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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舊人新恨 毒手仁心 文 / 柳殘陽

    猛札站住沒有繼續攻上,那虯髯大漢迷惑的望著寒山重,他心裡正在七上八上,是的,圍襲寒山重的那些人呢?那些響噹噹的好漢們呢?都到哪裡去了?寒山重又如何有機會站到這裡來?

    撇撇嘴角,寒山重冷漠的道:

    「在找你那些朋友?不用找了,他們都已到一個永無憂慮的極樂之境去等你去了,很快的,你也會跟著去,別讓你的朋友埋怨等得太久了。」

    那虯髯大漢愣了一會,又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驚叫道:

    「什麼?你……你是說他們都死了?河魔金易,玄月四鷹,大扁擔,蒼山七翼……都死了?你一個人解決了他們?」

    寒山重陰沉的一笑,道:

    「寒山重一個人宰過比這些更多、更卑鄙的無膽匪類。」

    虯髯大漢如被雷殛般踉蹌退後一步,張大著嘴巴,目光已隱約看到一例那些死狀淒慘的屍體,看到那些灑濺得斑斑駁駁的血跡!

    猛札呵呵大笑,指著他的對手道:

    「漢狗,你放心,由紅獅專門服侍你上道,用不著再麻煩寒兄了。」

    這位仁兄一聲「漢狗」,叫得寒山重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寒山重道:

    「朋友,報上你的萬兒。」

    虯髯大漢嚥了口唾沫,不由自主的道:

    「蝟子莊地支堂總執事八掌蜘蛛祝曉光。」

    寒山重笑了笑,道:

    「你們蝟子莊好像老與姓寒的過不去,幾次三番尋姓寒的麻煩,哦,蝟子莊也太過份了。」

    說到這裡,寒山重面色一沉,緩緩地道:

    「祝曉光,你放心去吧,摘了你的腦袋,姓寒的會親自到涓子莊一行,那時,將有許多人到陰曹伴著你了。」

    虯髯大漢一哆嗦,惶急的道:

    「不,寒山……寒大當家,不,在下此次出來,莊裡上上下下誰也不知道,這完全是在下自己的主意,怪不得莊裡……」

    寒山重「嗤」了一聲,道:

    「金易許了你多少財寶,使得你連一條老命也豁上了?」

    呆了一呆。虯髯大漢又吞了口唾液,吶吶的道:

    「他……他答應事成之後,將你們得到的寶物折合……折合七千兩黃金分予在下……」

    寒山重哼了哼,道:

    「金易如何知道我們來此尋寶?又如何知道我們一定可以尋到?」

    虯髯大漢猶豫著,空白一口口的嚥著唾液,寒山重踏前一步,凶厲的道:

    「說呀,朋友,你的膽量呢?」

    嚇得全身一震,虯髯大漢忙道:

    「是,是,在下說……」

    他擦了一把冷汗,囁嚅著道:

    「玄月四鷹,蒼山七翼,以及在下,都是河魔金易分別尋找遊說的,金易許了他們什麼好處,在下不得而知了,金易是從邊疆市墟裡一個老漢口裡打探出來的消息,這老漢多年來一直由桃花源按時運送牛肉,桃花源上下他都十分熟悉,大當家和那姓猛的一離開,金易與在下等即已知道,不瞞大當家說,在下等潛入邊疆已有八個多月了……」

    猛札大吼一聲,暴跳如雷的叫道:

    「好,好,一定是那個宰牛的老王八達骨,這老不死的混蛋,紅獅待他不薄,他卻出賣紅獅,這一次可要將他當牛宰了,割肉剔骨,凌遲碎剮……」

    寒山重擺擺手阻止了紅獅的大吼大叫,冷冷的道:

    「說下去。」

    虯髯大漢舔舔嘴唇,忙道:

    「得到消息之後,金易與在下等實時趕來此處,在下等看見這裡的形勢險惡,根本就沒有抱有什麼希望,但金易卻告訴在下等,他說只要寒大當家出馬之事,必定有十成十的成功把握,不論倩勢如何,寒大當家亦會有所斬獲,因此,在下等就耐心等候下去,在下等分佈成十個點,每個點一至二人不算,專門伏伺大當家出水登岸之處,在大當家與姓猛的上岸之際,恰巧被金易親自發覺,即刻就用暗號將我們召集過來,下手奪寶、殘命……」

    寒山重半闔著眼,道:

    「流瀑之旁,我們還有很多人在那裡,你們是如何應付的?」

    虯髯大漢又舔舔嘴唇,低低的道:

    「在下等事先已打探清楚,知道跟隨大當家前來尋寶之人,除了黑雲司馬長雄及無緣和尚之外,只有猛札手下的雙六飛豹還有點道行,其餘的就不足為懼了,因此……」

    虯髯大漢似是在考慮該不該說出來,他的雙眼微微有點閃晃,寒山重已經發覺,他淡淡的道:

    「因此,你們就選出一個或者兩個輕身功力較佳的人物前去誘使司馬長雄等人往另二個方向追了下去,也好分散寒山重的力量,加強你們的主力,是不是,昭?」

    虯髯大漢呆了一呆,楞楞的點點頭,寒山重微笑了一下,笑容又隨即凍結,他陰森的道:

    「現在,你可以說出那一兩個人的號了。」

    一咬牙,虯髯大漢迴避過寒山重那兩道彷彿可以一直透入他心扉裡的尖銳目光,吶吶的道:

    「那是……那是於燕子郭雙雙與小行孫陳鴿……」

    「郭雙雙?」寒山重有些感到意外的低呼了一聲。

    猛札奇怪的看了寒山重一眼,迷憫的道:

    「寒兄,你認識這人?好像是個女人的名字……」

    寒山重搖搖頭,自言自語道:

    「這妮子真是太任性了,若叫長雄追上,她第一個得送命……」

    猛札呵呵一笑,道:

    「寒兄,莫非這叫什麼雙的果真是個女子?」

    寒山重有些尷尬的抿抿嘴,低低的道:

    「昭,她的輕身功夫確實十分高明,已可達登萍渡水,踏雪無痕的地步了,只是,只是也未見得能強得過司馬長雄!」

    猛札揉揉面孔,道:

    「你認識她,寒兄?」

    寒山重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猛札又神秘的道:

    「可是個年青的姑娘?一定很美吧?」

    寒山重瞪了猛札一眼,轉向那虯髯大漢:

    「祝曉光,姓寒的問你的問題,你都回答的爽快,姓寒的知道你是為什麼,也罷,姓寒的不親自動手,你自裁了吧。」

    虯髯大漢神色黯淡,身軀有些微微發抖,是的,寒山重對付敵人的手段,他是聽得太多太多了,他明白他不會有一絲可能致勝的希望……假如他與寒山重動手的話,只會落個更悲慘,更痛苦的下場,寒山重令他自行了結,迷在寒山重一貫的作風來說,已是夠得上寬大與仁慈了。

    於是……

    棄掉手中的銀鏈短錘,他單膝向寒山重屈了屈,探手入懷,摸出一柄只有五寸來長,卻精亮閃爍的鋒利小匕首來,顫聲道:

    「謝寒大當家恩典……」

    閃耀的小匕首一晃,強勁的插向他自己的喉嚨,但是,隔著只有寸許,他握著匕首的手肘卻驀的一麻一軟,嗆啷一聲,那柄小巧的,卻可以奪魂殘命的小玩意已掉在地下,旭陽之下,濺起一溜火花。

    虯髯大漢一時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呆若木雞般愣在那裡,兩隻牛眼睛睜得大大的,滿面孔的迷憫與茫然。

    寒山重拋掉手裡蓄存的另一粒小小的,有如黃豆般大小的石塊,撇撇嘴唇,語聲顯得出奇溫和的道:

    「祝曉光,你去吧,記著以後別再與寒山重為難。」

    這是真的麼?這會是出自那煞神口中的話?這會是浩穆一鼎所曾做過的事?但,這卻是真的,每個字,每個音節都是真的,它們代表的意義也是真的,不是麼,這些字音還那麼確實的組合成一個意思,又這麼確實的進入他的耳鼓,老天,得救了啊,虯髯大漢祝曉光「撲通」一聲跪到地下,淚水淌滿了一臉。

    寒山重吁了口氣,微微一笑道:

    「起來,祝曉光,現在我年紀也大了幾歲,不會再像以前那麼喜歡血腥與殺伐,不過,喂,主要的還是我是否會忽然記起一個人告訴過我的話。」

    祝曉光跪在地下,哽咽著吟吟叩頭:

    「大當……家……大當家再生之德,在下便是來世生為犬馬,只怕也永遠報答不盡……大當家……在下一輩子都會存心中……」

    寒山重讓開一邊,溫和的道:

    「起來吧,祝曉光,你的生命,原本屬你自己,我是說,假如你不想去殘奪別人生命的話。」

    灑著淚,祝曉光爬起身來,朝著寒山重深深一揖,又向猛札深深一揖,灑著淚,他粗壯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嵯峨猙獰的怪石堆後,只留下塵埃上那柄銀鏈短錘與那隻小小的h首,還在朝陽光裡眨著眼。

    猛札呆呆的看著這一切演變,良久,他才一拍寒山重肩頭,讚道:

    「好傢伙,寒兄,你真是大人物,能收能放,可毒可仁!」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小柔一直說得對,饒人命,到底比殘人命更來得欣慰與快樂。」

    猛札大嘴一咧,正想說什麼,遠遠的,一個嬌嫩卻又渴切的呼喊已遙遙傳來:

    「山……重……山……重……」

    像觸了電一樣,寒山重極快的轉身望去,在那片起伏嶙峋的岩石之間,呢,那不是夢億柔麼?隔著還有數十丈,但是,只要一眼,只要一眼寒山重就能認出那個令他魂縈夢繫的小嬌娘來!

    在夢憶柔的身後,緊隨著司馬長雄與無緣大師,再後面,就是跳躍如飛的雙六飛豹了,雙六飛豹中有兩個人的肩頭,好像還另外扛著兩個人呢,呢,縛得結結實實的兩個:

    猛札齜牙一笑,道:

    「寒兄,你的心上人來了。」

    他摸模臉,有些羨慕的又道:

    「多捨不得啊,就這一會功夫,你那位美嬌娘已經急生生的了……」

    寒山重眨眨眼,笑道:

    「早結心幕,自是難以分捨,猛札,閣下還不是相同麼?啊,是了,你方才挨了一鞭,傷得可重?」

    猛札嘻嘻一笑,掀了掀他隱於衣衫內的護身甲,目光一轉,急道:

    「咦,馬太與力魯格肩上好像扛著兩個人……」

    寒山重知道猛札口中的馬太與力魯格定是他屬下雙六飛豹裡兩個人的名字,他目注著夢憶柔等人逐漸奔近,低低的道:

    「一定是那兩個誘引司馬長雄等人的朋友被擒住了。」

    猛札小小的三角眼一瞪,狠狠的道:

    「殺!」

    寒山重看了他一眼,猛札忙笑道:

    「當然,留下那個女的,美麗的女娃。」

    輕輕搖搖頭,寒山重轉過視線,呢,朝陽之下,夢憶柔的臉蛋洋溢著紅艷艷的光輝,她的鬢髮微微有些散亂,隱隱閃眨著汗珠反映著瑩亮的芒星,週身散發著一股芬芳的,充滿了活力的青春氣息。

    心裡愛極,心裡想極,寒山重不管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大步迎上去,張開雙臂,於是,夢憶柔像一隻小鳥般投入他的懷中。

    美麗絕倫的面龐上有著掩不住的激動與興奮,夢億柔緊緊將面頰貼在寒山重多琵的下頷上,她那窈窕的軀體不可抑止的抖索著,兩隻手臂死命摟著寒山重的腰際,終於,她輕輕啜泣起來。

    寒山重憐惜的吻著她那一頭烏絲,低柔的道:

    「別哭,小柔,乖,別哭。我答應你一定回來,現在,我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夢憶柔抽噎了一聲,低泣著道:

    「你不知道,你永遠不會知道,這一夜的時間是多麼漫長……天像永遠不會亮了。四周是一片黑暗……我想,你不會回來了,你己捨棄我了……」

    寒山重溫柔的吻吻她的面頰,低沉的道:

    「小柔,不要胡思亂想,你應該對我有信心。小柔,我是不容易死的,何況,有了你,我又怎能死,怎捨得死啊!」

    用小絲絹兒抹抹淚,夢憶柔的語聲裡仍舊帶著哽咽:

    「我好怕,一直望著那片瀑布,就像傻了一樣。好幾次,我都彷彿看見你從那瀑布裡飛了出來,但是,仔細瞧卻又什麼都沒有,那瀑布仍舊淌瀉得那麼浩蕩,那麼激烈,我罵這瀑,我要它流到地獄去吧……」

    寒山重輕輕拍著她的肩頭,細悄的道:

    「不論如何,我總算回來了,小柔,我答應你,以後再不會冒這種險了,以後一定好好和你長相廝守……」

    「真的?」夢憶柔深深凝視著寒山重,眸子裡露出一股祈求的光芒,寒山重點點頭,有力的道:

    「當然,真的。」

    一朵春花也似的笑容,綻展在夢憶柔那足可傾目的美艷面龐上,她望著寒山重,興奮的道:

    「謝謝你,山重。我想,我現在可以親親你?」

    寒山重俯嘴到她耳邊,低低的道:

    「等一會,找個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好不?」

    夢憶柔的臉兒配紅,她溫馴的點點頭,寒山重又道:

    「讓我們去看看那兩個被擄的朋友,長雄他們大約也等久了。」

    於是,寒山重挽著夢憶柔向前行去,司馬長雄與猛札等人早已在兩丈之外,無緣大師則垂眉閉目,面含微笑,兩個被擄者置於地下,他們身上捆縛著密密的牛皮索,呢,其中果然還有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似乎年紀不大,身段兒非常炯娜,她穿著一身純黑色的緊身夜行衣,頭上包著一塊純黑的絲巾,絲巾外還露出一大束雲霧似的秀髮,此時,她深深垂著頸項,不過從側面看去,美得帶甜,有點水蜜桃的韻味。

    在這少女旁邊,是一個猴頭猴腦,留著幾根鼠鬚的中年漢子,他有個大疤頂,卻將腦袋後面的一把黃鬆鬆的頭髮結了個小辮子,看去十分有趣,這漢子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背後卻不知怎的被撕去了一大塊,衣裳撕裂之處,有隱隱的血跡沁出。

    輕悄的,夢億柔在寒山重耳邊語道:

    「山重,這兩人都是被司馬長雄捉住的,那個女的輕身功夫好高,飛躍起來就像一隻掠波的燕子,她長得也很美,但是,不知為什麼,她的眼睛一見了我就露出一種非常……非常仇視和古怪的神色……」

    寒山重舔舔嘴唇,有些窘迫的道:

    「這……這女孩子我認識,她叫郭雙雙……」

    夢憶柔一怔,吶吶的道:

    「你,你又認識?她……她愛你嗎?」

    寒山重嚥了口唾沫,道:

    「我只愛你。」

    「你呀,哼,就是一張嘴巴會騙人,風流鬼!」

    寒山重知道夢憶柔的個性,碰到這種事,她如果郁侶著悶聲不響,那麼,事體可能要鬧大,反之,她只要一氣一嗔,當時發發雌威也就過去了,這時,寒山重暗裡放下心頭的一塊大石,夢憶柔行到各人面前。

    無緣大師睜開眼睛,合十為禮,枯乾的臉上,洋溢著至誠的安慰與感佩,他迎上幾步,有力的道:「佛佑施主,施主果然化險為夷,真是可喜可賀……」

    寒山重還禮道:

    「謝謝大師,只是大師重托未能應命,在下實覺汗顏。」

    湛然而和祥的一笑,無緣大師道:

    「只要施主能平安歸來,即是天下蒼生之幸,更乃老僧心中專誠之祈,財寶之得與失,施主,已不關緊要了。」

    一側,司馬長雄躬身道:

    「浩穆右衛司馬長雄恭請院主福安。」

    寒山重微微頷首,一笑道:

    「高興麼?」

    司馬長雄敬肅的道:

    「院主安返,長雄較之自己揀回一條命更為歡欣,不過,院主可以渡此難關,亦早在長雄預測之中。」

    猛札嘔嘔嘴巴,奇道:

    「那流瀑的威力你老兄也嘗試過了,怎能知道你們的頭兒一定可以拖著這條命回來?」

    司馬長雄看了猛札一眼,冷沉的道:

    「浩穆一鼎,大威震天。」

    猛札傷了一愣,寒山重豁然大笑道:

    「長雄,以後對猛大當家要客氣一點,現在,本院主與他已結成好友了。」

    司馬長雄也不禁怔了一下,他想不出自己院主如何能夠在一夜的短短時間裡,便和這個陰毒詭異出了名的邊疆梟雄結成了好友,猛札原是個老狐狸般的惡徒啊!

