷的左腿,極輕巧的在地下轉回幾次;金申無痕凝視著,和悅的問:「有礙嗎?」

    展若塵道:「沒什麼大影響——尤其在拚命的時候,就更不會有影響了。」

    金申無痕笑道:「這倒是經驗之談。」

    展若塵道:「先前聞樓主說,樓主之妹亦曾負傷?不知傷情是否嚴重?」

    金申無痕道:「那是我的二妹無慕,還算幸運,只在右臂上掛了點彩,經過包紮之後,已經投事了……」

    展若塵道:「樓主的二位妹妹,想來必然身手了得,藝業精湛?」

    淡淡的一笑,金申無痕道:「談不上了得與精湛,只是湊合著可以對付點事情而已,比起你我,要差上一截,我那長兄的功夫卻還能登得了台盤,他的確是下了一番心血苦練過的……」

    展若塵道:「說起來,樓主兄妹之中,還是以樓主的武學修為最是高超卓絕了……」

    金申無痕當仁不讓的道:「這倒是事實,各人的天賦不同,遇合各異,再加上自己的毅力同決心也多少有點差別,在修為上當然就分出深淺了……」

    展若塵深沉的道:「武功是一門技藝,有了自是比沒有奸,但運用的場合與時機卻很有關係,否則,懷有武功非僅不足以恃,反而是遭至禍患的根源……。

    點點頭,金申無痕道:「很正確,譬喻眼前的單老二,如果他沒有這一身本事,恐怕就不至於行此大逆,暗結黨羽,興兵倒戈了……」

    展若塵頷首無言,他心中在想:設若單慎獨未曾具備如此的武功,也就一定進不了「金家樓」,爬不到今天的地位,單慎獨的功夫修為,與現在叛亂的事實,其因果乃是相關相聯的,問題在於身懷武功井非禍源,主要還是這個懷有武功的人,其心性本質,方是左右善惡的根本。

    用雙手輕柔著面頰,金申無痕又道:「我在這裡守著,若塵,叫阮二領你到四周走動走動,順便也代我查看一下各處的防衛情形,有不妥的地方,及時指點過來,用不著客氣。」

    展若塵道:「不敢有勞阮兄,他也該借此空暇歇息歇息,我自己去看看就行了。」

    金申無痕道:「隨你,這幢樓闊幅不小,可得把路記住。」

    展若塵笑笑,施禮之後,逕自沿著右邊梯階拾級而上——

    瀟湘子掃瞄,仙人無憂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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