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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六章 碧血烈火 豪士膽 文 / 柳殘陽

    如意府中,依舊是沉寂無聲,一片緊張得帶著血腥氣息的寧靜,而這裡的寧靜,與遠處大河鎮的混亂喧騰恰巧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大河鎮那邊,火器的炸震聲,烈焰的燃燒聲,房屋的倒塌聲,再配合著那陣陣發自丹田的殺吼與叱喊,摻揉與瀝血殘命前一剎那的悲呼厲嚎,鐵蹄敲打著地面,奔來奔去,兵刃連成串串的碰擊聲,這一切,融在濃濃的黑煙裡,罩在那些淒淒慘慘而又悲怖尖銳的巨大聲響中,看起來,聽起來,也就越發覺得悲壯了。&nbsp

    項真閃到假山之側,他可以看到如意府裡遍佈在各處的伏兵,但是,那一張張隱約的面孔卻顯然更比他深刻的接受了大河鎮那邊在慘烈殺戈中的感觸,那些面孔是憂戚的,惶懼的、卻又是憤恨與不甘心的,現在,人人都知道跟著來的是一種什麼場面,那將極度殘忍,極度狠酷,一切全要在鮮血中進行,一切全要在生與死裡作抉擇……&nbsp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項真猛然向身後倒掠出去,在距離假山約有七八丈的遠近時,他雙臂急探,於是,「龍翔大八式」裡那「化龍飛月」一式又施展了出來。&nbsp

    項真的身形已看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形體,看不出他是胖還是瘦,看不出他是高是矮,甚至看不出他衣袍的顏色,只見一團淡濛濛的影子在半空中流星一樣飛曳而過,那等炔已幾乎不敢令人相信這竟會是一個「人」在做著的運動,那像一頭鳥,一朵雲,一條縱橫在千百年前與千百年後的鴻光,當人們的瞳孔感到有東西映印進來時,再去追攝,卻又已經任什麼全消失了。&nbsp

    呼嘯的利箭與強弩交錯追射著項真的身影,而來自各個角度與位置的形形色色暗器他穿織飛舞著,但是,這些不同的攻擊卻跟不上項真掠曳時的快速,當如意府的人們自為看準了出手的時候,業已全落後了一大段了,這就像用一些笨重的石塊去擲擊深水中的小魚,除了震攪得水花四濺之外,那小魚早已無蹤無影,這些戲襲,只是顯示出攻揮著的愚蠢與無奈,連一點收穫也不曾有……&nbsp

    於是——&nbsp

    在如意府那無數雙眼睛驚恐與震愕的注視下,項真已飛越了府牆,有如一溜煙霧般飄向了大河鎮。&nbsp

    大河鎮,如今正是一座修羅屠場的寫照。&nbsp

    貼著樹幹穿射,剛出了斜坡上的林子,項真已發覺四面八方都有一波波的人影往如意府這邊潮水似的擁來,有身著藍袍的大刀教手下,有外罩灰裘的七河會所屬,有穿青衫的青松山莊人馬,也有衣皮靠如意府本身的弟兄,這些漢子們全拚命的往如意府這邊擁來,宛似如意府便是他們生存的保障,是他們安全的避風港,每個人都顯得如此狼狽、波乏、驚悸以及絕望,他們的兵刃有的倒提在手,有的扛在肩上,有的插在腰際,更有的乾脆丟棄了,兩手空空這一批一批亡命奔來的人們,大多數身上都沾染著血跡,或是衣衫凌亂,頭髮披散,或是面色青白,兩目失神,那一雙雙佈滿血絲的眼球惶懼的注視著遠近的濃煙烈火,血光刀芒,殺喊聲在四處喧騰著,焦臭的氣息滲合著血腥味飄浮在空氣中,而受了傷的人們仍在艱辛與痛苦的拐走或爬行著,沒有人去管身外的事物,沒有人在這時還有一丁點悲憫的心理活著的,能喘一口氣的人喘息著奔逃向如意府,死了的與不能再移動的,便只有倒在那裡,俯在那裡,眼看著漫天的戰火血刃滾過來了……&nbsp

    搖搖頭,項真毫不耽擱,連閃連射,飛快的衝向了前面的大河鎮,現在,如意府聯盟的這一邊雖然敗了,但是,大河鎮內的混戰尚未結束,而且,其激烈的程度足以令任何一個尋常的失目睹膽裂,那是尖厲的、殘酷的,瘋狂與蠻悍的,可是,項真卻在仔細注意之下發覺了一個大的趨勢——&nbsp

