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虎賁雄威 文 / 柳殘陽
現在,外面的天色是更加漆黑了,而這一陣子黑暗過去之後,便將拂曉,天亮之前,往往會有陣子特別黝黯的。
根本就不往那座高大宏偉的石屋撲,秋離離開方纔的房子之後,立即一溜輕煙也似的越出了白鼓山莊的木柵,繞到白鼓山腳的另一邊,運起他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起落如飛般奔攀向白鼓山的山頂!
秋離的動作是快捷無匹的,他身軀的運行就宛如一顆飛過天際的流星,略一閃晃之下即已將一段驚人的距離拋在背後。他飛騰著,彈躍著。週而復始.連連不斷,片刻後,他已然來到白鼓山的山頂之上!毫不停留,秋離一口氣奔向了山頂的南端。是不假,這白鼓山山頂果然是一片平坦,看上去有如一個略呈圓形的大廣場,就連樹木岩石也是極少,除了地形微見起伏不勻之外,若是加上整修一番,大可以在這裡馳馬校軍了!
沒有費什麼功夫,秋離便已發覺了蕭世光所說的那幢石屋。這幢石屋並不很大,建築在那傾斜的山沿邊上,四周還有些半人高的白楊樹圍繞著,孤零零地顯得有些怪異而沉悶抹去了額頭上的一點汗漬,秋離藉著那些白楊樹的掩護,又快又輕地飛撲到石屋的附近,呢,這才發覺有兩名黑衣漢子,正各抱著一柄鬼頭刀倚坐在門檻上打磕睡,另外,靠山沿可以遙遙俯視白鼓山莊的那個方向,也同樣有兩位仁兄貼著牆壁並坐,不過他們似乎比較謹慎些,沒有打磕睡,正在低低竊竊地談論著什麼。看樣子,。他們都沒有什麼戒備之心,或許他們認為,今晚的危機業已過去了……秋離悄無聲息,有如一隻狸貓般將這幢石屋四周迅速查視了一遍。石屋有兩扇高窗,而且嵌以手臂粗的鐵柵,像是一個囚人之處,在外面,除了那四個漢子之外,就再沒有別的守衛了……石屋的窗口漆黑無光,大約裡面熄了燈。
到目前為止,那蕭世光說的全都是真話,秋離不覺稍稍故了三分心,他暗祈餘下的事蕭世光也不要騙他!
先潛到那兩個靠在山邊可以遠望白鼓山莊的漢子後面,秋離知道,這兩個小子選在這裡放哨,多半是為了在緊急時,可以與山下的山莊互通信號——他們這個位置可以俯瞰白鼓山莊,同樣的,白鼓山莊也可以仰視他們!
溫柔而快速絕倫地,秋離不帶一丁點聲響便解決了那兩名黑衣漢子,他望著擺在他們身旁的一隻花旗火箭箭袋露齒一笑,暗譏道:「二位朋友,下輩子,你們再弄這煙火耍耍吧。」
順手將那只皮製箭袋丟到山下,然後,秋離又飛快轉到石屋門前。另外那兩名漢子卻仍懵然不覺,依舊在尋其好夢,秋離歎了口氣,低聲招呼著:「喂,二位大哥,天亮啦:「那兩名黑衣漢子依然驚醒,暈天黑地裡,尚沒有來得及看清對方的形象,秋離左手並指暴閃,已然又準又快地逐一點中了他們兩個的死穴!
連忙將那兩個歪跌地下的頭接任了,兩具屍體卻已吭也不吭地軟軟疊在一起,那模樣,多親密哪!退後一步,秋離飛腳蹦出,在一聲「嘩啦啦」的震響裡,那扇沉厚的木門業已四分五裂,倒散頹坍,秋離大吼如雷,淬閃而進!
石屋中是一片漆黑,秋離身形方才掠入,耳朵裡已驟然聽到連串的機括聲響,這些機括聲響來自房間四周,剎那間,風聲帶起輕嘯,在黝暗模糊的光度下,無數閃泛著藍芒的利矢已飛蝗也似的連射而來!
手中尚未丟棄的兩把鬼頭刀這時派上用場,在秋離雙臂的舞動中,兩團寒森的刀光貼地旋起,幻成兩圈晶瑩又銀亮的光球。從四面八方飛射的箭矢,便在這掩遮得滴水不透的光球之前,紛紛彈震歪跌,斷折墜落,空自響起一陣陣的「叮噹」脆擊之聲!
也不知道那些隱於四處角隅的暗襲者到底有多少箭矢?只見一輪射過又接一輪,一波箭射完再來一波,那些箭矢藍光隱泛,銳利非凡,顯而易見喂有劇毒。秋離手上的兩把鬼頭刀翻閃繞回,有如銀球滾動,又似玉帶旋空,也只有不停不歇地阻擋著那連續飛來的驟雨般的毒矢!
突然,秋離計上心來,他略一閃動,雙臂霍然加力,幾乎比閃電還快,就在那兩把鬼頭刀猛然旋飛更急的一剎,他的人業已棄刀貼地掠出,而那一雙鬼頭刀力猶未歇,仍舊在那裡驚空飛轉不伏!
一閃之下,秋離已來到了一個施放弩矢的隱蔽之處,呢,那竟是一個將厚厚石壁挖空之所在,只留著一方尺許寬窄的射口,可移動連珠強弩,人便躲在那特製夾壁的中間往外瞄射敵人,既不佔地方,又容易掩隱,難怪方纔那一陣子,秋離只見箭矢不見敵蹤了!這時,秋離身邊的這個壁內射口,正露出強弩的前端來,瞄著那兩柄正在飛轉翻旋的空刀射箭。那強彎因為箭矢「咻咻」飛射出的力量反挫,連弩體也起了微微的、有節奏的震動:「得!得!得!」
出手如電,秋離黑暗中卻准狠無比,他只一下子便自那射口中斜著用掌端插在那名強弩手的咽喉上。那強弩手甚至連哼一聲都來不及便斷了命,整個坐著的身軀也往下滑倒!
用力吸氣,秋離的身體突然暴縮了三分之一,他像魚游於水也似的,連沾也不沾上射口的四緣,業已溜了進去,與那名死了的敵人並排擠坐在一道!
就在秋離甫始完成這一連串快速行動,剛剛和那死人擠坐在射口後夾壁中的瞬息,他那兩柄無人操縱,凌空飛舞的鬼頭刀亦已力竭功盡,在又一陣強弩的急射中,發出「嗆啷」震擊之聲,同時跌落於地!
頓時,整個黑暗的石室中一片沉寂,一片肅默,就宛如連一個人也沒有,就好像方纔那一陣子箭雨矢蝗的表演乃虛幻一樣。無人出聲,更無人行動,靜悄悄的,一切全是靜悄悄的……小心著不使發出任何聲息,秋離將身邊的那具屍體扶到自己前面,仍然對著射口,他自己側隱在那屍背後。這一陣移動,在這狹窄又侷促的夾壁中間,可是夠吃力的,同時,秋離也發覺了射口下的石塊可以松移,顯然,出入這個射口,就在於那些可以移開的石塊了。
半刻後。
一個低沉冷凜的聲音,終於響自石室的左角隅:「趙子修,你再朝那兩把刀墜落的地方射兩箭!」
聲音才落,「咻咻」兩箭已經射出,尖銳強勁的毒矢碰到地下,「叮叮」連聲反彈起好高!
沉默了一會,原先的聲音道:「蔡素,潘達,你兩人出來看看,帶上傢伙,小心點,其他的人不准擅動,強弩備好,隨時待射!」
黑暗裡,聽到石磚搬移的聲音,過後,兩條模糊的人影,由石室中兩個不同的石壁位置中方背潛出,他們似是極端謹慎,小心翼翼地往方纔那兩把刀墜落地點逼近,偶然間,可以看出這兩人手上執著的兵刃寒光!
於是,緩緩地,緩緩地,他們終於靠近了,又逐一摸索到那兩把掉在地下的鬼頭刀!
兩人中一個低叫道:「譚堂主,找著刀了……」那個冷凜的語聲漠然道:「那使刀的奸細呢?被射中了沒有?」兩人中的另一個緊張地道:「回堂主,還沒看見人,總不成溜了吧?」冷凜的聲音怒道:「你先確定了,找不著人再下定論,說不準他是中箭之後,滾到哪個角落去了……」兩位仁兄蹲著身子,各自伸出一隻手,開始在地下摸索起來,一面還吸著鼻子聞,希望能嗅著點血腥氣味——照常理來說,一個身上中矢的人,總會多少流點血的哪!
這時,那位譚堂主冷漠而不耐的聲音又響起道:「每個射口後的人全幫著找一下,但你們不用出來,就在口前用傢伙朝左近的地下試探便行。媽的皮,我就不信那奸細能飛上天去!」躲在屍體後的秋離抿唇一笑,心付道:「老子用不著飛上天,這就要送你老龜孫下地獄了!」
他伸手朝自己擠坐著的夾壁四週一摸,晤,果然也有一把鬼頭刀斜支在那裡,他拿了出來,由射口探出,故意和其他人一樣;點得前面的石地叮噹亂響。同時,他的左手繞過屍體前胸,握緊連珠強弩,仔細瞄準——那兩個暗中探索的仁兄,已經逐漸向秋離藏身的這個射口移近……移近,慢慢地,他們的腦袋就只隔著弩端幾尺了!
盯著那兩個晃來晃去的頭顱,秋離遺憾地在心裡道了一聲「再會」,他的右手指堅定而沉著地勾動強弩機簧——「咻」的一聲,又「咻」的一聲,就在這兩聲毒矢破空的輕嘯甫傳,那兩位正在摸索的仁兄於猝不及防之下,連叫都來不及叫出口,俱全身一震仆倒地上!
縱然這些殺人的聲息十分微弱,也立刻引起了其他夾壁中的人們注意,那位譚堂主顯然是怔了怔,在剎那間的沉寂後,他焦灼又驚恐地叫:「蔡素,潘達,有什麼不對麼?」、當然沒有人回答,在秋離的對面,另一個粗厲的嗓門跟著叫:「老蔡,老潘,你們怎麼啦?」秋離舔舔嘴唇,瞄準對面的聲音傳來之處,勾動機簧——「咻」聲銳響,反應幾乎是馬上的。一聲慘叫業已顫抖著揚起!於是,石室中其他隱於夾壁裡的人們已不自覺地起了一陣騷亂,驚慌的喊叫聲,紛紛響起。
「不好,奸細混進來了……」
「柴立,柴立,什麼事?」
「好像就是柴爺在叫啊,不曉得奸細混進了哪個射口!」
「堂主,要不要亮燈?」
「老天,連敵友全分不清了,快亮燈哪……」好整以假地,秋離迅速選擇了從他這個角度可以射殺的敵人隱伏方位,循著聲音,他一次又一次快捷地勾動強弩機簧,一邊微微移動射角!
「咻——」,「礙……嗷!」
「咻———」,「哇呀!……」
「咻———」,「唉……吁!」
立即,其它剩餘的敵人們全發覺了情勢的不對,那譚堂主氣急敗壞地厲吼:「全給我噤聲,他媽的皮!」
秋離盡量將弩轉朝左拉,也不管能否射得到那譚堂主,一連便往那譚堂主的方向射出十箭!
