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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五章 古廟魅影 文 / 柳殘陽

    唐康殷切的道:

    「是啊,加點勁趕,一天的時間便可抵達了……」君惟明點點頭,道:

    「好,我等你們回來之後一起去,我也迫不及待的想和關老九見見面了,還有舒雲這小子!」唐康興奮的笑道:

    「我們當家的及舒老哥只要看到了公子,恐怕就會歡喜得連眼淚也能流出來,他們正望你老,簡直可以說魂縈夢繫,兩眼欲穿……」喟了一聲,君惟明道:

    「這次重會,可以算是生死兩轉,再世為人了,大家的感觸一定與往昔不大一樣……」略一沉吟,唐康道:

    「公子,依我看,你老何不如偕同我們一道前往長安城外三里處的那個荒村破廟?一則免了在這林子裡的枯候,再則,你也正可問問老余一些消息,今夜剛好輪到老余出來與我們會面!」曹敦力在一旁也慫恿著道:

    「可不是,公子,我們幾個人在這裡乾熬著等他們也實在無聊,況且,今早童剛他們在『千霸堂』的會商內容說不定那位余兄能探悉清楚告訴我們,這件事十分重大,我們急須知道……」笑了笑,君惟明道:

    「不過,我怕余尚文無法探悉這次會商內容的可能性比較大!」曹敦力愕然道:

    「公於,何以見得?」冷靜的,君惟明道:

    「余尚文潛伏進去的當兒,他的靠山是『無情馬面』卓斯,卓斯若是未死還說不定多少可以透露點秘密給他,如今卓斯業已喪在我們手中,余尚文刺探起消息來恐怕就困難多了,更何況是這樣重大的機密?」連連點頭,唐康道:

    「公子說得對,但何妨一起去看看,或者有個意外也不一定!」君惟明考慮了一會,低沉的道:

    「從這裡到你們堂口怎麼走法?」唐康忙道:

    「從此地到我們堂口,等走完這片荒野,然後轉上一條驛道,朝『金牛坪』的方向走,大約須要一天多一點的光景,因為僅是走出這片荒地便須兩三個時辰才行,等於繞了一個彎子,如果從長安城外的驛道去,再拐小路,至多一天也就到了。」

    「我們是昨天使出來的,先到前面的『范鎮』辦了點事,才趟進這片荒野,順著這裡指長安,『范鎮』那裡有我們的一家賭館,亦是每七天收一次帳,所以我們遭遭出來,收帳加上收取消息,兩端子事並在一起辦了,是而每次全經過這裡,回去的時候,大多沿著驛道走段再拐小路的……」哦了一聲,君惟明道:

    「如此說來,由這裡走還遠了一點,在長安住了這麼久,這片荒地我卻還是第一次來……」望望天色,唐康道:

    「公子,還是我們一道去吧?」君惟明道:

    「但是,羅昆負傷在身,恐怕不適宜隨行!」唐康忙道:

    「這不愁,公子,我可以先派人送他回去!」君惟明想了想,毅然道:

    「就這樣辦,唐康,你們兩名弟兄護送羅昆先回堂口,另外,再派一個人兼程趕回『朝鳳山』『入雲台』的『刀子莊』,去通知那裡的金老爺子一聲,就說我已安然脫險,現在正往你們堂口去,要再遲兩天才能返莊,給他們說清楚了,也好叫大伙放心!」唐康匆匆站起道:

    「遵命,我這就去交待!」唐康轉身調遣去了,君惟明側首向曹敦力道:

    「曹敦力,你是先到『刀子莊』呢,還是跟著羅昆回『大飛堂』?」曹敦力急道:

    「不,公子,我要隨著你一起!」君惟明微微皺眉道:

    「我是擔心到了長安附近,會有人認出你的面目來……」猶豫了一下,曹敦力固執的道:

    「可是,這也總比放單了一個人安全些,公子,他們那邊除了『大飛幫』之外;其他的人認識我的弟兄不太多,我自己小心一點就是了,趕到長安只怕傍黑啦,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怪異的一笑,君惟明道:

    「既然如此,你就跟著我走吧?」曹敦力紅了紅臉,吶吶的道:

    「公子……請你老諒察我的苦衷……我實在有些惶驚……若是吃童剛的人裁住了我,他們定然會用極端殘酷的法子整治我的……」君惟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

    「他們如果截住了我,恐怕將要用比對你更殘酷百倍的法子來對付我呢……」曹敦力唇角抽搐了一下,怯怯的道:

    「但是……他們很難勝得了你老啊……公子的這身本事,有兒個人能困得住你?我就不同了,我壓根無法與你老並論……」緩緩站起,君惟明一笑道:

    「也罷,你跟我去。」曹敦力跟著起來,感激的道:

    「多謝公子了……」

    現在,已經有兩名黑衣大漢將羅昆小心翼翼的抬到了馬背上,其中一個也跟著翻坐於後,幾乎是擁抱一樣自羅昆兩腋下抱持著他,另一名大漢則獨騎跟隨,君惟明沒有說什麼,便揮手示意叫他們先行了。

    之後,君惟明又詳細的將「朝鳳山」「入雲台」的「刀子莊」所在解說給這一個「大飛堂」弟兄聽,直到他完全記住了,君惟明才放心令他離開。

    看看一切舒齊了,唐康定上來道:

    「公子,我們也該上道啦!」君惟明頷首道:

    「好,走吧!」

    唐康命人牽過兩匹健馬來,馬兒的原來主人便只得與其他的同伴擠一擠了,君惟明與曹敦力上馬之後,在唐康的領路下,一行十餘騎立即潑風似的往前趕去。

    此刻,天色已是過午好久了。

    十餘騎在崎嶇起伏的荒野上奔馳著,直向長安的方向去,只聽得蹄聲急劇,緊密沉實,迎著風,飄著衣巾,兩旁的景物在馬兒的奔騰中全迅速朝後退去,而長安城,也就一點一點的接近了。

    在前帶路的唐康,這時回過頭來大聲道:

    「公子,路顛嗎?」君惟明笑道:

    「我比你還習慣,多少年來,可以說大半的日子是在馬鞍上過的!」緊握韁繩,唐康道:

    「對了,公子的那匹寶馬『雪中火』在這次出事後也丟啦?」君惟明神色陰黯了一下,苦笑道:

    「是的,我委實痛心……」唐康嗆了口風,他急忙用手捂嘴,又道:

    「派人去找了沒有?」君惟明點點頭道:

    「早派人去找了,只是至今尚無消息……」唐康趕忙道:

    「公子,龍駒忠舊主,而你老的那匹寶馬更是不會叫第二個人騎上鞍去的,你老放心,終究也會找到,何況,那『雪中火』的名氣又大,只要是道上跑跑的,任誰也曉得那是公子的坐騎,沒有幾個人有膽量敢於乘坐……」歎了口氣,君惟明道:

    「也希望是如此了……」

    一路上邊談邊馳,十匹馬全是放力狂奔,在這荒僻的野地裡就像是一團雲在滾,飛揚的塵土裡,時光消逝;而天色漸晚,前面,已可以望見大長安的萬家燈火在明滅閃動了!

    緩緩的,他們放饅了奔速,馬頭不往長安去,反而調轉向外的位置,現在,大伙全寂然無聲,順著一條彎曲的小路朝前進。

    夜幕低垂了,秋日苦短,就這一陣子功夫,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四周景物全是一片朦朧,極目西望,也只有大地的盡頭還留存著那麼一抹混沌的朱紫淡暈而已;寒風,開始打著呼哨由原野中鑽襲人們的衣縫了……