    如意府聯盟方面的人馬似乎並不想將全力擺在大河鎮與無雙派死戰,他們以另有圖謀,因為,他們正在緩緩的,卻有屢次的一撥一撥往後退下!&nbsp

    項真一咬牙,迅速撲向了煙硝迷漫,烈火呼轟的大河鎮,他連連穿越過幾批往後撤退的敵人頭頂,現在,嗯,他已看見了那些正在做猛厲縱橫攻殺的無雙派白衣金環的武士們!&nbsp

    整個大河鎮,已經完全陷入了火海血濤之中,無論大街、小巷、橫弄、廣場、曠地或是屋旁,簷下,全有雙方的人馬在拚殺,在格鬥著,到處全是刃芒的閃泛,慘烈的號呼,憤怒的叱喊,以及,火光的輝映,好凶暴、好淒厲連濛濛的蒼天都顯得陰鬱悲苦了。&nbsp

    雙臂倏揮,項真一鶴沖天,身子在半空中急速的打著觔斗,又箭似的斜衝而下,他腳未沾地,兩掌猝翻,七個身著灰裘的七河會漢子已狂嚎著倒栽出去,一個轉身,三匹白馬已奔雷般衝到了身前!&nbsp

    馬上騎士,全是白衣金環的無雙弟子,他們長髮飛舞,大彎刀翻劈,銀亮的鷹盾斜掛肩後,面孔獰猛而粗悍,隔著項真尚有五尺,三個人已一帶馬頭,潑刺刺的圍抄了上來。&nbsp

    「刷」的斜出兩步,項真暴烈的吼道:「停住,我是黃龍!」&nbsp

    「黃龍」兩個字有如晴天霹靂,三個無雙弟子立即猛然勒馬,在三匹鐵騎「啼聿聿」人立而起時,鞍上的三個人已「呼」的拋鐙躍下!&nbsp

    搶前一步,項真低促的道:「長孫大尊主何在?」&nbsp

    三名無雙弟子中有一個連忙躬身,喘息著道:「回稟項師叔,本門大尊主分兵前往攻襲抱虎山莊。」&nbsp

    項真腦子裡立即計算了一下抱虎山莊與大河鎮的距離,於是,他放心了,又道:「這裡由誰調度?」&nbsp

    那名無雙弟子抹了把油汗,恭謹的道:「由本門大師兄九命即嚴宿率領,莽字門一半人馬協助本門攻擊,尉遲大尊主其中暫戰,另一半人馬已由莽字門,『六合劍士』張光張師兄帶著自左側翼圍圈如意府,只等各路力量匯合,便可直敵巢了!」&nbsp

    目光炯然向週遭掃視,在殺喊喧天裡,項真又冷沉的道:「那麼,攻襲此處的兵馬共有多少?」&nbsp

    這名無雙弟子略一仁量,道:「約近千五百人!」&nbsp

    項真頷首道:「如此說來,是貴派飛,莽兩門的力量聯合進攻此鎮,攻陷之後,才分兵離開這裡前往抱虎山莊與如意府左側的?」&nbsp

    一拂披肩的長髮,這無雙弟子道:「是的,甫始攻陷大河鎮,本門尊主與莽字,門張師兄已率領了大半的人馬分別離去,在捲襲此地之前,掌門亦有嚴令,一定要衝入敵叢之內與對方混戰,緊緊追逼,不可放鬆一步,但……但……」&nbsp

    項真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笑了笑道:「但是,大河鎮方才攻下,敵人仍眾,這場混戰正需要有大量兵力支撐之際,卻又忽然將人馬分散,似是有些不妥,對不?」&nbsp