在一片箭矢碰撞上石壁的「叮噹」反彈聲中,譚堂主驚怒的語音立起:「奸細……奸細……右邊夾牆第一個射口裡伏著奸細……」秋離突然放聲狂笑,他在笑聲震盪中,暴烈地吼道:「譚申,現在你才發覺了有奸細未免太晚了,從你們放箭的角度和出聲的位置上算,這室中,你們一共只有十個射口,如今我已幹掉了你們七個射口中的人,此際僅存三個射口三個人了,而天也微亮,正好,我們可以明著硬拐一番啦!」秋離說得不錯,此刻,天色可不是已經微微泛亮了?有一片朦朦朧朧的魚肚色破碎的慘白從外映入,由屋頂的天窗透進,整個石室的輪廊也模模糊糊地大略可見,不像方才漆黑一片了……接在秋離的吼叫聲後面的,卻是一陣沉寂,一陣死樣的沉寂。石室中僅存的三個百隆派人物突然安靜下來,沒有人答腔,也沒有人動作,就宛如他們三個人一下子全僵楞住了似的!秋離又哧哧地笑了,他坐在夾壁裡,閒閒地道:「姓譚的,你與你那兩個狗頭手下不用裝熊,我有的是時間等待,天馬上就要大亮了,待我們彼此看清楚了的時候,再慢慢夾纏吧!」
在暈濛濛的光線下,突然有一條人影竄起,其快無比地朝門外衝去,一打眼,秋離便已看見那人的手上執著一枚銀晃晃的球形物體!
不慌不忙,秋離手中的連珠強努弩端微斜,「咻」聲銳響,那人前腳尚未沾到門檻,已經被一隻利矢透心穿過,手執的那枚銀球形物體也「砰」地墜落!
變化是淬起的,那枚銀球形物體甫始沾地,已驀地響起一聲沉悶的炸裂聲。剎那間,一片紅白交雜的絢燦煙火已沖高四濺,有如千萬枚花炮同時並放,將這間寬大的石室照映得光亮明麗,彩色繽紛!
立即閉住呼吸,秋離的身形暴掠而出。他這一掠之勢,不僅將與他擠坐在一起的那具屍體帶得滾翻出來,就連他匿身夾壁下的那塊活動石頭也「砰砰隆鹵地撞滾出老遠!
這時——
整個石室中充滿了強烈的煙硝氣味與嗆鼻窒心的磷磺焰火。躲藏在夾縫裡的另兩個百隆派角色也待不下去了,只聞得驚叱厲吼驟起,兩條人影分自兩個夾壁射口中忽躍而出!
大笑一聲,秋離怪叫道:「可是你們自己人逼你們出洞的哪!」
怪叫著,秋離橫空閃掠,掌影暴揚,漫空只見他的雙掌流洩交穿,有如干鴻突出,群星崩落,狠辣無匹!
煙火燒彌中,兩條人影驟然分開,一上一下,上面那人抖手一條蛇頭練筆直飛戮,下面那人卻是一柄厚厚的紫金刀,猛至極地倒割反插!秋離冷冷地一哼,驀然彈向室頂,藉著背脊一碰室頂的力量,又快似電閃般挾著凌厲狠毒的威勢再度撲下。而這一撲下,他就不容情了,那一式曠絕古今的攀月摘星手業已倏展猝現!
他當胸推出的右掌,在急沉猛翻裡,左掌卻劃起一輪碩大的圓虎在這圈無形的弧影中,干百刃交相飛旋,穿織縱橫,宛似無數隻鬼眼在閃眨,無數聲冥冥裡的號哭與詛咒在映現,奇詭極了,玄異極了,也懾人極了!空氣在呼嘯著排湧激盪,連餘燼未熄的煙火硝霧也滾滾擠流消散滅絕!怪嗥如泣,那使蛇頭練的朋友就像狂濤中的一塊浮木,瘦長的軀體手舞足蹈地在半空翻滾撞回,鮮血噴灑下,又重重地被擊到牆上,仰面摔落!
使紫金刀的一位功力似是比他同伴強上不少,但是,卻也好不到哪裡,不分先後,他的傢伙早已脫了手,雖然他猶想竭力掙扎抗拒,卻又哪能擋得住這漫天罩下的掌影與強猛無比的勁道,他在連串地挨上十一掌之後,打著旋轉跌了下去,一直滾到角隅才堪堪停住,全身上下,業已衣衫盡碎,傷痕纍纍了!
這一記「巫焰教」留傳下來的絕招散手。是昔年巫焰教奉為鎮教之寶的武學至高秘密,威力之大,路數之奇,運用之秒,可謂匪夷所思,難與倫比!秋離曾以此一絕招散手挫敗了天山派最為厲害難纏的「銀髮霜心」可禮欽漢,眼前這兩個敵人就算功力再高吧,也蓋不過可禮欽漢去,連那位天山派的怪傑也在這一式下栽了跟頭,就更甭提這二位了……秋離冷森地挺立在石室中間,目光炯然環視四周,等他確定再沒有漏網之魚了,才大步走向那癱軟在角隅處的敵人跟前。
這人年約四旬,身形微胖,生著一張方形的國字面孔,蓄短髯,隆準大嘴,若在平時看上去,必定是十分威嚴的,但如今卻再也沒有一丁點威嚴的味道了。他挨的那十一掌,掌掌如鐵錘巨杵,搗在身上宛似能將他的四肢百骸砸散了,眼前,他除了混身青紫浮腫,內腑翻騰湧蕩之外,連肋骨也折斷了幾根,非僅如此,他的一條左臂也齊肩給震碎了骨路!
俯視著這人,而這人只有喘著粗氣打哆嗦的份了。他那張面龐已經變成了青中泛黃,一雙原該奕奕有神的眼睛亦枯乾黯澀,發出的光輝都灰虛虛的了……舔舔嘴唇,秋離冷硬地道:「你就是樣雲堂的堂主譚申了吧?」一張口,那人便劇烈地嗆咳起來,這一陣咳,直咳得他面容歪曲,週身抽搐,嘴角冒出了血沫子!無動於衷地看著他,秋離道:「慢慢來,朋友,我們全不急。」
粗濁地喘息著,好半響,這人才努力睜著那雙牛眼瞪視秋離,嗓音嗆啞加上顫抖地道:「我……我是譚申……」點點頭,秋離道:「很好,你還算光棍!」
慘烈地一笑,譚申痙攣著道:「你……你……你一定……是鬼手了?」笑笑,秋離道:「不錯。」
雙眼吃力地翻了翻,譚申艱辛地道:「果然……你真的來了……」秋離哼了哼,道:「這好像日出東方,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不是麼?你們原也盤算到我一定會來2」青白的雙頰抽動著,譚申嗆啞地道:「但……但你是……如何……如何找到此處的?」雙眉微皺,秋離道:「當然有人告訴我。」
驀地面孔漲得血紅,譚申的心象被毒蛇猛咬了一口,他額際青筋暴浮,咬牙切齒,憤怒至極地乾嚎!
「誰?是誰?」
冷冷地,秋離道:「蕭世光!」
「噗」的一口鮮血噴起,又濺落了譚申一頭一臉,他全身立刻痛苦地扭曲成一團,斷續叫喊:「不……不可能……不可能……」秋離煞氣盈溢地道:「你給我住口!現在不是你問我的時候,我勸你把眼前的形勢弄清楚了再發熊!」
頓了頓,他又道:「假如你還想活下去,就平心靜氣,好好躺在那裡別動,老老實實回答我問你的話。」
譚申氣息奄奄,面色又轉為灰白泛青,他吐著氣,雙眼半叼半睜,層弱又低微地道:「秋離……你不用……白費……心思……了……我任什……麼……也不會……說的……百隆派……裡……沒有……兩個……蕭……世光!」
秋離神色一沉,暴烈地道:「譚申,你想在我姓秋的面前稱英雄,道好漢,還差上一把火,你是否要嘗試一下我的手段?」嗆咳著淒然笑了起來,每一聲咳嗽,俱帶著一口血,每一聲咳嗽,全把他的身體扯得抽搐顫抖,譚申悲烈地道:「你的……手段?咳咳……秋離……你唬不篆……我了……便算你……再厲害……亦不過……能將人……整得……死去活來罷了……咳咳……但你如今……只能叫我死……不能再使我……活著受罪……而死……秋離……我不是業已很接近了麼?咳咳……你至多也僅是……令我更快點上道而已……算不了什麼……太也算不了……什麼啦……咳咳……」微微一怔,秋離不禁有些悲憫地搖了搖頭,他低沉地道:「譚申,說不定你還能活。」
突然狂笑一聲,譚申在一連串劇烈的咳嗽中鮮血暴湧,他以一種尖厲淒怖得令人毛髮驚然的聲音昂亢地嗥叫:「我譚申對得起百隆派了……眾家弟兄……我先走一步,你們要知道我雙目不瞑藹—呃……呃!」
在又一口鮮血的噴湧中,譚申的腦袋猛一下子軟軟歪到一邊,再也沒動靜了,他的唇角,仍然有一滴滴的血水淌落,淌落……沉默地站在譚申屍體面前,秋離無聲地歎了口氣,他喃喃自語:「一個人連死也不怕了,那就沒有法子啦……這姓譚的看得到很透澈,百隆派中總算還存了點『骨氣』……」一他又搖了搖頭,然後,藉著業已映入石室中的晨光,他找著了那張寬大的石床——緊靠在牆壁的裡端!
走到旁邊,秋離仔細驗視了一會,發現這張石床寬大沉重,更好似根生在地面上一樣,他不禁有些惱火了,暗恨自己忘記逼問那蕭世光石床的移動機關在何處,甚至,他連石床下有沒有地窖也覺得可疑了,他一邊再度細細查看,一面喃喃不停地咒罵起蕭世光來!
又尋找了好一會,秋離不由額頭冒出隱隱汗漬來,整張石床,也就那麼一張石床而已,光溜溜,滑突突,除了上面鋪著一張毛毯外任何一個點突凹奇異之處也沒有,他伸手敲按著,使勁推動著,仍然無可奈何,不發生絲毫變化,那張石床,依舊紋線不動,好生生地嵌在那裡!
抹了把汗,秋離低罵道:「混帳透頂的蕭世光……邪龜孫……他竟然沒告訴我這石床的開啟法,他只說推開石床即是地窖……媽的,這石床重逾千斤,除了硬硬砸碎,卻怎麼推也推不動,我早就覺得這老小子不大對勁,言語閃爍,形態鬼祟……我還相信了他……真該將這老殺才活剝了……」一面喃喃罵著,秋離一面越是焦急,他知道,山下白鼓山莊裡的人,很可能現在已經發覺了蕭世光的遭襲,而只要他們一發覺,便立即會警惕到這裡的安危,換句話說,百隆派的全部人馬就將傾巢而來,秋離自己倒不在乎這些,問題是馬標與何大器難得解救出去了,一個弄不巧,說不定更加速送了他們兩個的性命,這就大大地不值啦……終於——秋離一咬牙,下了決心——他要以他性命交關,修為多年的「彌陀真力」來硬生生震碎這張沉重的石床!
彌陀真力,是一種內家武學上的至高成就,平時,它隱伏在具有這等功力者的丹田之內,可由使用者任意提聚發揮,其威勢之浩蕩,有如雷轟岳震,天怒地撼,業已達到難以思議,不可抗拒地地步了。一旦展出,摧堅披銳,有如拉朽,不過,施展「彌陀真力」的人,本身卻損傷元氣至巨,若是濫用過度,更有損腑蕩髒,虧耗精血之慮。而習練這種功力的所具有的道行越深,其發揮的威力越大,易言之,施展以後的耗傷也就相對地增加了,因此,秋離平常只用此種功夫來防身保氣,極少以之攻敵,不到緊要關頭,他是決不肯輕易使出的。目前,他在萬般無奈之下,也只好試上一試了!
吸了口氣,秋離退後一步,雙掌淬伸,掌心向下一沉猛翻,緊接著,一片宛如龍捲風一樣的無形罡氣突然「嘩啦啦」暴湧旋蕩,頓時整個石室中的空氣全向外排壓翻擠,有一陣隱隱的,彷彿雷鳴也似的聲音響起,大吼一聲,秋離奮勇揮掌擊向石床!「砰——叱!」一聲石破天驚的巨響候起,那張寬大沉重的石床在秋離的傾力猛擊下,吃他那無堅不摧的彌陀真力震成粉碎,有如六丁巨神的擎天杵砸到了上面,頓時石屑飛濺,灰沙迷濛,連這間石室都在簌簌顫搖,宛如就將坍塌下來了!