    斜側著面對長安城,約有三里左右,有一片冷寂寂,窮兮兮的荒村子,圍繞著村於的是一些零亂散植的青竹叢,村子倚著層疊的山麓,沒有多少戶人家,貧脊的莊稼地上種著雜糧,村子上,在那竹林的深處,有一座殘敗破落的山神廟,廟頂也已坍塌了小半,蛛網塵封,煙火凋零,襯著頹廢的廟牆與蔓青枯黃野草,這地方可確是荒僻淒涼。

    悄聲無息的,君惟明一行人來到了這座破落的山神廟裡,他們將坐騎隱藏好了,四周又派上暗哨,這才由唐康陪同,幾個人靜靜進入廟殿正堂。

    望著香案後破爛煙黃的布幔下的斑剝山神塑像,君惟明不由也為他老人家的備受冷落寂寥而歎氣,在這正殿裡,抬頭可見天光,冷風刺骨,夜色如冰,加上廟堂中的黑暗陰沉,就越發更有一股令人毛髮悚然的恐怖感覺了……。

    在香案神台之旁,唐康早已有備的將他攜入的一方毛毯攤開舖平,又將一側的殘缺木柵推到邊上,然後,他請君惟明與曹敦力坐下,自己再把兩名隨入的手下安派了,這才回來坐在一旁。

    左右前後看了看,君惟明小聲道:

    「唐康,這地方隱密固是隱密了,但卻陰森得緊,也虧,你們怎麼找得著的……」唐康輕輕的,笑道:

    「是老余自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發現的,別看這『半麻子』,腦筋卻轉得相當快!」鼻腔中呼吸著那種腐朽晦霉的味道,君惟明不由暗中皺了皺眉,他朝前俯了俯身,道:

    「約的是什麼時候?」唐康忙道:

    「入夜後的第一個時辰尾。」君惟明點點頭道:

    「不嫌太早?」唐康笑吟吟的道:

    「不算太早,他們這一來一回,再加上在此地的耽擱,返抵『鐵衛府』時,往往已近初更了。」君惟明慎密的問:

    「不會啟人疑竇麼?」唐康低聲道,

    「當然不會;否則,豈不就是拎著腦袋在玩命嗎?」計算了一下時間,君惟明道:

    「現在估量,余尚文也快來了。」抬頭看看夜色,唐康道:

    「快了……」一邊,曹敦力忽道:

    「公子……」君惟明「嗯」了一聲,道:

    「什麼事?」曹敦力有些忐忑的道:

    「怎麼我……覺得有點惶惶不安?就好像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一樣,心裡頭老是惴惴的……」唐康先笑了,他接口道:

    「一定是這裡的氣氛使你不習慣,有點陰沉沉的,是麼?我前兩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但如今卻不覺得什麼了……」遲疑著;曹敦力澀澀的一笑道:

    「不光是這裡的環境叫我發毛,心裡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宛如……黑暗中有些什麼看不見的邪惡向前侵襲一樣……」君惟明冷冷的道:

    「有些不祥之感?」曹敦力點點頭,吶吶的道:

    「是的,我後頸窩的汗毛全豎立了……」君惟明咬咬唇道;

    「是這樣麼?」曹敦力肯定的道:

    「一點不錯!」唐康失笑道:

    「曹兄,會有什麼麻煩呢?在這裡是再安穩也沒有了,我們的對頭不會找到此處來的……」沉吟片刻,君惟明鎮定的道:

    「不然,唐康,我十分相信這種冥冥中奇異的預感,曹敦力既是有些感覺,便不妨加以注意,我們還是小心點好。」怔了怔,唐康疑惑的道:

    「不會有什麼意外吧?」君惟明站起身來,靜靜的道:

    「希望不會,但我們卻須準備,觀在,曹敦力,你掠上屋樑隱伏,唐康,妮便坐在這裡等候—一」抬頭看了看,君惟明又道:

    「我便上那廟頂殘破的瓦洞邊隱身。」說著,他催促著曹敦力先掠至粱上伏下了,然後拍了拍唐廢肩膀,沉聲道: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唐康,莫以為往昔幾次的平靜無事而存僥倖,你多留意了!」