    這名年輕而粗壯的無雙弟子果然是如此想法,他一言被項真說破了心事,不由面孔有些郝紅的道:「回稟項師叔,弟子正是這樣疑惑……」&nbsp

    拍拍他的肩膀,項真笑道:「不用猜疑,貴派掌門不會要你們吃虧的,你看,雖然你們人數較少,但對方不是已在頻頻後退了麼?」&nbsp

    這名無雙弟子吶吶的道:「他們人多,而且又有不少能手,似乎犯不著這麼慌亂……可能他們是連連吃了敗仗,已經失去鬥志……要不,便是有了陰謀……」&nbsp

    項真笑道:「說得對,如意府那邊是有陰謀,但是他們的鬥志卻也確實消沉了,兄弟,你們去吧,記住與對方纏戰,萬萬不可遠離敵人!」&nbsp

    三名無雙弟子躬腰行禮,隨即翻身上馬,「唷嘿」一聲,潑刺刺的衝向前去,雪亮的大彎刀直朝幾個狂奔中的青衫漢子頭上飛舞。&nbsp

    於是,項真這才如釋重負的長長吸了口氣,顯然荊忍與西門朝午已將消息帶到了,無雙派方面已有了準備,而且,他們採取的措施非常正確,甚至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完美:鐵獨行一定料到如意府方面會在鎮破之後撤兵,然後在無雙派人馬大批聚集鎮內之時便引發地底的火藥以便一舉成殲,因此無雙派的人馬甫始攻陷大河鎮就立即分兵而出,遠離險地,僅留下一小部份弟子與敵鏖戰纏鬥,以使敵人無法迅速撤出所屬,換一句話說,他們投鼠忌器,也就不敢隨意引爆火藥,這一小部份與敵混戰的人馬雖然損傷必大,但為了顧全整個局面,亦再無其他方法了,如此一來,無雙派方面可保全大部兵力,這小部份弟子亦可借和混敵戰之利,逐步脫離危地,嗯,好一條兩全其美之計&nbsp

    一拍大腿,項真飛快的向前奔去,在一條橫巷前,三名皮衣大漢正蹌踉往這邊逃來,尚隔著五六丈,大街上已有一群鐵騎呼嘯狂馳而過,那三位皮衣仁兄還未及躲隱,一陣暴雨似的光桿鋼梭已硬生生將他們射翻於地!&nbsp

    項真含笑點頭,剛走出去幾步,後左方一棟兩層高的樓房已「嘩啦啦」一聲倒塌了下來,煙硝迷漫,火礫飛揚,殘瓦焦梁四散紛拋,緊跟著,又一座平屋也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整個垮落……&nbsp

    前面十幾丈處,一排屋樓亦已陷入火舌之中,但樓上卻仍然潛伏著如意府方面的人,他們正以利箭飛刀往下擲射,而一批無雙弟子也策馬往回奔馳著,用他們特製的「火標」及光桿鋼梭兇猛回擊……&nbsp

    大河鎮的周圍,到處全是一些慘不忍睹的屍體,全是一座座一排排燒焦了的,或是正在燃燒中的房屋,枯黑的空架子襯著青煙裊裊的餘燼,鮮紅的或紫褐的血跡托出熊熊騰升的大火,而人們仍在紅著眼相互追殺,暴起額上的青筋,噴著唾沫在狂喊,利刃揮舞著,寒光閃泛,慘叫與怒吼透過瘋狂了似的喉嚨,那聲音,也就特別的嚇人與恐怖了。&nbsp

    那邊,幾個白衣人甫始栽地橫屍,這邊,更多的青衫漢子或皮衣角色又旋轉著斷命,血,一蓬一蓬雨似的迸濺著,看上去,這生死的泉源,竟是如此的賤微與不值了。&nbsp

    身子大回轉,項真「呼」的倒仰而去,他方才射躍出五丈,後面,已石破天驚的響起了「轟啦啦」的一聲巨響!&nbsp

    漫天的泥土翻到半空,週遭殘存的建築物紙糊的一樣被輕易撕碎,四分五裂的分拋了開去,灰沙撲簌簌的降落,在嗆鼻的硫磺氣息中,整個地面都在微微晃動了……&nbsp

    項真伏在一道石階的側面,他用力摔摔頭,腦袋都被震得發暈,耳朵裡也在嗡嗡的直叫,他知道,如意府方面果然已在引爆地底埋設的火藥了,自己猜得不錯,正是這些撈什子!&nbsp

    剛想起身,不遠處,又是「轟」然爆響,接著「嘩啦啦」的屋舍建築又倒塌了一片,煙沙迷漫,空氣激盪,才亮的天色,宛如又在這剎那被蒙上一層濃重的灰鬱了。&nbsp

    一些石塊、沙土、濕泥,夾雜著一些木板、屋柱、磚瓦,全被掀到了空中,粉碎的、悄散的,又奇奇怪怪卻含著絕大殺傷力的飛落下來,接連著再度開始了一聲串著一聲的震爆,而大河鎮就在這不斷不息的炸裂聲響中顫抖著,跳動著,幾乎要被撕碎了!&nbsp

    然而,在這等天崩地陷般的猛烈震動中,在火焰四竄,雜物飛濺裡,呼吸著滾熱的,著帶煙硝味的空氣,戮殺仍在不停的進行,雙方有的人馬在一面退一面打一面追一面殺,有的便滯留在大河鎮的街巷裡追逐拚鬥,互砍互戮,而入影奔掠在煙霧中,大火裡,殘屋頹垣間血仍濺著,仍灑著……&nbsp