連換口氣都來不及,秋離已經在目光一閃裡看清了石床之下果然是一個圓形的地窖入口,而且,隱約中,尚可看見有石階延伸下去!
毫不遲疑,秋離身形之快彷彿流星橫空,暴射而進。但是,就在他身形甫始掠入的一剎,耳朵裡聽到兩聲「卡卡」輕響,幾乎是同時的,一道熊熊火光也「呼」地燃燒起來!
身子在半空一旋,秋離極慢地緩緩往下墜落,此刻,他已看清了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一間長方形的地窖,寬有兩丈,長約三丈有餘,地窖盡頭,有丈許方圓的範圍,被一排口臂粗細的鐵柵欄隔絕,鐵柵欄與三面的堅厚石壁相對,便成了一間暗無天日的牢房了。現在,那鐵柵欄後面正有兩個人戴著特大的腳鐐手銬被囚在其中,這兩人的身邊,卻還挺立著另一個凶神惡煞般的黑衣大漢,那大漢一手執著柄熟銅錘,另一手便握有一根粗大的柱香。而在鐵柵欄外面,嵌進地下有一道淺淺橫槽,橫槽長與鐵柵欄平齊,此時,橫槽中正有熊熊火焰燃起,火苗子竄有半尺多高,更散發出一股濃重的桐油氣味來。
秋離馬上便明白了那個大漢為什麼要點燃淺槽中火焰的理由——方纔那「卡卡」兩聲輕響,原來是用繩索扯開了兩隻大木盒的蓋子,如今,這兩隻擺在地窖石階下不遠的木盒中,正有無數只猙獰蠕動的毒蠍子與黑毛毒蜘蛛爬了出來,它們當然只能攻擊秋離,因為它們無法後退,鐵柵欄之前,那一道熊熊的火焰阻止了這些毒物!
不禁在心裡暗叫一聲「乖乖」,秋離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眾多的毒蠍與黑毛毒蜘蛛聚在一聲,看上去伯有上千隻?數目多少尚在其次,那些毒物的獰惡丑邪形狀,尤其使人心裡發毛,胃中作嘔,連皮膚上都起了疙瘩!
匆匆朝那些蠕動爬近的要命玩意兒看了看,秋離微微退後一步,他振聲大叫:「何老前輩,馬大哥,裡面可是你們?」鐵柵欄裡,那兩個捲縮在陰暗角落中,戴著特大手鍺腳鐐的人,本來只是驚愕地向這邊注視著,及至秋離這一呼叫,兩個立即有了反應,其中一個馬上驚喜交集,絕處逢生的激奮嗓音沙啞地大喊:「是秋兄弟麼?天可憐我們,你終究找到我們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也跟著顫抖地高呼:「老弟哇……我們全在這裡,老夫與你馬大哥……」這時,一邊的黑衣大漢暴吼一聲,厲烈地道:「兩條老狗全給大爺閉上你們的鳥嘴!你們在這裡有個卵用?那毛頭小子救不了你們!」秋離在無比的振奮中加上無比的憤怒,他大聲道:「馬大哥,何前輩,你們二位且請忍耐片刻,看我摘下這雜種的腦袋!」那黑衣大漢獰笑道:「小子,不要空口說白話,媽的皮,你有種就過來試試看!」
身受重枷的馬標與何大器二人拚命朝鐵棚欄前面掙扎移動,馬標又力竭聲啞地大叫:「當心……」兄弟,當心那些毒物一邊奮力爬行,何大器也鬚眉俱顫地嘶吼:「百隆派的這群畜牲全是狠心狗肺礙……老弟,你留神點……」黑衣大漢一看馬標與何大器二人拚命朝前爬,不覺勃然動怒,他趕上兩步,卻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立即後退—一像是對他們兩人的身體有著絕大的顧忌一樣不敢沾近;這黑衣、大漢動著手上的熟銅錘恫嚇著掙扎爬行的二人,一邊暴烈地大吼:「媽的皮,你們再往前爬老子就要砸碎你們的腦袋!」
這邊——
秋離眼角注意著逐漸移近的遍地密密麻麻的毒蟲,他一面往台階退去,口裡卻在叱喝:「朋友,你犯不著神氣,也沒有多少時間讓你神氣了,這些毒玩意唬不住我,難為你們卻是怎生找來這一大堆的!」
黑衣大漢重重「呸」了一聲,隔著鐵柵欄諷刺地道:「唬不住你就踩上去嘗嘗味道看呀,媽的皮,先在那裡一步一步退,瞎吹大氣算是什麼英雄?」突然大笑一聲,秋離不等那毒蟲逼近腳前,業已暴掠而起,有如流光升空,直撲鐵柵!
那黑衣大漢睹狀之下,不由驚得急忙躍進,但是,他心裡卻在暗笑對方竟然妄想螳臂擋車——憑一個人的懸空之力,就能斷得了這些粗有幾臂的鐵柵欄麼?就在黑衣大漢的這個意念甫始閃入腦之際,一陣罡烈的勁氣凌空暴撞而來——那種威猛力道,就宛如一柄來自九天的神斧,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斬到一樣!
幾乎令人不敢置信的,一連串「嘩啦啦」「嘩啦啦」的金屬斷裂頹折之聲候忽揚起,頓時只見殘鐵四飛,柵缺欄坍,那黑衣大漢驚得怪叫如嗥。一個回身便撲向另一角隅,左手急伸,便將那根粗大的柱香伸向由角隅石縫中伸扯出來的一段紅色引信!
但是——
就在那冒著火星的通紅柱香頭剛剛要沾上引信的一剎那,這黑衣大漢的後領已驀地一緊,像被一隻鋼爪猛然扣住了頸項一般,非但絲毫動彈不得,差一點連氣也閉了過去!
黑衣大漢悶好嗥低吼,手舞足蹈,全身瘋狂掙扎,緊鉗住他後領的秋離怒罵一聲,吐氣如嘯,右臂急掄中,這黑衣大漢牯牛也似的軀體便團團打轉地飛跌出去——不偏不斜,恰巧落在鐵柵外面那滿地蠕動的毒物之上!
那種淒厲的慘叫就像要把人的心肝五臟全掏出來,連地窖都宛似在顫抖了,黑衣大漢象發瘋一樣在地下撲騰著,翻滾著,他的頭、臉、全身,業已爬滿叮滿了那些奇毒無比又獰惡不堪的毒蟲了!
搓著一雙手,隔著破碎的鐵柵欄,秋離閒閒淡淡地道:「朋友,你說對了,這些玩意咬在身上的滋味可真叫不好受呢,難怪你叫我先嘗嘗!」
不再去理會那大漢嘶啞慘絕的嗥號尖叫,秋離回過身來,向側臥地下憔悴不堪的馬標與何大器二人抱拳笑道:「二位受苦受驚了,我來遲一步,累至二位飽嘗驚擾,罪莫大焉;萬祈恕過才是!」
面形枯稿乾瘦的馬標啞著嗓子豪邁地乾笑一聲,道:「好了,好了,兄弟,別再謅詞了,還是快些將我們身上這些勞什子,弄掉才是正經!」
又是蒼白又是孱弱的何大器亦哆哆嗦嗦地道:「老弟啊,這一遭又是承你大力把老夫從鬼門關上救回……人家活一輩子死一次,老夫卻是三次重生為人了……」秋離運起他的彌陀真力,雙手十指如鋼,在一陣奮力拉扯拋扭中,馬標與何大器二人身上那些粗重的特大號手銬腳鐐,便全摧枯拉配般被他硬生生折斷取下,丟棄滿地!
兩個人如釋重負,在長長的吁氣聲中,各自搓揉著業已.瘀腫潰爛的手腕足裹,秋離則快步走到牆角,一把將那根露出石縫外五寸長短的紅色炸藥引信扯斷!
馬標一面用力給自己活著血,邊恨聲道:「好狠的;群畜牲!難怪那小子手中一直拿著一根燃起的粗香,原來卻是點燃暗中隱埋的火藥!」秋離一笑道:「大哥你們竟未發覺?」搖搖頭,馬標苦笑道:「這地窖之中一片漆黑,毫無燈光,那火藥引信又只露出這麼一丁點兒,再加上為兄的與何前輩二人在飽受折靡下俱是身疲力竭,暈暈沉沉,連動一動都艱辛異常,又哪裡有精神去注意這些?」歎了口氣,何大器亦道:「百隆派實也太陰毒了,就拿看守我們的這小於來說吧,他從開頭便坐在那火藥引信露出的地方,大概是隨時準備炸死我們……如非秋老弟適時趕來救援,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點燃引信,將我二人轟上半天忽然一皺眉,秋離若有所思地道:「但是,如果他點燃火藥引信,一旦爆炸開來,他自己怎麼辦呢,莫不能也跟著陪葬?」呆了呆,何大器訥訥地道:「大約是……這小子業已豁出去了,拼著與我們同歸於盡吧?」搖搖頭,馬標瘖啞地道:「不像,前輩,這小子不像有這大的種,一個準備犧牲,視死如歸的人不是似地那等狗熊樣子的……」吸吸鼻子,何大器又迷惘地道:「既是此人不打算與我們同歸於盡,那他在點燃了火藥引信之後又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呢?」忽然若有所悟,秋離一個箭步搶到那延伸出火藥引信的石縫之間,開始仔細又迅速的搜查起來!
馬標詫異地道:「兄弟,你在找什麼?」秋離並未回答,依然伸出雙手在右壁與地面敲打推按著,忽然,就在他的手指探索到先前火藥引信所在的石縫右邊三尺之地面時,一塊隱蔽的翻板已「霍」地被他推轉,露出一塊長方形的,剛容一人臥伏的暗坑來!
哧哧一笑,秋離道:「大哥,我就在找這個。」
馬標愕然道:「這是一個暗穴——」
點點頭,秋離道:「不錯,是一個暗穴,人只要朝上一滾,便剛好躺將進去,這塊活動翻板就會再行翻轉過來,恢復原狀。換句話說,也即是給了躺入其中的人一個嚴密又安全的避難之所,不會被火藥與碎石傷及;大哥,這便是方纔那小子膽敢點燃引信而不怕本身受害的道理了!」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我還是有點失望,在我原先的預料中,這個暗穴應該不只是一個暗穴而已,更該有條地道什麼的通向外面才對……」何大器急忙插嘴道:「你不妨再看看,老弟,說不定那暗穴裡有什麼花巧!」
秋離又仔細朝那長方形的穴沿中查探了一遍,搖頭道:「沒有,前輩,只是一方暗穴,剛好夠一個人躺進去,就像塊墓墳似的,什麼其他玩意也沒有!」
白色的長髯抖索了一下,何大器緊張地道:「既是如此,老弟,下一步該怎麼辦呢?」微微一笑,秋離鎮定如山地道:「很簡單,從我來的地方再出去!」
何大器指了指那遍地蠕動的毒物,道:「從這裡到那石階中間隔著有兩丈多遠,地上全爬滿了這些毒蟲,老夫又雙足殘廢,馬老弟也發不得力,這,怎生過得去?」用右手指在胸前雪亮的銅扣上擦了擦,秋離慢吞吞地道:「這不會有什麼困難的,前輩,你低估我的本事了!」馬標啞沙沙地笑道:「別再吹了,兄弟,還是趕緊設法脫離此地要緊,再晚,百隆派的大隊人馬就會在察覺後圍上來啦!」
秋離道:「好,我們這就出去!」
仍有些不大放心,何大器道:「你,老弟,沒問題吧?」眨眨眼,秋離道:「這種事豈能打腫臉充胖子?前輩,性命交關哪,我也曉得若是掉在那些毒蟲堆裡不是開玩笑的!」
說著,他一下子將何大器由地下抱起挾在左腑之下,另一隻手臂又使力將馬標挾住試了試,他道:「二位,準備了。」
馬標側身被秋離挾挽著,他的雙手也與何大器一樣緊緊抱住了秋離腰間,一面問道:「我們兩個相當重吧?」
坦然低笑,秋離道:「不算重,這些日子二位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我挾在兩邊,只覺得你們全剩下皮包骨架子了馬標不禁笑罵道:「促狹!」
於是,秋離突然暴叱一聲,挾著兩個人的身形激箭一樣自鐵柵欄的缺口中怒射而出,半空中一個翻轉,微微下墜的去勢又「呼」地騰起,閃電般掠出了地窖入口。他足不沾地,雙腳互碰,整個形體在一沉之下,又飛也似的筆直穿出了石屋門外!