    猛札似是也看出了司馬長雄的怔愕,他碟碟一笑,道:

    「不用猜疑,老弟,紅獅的確不是容易交的,尤其站在你我雙方這種關係上,不成仇人已是奇跡,又如何能與你們頭兒結成好友?」

    他用手摸摸面孔,笑了笑,又道:

    「但是,如果在一夜之間,紅獅一連被你們頭兒救了好幾次命,那麼,這種情形就會完全不同了,紅獅是說,你們頭兒是真正出於好良心的救了猛札幾次命,而你要明白,他原可以不救猛札的。」

    寒山重哧哧一笑,擺擺手,道:

    「算了,猛札,用不著替姓寒的吹噓了。」

    無緣大師望望寒山重,又看看猛札,再度合十道:

    「善哉,善哉,自古以還,便是冤家宜解不宜結……」

    猛札嘴巴張了一下,似是想對無緣大師說些什麼,寒山重曉得這位邊疆大豪要提起白玉宮內珠寶之事,他連忙咳了一聲,打岔道:

    「晤,現在,似乎應該先問問眼前這兩個陌生朋友的來龍去脈了。」

    司馬長雄湊前一點,低聲道:

    「院主,這一男一女的輕身之術十分高強,他們故意到長雄等人停身之處露出行跡加以誘引,長雄與無緣大師費了極大的功夫才生擒了這兩人,本想立斃掌下,但那女的卻說……卻說與院主有舊……」

    寒山重頷首一笑,道:

    「是的,而且,老朋友了。」

    說著話,寒山重已行到那位被捆得像棕子一樣的少女面前,他爾雅的一揖,清朗的道:

    「郭姑娘,久違了,多年未見芳顏,卻不料會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重逢,姑娘,你可好?」

    那黑衣少女郭雙雙,驀地抬頭瞪視著寒山重,一雙明媚卻又憔悴的眼睛裡有著太多難以言喻的情感,寒山重被她看得有些尷尬,習慣的撇撇嘴唇,低低的道:

    「可要為你鬆了綁?」

    郭雙雙秀麗而甜蜜的面容上這時沒有一丁點笑容,她咬著牙,語聲自齒縫裡傳了出來:

    「寒山重,五年沒有遇見你,見了面,你就是剛才那幾句話?」

    寒山重半閉上眼,談談的道:

    「不錯,你或者是覺得裡面諷損的濃度太大,可是,你要先問問自己,此來何為?」

    郭雙雙冷淒淒的一笑,道:

    「報復你。」

    寒山重哼了哼,道:

    「金易允你多少珠寶珍玉?」

    郭雙雙那兩道柳葉似的眉兒一豎,怒道:

    「住口,寒山重,你休要如此污蔑姑娘,姑娘一點好處也沒有要,只是要看看你成為階下囚以後是什麼樣子,你,你高高在上已經太久了。」

    寒山重抿唇怔了一會,忽然哧哧笑道:

    「這就是你的報復方法?呢,很可惜,姑娘,你一直應該明白,要使姓寒的成為階下之囚,只怕不太容易呢。」

    郭雙雙忽然抽噎了一聲,眼圈兒一紅,兩串晶瑩的淚珠兒己撲簌簌的淌了下來,她哽咽著道;

    「我……我知道不容易……我知道他們不會成功……但……但我恨極了……我又不忍心真的見到你有什麼悲慘下場……我知道你不會再要我……我只要看看……只要藉這個機會看到你也就夠了……」

    寒山重冷冷叱了一聲,生硬的道:

    「郭雙雙,你就專挑這種方式與姓寒的見面?你明不明白你也在協助他們算計寒山重,你知不知道你也是他們兇殺群中的一份子?」

    郭雙雙傷心的吸泣起來,她聳動著雙肩,垂著頭,嗚咽著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我沒有想到這麼多……真的……我沒有想到這麼多……」

    神色沉了下來,寒山重轉過身去,冷冷朝那猴頭猴腦的角色道:

    「你,朋友,你叫小行孫陳鴿?」

    腦後的小辮子一甩,這位朋友一挺胸道:

    「正是,寒大當家。」

    寒山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

    「朋友大約是在黑道上混的吧?」

    小行孫陳鴿面不改色的道:

    「夜行千家,日走萬戶。」

    哼了一聲,寒山重冷漠的道:

    「知道江湖上有句『寧劫勿盜』這句話麼?朋友,可惜你一付好身手,卻幹上下九流的行當了。」

    小行孫陳鴿驀然仰天大笑一聲,道:

    「寒大當家,只要良心擺在正中,拉一個義字討生活,對得起行規,對得起祖師爺傳下的教訓,幹哪一行都見得了天日!」

    寒山重微感一凜,有些意外的盯著這年已四旬的江湖漢子,半晌。他緩緩的道:

    「河魔金易也許了你不少的好處麼?」

    陳鴿面對面的看著寒山重,點頭道:

    「是的,他答允在下只要將司馬長雄及無緣大師等人引開,便可得到黃金一千兩,在下卻不知道金易與大當家有什麼恩怨,干在下這一行,只得對方出得起價錢,只要不做傷天害理之事,在下無權詢問對方真正的意圖。」

    寒山重「晤」了一聲,轉向郭雙雙:

    「姑娘,你也沒有告訴他?」

    郭雙雙搖搖頭,含著淚道:

    「沒有,金易說萬萬不能讓人知曉,他只要擒住你教訓一頓就算了,但是,我有些不相信,從他的神態上,我看得出他對你十分痛恨……」

    寒山重眉梢子一揚,道:

    「當然,他的兩個拜弟斷送在姓寒的手裡,他焉能不恨?」

    說到這裡,寒山重沉著嗓子道:

    「猛札。」

    猛札應了一聲,急步行近:

    「寒兄,有何交代?」

    寒山重想了一下,道:

    「叫你雙六飛豹的馬太給這姓陳的三十硬棍。」

    「只給三十硬棍?」猛札似乎覺得太輕了點。

    寒山重頓首一笑,道:

    「陳鴿沒有什麼過錯。唯一的錯失,就是他不該不探明事情真像,為了那區區的幾兩黃金就來與姓寒的作對。這三十硬棍,便是罰他不明事非之過,也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

    猛札朝旁邊一揮手,雙六飛豹中原先扛著陳浩的那名紮著豹皮頭巾的大漢子急步奔到,垂手候令。

    迅速用交待說了幾句話,那叫馬太的己手抽出背後的短柄鋼矛,輕輕掉了個邊,一把已將小行孫扯了出來,硬生生摔在地下。

    寒山重舔舔唇,道:

    「猛札,交待這個大個子別打傷了陳鴿的筋骨。」

    猛札笑道:

    「方纔。我已告訴過他了。」

    純鋼的矛柄在陽光下閃起一溜藍汪汪的光彩,帶著呼呼的風聲,忽上忽下的極快起落著,擊打在皮肉上的刺耳悶響也連串的傳來,小行孫陳鴿咬著牙,睜著眼,被捆在背後的兩隻手卻整個握成了拳,汗,霎時已浸透了他的夜行衣。

    馬太將第三十棍打了下去,利落的躍身退後,猛札上前一把將陳鵲提起,拍拍他的肩頭道:

    「好小子,果然是條好漢,一聲也不吭。」

    說著,猛札將陳浩放下,這位挨了三十鋼捧的朋友卻十分硬朗,他打了個踉蹌,歪歪斜斜的走到寒山重身前,雙手抱拳,恭施一禮:

    「小行孫陳鴿謝大當家不殺之恩,有生之日,陳鵲必當圖報。」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朋友,閣下言重了,你日後行道,需記得恩怨分明也就是了。」

    陳浩肅穆的點頭,再向週遭作了個羅圈揖,然後一拐一拐的向干回江的下遊行去。

    看著他的身影漸去漸遠,寒山重轉過頭來,有些疲憊的道:

    「猛札,此地何時起霧?」

    猛札抬頭望望日頭,道:

    「快了,約在午後。水霧就會迷漫得又濕又重,不過,在以往,此刻週遭也會浮沉著迷迷濛濛的水氣……」

    寒山重朝干回江的流水看了看,低沉的道:

    「大概是流瀑忽然消斂了的緣故,晤,咱們該可以上道回府了,該得到的,都己得到,該失去的,亦已失去了。」

    猛札點點頭,回身招呼了幾句,雙六飛豹中有五條大漢已返身朝上游的方向疾速奔去。

    寒山重移過目光,昭,夢憶柔已偎到他的身邊,如花的面龐上,有著一抹異樣的紅暈,笑得醉人,她輕輕的道:

    「山重,現在就走?」

    寒山重道;

    「當然,莫不成你對此處還有留戀?」

    夢憶柔婿然一笑,低柔的道:

    「不,你忘了一件事……」

    微微怔了一下,寒山重豁然大笑起來,他豪邁的道:

    「長雄、為郭雙雙松縛,由你看護著她。」

    司馬長雄領命上前,遠處,一陣陣馬嘶聲遙遙傳來,猛札手下那些邊疆好漢們,呢,也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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