    現在——&nbsp

    正在後退中的如意府方面的人馬似是更加驚慌了,他們眼見一陣陣的爆炸聲已越來越近,而他們卻無法上滲入自己這邊人叢中的無雙敵人,更無法攔截住他們的攻勢,一種新的恐懼迅速漫延在如意府聯盟各幫派所屬人們的心中,他們深怕如意府一不做二不休,來個玉石俱焚,敵我不分,通通用火藥炸在裡面,而這種可能,隨著震爆聲的加劇逐漸朝實現的跑上走了!&nbsp

    追逐的雙方,如今雖然已離開了大河鎮的中心,卻仍未脫開大河鎮的邊緣,如意府這一邊的人馬一旦存著這個恐懼,退起來就更快了,像潮水般往下落,連他們的一幹好手要攔都攔不住!&nbsp

    滿身灰土的項真大大喘了口氣,閃電般連連飛奔向這邊雙方簇擁著大批兵力的地方來,只見白刃揮舞,人進人退,跳躍著,僕翻著,奔掠的,追逐的,各色各樣的衣衫在轉動,在眩晃,汗滲著血力映著膽,叱喝襯著怒喊,慘叫配著悲曝,大彎刀插進敵人的胸腹又拔出花花綠綠的腸臟流瀉遍地,鋼梭穿入人的咽喉,塑成了被插入者一張怪異扭曲的面孔,雪亮的鷹盾閃動,有如一個個跳動的小太陽,人在地下滾動,在地下奔跑,一張張不同的,卻憤怒仇恨的臉容在旋轉,而雄健的口馬衝刺著,踐踏著,嘶嘯如位,咆哮昂烈,有如吹刮起一天的金風……&nbsp

    穿藍袍者的大砍刀揮斬下來,一名白衣弟子頭飛血湧,手中的彎刀映著那顆腦袋上束著的金環,閃起一抹寒凜凜的光彩……&nbsp

    一柄尖頭錐翻舞著,硬生生將三個無雙弟子砸下馬來,碎肉與骨屑滲在濃白赤紅的腦漿鮮血裡,濺得他們的坐騎渾身都是,而另一把大彎刀也捅進了這手握尖頭錐的青衫大漢肋下刀尖一直反透出這青衫大漢的咽喉……&nbsp

    一名無雙弟子的馬匹被幾個合圍上來的皮衣大漢用鬼頭刀削斷,在馬兒的慘嘶橫摔下,這名無雙弟子跌了下來,甚至尚未躍起已被那幾個皮衣大漢分了屍!&nbsp

    四名無雙弟子以大彎刀狂劈著十來個灰裘壯漢一個手中的彎刀連穿透了兩名敵人,但他自己也被後面一個灰裘角色自斜刺裡用「倒鉤刀」開膛,有三四個灰裘人物手腳俱已斬斷,在地下哀嚎翻滾,還有八個他們的同伴已是全身濕透——鮮血浸透了!&nbsp

    那邊三十多匹高大的白馬並成一排往前奔沖,鞍上無雙弟子的三十多把大彎刀「呼」「呼」砍劈,三十多面燦亮的鷹盾閃揮砸舞,擋在前面欲退不能的如意府所屬一壁招架,血肉一面橫飛,頭顱骨溜溜的拋舞著殘腳四落,嚎呼通過驚恐過度的喉嚨,那呼嚎也就顯得如此怪異而可笑了。&nbsp

    五個雄偉魁梧的無雙弟子下了馬作步戰,他們以肉搏肉,以血濺血,大彎刀削斬如風,拔出自這個皮衣敵人的胸膛,又戳進那個青衫人物的小腹,而人家的兵刃也在他們身上割剔著,一塊塊大小不等的生肉紅嫩嫩的飛起灑落,或掉在地下被踏成烏黑一團,或者,就那麼濺貼上了自己人和敵人的身上!&nbsp

    不遠處,一個瘦長陰沉,臉膛緊中帶煞的白衣金環武士,正力拼著兩個和他同樣瘦削的藍袍人物,這兩個藍袍角色顯然功力甚強,他們各執一雙「繽鐵拐」,豁死命般纏鬥著他們的對手!&nbsp

    在兩方混戰的人群中,另十二名無雙弟子——看情形都是些據於「頭領」地位的無雙弟子,他們合圍住了四個身形粗壯面容凶厲的虯髯中年漢子在惡鬥,這四個虯髯中年人全身穿灰裘,嗯,是七河會的高手呢,別看無雙弟子以十二敵四,卻竟未曾佔到絲毫上風!&nbsp

    就隔著項真身側三丈之處,一位白衣金環人物獨幹著三個敵人,這位白衣仁兄卻是好一副長像,鬥雞眼、朝天鼻,一張嘴唇厚得像豬肝,但是,別瞧他尊容不夠火候,他的武藝可真叫強悍。以一敵三,而那三名對手中,有一個還是「鎖鏈四絕」中的老三「鬼名客」巴崇恕,但這三位竟還幾乎侍候不了他,一上勁的揮汗如雨喘息吁吁……&nbsp