被秋離分挾在兩邊的何大器與馬標二人,業已暈頭漲腦了,他們只覺耳際風聲呼呼,有如騰雲駕霧,地窖與石室的景物翻轉移眩,而光線突黑又亮,兩個人尚未仔細看清,卻已出了石室,來在外面白楊樹圍繞著的斜坡上了!
但是——
秋離卻未停留,他不向山下掠去,反而重重一哼,朝白鼓山平坦的山頂飛拔而起,有如大鳥般落出七丈多遠!
輕輕將何大器與馬標放下,在兩個人頭暈目眩、連連喘息中,秋離已微歎一聲,低聲道:「二位,樂子來了!」
馬標及何大器一口氣尚未喘換過來,聞言之下,全驚得混身一震,急忙定下心神,朝四周探視。
晨陽的光芒刺激著他們的雙眼,但是,從眩花酸疼的瞳仁望出,仍可看見一副觸目心驚的景象。
整個白鼓山頂,極目所見的範疇以內,包括方纔他們衝出的那間石室,全被無數名體格魁梧,形色凶悍的黑衣大漢所包圍,這些黑衣大漢站成了一個碩大的圓圈,人數之多,伯有四五百名!他們手上的鬼頭刀,在陽光下閃泛著森森寒芒,而那一張張的面孔,卻是冷硬而沉板的。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叱喝,他們竟是沉默地圍持四周,用一雙漠然的眼睛,凝視著業已陷身於重圍中的三個敵人!暗中叫苦不迭,馬標窒著叫道:「可不是,兄弟,這一下算真來了樂子啦……」白髮與白髯怒顫,何大器嗅目切齒地道:「好狠的一群畜牲啊,他們還非要趕盡殺絕不可!」拂了拂頭巾的下角,秋離瞇著眼環顧週遭,他平靜地道:「看樣子,百隆派像是傾巢而來,好幾百人把這山頂全圍住了,呢,可是頗看得起我姓秋的哪!」
馬標用力活動四肢,顫巍巍地挺立起來,他沉重地道:「兄弟,這一場廝殺,只怕又是免不掉了,百隆派的情形似乎是要破釜沉舟,硬幹到底……」伸出舌尖潤潤嘴唇,秋離淡散地道:「你把他們說得全像些人了,大哥,硬幹到底?媽的,憑什麼?就憑了他們這群中看不中用的廢物麼?」馬標忙道:「兄弟,我知道你武功之強,傾凌天下,有萬夫不擋之勇,但卻輕敵不得,再怎樣說,也是敵眾我寡呀搓搓手,秋離吁了口氣,道:「大哥,你約摸退隱江湖太久了,一點陣仗就沉不住氣啦,你看百隆派圍在四周的這些邪龜孫,一個個挺胸突肚,蠻有那麼兩分味道,就以為他們全橫上了天?不;事實上並非如此,這種場面我經得膩味了,濺血奪命之前,與濺血奪命之後,是截然不同的,他們現在裝得像些人熊不是?大哥,只要一動手,我就能叫他們鬼哭狼嚎,呼天搶地,恨爹娘少生兩腿!」
忍不住啞聲笑了,馬標道:「我的好兄弟,你可別把話說得太滿了埃」秋離笑吟吟地道:「當然,我也知道『滿飯好吃,滿話難說』!」
坐在地下的何大器,這時側過臉來,充滿信心地道:「馬老弟,雖說秋老弟與你誼屬金蘭之交,但是,恐怕你亦未曾親眼見過秋老弟大開殺戒的場面吧?老天,那就活脫像是九幽境的閻王爺入了凡,阿修羅的魔尊越了界,簡直就不忍目睹了。從老夫親見一次之後,方始明白古人所云的『血流成河』、『屍集成山』是個什麼樣的寫照……」馬標低沉地道:「前輩,我雖未見過秋兄弟大開殺戒的場面,但是,就我所遇上的那幾次也足夠領悟了,他的本事不但狠,不但絕,不但厲害,更殘酷得沒有一丁點人味,只要他一開始拚殺,唉,那與平常時的他便成為兩個人了……」哧哧笑了,秋離道:「這是什麼場合了?你二位還一搭一擋地在替我吹擂?我看你們佩服我是假,藉此壯膽才是真吧?」馬標與何大器皆失聲而笑。忽然,何大器疑惑地道:「老弟,怎的對方沒有動靜?」四周環顧,馬標亦納悶道:「不錯,百隆派的人們,只是這麼將我等包圍在中間,為什麼到現在還未曾有所行動呢?」秋離安祥地一笑道:「或者,他們在商討對策,或者,在覷探我等是否尚另有圖謀,另有幫手,總之,他們會極其謹慎小心,因為他們不願昔日在仰宛縣城外黃土丘陵的那一幕慘劇於今日重演!」
何大器笑呵呵地道:「說得有理,老弟,有理!」
馬標接著道:「那麼;我們便也和他們對峙著乾熬?」、悄悄地,何大器道:「馬老弟,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才是對敵卻敵的上上策哪。」
秋離笑了,道:「前輩說得是不錯,但今日我們便來個相反的,採取主動,制敵於先,前輩,如何?」何大器忙道:「全看老弟你的意思了,老夫唯你馬首是瞻!」
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一笑,秋離踏前一步;清越地大聲道:「『百隆派』的朋友們,各位一個個呆鳥也似的站在那裡發楞,相信也不是滋味,既然你們有意,我們也有心,便何妨開始熱鬧熱鬧?假如你們客氣,我呢,便老著臉皮先行招呼也是一樣!」
秋離這一開口發話,雖說是嬉笑怒罵兼而有之,言詞中所含蘊的血腥氣息卻是濃重無比,包圍在四周的數百名百隆派弟子俱不由紛紛互覷,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就在這時——
右後方,一個冷峭沉厲的語聲已接著傳來!
「你是秋離?」
秋離緩緩轉身。呢,在那邊的石屋之前,業已站出四個人來,這四個人一字排開,那啟聲者是個年約六旬,高瘦干黃的老人,這老人一襲黑袍,斑白的頭髮往後梳了個髯,細眼窄鼻配上一張削薄的嘴唇,形態之間顯得寡絕冷酷無比;他的旁邊,卻是兩位成為鮮明對比的怪異人物,一個面白如玉,風眼朱唇的白衫儒士,另一個雖也同樣穿著一件白衫,模樣卻奇醜嘔人,本麻子,朝天鼻,倒吊眼,尚生著一雙八字眉,這兩位白衫人站在一起,一個俊俏秀逸,一個惡虯醜陋,看上去,便覺得俊的越俊,醜的越醜了!
兩個白衫人的身側,哈,不是別個,便是夜間吃足了秋離苦頭的「百隆派」—大護壇蕭世光!
皮笑肉不動地一笑,秋離道:「不錯,我是秋離,閣下當然不會是太上者君,想就一定是『百隆派』的大掌門,『千蛇尊者』古常振了?」那啟聲發話的老人,果然正是百隆派的大掌門——「千蛇尊者」古常振。他不理秋離的譏消,寒森森地道:「秋離,你真是膽大包天了!」點了點頭,秋離道:「我承認,要不,還在江湖上混個鳥?」
古常振枯乾無肉的雙頰驀然一抽搐,他重重一哼,怒道;「秋離、現在我讓你滿口胡言,狂妄跋扈,用不了多久,我就叫你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哧哧一笑,秋離吊兒郎當地道:「只要你老人家有這個辦法,古常振,我便如你的意,反正,昭,如今我也活得不奈煩了!」
一雙細長的眼睛裡閃射有如火焰般的憤怒光芒,古常振那削薄似刃的嘴唇微微一抿,他又暴烈地道:「我問你;秋離,石室及地窖裡的本派所屬,可是全被你殺害的?」』點點頭。秋離道:「古常振,雖然你那一點狗腿子是栽在我手裡,但用詞方面卻須甚酌一下;他們是想殺害我不遂而被我反殲,並非我發了賤先去宰割他們,這一點,你我得弄清楚!」
咆哮一聲,古常振厲聲道:「好個利口小子,不管誰先找誰,我的門人慘遭殺害卻是事實。秋離,這些血債你必得一筆筆地償還!」
秋慢條斯理地道:「我早就說過,只要你有辦法,我這條命好端端地擺在這裡等你來取,唔,人生乏味哪……」面色速變,古常振咬牙切齒地道:「秋離,今天的這些血債且不去說,昔日仰宛城外休殘殺本派弟子,手段之狠毒暴虐簡直令人髮指!你雙手染滿『百爐門人的鮮血,身背數百條『百爐門人的命債,我要你一點一點、一絲一絲地報償!」
搓搓手,秋離笑道:「這不是在等著我了?」古常振氣得五內如焚,七竅生煙。他大吼道:「好狂夫!」
秋離不溫不火地道:「你是老狗才!」
滿口鋼牙咬得「咯崩」作響,古常振嗔目豎發地道:「秋離,人家畏你『鬼手』虛名,我姓古的卻不含糊,舊仇新怨,不共戴天,眼前一併結算了吧2」.秋離神色突寒,他雙眉斜聳,冷厲地道:「少給老子來這一套把戲,古常振,你吹鬍子瞪眼嚇得住誰?似你這樣的窩囊廢物,在我秋離手裡已經不知擺平了若干,你表面像人,骨子裡卻和一頭畜牲無異,披著你媽一張人皮卻淨做不是人該做的事;見利忘義,喪天害理,為官府充爪於,替奸佞當幫兇,維護叛逆。出賣同道,欺瞞武林!挑撥人家同室操戈,唆使人家數典忘祖,你他媽還在這裡似模似樣,像條狗似的悻悻狂吠呢,古常振,你丟人丟到南天門了!」
目光如刃,秋離又接著狠狠地道:「你抓著李坤的痛腳,脅迫他以下王流的超齡手段擒樁太蒼派』的何老前輩及與我有八拜之交的馬大哥。你非但折磨他們,凌辱他們,更想藉他們發橫財,以他們誘我來入殼。很好,不管你的心肝是黑是紅,我便老老實實地來了,可惜你的強弩射不中我,毒蟲咬不了我,火藥炸不死我,如今你又大排陣勢,意圖以眾凌寡,以多欺少,想利用你那一批不像玩意兒的手下來吃我?
