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棋高一著 文 / 柳殘陽
君惟明潤潤嘴唇,目光中含著一股淡談的嘲弄意味,他輕輕掃過前面幾張充滿了仇怒及淒惶的面容,然後,他又接道:
「現在,為了使你們能夠心安理得,我把我反敗為勝的秘密告訴你們,希望你們有機會也學學一一當然,只怕你們的機會是很渺茫了。」換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坐姿,君惟明長長吁了口氣,他注目黝黑的天空,目光凝注在一團滾蕩的烏雲上:
「其實,這一次你們全軍覆沒,栽了這麼一個可能一生來最大的觔斗,並不是偶然的。除了你們用心歹毒,理應遭報之外,你們一個個更瞎了狗眼,昧了良知,竟然大刺刺的動腦筋到君惟明太歲頭上來了,你們可曾想想你們夠材料麼?夠腦筋麼?夠本錢麼?你們大約從來未曾考慮過吧?固然,你們自以為設計周詳,天衣無縫,但是,在你們認為萬無一失的陰謀裡,擺在我君某人眼中,卻實在不值一文……」君惟明雙眼一霎,「喏」了兩聲,又道:
「你們不服氣,是麼?你們一定在心裡想,我君惟明只是在佔了上風以後才口出此狂言?但事實的確是如此。當你們貪得無厭,把主意打到我那座『歡喜佛』身上時,即已注定了你們的失敗:換言之,也就是你們陰謀毒計中的最大失策,我所做的,僅是盡量使你們不要察覺已朝毀滅的路上行走。雖然在半途上你們也會察覺不安,但貪念卻勝過一切,甚至比你們的生命更重要了。而我,也是利用這一點來引誘你們,迷惑你們,讓你們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之途而不自覺……」金薇抽搐了一下,怨恨的道:
「你不要放馬後炮……如果我們在,『南松城』就擺平了你,你有什麼高明之處?」君惟明微微頷首,道:
「說得對,如果在你們最初坑害了我之時即下毒手,我將無法可施。可惜的是,你們並沒有如此做。當然,那並非由於各位想饒我一命,只是想藉著我引導來奪取我的寶物……」馬白水喉頭咕嚕嚕的一陣響,憤怒得連一雙眼全紅了:
「你……你這惡徒……早該一刀將你殺卻!」君惟明目光停頓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腕上,沉靜的道:
「這是一句真話,但各位卻已錯過最佳的時機了。人一輩子,會有許多機會,不過卻須要好生把握,稍一疏忽,即縱逝無蹤。現在,你們的好機會已成為過去……」吁了口氣,他又道:
「你們忘記了一點,時間的拖長,對我來說,是有益無害的,反過來,對你們各位來說,卻就有害無益了。夜長夢多,奇怪,你們竟敢冒此大險……」金薇一挫牙,狠狠的道:
「君惟明。你騙得好會演戲.又生了一張巧嘴……」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要誣賴我,我所告訴你們的話,沒有一句是假的,我所敘述的事,也沒有一件是虛偽的,只有一樁秘密我沒有說出來,這樁秘密,亦就是整個成敗的關鍵。簡單的說,我能否起死回生,脫各位的殺戳,全依賴在這個關鍵上了……」他用手朝後一指,緩緩的道:
「我帶你們來此,所走的路線全對,我告訴你們的藏寶之穴,亦絲毫不假的就在後面,甚至寶穴中的機關埋伏,我也老老實實的坦陳於各位之前。這一切,相信各位全已親眼目睹,未有虛假。我所知道的全講了出來,只是一件事我沒有說破,這件事,就是我沒有告訴各位,我尚有一位僅存的師叔也住在此地,他老人家住在這裡,已經快有六個年頭了……」君惟明促狹的舐舐唇,繼續說道:
「我認為我這位師叔是最最和霓可親的,最最慈祥仁恕的。他既不比洪水猛獸兇惡,更不比機關埋伏陰毒,他僅僅是一個人,一個和我們相同的人而已。所以,我也就忘記了向各位提醒一聲……」眼看著那幾個階下囚的痛恨惶恐之狀,君惟明不禁聳了聳肩,低低的道:
「或者,各位對我師叔的感受,可能與我有些不大相同?」側首瞧了瞧一旁的霍青,霍青也正在似笑非笑的瞧著他,君惟明眨眨眼,笑吟吟的道:
「我的師叔隱居在這秘洞之內,主要是修心養性,避世逸塵,順帶也幫我看守著這一洞的奇珍異寶,我每年要前來探望他老人家兩次,而這兩次的日子又是一定的,一次是正月初九,一次是六月十七日。但是,我每次來,並非採取方才二位所用的方法進洞,我是從另外一條在這裡不可言明的地道進去。如此,一則可以不必引發機關,二來,也能不露形跡。」
「二位在先前已觸發了機關,當然便驚動師叔他老人家。況且,今天又非我與師叔約定的晤面之日,再加上你們這種如臨大敵的鬼祟緊張形態,憑我師叔那等聰明穎悟的人,他老人家立即便可推斷出你們的目的與身份來。更進一步想,師叔說不定也猜測到我正受著你們的限制,被你們逼迫至此竊取藏寶,師叔,弟子說得對是不對?」「大天臂」霍青點了點頭,沉沉的道:
「不錯。」君惟明笑笑,道:
「以後的結果,你們也全看到了,一切的發展與演變,全出了你們意外,卻俱如了我的預料。事到如今,我該怎麼說好呢?是說我命不該絕,還是說你們惡有惡報呢?是說我心計深沉,還是說你們百密一疏呢?老實講,我也真是為各位遺憾……」金薇青白泛灰的面龐上,每一塊肌肉都在痙攣,每一根筋絡全在顫動,她悲愴的造:
「瓦罐難免井上破,姓君的,走這條路久了,總歸會砸一次鍋了,……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們既然栽了,你……你就下手吧……」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好說好說,這手,當然是要下的,我也用不著用假言虛語安慰各位,可是,在下手之前,各位也光棍一點成不成?」金薇有些迷惑更有些驚怒,道:
「怎——麼——說?」君惟明歎息一聲,道:
「你們灌了我兩次那叫什麼『霸王倒』的玩意,現在我連站全站不穩,能不能請你們發發善心,再弄點解藥叫那『霸王』站將起來?」馬白水暴吼一聲,嘶啞的叫:
「你……你是在做夢!」淒生生的一笑,霍青接口道:
「是麼?是在做夢麼?你想不想我叫這夢境變為真實呢?」
馬白水不可抑止的打了個寒慄,怔忡著竟失去了頂撞的膽量,霍青的神態,是太過於冷酷殘忍了……
金薇一咬牙,道:
「好,我們給你!」馬白水一雙眼驀然睜如銅鈴,憤怒已極的大吼:
「給他解藥?你……你瘋了?」金薇冷冷的哼了哼,孱弱卻又倔強的道:
「我沒有瘋,馬老,瘋的是你!」馬白水幾乎一口氣喘不上來,抖索索的道:
「你……你……你竟……懦弱畏怯至此……簡直是卑顏示敵……不知羞恥……丟你金家的臉……」金薇的面色鐵青,小巧的鼻翅兒也在急劇-合,好一陣子,她才勉強壓制住心頭的激怒與火焰,生硬的道:
「馬老,『霸王例』的藥效是有時限的,達了時限,不要解藥他也可以漸次恢復。而月,我們不拿出解藥,姓君的與他這位師叔會用方法逼我們拿出,他們的方法必定不會比我們所用的差,那時,馬老,是你受得住還是我受得住?到了熬不住的當兒拿出來,還不如趁現在交出為妙。在臨死之前,再白白遭上一場活罪,馬老,這種傻事,也只有你這種瘋子才會去做!」
馬白水呆了呆,不再吭聲,猛力垂下頭去,氣得全身簌簌直抖。但是,金薇的一番話卻是事實,這位「灰巾幫」的瓢把子,也只好想通了……
君惟明用舌尖舐舐上唇,頷首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金姑娘,你算稱得上了。你使我少受點折磨,我忘不了。過些時,我也同樣會報還你的!」一旁,霍青冷冷的道:
「解藥在那裡?」金薇毫不考慮,朝跌坐在身邊的馬白水努努嘴,啞聲道:
「在馬老懷中一隻白綢錦囊之內,用一隻朱紅玉瓷盛著,裡面是一種純紫色的粉末,有清香……」
還不待馬白水有所掙扎——也不容他有所掙扎,霍青已一把將馬白水按倒,三拉兩扯,便將他懷中那只白綢錦囊搜了出來。搜出來後,霍青伸手入錦囊內一抓,唔,果然,有只晶熒透剔的朱玉瓷小瓶!