    這醜陋的的白衣人身邊,也是一個濃眉巨眼,獅鼻海口的無雙人物,他體魄修偉左手是一柄「霸王錘」,右手是大彎刀,攻拒之間,勇猛剽悍,雄渾無比,與他相對的那位老人——七河會的三爺「鎮半天」章桓,差一點便想舉手求饒了……&nbsp

    眼前的戰況是一目瞭然的,無雙派方面雖然在人數上佔著劣勢,但他們的士氣昂揚,萬眾一心,再加上一路來的勝仗連連,鬥志更形堅強,赫赫的大草原威風熾盛,夾著攻落大河鎮的猛悍力量痛擊敵人,而如意府這一邊在人手上固然遠超了無雙派,可是這一連串的敗北卻殺害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心,無雙派的瘋狂攻撲與前仆後繼的勇悍,表現已令這些經久戰陣的江湖漢子們大大的感到了顫慄,而他們一直搞不清對方的真正實力,自己這邊倚為屏障的大河鎮又在短短幾個時辰內陷落他們不屬於一個組織,不屬於一個幫派,因此對友幫的傷亡也就不會覺得太過關切,主要的,他們不滿於自己捨命拼戰的目地,他們沒有一個濺血瀝膽的好原因,換句話說,這些粗獷的漢子們不知確實為了什麼而戰,不是為了財,不是為了名,更不是為了爭權奪勢,他們只曉得他們所屬幫派的頭兒們要他們如此,便算為了一個「義」字吧,這「義」字卻又說得大過牽強,這為了別人而拼自己老命的做法亦未免有些不值,抱著這種想法,四周的霹靂爆炸聲又步步的移近,他們心中越感窩囊,越覺得驚疑,越想越不上算,在這邊退邊戰的情勢中,纏鬥間也就失去了拚搏的幹勁與勇氣,一波波的更撤得狼狽的快速了。&nbsp

    項真一個側旋插進了混戰的人叢中,一根狼牙棒「呼」的貼著他肋邊擦過,連眼皮也不撩一下,項真大掌一抖成一圈弧影閃眩,那猝襲的灰裘大漢已連連翻了六個跟牛橫摔到簇擁的人們身上,就這一剎,他已在那圈弧影的晃動中連被擊中六掌,手裡的狼牙棒也不知丟到哪裡了。&nbsp

    身形倏矮突斜,項真雙手一顫暮揮,只見漫空的掌影飛舞,又有五個青松山莊的角色哀嚎著栽倒,五大口熱糊糊的鮮血彼此噴到身上,疊壓著堆成了一團。&nbsp

    那個面容威猛,濃眉大眼的白衣人右手的大彎刀閃電似的揮舞劈掠,而左手的「霸王錘」卻移山倒海似的猛壓橫撞,逼得他的敵人「鎮半天」章桓氣如牛,招架狼狽,所使的一柄厚刃三尖刀簡直連送也送下去了!白衣人卓有裕如的對付著章桓,一邊注意著靠到身邊的項真,他低沉的道:「來人可是項師叔?」&nbsp

    項真閒閒的一笑道:「不敢,閣下是?」&nbsp

    白衣人連出九刀九錘,神態之間十分恭謹的道:「弟子為飛字門『九令郎』嚴宿!」&nbsp

    讚賞的望著他,項真頷首道:「好,我推測便可能是你。」&nbsp

    說著,項真斜賜了正在拼著老命,大汗如漿的章桓一眼,搖搖頭,他袖著手道:「章老,你這又何苦?巴巴的把一條老命賣給如意府?」&nbsp

    章桓前些時在抱虎山莊與「金雷手」荊忍拚鬥之時,便已受了不輕的內傷,就這幾天的功夫他的傷勢又如何痊癒得了?但他卻不得不咬著牙,切著齒傾力一拼,場面就是這般艱困險惡,他再是孱弱,再虛軟,也只有鴨子上架——硬挺了……&nbsp

    佈滿皺紋的面容上沾掛著汗珠,神色是枯萎而焦黃的,吁吁的喘息著,章桓沙啞而驚疑的道:「黃龍?你是黃龍?」&nbsp

    項真喟了一聲,道:「你猜對了,章老。」&nbsp

    猛地暴雷般叱喝一聲,「九命郎」嚴宿的大彎刀猝翻急劈,寒光千層罩向了章桓,同一時間,他的「霸王錘」脫手飛去,「呼轟」一旋之下,十幾個欲待圍抄上來的皮衣大漢全在剎那間滾跌回翻,鬼頭刀砰碰丟摔一地,鮮血噴濺,骨糜紛揚,嚴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左腕一帶,那柄尾端連緊著極細金鏈的斗大銀色霸王錘已經穩穩的被扯回他的手上!&nbsp