古常振,你算在做你媽的春秋大夢!」
古常振面色赤紅,青筋根根暴起,兩邊的太陽穴也在「突突」跳動,他氣湧如山,髮梢上指,嘶厲地大吼:「千刀殺,萬刀剮的秋離,我馬上就分你的屍!」
這位憤怒至極的「百隆派」大掌門,正待揮手下令所屬圍殺上去,一側,那個俊逸灑脫的白衫人已沉聲道:「古掌門,且慢!」在怒火焚心中。白衫人的幾個字卻有如一劑冰雪湯潑進了古常振的胸腔,他立即停止自己的動作,長長歎了口氣,語聲變為平靜得多地道:「司馬兄,有何見教?」被稱為司馬兄的白衫人微微一笑,道:「古掌門,時辰未到,小不忍,則亂大謀了!」
古常振猛然醒悟,他伸手一拍,自己腦門,陪笑道:「幸虧司馬兄提醒,要不,我還幾乎犯了大錯……」那白衫人淡淡地道:「姓秋的素來出言刻毒,舌利嘴刁,這是他的老套了,他罵,讓他罵去,我們只當是耳邊風便了,不值一笑!」
古常振逐漸恢復了冷靜,他笑道:「正是,正是……」二人之間的對答,秋離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心中猜疑,「時辰未到」,什麼時辰未到呢?是他們另有幫手尚未趕齊麼?抑是別的什麼花巧正待施展?.這卻不能不妨礙……儘管暗裡在動著腦筋,秋離表面上卻依舊安詳閒淡,他撇撇嘴唇,笑瞇瞇地道:「穿著白衫的,說風涼話的朋友,看樣子,你大概就是『紅蓮洞』的『陰逸』司馬秀了?」那白衫人平靜地看著秋離,冷冷地道:「很覺榮幸,想不到素未謀面,鼎鼎大名的『鬼手』秋離卻也認得出我『陰逸』司馬秀!」
秋離哧哧一笑,道:「你這副熊樣子便是金字招牌,要死不活的,陰陰沉沉的,長相偏還文縐縐,雅儒儒,一看就正像你的道號——『陰逸』,與你身旁另一位丑無常般的夥計一樣,也一看便知道他即是『毒煞』諸葛恭。」
斜瞅著那位奇醜無比的白衫人,秋離又道:「我說得不錯吧?你奇就奇在那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尊容上,這也是你的獨字標記,諸葛恭,是麼?假如我的記意不錯,你諳葛恭那個恭字,敢情就是拉屎拉恭的那個恭?」長相醜怪的白衫人——毒煞諸葛恭,倒吊的三角眼暴睜,凶光閃閃中,他聲如破鑼般厲烈地道:「秋離,你死定了2」拱拱手,秋離道:「別急,朋友,時辰一到,我說不定就上路,但是,可也說不定哪!」。
陰逸司馬秀生硬地道:「『瓦罐難離井上破』,秋離,你聽過這句話麼?十多年來,你狂也狂夠了,狠也狠絕了,只怕你威風的日子也就到此為止了。」
舔舔唇,秋離道:「那麼,送我終的人就是列位?」司馬秀淡淡一笑道:「還不夠你生死哀榮的?」皮笑肉不動地呲呲牙,秋離搖頭道:「可憐哪我,就只你們幾個不成氣候的邪物怪胎,便送了我的終,我恐怕就是死也難以瞑目礙……」飛聳入鬃的一雙劍眉倏動,司馬秀陰沉地道:「秋離,不要把你自己捧得太高。猛如獅虎,亦有衰蹶萎頓的一天,堅似柱石,終也會蝕磨坍塌,天下沒有永遠屹立不倒的英雄,更沒有所向披靡的霸才,無論是誰,都不可能稱強一世!」
秋離淡閒地笑道:「你這道理很對,司馬秀,但只有一點你搞錯了。」
司馬秀冷冷地道:「哪一點?」
背著手,秋離安祥地道:「英雄不能永遠稱霸,柱石亦終將蝕磨坍塌,對的,只是那要看在一種什麼樣的情形之下才會有這等結果,或是悠悠時光的蝕損,青春年華的老逝,或是新的強者崛起,無可避免的病苦折纏,有了如上的因素,才會發生你所說的那些情勢。但遺憾的是,目前並非如此!放眼一看,閣下等並非三頭六臂,我又正值年輕力壯,似乎不會就這麼快便掠手稱臣……」古怪地一笑,司馬秀道:「你等著瞧吧,秋離,看看我們誰的道理對!」
此刻,秋離身後的馬標忽然低聲道:「兄弟,這些傢伙光練口把式,像並不急著動手、事情似是有些反常,你看他們會不會有著什麼陰謀?」秋離早就狐疑了,聞言之下,他小聲道:「一定有不對的地方,大哥,我也在納悶著……」馬標四處環視,略現惶惑地道:「兄弟,你可想出了些端倪?」搖搖頭,秋離道:「不敢確定,可能他們尚約請了什麼厲害幫手未到,也可能他們還在考慮動手的方式……很難講坐在地下的何大器擔憂地道:「老弟,不管他們有什麼陰謀詭計,時間拖長了對我們總是有害無益,就這麼乾耗下去,也不是那麼回子事!」
馬標又低促地道:「而且他們老是沒話找著話說,顯而易見的是在故意消磨時間,兄弟,我們不能等虧吃!」
秋離方待答話,那邊,司馬秀又陰沉沉地道:「姓秋的,便老實告訴你吧,我們所以遲遲未曾採取行動,乃是在等待一位好手趕來,如若你伯呢,不妨現在便開始較量,設使你想見識見識,正可等著我們的那們能手來到之後再一併分個強弱2」眼珠子一轉,秋離明白對方是在用激將法子,他是自來不吃這一套的,霍然大笑,他道:「司馬秀,你們的那個朋友還要多久才能趕來?」司馬秀一見秋離有些入殼的傾向,他心頭十分興奮,表面上卻仍然平淡如常,慢吞吞地道:「快了,至多也只是盞茶功夫便來,怎麼著,你含糊了麼?想不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背負著雙手暗中連連搖頭,向馬標與何大器示意,秋離往前走了兩步,揚著眉毛笑道:「是誰呢?」冷冷笑著,司馬秀道「只怕一說出來就驚破你的膽子秋離佯笑道:「乖乖,有這麼個厲害法?」一仰頭,司馬秀道:「你不相信麼?」就在這個「麼」字開始飄散在空氣中,秋離的身形已閃電一樣暴射而至!一側的干蛇尊者古常振立即昂然地大叫:「大歇—」在吃驚裡司馬秀與諸葛恭驟然分躍,蕭世光也慌忙倒掠,但是,黑影倏翻,秋離卻已斜著撲向左邊!
幾乎沒有看清他的任何動作,圍立在左邊的十幾名百隆派弟子便風掃落葉般尖嚎慘嗥著紛紛跌滾出去,血雨橫飛,兵刃亂拋,而秋離絕不稍停,長笑一聲凌空彈回,快速得就像他原來便沒有移開過方才站立的地方一樣!
陰逸司馬秀、毒煞諸葛恭、千蛇尊者古常振、大護壇蕭世光,四個人剛才領悟過來上了當,秋離卻早已返回原地,好整以暇地含笑面對著他們了!
古常振氣得險些窒息過去,他暴跳如雷地大吼:「秋離,你這個奸刁狡詐的小人,雜種,你你你……你簡直不要臉!」
秋離雙手互搓,不惕不怒地笑道:「先給你幾分顏色看看罷了,老古!」
陰逸司馬秀恨得面色發青地道:「這就是你成名立萬的一貫手段?姓秋的,你還有沒有一點道義!講不講一點風度?」哧哧一笑,秋離道:「對你們來說,這些全用不上。」
舔舔嘴唇,他又道:「而且,老子現在就要動手,鬼才上你們的邪當,各位,我們不再等待下去了,假如你們真的尚有一個硬把子要趕來,那麼,他或者正好趕來收你們的屍,替你們掉上兩滴老淚!」
陰逸司馬秀厲聲道:「秋離,你是害怕了——」大笑如雷,秋離不再多說,身形倏晃已到了他們面前,干蛇尊者古常振虎吼一聲,急速旋開,寬大的袍擺飄揚中,一柄金芒燦麗,通體雕樓成一條蛇形的怪異三尺短仗,已狂風暴雨般反罩過來!
不分先後,陰逸司馬秀伸手在腰間一探突揮,一把細窄有如拇指,韌綿似帶,卻已鋒利無比的軟劍,亦在漫天寒光中劈至;毒煞諸葛恭卻是雙手各執一隻藍汪汪的、只有半尺長短、奇形怪狀的九瓣鋼蓮衝上。這對九瓣鋼蓮乃是由九片鋼刃鑄打成一朵蓮花之形,每片鋼刃全是又利又亮,蓮心之中,卻伸出一截尖銳錐,非但看上去兇惡森酷,而且,無可置疑這對傢伙,還經淬過劇毒!蕭世光使的是一雙虎頭鉤,他雖也圍攻上來,卻顯然餘悸未消,只敢在較遠處伸兵器,比起其他三個人,這位大護法是差了點啦!
倏彈而起,秋離身體在半空中飛快翻滾,他大笑道:「媽的,又用起群毆戰來了!」
古常振緊緊跟撲,金蛇杖顫似幻成光浪波層,又似干蛇飛舞,急密凌厲的狠攻猛戳,司馬秀的軟劍揮霍閃掠,寒光如練,連空氣全在打著呼哨呻吟了,諸葛恭則與蕭世光自一側包抄,硬截秋離後路!
這時——
四周包圍著的百隆派人馬已經迅速將包圍圈縮小,一聲叱喝之下,十餘名形色精悍,凶神惡煞似的大漢已在兩個瘦削中年人物的率領下撲向了馬標與何大器!
馬標咬目切齒,臉孔赤紅,他箕張雙臂,狂笑道:「來吧,狗雜種們,來吧,老子就用這雙肉掌和他們拼!」
何大器早就從地下抓起兩塊拳大石頭緊握手中,他悲烈地叫:「馬老弟,我們豁出去了,再不濟也要在這些鼠身上咬下他一塊肉!」
那兩個率眾撲來的瘦削中年人物,左臉頰上生著一撮痣毛的是百隆派另一個大護壇「鐵臂」俞同,另外一個頭大微禿的角色,則就是他們「上隆堂」的堂主「血影飛梭」錢篤和了!跟隨在二人身後的十餘名大漢,即為百隆派中如今三堂下僅存的一些好手。
獰笑著,「鐵臂」俞同叫道:「漏網之魚,釜底遊魂,你們就試試看!」
十餘名百隆派的硬把子吶喊一聲,分散合圍,刃芒如雪,銳風破空。馬標首先暴喝厲叱,騰挪閃移,雙掌劈舞翻飛,奮力抗拒!坐在地下的何大器也拼著一條老命,鬚眉俱張,雙目如火,迅速躲讓避回著敵人如雨的攻擊,他兩拳緊緊握著,前砸後敲,上截下打,與馬標同心傾力,堪堪將對方的第一輪急撲抵住!怒哼一聲,在旁掠陣的「鐵臂」俞同吼道:「好兩個匹夫,你們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
說著,他立即招呼旁邊的錢篤和錢堂主,「我們一起上了!」錢篤和有些遲疑地道:「這……不大好吧?」一跺腳,俞同低促地道:「什麼節骨眼了還講究這一套?老錢,能放倒一個是一個,別磨蹭,我們上吧!」
無可奈何,錢罵和只好點頭,兩個人悶不吭聲,閃電般從兩側分左右攻襲過去!
但是,就在此刻——
半空中人影淬閃,無數掌影像旋飛的血刃,那麼突兀而凌厲地急瀉下來,事先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警惕,就這麼隨著那條人影雷轟電射一般驟然罩落!
強勁的風聲湧起呼嘯,銳利的力道帶起空氣的旋滾,快得無可言渝。百隆派這邊的十餘名好手中已有五個長號著橫摔出去,個個噴血如雨!
其他五個人正在尖叫著倉皇退避,內中又一人被纏身滾進的何大器飛擲一石砸得頭裂漿濺!
來人,呢,是秋離!
甫始攻進的俞同與錢篤和二人睹狀之下,不由駭得拚命躍遲。秋離行動如電,一記攀月摘星手倏展,弧光掌刃中,俞同業已一個觔斗翻了出去,錢篤和也橫摔成大馬爬!