這隻玉瓷小瓶,相當精巧可愛,呈漓蘆形,它托在霍青的掌心上,閃泛著柔麗而鮮艷的光彩,看上去細緻極了。霍青輕輕撥開瓶塞,湊在鼻端聞了聞,點頭道:
「不錯,是有一股子醒腦清心的幽香……」
說著,他傾倒了一點在指尖,連半個字也不多說,拎起了馬白水,抓在對方後領的五指猛力後搓,馬白水痛得呻吟出聲,於是,就在嘴巴剛張開的一剎,霍青指尖上的那撮紫色藥粉已彈進了他的喉中!
這一彈,可說是又準又狠,馬白水猝不及防,幾乎被嗆得一口氣沒喘上來,他面紅耳赤,涕淚泅流的急劇咳嚎著,連坐都坐不穩了!
霍青拍拍手,淡漠的道:
「如果這丫頭未說假話,過一陣子我們就會知道這瓶子裡的東西是解藥抑是毒藥!」「嘖」了一聲,君惟明笑道:
「師叔,諒她也不敢欺騙我們!」霍青冷森的一哼,道:
「但願如此!」
馬白水雙手捏著喉嚨,在地下直號嚷,好半晌,他才逐漸平靜下來,卻仍在一個勁的喘著粗氣!
金薇青白的面龐上浮漾著一層輕微的嘲弄之色,她生硬的道:
「沒有錯吧?我不會辣到自找苦吃!」君惟明淡然笑.道:
「你我既是敵對,所以,我們埂不能盡信你所說的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也不可無哪!」霍青枯瘦的臉皮上湧起一抹冷冷的笑意,道:
「小子,你說得對!」目光緊緊凝視在馬白水的。面孔上,君惟明低沉的道:
「姓馬的沒有異狀,師叔,這朱紅瓶子裡裝的是解藥大約不會有什麼問題了……」霍青持重的道:
「再等一會。」
於是,大家都沉寂下來,沒有人再吭聲,沒有人再說話,氣氛是沉重又僵窒的。有一絲絲難以言喻的血腥味在飄展,它飄浮進人們心中,展現出一雙雙恐懼與忐忑的眸子深處,誰都知道另一場優劣早分的生死審判即將到臨。而那場審判,只怕沒有僥倖,沒有奇跡,審判的結果,除了死亡,大約不會有別的了……
山風怒號著,拂過山尖,掃過荒嶺.更融滲著黑暗的恐怖籠罩在四個階下囚的心田上,死亡,是令人畏怯的,但是等待死亡,那滋味卻尤其難受啊……
良久……
良久……
霍青精閃閃的雙瞳微瞬,他道:
『現在,行了。」轉過頭,霍青面朝金薇:「這解藥,須服下多少份量?」金蔽嚥了口唾液,生澀的道:
「服下瓶中一半的藥末即可解毒,但如將整瓶服下,效果會更快,而且不會有其他不良作用!」霍育唇角的皺紋一扯,道:
「沒有錯麼?」金薇淒愴的一笑,道:
『如你不信,可以自己斟酌施藥!」霍青神色倏沉,怒道:
「利口!」君惟明忙道:
「別生氣,師叔,這位姑奶奶就是口不服人,你老豈能與她一般見識?不用理她,弟於我還是先服下點解藥要緊!」
狠狠瞪了金薇一眼,霍青蹲下身來,手扶君惟明肩膀,將朱紅瓷子中的紫色藥粉,一股腦的全傾道了君惟明嘴裡!