    有如輕煙一抹,君惟明也倏然射向屋頂坍破的瓦面上,這裡,只剩唐康獨自坐著,他還不大相信的在那兒頻頻搖頭。

    時間,在一片靜寂中緩緩過去了……

    遠處,有狗吠,有不知名的夜鳥在啼叫,有風聲橫掠,有野草竹林的簌簌顫動,這荒襯破廟的夜,好陰森淒涼。

    忽然——

    一陣輕俏迅疾的步履聲由遠處隱隱傳來,間或挾雜著衣袂飄動聲與修篁雜草的掃擦聲,很快的向這座破廟之前移近。

    於是,一聲短促卻尖銳的呼哨突響又沉。

    同樣的,來人也撮唇發出一聲呼哨,緊接著,在廟牆坍塌的陰影裡奔出一名「大飛堂」的弟兄,他胡來人低聲問:

    「余大把手?」那條黑影點頭,沉著嗓門道:

    「我是,這遭是誰來了?」這名大漢躬身道:

    「唐大把手和小的們一道來的……」來人吁了口氣,又回頭張望了一下,小心的道:

    「在裡面麼?」這名大漢恭謹的道:

    「在。」那人叮嚀道:

    「最近風聲很緊,你們放哨把風要多留點神!」

    大漢唯唯答應,來人一揮手,匆匆往廟堂中奔進。

    在黑漆一片的正殿中,唐康早巳等候著來人了,那人甫進來,唐廢已經看得清楚,他低聲招呼:

    「老余,這邊!」

    稀疏的星光微映下,可以隱約看出來人是個四旬上下,黃皮寡瘦的中年人,他穿著一襲灰袍,而這襲灰袍罩在他那瘦削的身桿上卻顯得太也寬大了,有些輕飄飄的不著力。

    這人一張面孔冷板陰沉,細瞇眼,長鼻薄唇,左半邊臉頰上還佈滿了不少細小黑褐色凹痕,他的唇角不住撇動著,右手上執著一根熟銅旱煙桿,煙袋鍋卻是白鋼的,有拳頭那大,垂掛在煙桿上的煙包也是一枚沉重閃亮的錘狀銅盒,只要是練家子,一看即知他這柄吞雲吐霧的玩意,真用在過癮的時候少,主要大約全當做是一件武器來使用了……。

    不錯,這入就正是潛入「鐵衛府」中,在「大飛幫」「墀壇」表面當管事,暗裡作內應的「大飛堂」十二位「大把手」之一「一道閃」余尚文!

    一聽到唐康的聲音,余尚文馬上奔了過來,唐康迎上,一把握著他的雙手,親熱的低笑道:

    「老余,又他媽的快半個月不見你了,怎麼樣,還痛快吧?」余尚文唇角撇動著,冷板板的道,

    「痛快個鳥!就差一點和坐進大牢一個熊樣了!」吃吃笑了,唐康道:

    「為什麼?」哼了哼,余尚文道:

    「告訴你一個天大的消息,老唐,君公子果然沒有死!昨晚,他已經在『鐵衛府』出現了!」唐康忍著笑道:

    「真的麼?」沒有自己預料中的驚異反應,余尚文不覺納悶的看了唐康一眼,他又沉沉的道: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還能騙人哪?昨晚上君公子與另兩個同伴一起潛入府裡,目地大約是準備搭救關在『血牢』中的『紅豹』衣彪,但不知怎的卻破了牢沒有救人,衣彪他們一共十六個,事後卻死了一半——都是自絕及受的折磨太重而在當晚死掉的;雖是如此,昨晚『鐵衛府』亦叫君公子幾個哦鬧了天翻地覆,傷亡狼藉,連『白髮銀眉』官采與『大飛幫』的幫主『白虎』刁忌都帶了傷!」