    方才嚴宿不分先後,齊取兩個角度的敵人,那十來名皮衣大漢固然全吃他放倒,就是功力甚強的章桓竟被逼得手忙腳亂,招架無力,嚴宿這份把式,這份修為,真可稱得上是雄深精厚了!&nbsp

    微微一笑,項真道:「嚴兄,記得要對章老手下留情,莫殘他命。」&nbsp

    「九令郎」嚴宿雖然心中有些迷惑,但也只好答應道:「弟子省得。」&nbsp

    低促的,項真又道:「記住莫與敵人脫離大遠,免為所乘!」&nbsp

    嚴宿做了一個「心中有數」的表情,道:「是。」&nbsp

    緊接著,項真再道:「你明白為什麼?」&nbsp

    刀錘齊出,聲勢如嘯,嚴宿忙道:「荊大俠與西門當家已經言明!」&nbsp

    「好!」項真道:「我回到我來時的地方去了。」&nbsp

    大彎刀與霸王錘一上一下,呼轟而上,嚴宿高聲道:「項師叔,你老保重!」&nbsp

    一掌震飛了擋攔在旁邊的三個青衫角色,項真身形有如一抹極西的電閃,一晃而逝,遙遙的,語聲自半空中傳來:「謝了——」&nbsp

    現在,項真心中已然釋去了一塊巨石,他以「化龍飛月」的身法一口氣返向如意府,像來時一樣,那麼犀利與快捷的穿越過如意府堅厚的堡牆,在大批的強矢利箭落空之下,他已飛撲向一叢疏林而去!&nbsp

    在掠過如意府堡牆的一剎那,項真曾瞥到有許多皮衣漢子正在匆忙來往上下,他們有的執著小錘長釘,有的抗著鐵絲捆與鋼條,有的則數人合抬著一具具的鐵架,鐵架&nbsp

    伏在一株高大的樹權上,項真吁了口氣,腦子裡驀地想到了那一具具的鐵架,不錯,如意府正在加緊趕工整修被西門朝午等人毀除了的箭穴箭架,嗯,他們仍未死心……&nbsp

    略一沉思,項真尚未想出一個完美的對付方法,疏林的那邊,已有一陣陣喧嘩叱喊的聲音傳來!&nbsp

    漠然朝那喧鬧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項真冷冷一笑,但是,他這笑聲尚未收斂,已猛然凍了似的噎將回去,是的,這陣叱叫聲的位置,老天!不正是那座假山的所在左近座?&nbsp

    那座假山,黎東與魯浩還隱藏在裡面!&nbsp

    心頭猛的一緊,項真不加考慮的沖天拔起,在一片嘩啦啦的枝葉積雪雲散聲中,他人已斜著騰掠出去了十餘丈!&nbsp

    在空中一個翻折,項真尖銳的目光已瞥及那座假山,以及,團團圍繞在假山四周的皮衣人影們!&nbsp

    不用再看第二眼,項真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無可置疑的,魯浩與黎東二人已被如意府方面的人察破行藏了!&nbsp

    自半空撲落的身形有如縱橫蒼穹的流星,就是那麼一閃已到了跟前,假山的附近,已躺著了十多具屍體,而如意府的這些仁兄們尚未及看清那來自虛無中的新的攻擊,五六條粗壯結棍的身體已猛的慘曝著飛跌了出去!&nbsp

    身子一閃,項真掌如刀刃,溜溜斬射,眨眼間又有七名敵人咽喉割裂,捂著喉頭滾倒地下,他左右倏晃,躲過了三柄急砍而來的鋒利鬼頭刀,兩手一翻猛揮,「吭,」&nbsp

    「吭」「吭」三聲暴響連成一串,三名皮衣漢子又已頭裂血濺,橫屍殘命!&nbsp

    嘩然的大叫響自週遭,雪亮的刀刃如雨如林般從四面八方瘋狂劈下,項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掠游閃著,掌勢如山崩河缺,呼呼轟轟,如意府的手下們所向披靡,有似風吹麥浪般紛紛仆倒,噴著血,拋著兵器,慘厲的呼嚎與驚怒的叱喊亂成了一片!&nbsp

    忽然——&nbsp

    霹靂似的暴叱傳自兩邊,三條人影隼鷹似的倏然罩落,四溜飛晃閃動的寒芒急攻而來,攻勢未老,又倏忽一變,迅速翻截項真可能挪移的位置,這種火候,這種反應,可說是到了家了!&nbsp