和著唾液,君惟明乾巴巴的將滿口藥粉硬吞了下去,他吸了吸氣,伸出舌頭來舐舐嘴巴一圈,皺眉道:
「這解藥……好澀口……好苦……」霍青微微一曬,道:
「忠言逆耳,良藥,才苦口。」
他一言末已,君惟明又突然眉頭緊皺,肚腹中一陣咕哈哈的響動,一俯身,「哇」的咕了滿地2
滿地全是黃粘粘、褐混混的水液,一片腥臭辛辣氣息立即插散四周,臭不可聞,霍青面露喜色,伸手用力替君惟明在背胸等處推揉按摩,於是,君惟明便「哇哇」連聲傾吐個不停了。
好一陣子。
君惟明疲弱的擺擺手,聲如蚊蚋:
「行了……師叔……」霍青收手站起,卻仔細瞧了瞧君惟明吐在地下的一大灘惡臭黏液,他面孔嚴肅,毫無表情的道:
「不錯,小子,你腹中的餘毒全已嘔出來了。但是,你嘔吐出來的毒液裡,為何卻沒有食物殘留在內?」虛脫的閉上眼,君惟明臉上發育:
「三天三夜未進粒米……師叔,我那裡吐得出食物的殘留來?」霍青唇角猛的一抽搐,厲烈的道:
「三天三夜未進粒米?小子,你是說,這一路上來,他們全沒有給你東西吃過?」君惟明苦笑一聲:道:
「除了這個道理,師叔,我想不起還會有別的什麼原因……」滿口鋼牙咬得「格崩」挫響。
「好,好手段,小子,你看師叔如何來報答他們賜給你的這些恩典!」用手背拭了拭唇邊的水漬,君惟明沙著嗓子道:
「不用急,師叔……我們使細水長流,慢慢的來……」
「呼」的一轉身,霍青面容顯得獰厲無比的咆哮:
「誰?是你們當中的那一個出了這個好主意,把我的師侄在百般凌虐下又餓了三天三夜?」
四個人那裡還敢回答?個個皆噤若寒蟬,心跳氣結,金薇還略略比較鎮定一點,馬白水簡直就駭得幾乎全身都癱了……
霍青咬牙切齒,狠毒的道:
「君惟明中了你們的詭計,陷落於你們手裡,不錯,他是你們的敵人,你們束縛他,苛虐他,甚至刑迫他,在雙方對立的地位來說,勉強還說得過去。但是,他便算是你們的他人,至少仍是個人,你們竟然像對待一頭畜牲那樣來折磨他,不給他一丁點吃的,直達三晝夜之久,你們如此居心歹毒,還夠得上在江湖裡混,在道上闖,還夠得上披著一張人皮稱人麼?你們這一群豬狗不如的賤種,雜碎。下三濫!」
四個人中,金薇的面色立即大變,她尖叫道:
「住口!老匹夫,你要殺要剜,儘管隨你,想侮辱姑娘你卻是在做夢!」
一揮手「拍」的清脆暴響揚起,金薇被霍青一個耳光摑得滾出三步,剎時唇破血流,但她卻折頭散發,雙目圓睜,連哼也不哼一聲!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打得好,姓金的,你勇氣可佳,但卻施錯了時辰!」
霍青目光如刃,酷厲的盯在金薇臉上,他陰森的道:
「丫頭,在我面前稱強鬥狠,你的火候還差得太遠!」金薇淒愴又倔強的大笑,猛一摔頭,如雲的烏髮揚拋,她冷漠而麻木的道:
「大難莫如死,老匹夫,你至多也只能取了我這條命去!」霍青枯瘦的面皮立刻緊繃,冷酷的道:
「你當我便必須留著你麼?」金薇原先明媚而澄澈的一雙大眼佈滿了縷縷的血絲,顯露著無比的哀涼與悲憤,而包含在那哀涼與悲憤裡的,還有言不盡的辛酸,道不完的羞辱,以及令人心碎的強傲及尊嚴,金薇淒幽幽的道:
「我知道你不用留著我,是而我也並沒有如此奢求,犯不上在那裡唬大唬二。老匹夫,你下去吧,看看大寧河金家的子孫是不是孬種!」暴烈的一笑,霍青火焰萬丈:
「好,我就成全你金家的不屈之名!」趕忙。「噯」了一聲,君惟明低叫道:
「師叔慢來,師叔慢來——」霍青怒道:
「你還有什麼捨不下的?小子!」君惟明浮起一抹苦笑,道:
「師叔你是想岔了,對這批混混還會有什麼捨不下的?簡單的說,現在不是取她們性命的時候,否則有十條命也便宜不了她們了……」頓了頓,他又道:
「況且,師叔固然不須留著他們的狗命,但我卻懇求師叔留著,因為此際還不適宜送他們歸西享樂,有很多話,尚未盤詢出來呢……」霍青重重一哼,道:
「你自小就是鬼名堂多!」聳聳肩,君惟明笑道:
「豈敢,只是知已知彼,才較易取勝罷了,為了弟子我,還得請你老人家包涵著點兒。」說著,君惟明用眼角瞄了瞄那自始至今,—直畏縮抖瑟,連頭也不敢抬起一下的楊陵與江七兩人,他吁了口氣,緩緩的道:
「這一次,我吃了不少苦頭,師叔,外在的折磨我能以忍受,也看得淡,可是,內心的痛楚卻使我難以安寧,難以忘懷。而醫治心頭創傷最佳良藥,師叔,請你老人家告訴我是什麼?」會意的點頭,霍青沉冷的道:
「是報復,帶血的報復!」君惟明似笑不笑的,頷首道:
「你真聰明,師叔。」低徐的,霍青微微俯身道:
「下一步,小子,你想做什麼?」君惟明侵吞吞的道,
「我想,請這四位遠來的貴客入洞去參觀一下我那琳琅滿目的哥珍異寶,當然,更要請他們仔細欣賞一番他們夢寐以求的那尊翡翠『觀音佛』,師叔,他們身入寶山,空手而歸已是夠委屈了,至少看也得叫他們看一眼哪。」霍青硬繃繃的道:
「再來呢?」君惟明一笑道:
「那就是明天的事啦,師叔,到了明天,我想,不用告訴你是些什麼事大約你也可以猜到吧?」霍青碧閃閃的瞳仁倏,道:
「不錯,正如你所說,師叔我是十分聰明的。」
一咬牙,君惟明「呼」地站了起來,他的身體仍然異常虛弱,甫始立起,便大大的搖晃了好幾次,連面色也加上一層蒼白臘黃之色……
霍青搶上半步,正待伸手攙扶,君惟明已斜了斜身,嗓子發澀的道:
「我還可以勉強挺得住,不勞師叔費神了,到是這四位貴賓,卻仍須煩請你老人家提攜提攜。」霍育關切的道:
「小子,你身上的外傷尚未曾洗淨敷藥,當心瘀腫潰爛,這幾個畜牲暫且放到一邊再說!」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妨,等安置妥了他們幾個,我再上藥裹傷不遲,師叔我先在前頭引路了!」感喟一聲,霍青喃喃的道:
「唉,全是你師叔和我把你寵壞了……說什麼就什麼,使棒子也打不回頭……
君惟明聽得清楚,卻假裝沒有聽見;他轉過身去,險上浮漾著一抹滿足的笑容,開始沉重又艱辛的朝洞口行去。
猛然吸了口氣,霍青一俯腰,左右肋下一邊挾起一個,左右手上一邊拎提一個,就這麼輕若無物似的跟在君惟明身後趕上。
於是,六個人在不同的心情下進入這個秘洞的洞口,等霍青也沿著那塊鋪搭向地面的右板進來了,君惟明側身用手朝洞頂千塊突出的山巖一點,那塊翻搭出去的石板,竟又在一陣「兢啦啦」的鐵鏈響動聲中緩緩向上抬起,終於「蓬」聲響,完全將洞口緊閉密合,不露出絲毫隙縫來!