    「這還不說,守在前府的一干公子舊部近五百人也全在一夜間逃了個精光,不知所去,『大飛幫』的『五雷堂』堂主曹敦力也不曉得中了什麼邪跟著公子倒了邊,一道跑了,公子他們是今天早晨才突圍出府的,看情形,公子上次的遭難,只怕十有九成是童剛在背後搞的鬼了,要不,公子不會一出來便朝著他開刀!」歇了口氣,他又道:

    「昨晚上姓童的不在府裡,他到城外接人去了,但接的什麼人我卻尚未探聽出來……」唐康故意問道:

    「你的靠山老卓呢?」哦了一聲,余尚文皮笑肉不動的道:

    「你不問我還差點忘了提,老卓完蛋了,也是昨晚吃君公子擺平的,另外,他們『大飛幫』的好手還叫君公子幾個一連幹掉好幾十,這一下子,『大飛幫』精英盡失,元氣大喪,全在暗裡喊了天啦……」笑笑,唐康又道:

    「如此一來,你的後台卓斯歸了陰,以後你的行動運轉不就跟著艱難了麼?」余尚文唇角動了動,道:

    「目前來說,是的。」唐康小聲道:

    『你今晚出來危險麼?」淡淡一笑,余尚文道:

    「其實那一次溜出來也都得擔點風險,童剛對下面的人監視異常嚴密,只是,今晚上更緊得多……」唐康憂慮的道:

    「你回去後不會出紕漏吧?」余尚文撇動著唇角,道:

    「我出來的時候編造了一個很好的藉口,我想不會出紕漏的,而且我平常十分小心謹慎,至少他們還未曾懷疑到我頭上來!」唐康吁了口氣,道:

    「這樣最好,你不知道,老余,自從你和湯根壽兩個人潛進『鐵衛府』臥底之後,大夥兒整日價全替你們捏著把冷汗……」撫了撫灰袍的前襟,余尚文低沉的道:

    「沒什麼,我兩人全能見機行事,會自己照應自己。」抬頭朝君惟明伏著的瓦窟窿那邊看了看,唐康道:

    「老余,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擺了擺旱煙桿,余尚文道:

    「什麼事?」唐康神秘的一笑,道:

    「說出來後,包管你大吃一驚!」余尚文懶洋洋的道:

    「我可不是這麼容易吃驚的人,你說吧,老唐,看看是什麼大不了的消息?天開了,地枯了?抑是泰山上多疊了一座黃山?」唐康低聲笑了,道:

    「你不要耍他媽的嘴皮子,我便告訴了你吧,老余,如你所說,君公子他老人家是沒有死!」「噗嗤」笑了出來,余尚文道:

    「我就知道你他舅子的編不出句正經話來,君公子沒有死的消息我在昨晚就知道了,方纔還是我告訴你曉得的,如今你又說出來給我聽,莫不成叫我果真吃上一驚?驚異你腦袋裡灌滿黃尿了?」湊近了點,唐康壓著嗓門道:

    「君公子沒有死,而且,他就在這裡,在我們頭頂的瓦面上伏著!」

    猛的張大了口,睜圓了眼,余尚文愣愣的看著唐康,連他習慣性的撇動唇角也忘記了!

    陰暗中,唐康的一口白牙閃泛著微微的磁光。他愕然道:

    「你,老唐,不是騙我吧?」唐康悄聲道:

    「我騙你我就是你養的!」連忙抬頭張望,余尚文急切的道:

    「怪了,公子躲到上頭去幹什麼?老唐,你還不快將公子請下來,也好容我拜見一番哪!」一捻虯髯,唐康道:

    「我還道你真是沉得住氣呢,卻不知也和我們是一個鳥樣,看你急得就好像尿要撒到褲襠裡似的!」輕推著唐康余尚文忙道:

    「快點嘛,老唐,你賣的什麼關子嘛?我要謁見公子一下,可有好多日子未曾看著他老人家了!」於是,唐康抬起頭來,朝著君惟明隱身的瓦面破口低呼:

    「公子,公子,余尚文來了,沒有什麼事情,下面一切都很平靜,老余就叩見你老呢……」在那屋頂的破口邊,君惟明露出半張臉來,輕沉的向下招呼:

    「是余尚文麼?」踏前一步,余尚文上身仰起,雙手抱拳,恭敬的道:

    「是我,公子,公子,你老……好麼?」瓦面上,君惟。明灑逸的笑了,他道:

    「好得很,尚文,托你福了。」余尚文又是驚喜,又是興奮的道:

    「公子,你可讓我們記掛慘了,我們大夥兒全以為今生今世再也無緣重睹音容,恭聆教訓了……公子,真是天可憐見啊……」吃吃笑了,君惟明道:

    「你先別激動,尚文,多謝你們各位如此看重於我,我這就下來與你好好聊上一聊——」

    但是,就在君惟明語音還留著一個尾韻,就在他的身形剛剛移動了一點的瞬息,破廟外面,一聲令人毛髮悚然的慘號已劃過寒夜的冰冷空氣,那麼顫生生的傳了進來!

    荒山、寂晚、古廟,這情景已夠恐怖陰森的了,再突然加上這聲慘叫,就好像一隻魔手驟而抓住了人的心臟,一柄尖錐驀地刺破了人的耳膜,猛古丁裡,大伙幾乎連血液也也下凝凍了!

    君惟明的反應快速無比,他立即伏身不動,同時低促的叱道:

    「余尚文伏下,唐庚到殿門看動靜,但切記莫露身形!」

    兩人的行動也是夠穩練利落的了,余尚文馬上伏到香案之旁,唐康則一個箭步衝到廟門一側,屏著氣,仔細的朝廟外搜視。

    忽然,又是一聲尖嚎傳來,這聲尖嚎卻比較短促,揚起即沉,卻帶著一縷痛苦的呻吟及喘息餘音,逐漸寂然。

    咬牙切齒的朝外面搜尋著什麼,唐康的一雙眼全紅了,他又急又怒的四周察看,但是,夜色太濃,竹林太密,除了在黑暗中隱約地形輪廓,唐康是任什麼也沒有察覺……

    夜風如泣如嘯的吹拂著,竹林子在嘩嘩的搖動,週遭寂寂,破廟幽幽,充斥在空氣中的是一片沉靜,沒有一點異樣,沒有一點徵兆,一切全如先前,就好像那兩聲慘叫根本就未曾發生過一樣!

    額上有隱隱的冷汗泌出,青筋暴起,唐康嗔目一再查看,傾耳一再聆聽,除了風聲竹響,就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這時——

    那兩名早先埋伏在殿側的大漢亦已悄然靠近,其中一個蹙著嗓子道:

    「大把手,可要我們出去看看?」一挫牙,唐康低吼道:

    「誰叫你們過來的?混帳王八蛋!記住,今晚上這場仗沒有你們的份,情況似是十分險惡,你們給我好生藏著,沒有吩咐不准現身,好了,還不快快給我滾回原來的地方?」

    這兩個「大飛堂」的弟兄不敢多吭,馬上乖乖的又朝各自原來守伏的所在竄了回去,而就在他們甫始竄回的一剎,廟牆左邊,又有一聲發自人類嗓門的悶吭窒息聲突然響起:

    「嗷——唔!」冷汗沿頰滾落,唐康在心中艱澀的念:

    「第三個了……天……第三個了……」

    香案旁,余尚文也聽得清晰,他呼吸急促,驚怒交加,不覺微微長起身來,細瞇眼睜得像要吃人!