「小心點!」
秋離吼出一聲,暴掠而起,卻剛好迎上第一個狂追過來的古常振!
金蛇短杖的光芒飛也似猛捲斜劈,風聲如雷,秋離閃挪旋舞,七十七掌一口氣同時反拋!
古常振急忙躲移,一側,司馬秀的軟劍又長虹貫日般直射而來,另外,諸葛恭的九瓣鋼蓮也猛烈攻到!
翻騰,飛躍,出掌,彈腿,秋離在一個時間裡做著別人無法同時施展的動作,其快似風,似電,似鴻掠九天!
在這劇烈的拚搏中,秋離突然感到全身有一陣奇冷的感覺傳來,這感覺雖只一剎那,卻牽制了他的身手,險乎被司馬秀的軟劍沾上!
直衝空中八丈,秋離不禁心頭猛跳,他在一怔之下立即恍然大悟,老天,他不知在什麼時候中毒了!
有如一抹靈光閃過他的腦際,秋離跟著明白了百隆派及他們的幫兇們之所以一再延拖時間的原因,這些人是想待他毒發倒地時,來個兵不血刃,不勞而獲啊!但是,什麼時候中的毒呢?在哪裡中的毒呢?而這毒性發作前的預兆已經產生了,還要多久就會徹底完全發作呢?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應呢?於劍刃中穿掠,杖影裡縱橫,鋼蓮的瓣刃下飛旋著,秋離的出手更快,身形更猛,腦筋卻越轉越急。現在,憑蕭世光的那幾手把式,根本連靠身也靠不近了!
司馬秀一邊緊攻狠殺,一面陰惻惻地道:「姓秋的,大約你如今已有了點數了吧?可還須告告訴你,我們的那位厲害幫手是誰?」猛烈地抖手三十掌攻向司馬秀,掌式湧起,又不分先後地給了古常振十七腿,諸葛恭二十一肘,身形暴斜,再十九掌成一線瀉注蕭世光,把這位大護壇逼得幾乎就差點叫了媽!
翻騰閃挪中,秋離冷森森地道:「是你媽的頭!」
進退奔移裡,司馬秀嘲諷地道:「任你滿口穢言,秋離,你也罵不多時了!」
「呼」的從古常振金芒射卷的短杖上掠過,秋離頓時下了決心,狠宰毒殺,速戰速決!
這時——
蕭世光的一對虎頭鉤在銀光如電裡由下而上,急攻秋離胸腹,但是,秋離卻毫不躲讓,反而猛然沉身迎去!
蕭世光大吃一驚之下幾乎愣了,他牙根緊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加快速度探鉤狠插——在此一瞬間,他也根本來不及去想敵人如此反常的道理了。
同時,司馬秀見狀驚呼:「快退!」
雙方的接觸是快捷無倫的,而變化更是快捷無倫,司馬秀的警告甫始出口,秋離的身體已驟然怪異地在急沉地墮落勢子中頓了一頓。蕭世光的雙鉤便完全沒有著上力,剛好沾在秋離衣衫上!
人們的瞳孔來不及追攝情況的演變,秋離已水中游魚也似的順著蕭世光的鉤身打了個旋轉,同時,他的雙掌已結結實實地在蕭世光胸膛上劈落了三十一掌!
當這位百隆派的大護壇窒息般號叫著連連翻滾出去的一剎那,毒煞諸葛恭已鬼魅般適時暴進,九瓣鋼蓮挾著兩團藍汪汪的光影,猛襲秋離背後!
斷喝震耳,秋離霍然電光石火般翻彈,「苦空八掌」中的前五招:「鬼在哭」「鬼開眼」「鬼曰善」「鬼索命」「鬼指東」在瞬息間合併融匯推出!
掌勢澎湃洶湧,浩浩滔滔,似群山齊頹,巨浪掀天,又如流星交掠,銳風呼嘯,毒煞諸葛恭的一對九瓣鋼蓮立時在他奮力暗震中將十八瓣蓮刃抖散,藍光閃閃,飛罩秋離。但是,他自己卻在眨眼裡挨了十七掌,整個軀體翻上半空,又隕石一樣重重摔落!
淬然倒仰貼地,怒矢般反射向後,秋離方才脫出那十八瓣淬毒蓮刃襲擊,斜刺裡,司馬秀的鋒利軟劍又抖成筆直飛戳左肋!
「咯崩」一咬牙,秋離的身體又像先前一樣,奇異無比地在干鈞一發中貼著敵人的劍刃往上掠,但是,劍刃不比鉤身,「嘶」的一聲,秋離的左肋已被割開一條半尺長的血槽!
尖笑一聲,司馬秀飛快後退,秋離尚是橫身貼劍,運掌反擊已是不及,就在這切齒錐心,眼看對方即將逸脫的剎那,他猛地狂嘯似泣,淬然張口,一股血箭已經泛閃著腥赤光芒暴射飛標!
這一著,使任何人全出了意料之外,那陰逸司馬秀淬不及防,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已經被秋離的這丫股血箭當臉撞上,這一撞之力,竟然將他震得仰飛起來,直跌出了七八步遠!
是的,秋離的這一手,乃是他最為狠毒的救命絕活之一「震腑力」,是用自己胸腔內的熱血逼擠成箭,殺傷敵人的一種至高至奇的內家功力!
現在,「千蛇尊者」古常振業已心膽俱裂,魂飛魄散了。
鬼手秋離的精湛武功他已經親眼目睹,更且親身領教過了,而無比的駭怖震撼著他,至極的驚恐籠罩著他,使這位百隆派的首腦人物鬥志全消,除了逃命之外,任什麼也不想了!
有如一抹黑煙,古常振悶不吭聲,飛也似掠出五丈,五丈之外,他雙臂急揮反揚,整整一百隻筆桿也似的「金蛇箭」便驟雨般灑向了秋離!
狂笑著,秋離吐氣如老龍哮天,他雙掌倏伸,微沉猛翻,於是,在一片震耳的「嘩啦啦」暴響中平地起雷,一股有如江河決堤也似的無形是氣猛捲急揚,挾著移山裂鼎的萬鈞之力,呼轟飛襲古常振!
這是「彌陀真力」!
一百隻漫空射來的「金蛇箭」突然遭遇到這種威力無區的內家罡氣,俱不由一陣狂飄裡激散反折,斷落墮殘。金屑如雨中,古常振瘦長的軀體「呼」的被抬上了半空,他身上插滿了反震回來的他自己的「金蛇箭」,就那麼哀號著,手舞足蹈地遠遠跌落五丈之外!
秋離方始吁出一口長氣,全身又突然一冷,就像一下子將身體浸進了涼窖裡,那種冷透心刺骨,幾乎就能連血液都凍結了。但是,這種奇冷的感覺似先前一樣驟來又消,不過,緊接著他就開始頭暈目眩,心頭作嘔,呼吸也有些艱辛起來!勉強嚥了口唾液,秋離竭力振作精神,急急回顧馬標與何大器那邊,這一看,卻險些令他大笑起來!
原來,柯大器正愣呵呵地在朝他看著呢,何大器身邊,馬標緊緊護持著,馬標右臂上鮮血淋漓,皮肉翻捲,看樣子似是挨了一刀。沒有人再圍攻他們,四周,尚可看見那些潮水般紛紛逃散的百隆派弟子背影,他們一個個奔逃得那麼決法,你推我擠,前仆後踏,簡直已集狼狽、倉皇、驚恐之大成了,人人有如喪家之犬,呼號如泣,真是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子啊搖搖擺擺地向那邊走去,秋離笑嘻嘻地道:「兵敗如山倒哪,二位,這些灰孫子們跑得可叫快……」如夢初醒,馬標急忙過來扶住秋離,邊焦灼地問:「兄弟,你,你受傷了……」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秋離用力摔摔暈沉的腦袋,暗啞地道:「先別管我——大哥,你與何前輩沒有吃什麼大虧吧?」馬標低促地道:「沒有,你方才一過來放倒他們七個好手,這些狼心兔子膽的東西業已逃了,個個直朝後退,待到你一口氣將他們的掌門及幾個幫兇擺平,剩下的即心驚膽寒,一哄逃散,就如同現在這個情狀……」「噴」了兩聲,秋離沙著嗓子道:「我看,百隆派這一下子算是完蛋大吉,要整個散伙……」馬標連連點頭憂急地道:「當然……兄弟,且先不去討論這些了,你的傷勢看樣子不輕,得馬上醫治,為兄的這就背你下山!」
搖搖頭,秋離道:「下山就死定了!」
大吃一驚,馬標慌張地道:「這,這話怎說?兄弟,你不要自己嚇唬自己,你左肋的傷勢是不輕,但卻還要不了命……」啞哧哧地一笑,秋離層弱地道:「我不是自己……大哥,你道我只是外邊這點浮傷?媽的,我中毒了!」
彷彿一記焦雷響在頭上,馬標大大地搖晃了一下,他日瞪口呆地道:「什……什麼?你中了毒了?中的什麼毒?在哪裡中的毒?先時你還好生生的礙……」秋離軟綿綿地先行坐下,他舌頭宛似打了結:「這個……我也不大清楚……但……中了毒是不會錯的……」那邊髯虎何大器幾乎嚇掉了魂,他顛聲叫道:「可不得了,可不得了……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老弟哪,你如今感覺得怎麼樣?」吸了口氣,秋離艱澀地道:「頭暈目眩……全身酸痛……加上一陣陣地發冷……」馬標憂急攻心,雙目業已見了淚光,他哽咽著焦切地道:「怎麼辦呢?到哪裡去找解藥?可恨百隆派這些王八羔子,狼心狗肺的東西!」
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秋離噎著氣道:「看……說不定還有個最後……希望!」惶急加上驚憂,馬標忙道:「快說,兄弟,你快說還有個什麼希望?哥哥我賣了命也替你設法!」
何大器也慌亂地道:「快說呀,哪怕是要老夫的心肝老夫也給你劑出來!」
又是啞哧哧地笑了,秋離臉色變得十分灰白,他卻仍然吊兒郎當地道:「別急……別急……命是我的……我都不忙……你們忙什麼?大哥,煩你先去看看躺在何前輩那邊的兩個中年瘦子有沒有活著的?……照我方才出手……的情形預測……該有一個死不了!」