君惟明談談的,有些嘲弄的味道:
「這塊石板即等於洞門,現在它又嵌合回來,一如原狀了,從外面看來,難以發現蛛絲馬跡,就好像你們在先前也沒有勘查出任何端倪來是一樣,不會有人疑心到這片陡削而高聳的山壁中竟還有這麼一處洞天福地。若是有人看見這裡,也只當它是一片渾然的絕壁整體罷了,沒有什麼出奇的,和天下每個地方的峭巖絕壁毫無二致……」
說著,君惟明也不管他的「貴客」們聽清楚沒有,更不管它們有什麼反應,啟步往內走進。
觀在,他們處身的地方,是一條狹窄的地道,寬只有四尺,沒有光亮,沒有燈火。但是,地面卻相當平坦光滑。
這條地道極短,大約只有十五步左右,他們很快就到了盡頭。盡頭處,有一方重有千斤的灰白色石閘堵住去路,君惟明又回頭道:
「這是藏寶石室的第二道門戶,要開啟這道石閘;有兩個方法,其一,是拉動垂吊在閘邊的這隻鐵環。」輕輕的,君惟明用手拈著那枚拳頭大的,垂吊在石閒邊的鐵環撥動了一下。他笑著道:
「只要一拉動這枚鐵環,石閘固然開了,但它卻不向上,不向下,更不向內開,它會以極大的力量猛然朝前掛,倒下的位置,恰好便夠壓著那拉環人的身上,除了石閘往外倒之外——」君惟明又目注洞頂一孔,道:
「洞頂上頭會有五尺方圓的一片山巖往崩落,洞項離地有丈許高,山巖一落,那巖孔活秘藏的六百斤石灰粉亦將灑下。人,全是肉做的,我還想不出有什麼人能硬生生的抗拒這些打擊!」君惟明目光向提在霍青右手上的金薇一閃,金薇正在以一種難以言喻表情凝注著君惟明,君惟明露齒一笑,續道:
「至於另一個方法,卻是絕對的安全無憂了,你只要向石閘的左下方用力踢上七腳,這石闡即將靜靜啟開,就是這樣——」
君惟明忍住足踝的疼痛,狠狠向凸出的石閘左下方踢了七次,哈,如此沉重的石閘,果然如他前言,開始悄無聲響的緩緩向內啟開。石閘之後,文是一個小巧的、垂滿了石鐘乳的石洞。
這個石洞之中,有一股淡幽幽的紫檀香味,來自一尊巨大的青玉古鼎之內,這尊青玉古鼎大如童體,有雙耳、三腳、呈圓鼓形,玉色細緻光潤,毫無瑕疵,青瑩潔亮,隱隱閃泛著奇古的暗紋。對著鼎面,幾可鑒人映像,不說別的,只是這尊青玉古鼎,已足可稱得上稀罕珍貴了。
鼎旁,有一張鋪設著厚厚白熊皮的小木床,一張雕工精細而木料昂貴的「香舌木」書桌;桌面,置有文房四寶——淚竹毫筆、墨玉硯台、紅珊瑚筆架、玉宣紙,甚至連墨條都是大內御用的「金龍翠鳳墨」!
除了這些之外,整個洞中明亮無比,洞裡沒有燈燭,光源全來自嵌在洞頂兩邊的十二穎「夜明珠」上。十二顆,「夜明珠」顆顆大如鵝卵,作半透明的瑩藍色,十二顆珠子全閃動著嘩嘩光彩,以致整個石洞皆映亮得毫釐畢現,清晰無比。而流動在洞中的光芒卻又是這麼柔和,這麼悅目,這麼清涼,有如沉在一片透明的碧波裡,上下全閃亮著一種舒適到心窩內的淡藍幽光,連人的毛孔肺腹也都熨貼了……
君惟明笑了笑,道:
「第三道關口即是這裡了,這裡,便由我的師叔他老人家長駐留守,順便也聞聲警察,每一次我由外面的另一條秘道進來,就可直接通到此處。自然,那入口的地方也藏於這裡,只是我不指出,你們不易察覺罷了,而我目前是不宜告訴諸位的……」往前定了幾步,君惟明用嘴巴向石洞右側的一扇小鐵門努了努,笑吟吟的道:
「這扇小小的鐵門之後,即是我全部珍寶的隱藏處了。但是,你們切切不可輕覷了這扇小小鐵門。能通過這一關,滿室珠玉即為君有,否則,只要稍一疏忽,啟門的人便將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君惟明神色是古怪而又揶揄的,指著小鐵門道:
「你們看,鐵門上有一隻把手,照常理說,一轉把手即可啟門。但是,你們如此想就大錯特錯了,如若把手一轉,吊在把手後的一塊火右立時垂落,垂落的位置,恰巧擊打在另一塊火石上。於是,便有火星迸濺,在這塊火石的旁邊,有一大堆硫磺硝石火藥,火星一濺上去,馬上就會爆炸,爆炸的威力,足夠將這整座石洞震塌,連只飛鳥也逃不掉!」君惟明殘忍的一笑,冷酷的望著那四張變了色的臉孔,續道:
「那麼,應該如何進去才可靠呢?又應該如何確保我師叔長住於此的安全呢?接下去,我會告訴你們。」這時,霍青忙道:
「小子,能講麼?」促狹的笑了,君惟明悄細的道:
「師叔,你老以為,他們還有機會洩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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