    屋頂破口邊,君惟明冷冷的道:

    「伏下去!」余尚文仰起頭痛苦的道:

    「公子……他們正在宰豬一樣一個個做掉我們的人……我們就全挨著麼?」君惟明毫無一點感情的道:

    「敵暗我明,貿然衝出去定會遭到極大損傷,余尚文,你忍耐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們即可撈本!」余尚文只得又伏身下去,但他仍然咬著牙道:

    「我要剝了那些龜孫的皮……」瓦面上,君惟明並末閒著,他目光炯然四顧,半晌,低促的往下發話:

    「尚文,我們已被人家包圍了,對方來的人不少,我已經看見有幾十條黑影在這座破廟的四周極快閃動!」余尚文震了震,急道:

    「公子,看得出是什麼路數的麼?」君惟明靜默一下道:

    「不甚真切,但我想,除了童剛的那批爪牙,該不會有別人了!」余尚文面色蒼白,冷汗涔涔的道:

    「如此說來,公子……莫非是他們暗中綴著我來的?」上面,君惟明輕輕的道:

    「難說,但如今這個問題已並不重要了……」又悔又恨又驚又怒,余尚文捶著胸道:

    「該死,該死,我怎麼這樣糊塗,這般大意?」君惟明冷厲的叱道:

    「你給我住口!」

    正在此際——

    冷淒淒,陰沉沉,黑黝黝的廟牆之外,一個暴烈而寡情的語聲己忽然揚起:

    「廟裡的朋友們聽著,你等如今已陷入我們的重重包圍之下了,要活命的,雙手抱頭給我走出來,我可以答應你們從輕發落,否則,只要逼得我們動手,你等一個個將屍骨難存,死無葬身之地了!」

    夜深人靜,加上這冷清陰森的環境,那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全清清楚楚又冷酷生硬的傳了過來,而隱約的,人們的鼻腔中便已經嗅到了血腥氣息,身上的肌肉也不覺繃緊了……

    這座破落的山神廟裡,並沒有任何反應,仍是一片死寂……

    稍待了一會,在外面發話的那人似是憤怒了,他的語氣變得更為粗暴,更為尖厲的道:

    「希望你們搞清楚,我們乃是在給妮們留下一條生路走,並不是對你們有所顧忌,若是等我們衝了進來,你一個個跪在地下就算叩破了頭也休想撿回一條狗命!」

    山神廟中,依舊毫無反應,靜悄悄的恍若死城——沉默裡,唐康及余尚文卻幾乎將一口鋼牙全咬碎了!

    廟外,黑暗的陰影內,那人突然又厲吼道:

    「余尚文,你還縮著你那顆狗頭裝什麼熊?大膽奸細,無恥奴才,竟然臥底臥到童爺手下來了!你自以為扮得巧,學得像,可以瞞人耳目?呸!就憑你這點道行還差得遠,姓余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今夜事敗,看你還往哪裡逃,朝哪裡躲?是漢子的,你的乖乖滾出來受縛,免得爺們多費手腳!」

    殿門後,唐康氣得就險些將肺也炸了,但是,他沒有奉得君惟明的指示前,卻不敢輕舉妄動,只恨得喉結上下顫移,牙齒磨擦生響……

    余尚文卻反而比較鎮定下來,他陰沉沉的伏在香案旁毫無表示,一雙眼中的光芒,隱約裡全泛了紅。

    於是——

    瓦面上,君惟明忽然出聲低語:

    「余尚文——」立即仰頭,余尚文壓制著自己的情緒道:

    「公子,我在。」君惟明悄然道:

    「他們已經開始有人打主意想摸進來了,我發現幾條人影在後廟牆那邊伸頭伸腦;現在這樣,你到門邊回話,吸引他們的注意,叫唐康於一側暗處掩護你,隨時留心對方的突襲;若有人從殿門以外的地方往裡摸,全由我來打發,殿門正前方,則須妮們出力了,聽清楚了麼?」連連點頭,余尚文振奮的道:

    「聽清楚了!」

    說著,余尚文身形急閃,有如一溜輕煙般竄到了殿門旁邊唐康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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