    在刃光與刃光的極小空隙裡,項真險極的穿射而過,同一時間,他一口氣反劈三十六掌,這三十六掌分自三十六個不同的方向角度揮出,卻是難分先後,在漫天的掌影飛舞裡,宛如三十六名高手齊齊出掌拒敵!&nbsp

    進撲項真的那三個人猝然分散,卻又在分散的同時倏而緊攏,成為一個品字形圍住了項真!&nbsp

    雙掌斜舉向右,項真冷冷的站著,目光如刃般酷森森的注視著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三個對手其中一個,嗯,便是他與梅蕊偕在府牆上遇見過的那位高大赤髯老人!&nbsp

    這赤髯老人在他左邊,右面的一位是個身著寶藍文士袍,頭札同色文士中,體形修長,面如冠玉的俊偉書生,正對面的一個,生著一張大紅臉,有如巽血,一大把紫鬍子襯著一雙牛眼,寬鼻,掀唇,好一副扮像,而看將起來,這位好扮像的朋友還是三人蠅的為首人物呢!&nbsp

    語聲在粗厲中含著鏗鏘的鋼鐵交擊聲,這面似糞血的紫胡人暴烈的道:「如果我招子未廢,好朋友,你是黃龍項真?」&nbsp

    項真不移不動,冷淡的道:「當然!」&nbsp

    就這「當然」兩個字的後面,已引起了四週一片低呼與竊語聲,這些盡量仰止住的聲音,卻只代表了一個單純的意義:驚恐!&nbsp

    紫鬍子的唇角也不禁抽搐了一下,他死死的盯著項真,目光之中閃射著血一般的烈火,憤恨的,他咬著牙道:「長虹七絕的司徒英與爾泰,本府的魔面子鍾浮,姓項的,可是全被你坑了的?」&nbsp

    面無表情的一笑,項真緩緩的道:「不錯。」&nbsp

    紫胡人兩邊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著,他將左手的一柄「千刺錐」移到右手握著,憋著一口怨氣道:「箭穴也是你毀的?」&nbsp

    項真頷首,道:「是我。」&nbsp

    渾身的骨節一陣「咯崩」「咯崩」挫響,紫胡人又生硬硬的道:「那麼,梅蕊姑娘也是你害死她的了?」&nbsp

    雖然梅蕊未死,但項真卻不願在此時道破,他閒閒的放下一直斜斜舉著的雙臂,淡淡的道:「當然,而回韻閣也是我燒的,鐵掌門的千金鐵娘娘,也是我劫走了,總之,如意府裡所發生的一切破壞殺伐事件全是我一手所為,怎麼著?你滿意了麼?」&nbsp

    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項直接著又道:「我也曉得你,在我幹掉姓鍾的那三個殺胚之後,你不是還帶著人去搜查過麼?就在那枯水池旁邊?你的語聲十分特別,沙啞而剛烈,令人一聽之後便不易忘懷,當時我隔你不遠,因此,我知道你十分痛恨我,一直想找機會替你的朋友們報仇,是麼?」&nbsp

    紫胡人火烈的低吼道:「正是!」&nbsp

    踏前一步,項真淡漠的道:「而現在,你要找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了!」&nbsp

    神色中透出可掩隱的暴怒與仇恨,紫胡人的紅臉中泛著鐵青,他一個字一個字迸自齒縫:「說得對,項真,我『赤顏鐵臂』段喬早就想會一會你了——」&nbsp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紫胡人一報萬字,項真已自心中有底,他不由加了三分小心,表面上卻仍平靜不波的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如意府的首流人物,黃河上下的一聲雷!久仰了,赤顏鐵臂——」&nbsp

    「臂」字還留著一個尾韻在項真的唇邊,一片銳風已快得不可言喻的自斜刺裡戳到,好陰毒,好狠辣!&nbsp

    「刷」的移開一步,就只一步項真雙掌猛然朝一個方向,斜斬,刺來的一溜寒光倏閃之下又猝而縮回!&nbsp

    項真已看清了那暗襲者是誰,嗯,正是站在左邊的紅髯老人,老人攻出的雀舌劍,閃溜著一抹盈尺的尾芒,在一縮之下又宛似狂風暴雨般反罩而來!&nbsp

    所謂「雀舌劍」,是一種比尋常寶劍窄上一半還多的利劍,鋒利無匹,尖銳至極,因為這類珠劍劍身狹窄,所以鑄劍的原網便選取了一種叫做「火鋼」的鋼料,這種「火鋼」,不僅堅硬異常,可摧鐵石,更有一股其他鋼類所沒有的柔韌之性,更不容易拆斷,用「火鋼」合著「鐵母」「白金」,加以千錘百煉,便成為赤髯老人手中所執的「雀舌劍」了,「雀舌劍」的異處在於狹窄、快速、慣於以急攻急取,猝襲猝縮,最是狠毒難防不過!&nbsp