馬標飛也似的奔向「鐵臂」俞同與「血影飛稜」錢篤和躺著的地方。他俯下身來,忽促地細細查視,片刻後,他突然興奮地大叫:「兄弟,有一個是活著的,還在呼吸!」
半睜著眼,秋離沙啞地道:「可是那個大腦瓜半禿頭的夥計?」馬標忙應道:「正是!」
吁了口氣,秋離澀澀地道:「麻煩大哥……拖他過來馬標立即彎下身去,但是,他卻並非如秋離的吩咐「拖」錢駕和,反而小心翼翼地半抱著他移到秋離這邊——馬標之所以謹慎的原因,是生怕稍一粗暴會影響到姓錢的老命。
錢駕和如果有了萬一,馬標的兄弟秋離那一抹希望豈不也落空了麼?用力撐開沉重下耷的眼皮,秋離目光晦暗地注視著躺在腳前,面如金紙,唇角血漬殷然的這位百隆派僅存的堂主。可憐錢篤和在秋離那一記攀月摘星手下,已是挨了九掌之多,雖則秋離這一記絕招的重點是攻擊「鐵臂」俞同,但錢篤和依舊遭了池魚之殃,沒有躲開這式奇招的威力範圍,俞同固然首當其衝,立即斃命;而錢駕和也強不了多少,他這九掌一挨下來,業已腑騰血逆,骨折肉腫,傷勢相當嚴重,連吐氣吸氣亦是那般微弱了。
『蹲在一旁,馬標搓著手,低促地問:「兄弟,這個就在面前,他大約吃你傷得不輕,眼前還在暈迷著呢,要怎麼做,你告訴為兄的,我來替你辦!」秋離低啞地道:「先救醒他再說……大哥,試著拍遍他週身穴道……為他通脈活血……搓捏關節……」馬標立即照著秋離所說,開始在錢駕和身上施救起來,片刻後,這位百隆派的堂主總算呻吟出聲,悠悠轉過一口氣來,緩慢而艱辛地,他那雙眼皮也微微撐開,迷惘而又空洞地覷視著馬標。
這時,馬標一面更加用力地替他活血通脈,邊忙道:「兄弟,這人醒過來了……」秋離振作精神,提高了嗓音道:「假如我猜得不錯,朋友……你就是那個什麼姓錢的堂主了?」蠟黃的面頰抽搐了一下,錢篤和吃力地側過臉孔,有些膘隴地望向秋離,同時嘴唇翕合含混不清地吐了幾個字。
大睜著眼,秋離道:「是也不是?」
喘了幾次,錢罵和終於出了聲,但卻懲般微弱:「我……我是錢篤和……『百隆派』……『上隆堂』堂主……你……秋離,你怎麼會認……識我?」強壓著體內的痛苦,秋離費勁地一笑,,道:「昨晚上,你和蕭世光在一幢石屋底下閒談……我即已大略看出你的形態來……姓蕭的不是……口口聲聲稱呼你為……錢堂主麼?」雖然在重傷之下,錢駕和依舊免不了驚得一哆嗦,他恐懼地問:「你聽見我們……談話了?然則……你在哪裡?」生硬地笑了笑,秋離道:「就在那幢石室的屋頂上。」
怔了一會,錢篤和驚悸地呻吟:「老天……」忽然,他又惶驚地顫著聲道:「秋……離,今日這場擠斗……看這情形……像是……像是你又贏了?……」秋離咬著唇忍受了又一次襲來的奇寒感覺,等這陣奇寒的感覺消失了,他才面色更加慘白地道:「不錯……是我贏了,但這又有什麼值得奇怪的?錢大堂主……你該知道,我自來便極少失敗哪……」低黯地歎息一聲,錢駕和又問:「我們……大掌門呢?」『紅蓮洞』的兩位高人呢?……二大護壇呢……還有,其他的弟子們呢?」秋離嗆啞地一笑道:「你說的那些人全死了,你們其他那群……烏合之眾,早就樹倒猢猻散,逃之夭夭啦!」
悲痛加上無比的淒倫,錢篤和哽咽著叫:「天礙……『百爐一門……就這麼煙消雲散了?」吁了口氣,秋離低沉地道:「我想,這個結果原該在你錢某人的意料之中?」錢篤和的嘴唇哆嗦,雙目晦澀,他全身俱在簌簌顫抖,整張枯黃的臉龐上,都叫絕望與哀傷掛滿了……一邊,馬標著急地道:「兄弟,你的事要快辦啊,別再扯別的了!」
微微點頭,秋離徐緩地道:「錢篤和,你我原無私怨……你是受人之祿,忠人之事……我呢?為了道義與責任,目標對的是古常振……如今諸事已了,你也劫後餘生……當然,我會饒過……你的性命……」幽幽長歎,錢篤和悲涼地道:「罷了……秋離……我多謝你的恩典……我知道你並不……時常如此仁恕的……自此之後……錢某若能僥倖愈傷,即將退出江湖,永歸林泉,再也不做復出之想了……」嚥了口唾沫,秋離乾啞地道:「很好,這是明智之舉……不過,我也要求你一件事!」
呆了呆,錢駕和迷憫地道:「求我……一件事?秋離……我是你的手下敗將……階前之囚……此情此景,我還有什麼事……值得你求?」抿抿唇,秋離苦笑一聲道:「當然有,而且事情很簡單……錢篤和,麻煩你告訴我一聲,解藥在什麼地方?如何去取?」又是一傷,錢篤和訥訥地道:「解藥?什麼解藥?」:秋離尚未回答,一旁的馬標幾乎連眼淚也急了出來,他搶著焦切地道:「我秋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中了毒,但這卻是你們百隆派的人所做手腳,如今業已危殆萬分,他全身發奇冷,且頭暈目眩,心中作嘔……錢篤和,是誰下的毒?什麼毒?毒性如何?解藥在哪裡?請你馬上告訴我們,這件事,你身為百隆派首要人物之一,斷無不知之理,我秋兄弟恕了你一命,你也該投桃報李,拿出解藥來替我秋兄解毒!」
馬標這又急又快的一番話,頓時使錢篤和完全明白過來,他閉上眼,臉色在急速變化,頰肉在不停跳動,彷彿,他正陷於一個進退維谷的窘境中,一時難作決定,連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一看這情形,久經世故的馬標便立即明白了錢篤和心中的猶豫,他惡狠狠地道:「姓錢的,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兄弟對你手下留情於前,再又恕你性命於後,如果你以怨報德,不吐實言,妄想坑害我兄弟,今天第一個到鬼門關當過客的人就是你!」
錢篤和仍然緊閉雙眼,喘息如火,但是,卻又簌簌哆嗦起來,他似是正面臨一個痛苦的抉擇之前——自己的性命,敵人的性命,多少仇怨,但又多少恩償,全交集在一起了!
忽然,秋離低啞徐緩地開了口:「不,大哥,隨他的意吧……不管他說不說出解藥的所在,全放過他……因為我早已說過我放過他……君子一言,重逾九鼎……我們決不藉此要挾於他!」
秋離的這番話,有如狂風暴雨般震撼著錢篤和的心弦,也似根根鋼針一樣刺紮著他的耳膜,驀地,他雙眼驟睜,淚如泉湧中,嘶啞地低叫:「我說,我說……解藥在『毒煞』諸葛恭的內襟口袋裡,是密藏在一隻小巧的錦包中,一共有三帖,全是純白的的藥粉,服一帖即能解毒,兩帖合服更有奇效!」
馬標聞言之下,一陣風似的奔向了那邊諸葛恭的屍體所在處,錢篤和則如釋重負,長長吁了口氣,再度虛弱地合上雙眼。
澀澀地一笑,秋離道:「錢朋友……很好……你多少還算有點良心……」。
暗啞地喘息,錢篤和微弱地道:「是我想開了……秋離,你既能如此光明磊落,言行一致,恕過我的性命……我就為何非要捏住你不可?這對我現實的情勢上,良心上,全沒有一點好處……何況你說得對,我們私人之間並無恩怨……如今,這一切俱已過去了!」隨即苦生生地一笑,他又沉重地道:「就算我想怎麼樣……我也知道……我的力量是太微不足道了……」閉閉眼,秋離低啞地說道:「很高興你有這些正確的想法……錢朋友……這對你我來說,全是受益匪淺……」這時,馬標業已手拿一隻錦絲織就的小巧包囊快步奔了回來,他忙亂地伸手入內,掏出三小包牛皮紙包著的藥粉,蹲下來,顫抖地打開了兩包,不管三七二十一,捏開秋離的嘴巴便一股腦地傾倒了進去!
沒有水服送,這兩包純白色的藥粉乾澀澀地咽進秋離喉中,其味生苦無比,還帶著那麼一絲火熱的辛辣,就這樣直愣愣地吞下肚裡,感覺上之難受,簡直到了家啦!
連連吞著唾沫,秋離雙目緊皺,毗牙咧嘴地道:「天爺……好苦……」馬標給他用力在胸口搓順著,邊道:「兄弟,有道是良藥苦口哪……」盤坐在那邊伸長著脖子的何大器急切地問:「怎麼樣?老弟,有沒有覺得好受一點?」馬標拭了拭額門上的汗水,插口道:「不會這麼快的,只怕要再過一歇藥性才能行開……」又吞嚥一大口唾液下肚,秋離也啞著嗓子道:「乖乖,嘴裡和喉嚨間全苦得發澀……肚子裡卻又像燒著一把火似的難受……滾燙焦熱……」越發用力為秋離搓揉起來,馬標道:「快了,方纔你不是覺得發冷麼?藥下了肚便感到火燙,冷熱相剋,看情形,這藥性業已見效了……」說著,馬標目光一抬,又立即驚喜地道:「兄弟,你的臉蛋兒已經轉為紅赤赤的了,嘿,你看你全身俱在發燙呢,連腦門子都見了汗!」
突然——
秋離一個撲身俯向地下,「哇——」地一聲已吐出一大堆粘粘的腥涎來,緊接著,他便開始了大吐特嘔,同時,週身汗漿泉湧,浸透重衣,而甚至連那些汁水也都是黑淡淡的顏色,亦同樣帶著一股腥腥的惡臭!
好一陣子以後,秋離才算吐淨嘔光,他週身上下,業已叫汗水濕了個透透的,一陣陣的刺鼻臭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馬標卻絲毫不嫌髒穢,一個勁地用自己的衣袖及短衫下擺為秋離連連抹擦嘴臉!。
現在,秋離的面色已由原先的灰白泛轉為一種病後的淡紅,呼吸也暢順多了,他四肢伸展仰臥在地下,胸腹之間,平靜而均勻地起伏著……長長呼了口氣,馬標如釋重負地問:「兄弟,怎麼樣?覺得好了點麼?」有氣無力地「咽」了一聲。秋離閉著眼,異常疲乏地道:「好得多了……已經再沒有那種奇寒的感覺……體內也十分和暢清爽……頭也不暈了,眼也不花了……只是……倦怠得很,肌骨都像拆散了一樣……宛如大病初癒……」連連點頭,馬標喜悅地道:「這就是了,兄弟,劇毒初解,便正是你此時的情形,先歇會兒,等一下下山之後,找個地方再養息兩天使可恢復如常啦……」何大器雙手合十,先唸了一聲佛,他又撫著心口,餘悸猶存地道:「上天保佑,菩薩保佑啊,秋老弟化險為夷,逃過此劫,真是令人振奮欣喜……方才秋老弟那樣子,把老夫我的心都嚇得縮成一團了……假設老弟你有了什麼長短,老夫的罪孽可就深重啦,只怕除了伴隨者弟而去,任什麼法子也不能叫者夫心安了……」乏累地揮揮手,秋離懶洋洋地道:「前輩言重了……其實我中了毒全是我自己疏忽大意……又怎能牽連到前輩身上?況且……呢……我也實在不會這麼容易便翹辮子呢……」馬標第一次開懷地笑了,他帶著微倦的聲音道:「你就先躺著養養神吧,兄弟,也沒見過你這樣的寶貝,身子還那麼虛,嘴皮上卻又耍起俏皮來了……」吁了口氣,馬標低啞地道:「你先閉上眼睛一下,你劇毒一解,元氣必傷,還是少勞神的好,過一歇,咱們再下山。」
唇角綻出一抹安詳又寧靜的笑意,秋離不再開口,他閉著眼,開始小睡起來。
馬標回過頭來注視躺在另一頭的錢駕和,感激由衷地道:「錢兄,多謝你了。」
錢駕和淒涼一笑,低弱地道:「不敢。」
搓搓手,馬標道:「老實說,先前我還真以為你要與我秋兄一道豁上呢。」
歎了口氣,錢篤和道:「我不否認我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我想過了……如此一來……於人於我,又有什麼好處呢?」馬標親切地笑道:「全虧得你,要不,可真不得了……」錢篤和幽幽地道:「我,還不也全虧得秋——秋兄麼?」呵呵一笑,馬標道:「彼此俱不用客氣,大家全算盡心盡力了,哦——」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問道:「是了,錢兄,我兄弟到底是中的什麼毒哪?」血污臘黃的臉頰顫了顫,錢駕和道:「一種名叫『寒斑』的劇毒。」
迷惑的,馬標道:「『寒斑』?什麼,『寒斑』?」
潤潤唇,錢篤和吃力地道:「這種毒藥,非但毒性特別強,殺人於無形無影之中……更且極為稀罕,只在藏北一帶深峻嶺裡才找得著,而且,為數是少之又少……那是由一種生長在陰濕及不見天月的石隙中的名叫『寒斑芝』的奇異毒菌上面提煉其汁又經過蒸煮而成毒藥,乾透後無色無臭,平常看上去它只是裝在小瓶中的——些淡黃色水液而已……將這『寒斑』毒塗在器物或人體上,至多半柱香的功夫便能幹透,一旦乾透即毫無異狀,只要有其他人畜沾上那些塗了此毒的物體,毒性立即附著,半個時辰內必定毒發而亡……」驚愕地,馬標道:「好厲害的毒藥,錢兄,你們是將這玩意塗抹在哪上面而使我秋兄弟沾染上的?」苦澀地一笑,錢篤和訥訥地道:「說出來,只怕你要大吃,—驚……」馬標詫異地道:「為什麼?」略一猶豫錢篤和歉疚地道:「這『寒斑』毒,乃是塗抹在你及何——何前輩身上的!」
幾乎將一雙眼珠子也瞪出了眼眶,馬標驚駭地道:「你,你說的是真話?」』錢篤和嗆啞地道:「字字不假。」
後面,何大器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大張著嘴巴,眼睛發直,一時連話也說不出口了。
半晌。
馬標神智恢復過來,他抹了把冷汗,驚悸地道:「可是……為企麼我與何前輩卻沒有中毒呢?這玩意不是附沾在人體上就會穿肌透膚,毒性自發麼?」
錢篤和嚥了口唾液,艱辛地道:「這卻不會,因為我們早已在你們二位的飲食中參進解藥了,這解藥只要進入人體,非但可解毒,而且……亦能產生抗毒之功,不會受毒性所侵……」驚歎地搖搖頭,馬標又道:「卻不知道『寒斑』之毒有多久的時效?」錢篤和低聲道:「三日而已。」
馬標急問:「那麼,你們把這毒藥暗裡抹在我們身上到現在是第幾天?」想了想,錢篤和道:「今天剛好是第三天……至傍晚時分,毒性自消……不過,若是再用『艾草』參大麴酒將全身擦洗一遍會更可靠。」
點點頭,馬標道:「你們把這玩意都悄悄抹在我們身上的,什麼部位?何時塗抹的?怎生我們兩個俱皆渾然不覺?」錢篤和苦笑道;「三天之前『毒煞』諸葛恭不是親自往地宮中查看你們兩位麼?他……他當時還試了試你們的手銬,腳鐐夠不夠結實?更捏了捏你們兩位的脖頸?」馬標回憶著,頷首道:「不錯,記得我和何前輩還破口大罵……但我們只以為他這個捏脖子的動作僅是侮辱性質罷了搖搖頭,錢駕和道:「他就在那時業已做下手腳了……他雙手全浸滿了『寒斑』毒液,便一一塗抹在你們二位的手腳與脖頸上……」咬著牙,馬標恨恨地道:「好陰毒的東西!」這時,何大器亦恍然道:「是了,秋老弟在破窖救我們出來的時候,不是便先行扭斷我們手腳上的鐐銬麼?約莫便是那時沾上的毒!」
馬標也悻悻悼地道:「他挾著我們飛出來的當兒,我們兩人的脖子不也正好貼在秋兄的手腕上?」白髯微揚,何大器罵道:「好個奸詐匹夫,他們算得準啊2」錢篤和汗顏無已地道:「這乃是我們的最後一著棋……假如我們所布下的強弩,毒蟲,火藥能阻住秋離兄,自不必再說,否則,也就全靠這一招了……我們事先便判測推敲過,如若秋兄一一破除了這些阻礙,他在搭救你們二位之先,一定會將二位身上的鐐拷解掉,只要他這麼做,便無法避免接觸二位的手足部位,易言之,他便非得沾染上劇毒不可。但……令人意外的是,秋兄在中毒以後,卻有這大威風,單人獨力亦依然把百隆派給端翻了……」馬標聞言之下,頓時同感榮幸,他揚眉吐氣地道:「錢兄,說老實話,你們百隆派最大的錯誤便是將我秋兄弟低估了,他那幾下子,呢,光看著就能驚破人的膽!」
錢篤和完全同意地道:「馬兄此言,我是毫無異議……」此刻,何大器又問道:「錢老弟,這種陰毒毒藥,可就是那什麼『毒煞』諸葛恭搞出來的玩意?」嗆咳一聲,錢篤和道:「正是他。」
馬標朝諸葛恭橫屍的地方投去一眼,又狠狠吐了口唾沫:「該死的混帳!」
何大器接著再問:「這『寒斑』之毒,毒發時是個什麼樣子?」尷尬地咧咧嘴,錢篤和囁嚅地道:「全身奇寒,酷冷攻心……連血都能凝結阻寒,人一死,肌膚上既呈現一塊塊圓形紫斑,十分可怖……」吸了口氣。馬標驚道:「好歹毒哪?」忽然,睡在那裡的秋離笑嘻嘻地開了口:「媽的,我活著的時候長相還算得上不惡,若是死了弄得這麼難看,豈不大煞風景麼?」
回過頭,馬標笑道:「你怎的又不休歇了?一張嘴巴就沒個停的時候!」
睜開眼,秋離顯得頗有幾分精神地道:「我已好多了,大哥,憋不住呀。」
何大器笑呵呵地道::秋老弟底子厚,稟賦強,就這一會工夫他業已硬朗了不少,如果換了老夫我,只怕至少也得躺上個十天半月才行!」
秋離微笑道:「我也不見得能強到哪裡,前輩,僅是我年輕幾歲,加以素來不堪寂莫才裝好漢罷了!」站起身來,馬標道:「兄弟,能走得動麼?」秋離四肢活動了一下,笑道:「大概能勉強磨蹭……」馬標搓著手道:「你看,我們這就下山呢,還是再待一會?」撐臂坐起,秋離轉動了一下脖頸,道:「準備下山吧,這個熊地方,再待下去可真叫人膩味了!」
何大器跟著道:「老夫頗有同感。」
看了看躺在那裡的錢篤和,馬標低聲道:「我須挽扶著這位錢兄下山,兄弟,你非但要勉為其難,自行走路,恐怕尚得照應何前輩呢?」秋離一笑道:「行,我趕鴨子上架——硬挺他一遭吧!」馬標又關切地道:「你身上的劍傷,不礙事麼?」
秋離看了看左肋上那道業已凝固的血口子,咧咧唇道:「說它不礙事有點充殼子了,當然也不太好受,但是,對我不會有多大的影響就是了……」將傷口附近的破裂衣衫扯整了一下,秋離又道:「這下子劍傷,比起那諸葛恭所賜我的劇毒來,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差遠啦,只要毒性解了,大哥,這道劍傷似乎就不算傷嘍!」
說著,秋離雙臂用力一撐,人已站起,他站起之後,身子不禁稍微搖晃了一下,腦袋也有點暈沉,他閉閉眼,使手搓搓雙額,迅速將體內的一股真氣調勻,半晌,他睜眼笑道:「成了。」
何大器與馬標二人皆關切地注視著秋離,這時,馬標卻有些遲疑地道:「兄弟,看樣子……你仍不大強……」秋離伸動著雙臂,滿不在乎地道「強當然不大強,沒有平常那般利落了,但走走路路鬆動鬆動筋骨還是可以,而且除此之外也並無他法,是麼?」馬標苦笑道:「可就苦了你……」笑笑,秋離不再多說,他穩著腳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把髯虎何大器攙扶起來。何大器十分過意不去地道:「唉,老弟,真是替你增添了不少累贅礙……」一面扶著何大器蹭蹭挨挨地往山下走,秋離邊低聲道:「我甘願,前輩。」
於是,馬標也彎下身來,將錢篤和半掩半扶地攙起,錢篤和雖然說兩腳沾地,卻已有大半個身子依在馬標懷中,像是他在走路,其實等於把全身重量都負在馬標身上。
從白鼓山下來,這段路程雖說不遠,但對他們四個人來說,卻也夠瞧的了。在平常,四個人若全都健碩無傷,上下白鼓山便不算有如平地吧,亦輕而易舉,如今幾個人俱帶了傷,就是這下山的路,也好像有干百里遠,,宛如攀登泰山玉皇頂那麼吃力了……折騰了好長一段時間,他們才堪堪來到山腳,而這一陣折騰,除了在半途中休歇了多少遍以外,更摔跌了不少跤。四個人一抵山腳下。全家癱了般喘成一團,彷彿適才跋涉過千山萬水,經歷了重重荒漠荊棘一樣,那種勞累疲倦法,簡直就甭提了。
足足休息了半個時辰.他們才算稍稍恢復過來,從這裡,可以看見白鼓山莊就在右側百步左右了。
抹了把汗,秋離開口道:「錢朋友,你必須回你的總壇一趟麼?」目光淒然地由業已一片空蕩靜寂的白鼓山莊那邊收回,錢篤和歎了口氣,低倫地道:「我應該回去看看……自然,我知道也不會有什麼看頭了,門下弟子,一定早就散逃一空,不可能再對他們這已破落的師門有什麼留戀了……」嚥了口唾沫,秋離有些歉疚地搓搓手,他低沉地道:「錢朋友,我為這件事不安,但是你也明白我除此之外,別無選擇……」坦然地望著秋離,錢駕和真摯地道:「我並不怨恨你……秋兄,正如你說,你除此之外,別無選擇……人人在你的地位,也都會這樣做的……」說到這裡,他拱手道:「多謝各位盛情,留我一命,再送下山,各位,我錢篤和必將永誌於心,終生銘感,且容此別了!」
一邊,馬標驚愕地道:「錢兄,你重創在身,我等怎能就此拋下不管?」錢篤和忙道:「本派總壇即在眼前,我回去之後自有辦法療傷延醫……」馬標不以為然地道:「錢兄,請恕我心直口快——你們百隆派已經垮了,派中弟子早就散的散,逃的逃,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的白鼓山莊在那裡,你帶著一身傷回去,又去找誰給你延醫治傷?」胸有成竹地一笑,錢篤和道:「馬兄有所不知,是的,本派等於煙消雲散,傾覆頹滅了,但我手下有幾名弟子卻是斷然不會逃走的……這幾個人全是跟隨我多年的心腹,他們一定會在山莊裡等待最後消息……我一回去,有他們幾個招呼我也便夠了……」頓了頓,他又略現靦腆地笑笑道:「而且……莊中尚有我的一些細軟……也是我大半生來的積蓄……我也得回去收拾收拾……以為餘年之須……」「哦」了一聲,馬標道:「原來如此……」秋離此際亦接口道:「那麼,錢朋友,我們也只好遭意而行了,我馬大哥送你到莊門側……」馬標又將錢篤和扶起,臨走,錢篤和眼圈微紅,啞聲道:「各位,再會了……」秋離與何大器齊齊抱拳,同聲道:「你也保重!」很快地,馬標已攙扶著錢篤和匆匆行往白鼓山皮莊門一側,向錢篤和揮揮手,馬標又已迅速奔回。
三個人立刻離開了山腳,雖然走得異常吃勁,卻也終於.來到了昨夜秋離隱伏的那片林子裡,而林子裡。秋離的愛馬黃驃子依然在那裡!
沒有其他辦法,秋離也只得狠狠心,咬咬牙,三個人全上了馬背。他們緊緊擠在一起,熱乎是夠熱乎了,可也委實受罪黃驃子強壯健碩,但猛一下集了三個人的重量上身。邁起步來卻也帶著沉重費力的味道了。
馬兒不徐不緩地走著,目標呢,便是隔著這裡有三十里路的一個小鎮——大來集。