    此刻——&nbsp

    赤髯老人急厲的劍勢甫起,對面的段喬已同時發動,他左掌翻舞,一片如削的勁氣倏取項真小腹,左手的「千刺錐」一閃之下已撞至項真天靈蓋三分左近,右面,那位文質彬彬的書生卻身形微晃,鬼魅似的剎時劈來了十九掌!&nbsp

    三面受敵的項真鎮定如故,他身子猛然倒仰,貼著地面寸許猝然射向那書生的位置,掌影暴起翻飛,「活」的一轉,已奇妙無匹的藉著對方所帶起的勁力直騰空中五尺!&nbsp

    於是,紅老人的雀舌劍頓時落空,赤顏鐵臂的千刺錐也失去了目標,那中年書生被項真突起的攻擊逼退了兩步,他憤怒之下,尖叱一聲,寬大的袍袖中兩股蛇似的「軟帶劍」已電飛而上,尋追敵人!&nbsp

    一見這「軟帶劍」,項真已然明白了來者是誰,他凌空迴旋,迴旋中四十一掌狂風般灑落,邊冷笑道:「『雙袖纏魂』杜原,你這次找錯主兒了!」&nbsp

    這中年書生——「雙袖纏魂」杜原迅速退後又迅速反撲,「軟帶劍」伸縮如電,鋒利的劍刃割裂空氣,發出「嗤」的響聲來,紅髯老人也飄忽不定的狠戳急刺著,而赤顏鐵臂段喬的進逼也就更顯得深厚與威猛了!&nbsp

    在三名一流能手的圍攻下,項真快速無比的精妙運用著他「龍翔大八式」的輕身騰挪之技,倏上倏下,忽左忽右,有如一片雲,一溜煙,一抹風似的回轉流環,在稜刃與稜刃的極小空間裡穿射,在勁力與勁力的排擋中游閃,宛如他一直便融合在空氣中,一直便生存在窄小的隙縫裡一樣,那般的矯健,又那般的騰飛自如!&nbsp

    而在閃中,項真的攻擊便連串的四射分散,橫的,豎的,正面的,歪斜的,各種不同角度的掌影溜洩向各種不同的方向,那些飛掠的人掌帶著銳利的勁氣,「嗖」「嗖」&nbsp

    「刷」「刷」「刷」,有如大力士們一次又一次猛劈出去的刀刃所帶起的風聲,以致可以使任何外行或內行,一聽到這些破空的掌聲,便立即明白被它們碰擊在身上後所將引起的結果!&nbsp

    於是,三十招一閃而過……&nbsp

    於是,六十招一閃而過……&nbsp

    眼前項真的三個對手,在武林中也都是一等一的強者,赤顏鐵臂段喬的武功猛辣沉雄,渾厚無比,雙袖纏魂杜原的藝業精湛,千變萬化,無可捉摸,而那紅髯老人的一柄雀舌劍卻是又滑又陰,狡詐詭異三個人那一個也非易與之輩,那一個也非省油之燈,如今三位仁兄以三對一,陳勢較之先前項真獨門那魔面子鍾浮與長虹七絕中的兩絕時更為堅強,在百招之後,項真明白,可用險式子取勝,只怕是要再拖下去了……&nbsp

    雙方全是頂尖的人物,出手攻拒換招變式之間俱是快捷如電,往往在一次攻擊中便數招齊出,在一次攔截裡也是多式同展,或者攻出一半又連連變易,或是旋出幾尺已再再反撲,這百餘招的過程也僅是一閃即逝,只有連五分之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nbsp

    恰在此刻——&nbsp

    一側的假山之內忽然揚起了一聲大吼:「項師叔,我們要衝出來斬殺這些王八羔子了!」&nbsp

    「你老一個人撐太辛苦,項師叔讓我們也來助你老一臂!」&nbsp

    一聽聲音,項真即知是隱藏在假山之內的魯浩與黎東兩個,他們這兩塊寶一定是看見項真在獨拼獨鬥有些蹙不下去了,急吼的想衝出來助戰……&nbsp

    閃電般翻飛掠舞著,項真一面掌出如風,一邊掃視著周圍重重,圈立的數人,他「呼」的旋出三步,又猛然倒揮三十九掌,厲聲道:「不准出來,你們給我守著!」&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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